结婚七周年纪念日,我送给柳如烟的礼物是一段高清监控录像——她和上司周慕白在办公室的激情直播。
她跪着求我原谅时,我笑着按下发送键,把视频群发给了她所有亲友。
三个月后周慕白因商业间谍罪被判无期,他崩溃大喊是我陷害时,我当众播放了他向我妻子求婚的录音。
最后我把柳如烟锁在卧室,让她亲手烧掉我们的婚戒:火灭之前,想好新名字。
当火焰吞噬最后一枚钻石,她脖颈突然多了条刻着靳家狗的银链。
落地窗外,我的律师正把签好字的财产转让书递来:靳先生,您前妻的所有资产已清零。
第一章
靳凛把最后一点威士忌倒进杯子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声响。水晶杯折射着客厅顶灯冷白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几道深刻的阴影。墙上的电子钟,猩红的数字无声跳动:23:59。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也是他和柳如烟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
餐桌上铺着崭新的、浆洗得挺括的白色桌布,那是柳如烟半个月前特意买的,说是要有点仪式感。两只描着金边的骨瓷餐盘,银光闪闪的刀叉,摆放得一丝不苟。桌子中央,一个精致的双层蛋糕,顶上的奶油玫瑰花簇拥着一个小小的、数字7形状的巧克力牌。一切都完美得像杂志里的样板间,唯独缺了最重要的女主角。
空气中弥漫着精心烹饪的牛排和红酒烩汁的香气,混合着蛋糕甜腻的味道,此刻却只让靳凛觉得反胃。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玻璃杯壁,目光落在自己搁在桌角的手机上。屏幕漆黑,安静得像一块死物。
柳如烟的电话,在三个小时前就无法接通了。微信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下午四点,一张她穿着新买的羊绒大衣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的自拍,笑容明媚,配文:老公,晚上等我大餐哦!爱你!
后面跟着一串红心和飞吻的表情。
靳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爱你他仰头,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却压不住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寂寥。走到书房门口,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他没有开大灯,只按亮了书桌上那盏孤零零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只照亮了书桌一角,其余地方都沉在暧昧的黑暗里。
书桌正对着的,是一个嵌入墙体的书柜。靳凛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些厚重的书籍上,而是精准地投向书柜第三层,一本厚重的《资本论》旁边。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盒子,伪装成一个普通的移动硬盘。
他走过去,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拿起那个小盒子。指尖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摩挲了一下,然后,将它连接到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
屏幕亮起,幽幽的蓝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点开一个隐藏极深的文件夹。里面躺着十几个视频文件,日期标注清晰。他毫不犹豫地点开了最新、也是体积最大的那个——文件名是今天的日期:1224。
短暂的加载黑屏后,画面亮了起来。
镜头角度居高临下,清晰地俯瞰着一个空间——宽大的实木办公桌,真皮转椅,角落里的绿植,墙上挂着一幅抽象油画。那是恒远集团副总裁周慕白的办公室。靳凛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他曾以合作方项目经理的身份,在那张办公桌前与周慕白谈笑风生。
画面里空无一人,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时间在右下角无声地流逝。靳凛的呼吸平稳得可怕,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屏幕。
终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柳如烟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的正是下午微信照片里那件价值不菲的米白色羊绒大衣,衬得她肤色胜雪。她脸上带着靳凛熟悉的、那种带着点娇憨又无比动人的笑容,脚步轻快,像一只翩跹的蝶。
紧接着,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反手锁上了门。周慕白。恒远集团最年轻的副总裁,业界精英,风度翩翩,是无数女职员私下倾慕的对象。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带着侵略性的笑容,目光像黏在柳如烟身上一样。
烟烟,等很久了周慕白的声音透过隐藏在绿植里的高敏麦克风清晰地传出来,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充满磁性的暧昧。
柳如烟转过身,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流转间,风情万种:还说呢!让我在楼下咖啡厅等那么久,咖啡都喝了两杯了!语气是靳凛从未听过的娇嗲。
这不是临时有个会嘛。周慕白笑着走近,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补偿你,好不好他的头埋在她颈窝,贪婪地嗅着。
柳如烟象征性地推拒了一下,便软倒在他怀里,咯咯笑着:讨厌……怎么补偿
你说呢周慕白的手已经不规矩地探进了她的大衣里,声音低沉沙哑,我的小妖精……想死我了……
接吻的声音通过麦克风被无限放大,黏腻、急促,充满了情欲的喘息。柳如烟的大衣滑落在地。周慕白熟练地解开她连衣裙背后的拉链。衣服如同褪色的花瓣,一件件委顿在光洁的地板上。画面里只剩下两具纠缠的躯体,在那张象征权力和地位的宽大办公桌上,在那些冰冷的文件和昂贵的钢笔旁,上演着最原始、最丑陋的背叛。
靳凛坐在电脑前,身体如同被浇筑在椅子里,纹丝不动。只有握着鼠标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冷的白,手背上青筋虬结,像要爆裂开来。屏幕上放大的画面,女人迷醉的神情,男人粗重的喘息,每一次肌肤的碰撞,每一次忘情的呻吟,都像一把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球,贯穿他的大脑,最后精准地钉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以为他们构筑的是抵御风霜的堡垒,结果只是他一个人愚蠢地困守其中,而堡垒的主人早已在别人的领地里纵情狂欢。那些所谓的加班、出差、闺蜜聚会……原来都是奔向这张肮脏办公桌的通行证。
视频还在播放。画面里的激情已经攀上顶峰。柳如烟迷乱地叫着慕白,而不是老公。周慕白在她耳边低吼着你是我的。
靳凛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暴风雪来临前的死寂深渊。他伸出手,不是去关掉那令人作呕的画面,而是拿起桌面上那个被他遗忘多时的、包装精美的蓝色丝绒小方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钻戒。不是他们结婚时那枚朴素的铂金圈,而是一枚新定制的、主钻璀璨夺目的戒指。他原本计划在今晚,在这个七周年的纪念日,重新向她求婚,许下一个新的七年,甚至七十年的承诺。
多么讽刺。
他拿起那枚冰冷的钻戒,对着屏幕里那个正攀附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忘情喊叫的女人。钻石在台灯光下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芒,像无数细小的冰凌,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钻戒套在了自己的小拇指上。尺寸不对,卡在指节处,带来一种强烈的束缚感和荒谬感。
屏幕里,风暴终于平息。两个人喘息着,肢体还交缠在一起,带着事后的慵懒和餍足。
凛哥那边……真的没问题吗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靠在周慕白汗湿的胸膛上,手指无意识地画着圈。
周慕白嗤笑一声,大手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抚摸着,语气是十足十的不屑:他一个搞技术的书呆子,靠着点运气和苦干爬到中层,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整天就知道加班做他的项目,心思都在那些代码上,能发现什么就算真有点风吹草动……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佻而残忍,他那点身家,够请多好的私家侦探烟烟,别自己吓自己。他那种人,天生就是给人铺路的垫脚石,老实巴交,掀不起风浪。
柳如烟似乎被说服了,嗯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也是……他就是太闷了,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一点情趣都没有……不像你……
那是,周慕白得意地笑了,低头亲了她一口,宝贝儿,跟着我,以后有好日子过。等我把恒远下一步的大单子拿到手,位置坐稳了,就踹了家里那个黄脸婆,风风光光娶你进门。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有什么。
真的柳如烟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和憧憬。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周慕白信誓旦旦。
靳凛看着屏幕里那对沉浸在美好未来幻想中的男女,听着他们用最轻蔑的口吻谈论着自己这个垫脚石、书呆子。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冻结一切的酷寒。
他慢慢地,将小拇指上的钻戒褪了下来。钻石的光芒在他指间一闪而逝。
然后,他移动鼠标,光标精准地点中了那个名为1224的视频文件。右键。弹出菜单。在发送选项上,他停顿了一秒。
手指落下,敲击。
屏幕弹出发送界面。他在收件人一栏,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柳如烟手机通讯录里所有的名字:她的父母、她的弟弟、她所有的闺蜜好友、她大学时代的同学、她公司里关系不错的同事……还有,恒远集团几个重要的董事邮箱地址。
光标在发送按钮上悬停。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却清晰的咔哒声。
紧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略显凌乱急促的嗒、嗒声。
老公我回来啦!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从客厅传来,越来越近,哎呀,路上堵死了!饿坏了吧我给你带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书房的门敞开着,靳凛就坐在书桌后,背对着门口,面对着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电脑屏幕。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半边冷硬的侧脸轮廓。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看到了靳凛挺直的、没有任何温度的脊背,看到了桌上喝空的酒杯,也看到了……那屏幕上映出的、她自己和周慕白纠缠的、不堪入目的画面!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手中的纸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精致的点心滚落出来。
凛……凛哥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极致的惊恐,脸色惨白如纸,精心修饰过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灰败。
靳凛没有回头。
他放在鼠标上的食指,轻轻向下一压。
屏幕上的发送按钮,被按了下去。
一个绿色的进度条瞬间弹出,飞快地向前推进,数字百分比跳跃着增长:1%...5%...20%...50%...
不——!!!
柳如烟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向书桌。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想阻止那个该死的进度条!她撞翻了椅子,手胡乱地抓向鼠标和键盘。
靳凛终于动了。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她扑到桌前的瞬间,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不可逾越的墙。他一把抓住了柳如烟疯狂挥舞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柳如烟痛呼出声,挣扎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放开我!靳凛!你疯了!快停下!那是什么你做了什么!
靳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看一件死物。他另一只手指向电脑屏幕。绿色的进度条已经走到了尽头——100%。
发送成功四个冰冷的提示字跳了出来,清晰地映在柳如烟骤然放大的瞳孔里。
不……不可能……你骗我……柳如烟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彻底将她吞噬。她猛地挣脱靳凛的手,不是去攻击,而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昂贵的丝袜瞬间被粗糙的地板磨破。
她双手死死抓住靳凛的裤脚,仰起那张泪痕狼藉、写满绝望的脸,声音破碎不堪地哀求:凛哥!老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是我鬼迷心窍!是周慕白他逼我的!是他威胁我的!求求你了!撤回!快撤回啊!不能发出去!不能啊!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蜷缩成一团,卑微得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哪里还有半分在周慕白办公室里的风情万种哪里还有半分在朋友圈里光鲜亮丽的样子
靳凛低头看着她,看着她此刻的狼狈和丑陋。他缓缓地弯下腰,凑近她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柳如烟以为看到了希望,眼中迸发出乞求的光。
靳凛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是一个极致冰冷、极致残酷、带着地狱寒意的微笑。
他凑到她的耳边,声音低沉、清晰,如同毒蛇吐信:
柳如烟,他第一次如此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里淬着冰渣,七周年快乐。这份‘礼物’,还满意吗
柳如烟如遭雷击,抓住他裤脚的手无力地滑落。她瘫软在地板上,眼神空洞,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死寂。
靳凛直起身,不再看她一眼。他绕过她瘫软的身体,径直走到酒柜旁,重新拿出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烈酒。
窗外,平安夜的钟声似乎隐约响起,伴随着远处城市喧嚣的烟火声。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五彩斑斓的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瞬间照亮了书房的一角。
光芒扫过靳凛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节日应有的喜悦,只有一片被复仇之火淬炼过的、冰冷坚硬的金属光泽。他举起酒杯,对着窗外那片虚假的繁华,也对着身后地板上那个彻底崩溃的女人,无声地致意。
然后,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火焰般的液体滚入喉咙,却再也无法温暖他胸腔里那片被彻底冰封的荒原。
一场以毁灭为名的盛宴,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这场盛宴的主角,是他靳凛。他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在绝望的深渊里腐烂。
第二章
柳如烟像一滩烂泥瘫在地板上,连哭泣都只剩下断续的、破风箱般的抽噎。巨大的恐惧和羞耻彻底抽干了她的力气,灵魂仿佛已经被屏幕里那些不堪的画面撕成了碎片。客厅里,她精心准备的平安夜装饰——闪烁的彩灯、挂着铃铛的圣诞树——此刻都变成了刺眼的嘲讽,映着她狼狈不堪的影子。
靳凛靠在酒柜旁,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冰块的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如同丧钟。他不再看地上那个女人,目光投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平安夜的薄雾中晕染开,虚假的温暖。
手机,柳如烟掉在玄关的手机,开始疯了似的震动。嗡嗡声起初还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很快就连成了片,像无数只嗜血的苍蝇嗅到了腐肉的味道,疯狂地扑上来。屏幕在黑暗中执着地亮起、熄灭、再亮起,各种社交软件的推送提示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瞬间就淹没了锁屏壁纸——那张她和靳凛在马尔代夫海边的甜蜜合影。
柳如烟被这催命符般的震动声惊得一哆嗦,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玄关。她似乎想爬过去,身体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意义的声响。
靳凛放下酒杯,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他弯腰,用两根手指捏起那部滚烫的手机,如同捏起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屏幕上是她母亲打来的电话,名字旁边红色的未接数字已经跳到了两位数。
他拿着手机,走回柳如烟面前,蹲下。将屏幕亮给她看。
妈……妈……柳如烟嘴唇哆嗦着,眼中爆发出最后的、扭曲的求生欲,伸手想去抓。
靳凛手一抬,轻易躲开。他拇指滑动,接通了电话,并且按下了免提键。
柳如烟!!母亲尖利到破音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房间的寂静,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怒和滔天的羞耻,你给我说清楚!那个视频!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是不是你!你……你……我们柳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爸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你立刻给我滚回来!立刻!不然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
妈!不是的!那是假的!是P的!有人害我……柳如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手机嘶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P的!母亲的声音拔得更高,几乎要撕裂听筒,你当我瞎吗!你背上那颗痣!你……你那个样子……柳如烟!你怎么这么贱!周慕白那是你上司!你……你让我们全家以后怎么见人!邻居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你……你……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粗重的、带着哭腔的咆哮和摔东西的巨响,还有弟弟柳明宇气急败坏的咒骂:姐!你他妈疯了吧你让我在学校怎么做人!我同学都看到了!我操!周慕白那个王八蛋!你他妈……
明宇!不是的!你听姐说……柳如烟徒劳地对着手机辩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靳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眼神冰冷。他手指一动,挂断了电话。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但下一秒,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换成了闺蜜小雅,紧接着是闺蜜雯雯,然后是同事张姐、大学班长王琳……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柳如烟的心上。
靳凛没有再接。他只是把手机轻轻放在柳如烟面前的地板上,屏幕朝上,让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不断跳出的、来自她整个社交圈的、代表着社会性死亡的审判通知。信息预览里充斥着各种不堪入目的字眼:婊子、贱人、恶心、视频、周慕白、办公室……
柳如烟死死盯着那些不断跳跃的名字和信息,瞳孔放大,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濒死般的声响。她猛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靳凛,那眼神里有恐惧,有绝望,最后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疯狂。
靳凛!她尖叫着,声音嘶哑扭曲,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我跟你拼了!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张牙舞爪地扑向靳凛,尖利的指甲直直抓向他的脸!
靳凛甚至没有后退半步。他只是微微侧身,动作快得如同鬼魅,轻易就避开了她毫无章法的攻击。同时,他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她再次挥来的手腕,如同铁钳般收紧。
呃啊!柳如烟痛得惨叫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一个踉跄。
靳凛顺势一扭一送,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冷酷的优雅。柳如烟整个人被他狠狠掼在冰冷的、覆盖着节日桌布的餐桌上!
哗啦——!
精心摆放的刀叉、高脚杯、还有那个象征着七年婚姻的双层蛋糕,瞬间被撞得稀里哗啦,奶油、红酒、玻璃碎片四处飞溅,一片狼藉。柳如烟狼狈地趴在油腻的桌面上,昂贵的连衣裙被红酒和奶油浸透,头发上沾满了蛋糕碎屑,脸上也被碎玻璃划出了几道细小的血痕。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靳凛一只手死死按住了后颈,如同按住一只待宰的鸡。
靳凛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那股冰冷刺骨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
拼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柳如烟,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按在她后颈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里。
这才刚刚开始。他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好好享受吧。享受你‘美好新生活’的第一天。
说完,他猛地松开了手。
柳如烟像被抽掉了骨头,顺着桌沿滑落到地上,蜷缩在满地的狼藉之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奶油和红酒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流淌,狼狈得如同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破布娃娃。她精心构筑的世界,在短短一小时内,被靳凛彻底碾成了齑粉。
靳凛直起身,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归属地是本市。他面无表情地接通。
喂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恭敬的男声:靳先生,东西已经按您的要求,送到周慕白太太常去的那个美容院了。是她的专属美容师‘亲手’交给她的。另外,周慕白本人正在‘金鼎会所’的VIP包厢,和几个合作方应酬,状态……嗯,看起来挺放松的。
靳凛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猛兽锁定猎物时,露出的獠牙寒光。
很好。他只说了两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他不再看地上那个被彻底摧毁的女人一眼,径直走向玄关,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黑色大衣,动作利落地穿上。剪裁精良的羊绒面料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瞬间敛去了所有外露的锋芒,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你要去哪柳如烟听到动静,惊恐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污迹和泪水,靳凛!你不能走!你不能这样对我!求求你!我们谈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
靳凛的手已经搭在了冰冷的门把手上。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她涕泪横流、充满哀求的脸。
谈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比窗外的寒风更刺骨,你,配吗
咔哒。
门被干脆利落地拉开,又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门内女人崩溃的哭嚎,也隔绝了门外那个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世界。
靳凛走进平安夜寒冷的空气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非但没有冷却他胸腔里那团名为复仇的业火,反而像是浇上了一瓢滚油,让那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周慕白,恒远集团的年轻新贵,此刻正在金鼎会所的温柔乡里,做着迎娶新妇、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梦吧
靳凛掏出车钥匙,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引擎启动,低沉的轰鸣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镜中的男人眼神锐利如刀锋,深不见底。
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李警官,关于我之前匿名提供的,恒远集团周慕白副总裁可能涉及商业泄密和职务侵占的线索……我想补充一些更‘关键’的材料。对,非常重要,足以立案。我现在就给您送过去。
挂断电话,靳凛踩下油门。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无声地滑入平安夜流光溢彩的车河,朝着那个名为金鼎的销金窟驶去。
车轮碾过路面的薄冰,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周慕白的美梦,也该醒了。而他的噩梦,将由靳凛亲手开启。
第三章
金鼎会所顶层,VIP包厢云顶轩。
厚重的隔音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里面是另一个世界。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昂贵香水的甜腻,还有酒精挥发后的迷离气息。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暖昧的光晕,映照着真皮沙发里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和依偎在他们身边、穿着清凉、笑容甜美的年轻女孩。
周慕白无疑是场中的焦点。他慵懒地靠在沙发最中央,深色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酒意熏染的潮红,眼神在迷离中透着一丝志得意满的锐气。他一手夹着雪茄,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身边一个身材火辣、穿着黑色亮片短裙的女孩大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细腻的肌肤。
周总,这次‘宏远科技’的项目,您可是立了大功了!旁边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端着酒杯凑过来,董事会那边,对您可是赞不绝口啊!我看,等老张总一退,这总裁的位置,非您莫属!
是啊是啊!周总年轻有为,能力出众,我们跟着周总,以后前途无量!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立刻附和。
周慕白嘴角勾起一抹矜持又受用的笑意,举起酒杯,姿态从容:王总,李总,过奖了。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来,干杯,预祝我们下一个项目合作顺利!
干杯!
周总豪气!
包厢里响起一片奉承的碰杯声和笑声。气氛热烈而融洽。周慕白志得意满,只觉得脚下踩着云端,通往恒远权力巅峰的道路一片坦途。至于家里那个早已让他厌烦的黄脸婆还有那个傻乎乎只知道埋头做项目的靳凛都不过是成功路上微不足道的尘埃,很快就会被彻底扫进垃圾堆。想到柳如烟那曼妙的身段和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周慕白小腹又蹿起一股热流,他搂着身边女孩的手又紧了几分。
就在这时,包厢厚重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会所经理制服、神情恭敬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在震耳的音乐声中凑到周慕白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周慕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挥了挥手示意经理退下,然后对身边的王总、李总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两位老总,家里有点小事,我出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
周总请便!请便!两人连忙说道。
周慕白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恢复了一贯的精英派头,起身走出包厢。走廊里安静了许多,只有地毯吸走了脚步声。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老婆两个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和不耐,接通了电话,语气刻意放得温和:喂老婆这么晚了还没睡有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他预想中妻子带着睡意的抱怨或例行公事的询问。而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尖锐到变调的哭喊,混杂着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濒死的野兽发出的哀鸣:
周慕白!你在哪!你快回来!出事了!出大事了!那个视频!那个视频被靳凛发出去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妈!我爸!我弟弟!我朋友同事!全看到了!全看到了啊!周慕白!我完了!我彻底完了!呜呜呜……靳凛他疯了!他就是个魔鬼!你快想想办法!快救救我啊!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周慕白脸上的从容瞬间崩裂,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稳住身形。
什么视频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柳如烟!你说清楚!他压低声音咆哮,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靳凛那个他口中掀不起风浪的书呆子他怎么可能!
就是我们……我们在你办公室……那个……那个视频!被靳凛装了摄像头!他拍下来了!就在今晚!他发给了所有人!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不要脸的贱货了!周慕白!都是你!是你害了我!你快回来!你快想办法把视频删掉!快啊!柳如烟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哭喊、指责,精神显然已经彻底崩溃。
办公室摄像头拍下来了还群发!
周慕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那个永远沉默、眼神平静无波的靳凛;自己办公室里那些隐秘的角落;还有他和柳如烟在那张办公桌上肆无忌惮的缠绵……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灭顶的恐惧感攫住了他!
闭嘴!你这个蠢货!周慕白对着手机低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颤抖,谁让你去招惹他的!现在怎么办!视频发出去多久了!能不能联系平台删掉!
删不掉了!全都收到了!靳凛他……他太狠了……呜呜……我爸妈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弟弟骂我……所有人都骂我……周慕白,你得负责!你得娶我!你说过要娶我的!你答应过的!柳如烟在绝望中似乎又抓住了一根扭曲的稻草。
娶你!周慕白简直要气笑了,巨大的恐慌和怒火让他口不择言,娶你这种被自己老公拍下视频的蠢货柳如烟!你他妈做梦还没醒吧!我告诉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闭嘴!找个地方躲起来!别他妈再给我打电话!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再说!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完,然后狠狠挂断了电话,手指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昂贵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完了!全完了!他的前途!他的名声!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被这个该死的视频彻底毁掉!
靳凛!靳凛!他怎么会!他怎么能!
巨大的恐惧之后,是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周慕白英俊的脸庞扭曲得如同恶鬼。他必须立刻行动!必须找到靳凛!必须让他把视频撤回来!不,这不够!他要让靳凛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他要让那个该死的书呆子生不如死!
他猛地转身,就要冲回包厢,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去处理这该死的烂摊子!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脚步却猛地钉在了原地。
包厢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黑色的大衣,挺拔的身姿,如同夜色里悄然降临的审判者。
靳凛。
他斜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杯会所提供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轻轻晃荡。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周慕白,看着他脸上来不及褪去的恐慌、愤怒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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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神,让周慕白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所有狼狈不堪的丑态都无所遁形。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周总,靳凛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寂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磁性,如同毒蛇滑过冰面,脸色这么难看家里……真出事了
周慕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靳凛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看着他手中那杯象征性的酒,一股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全身!这个男人,他早就来了他听到了多少他站在这里多久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愤怒和恐惧在周慕白胸腔里激烈碰撞,几乎要炸开。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戾气的笑容,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射向靳凛:靳凛你怎么会在这里真是稀客啊。他刻意加重了稀客两个字,带着浓浓的讽刺和敌意。
靳凛微微晃了晃酒杯,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听说周总今晚在这里庆功,拿下‘宏远科技’那么大的项目,真是可喜可贺。靳凛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谈论天气,我正好路过,想着……也该来当面恭喜一下周总。毕竟,周总为了这个项目,可是‘付出’了不少‘心血’。
他刻意在付出和心血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周慕白略显凌乱的领口。
周慕白的心猛地一沉!难道……靳凛知道了什么关于宏远项目的内幕
不可能!他做得极其隐秘!
哼,靳凛,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周慕白强作镇定,眼神凶狠,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倒是你,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想干什么该不会是你老婆跑了,来找我诉苦吧他试图用柳如烟来刺激靳凛,扳回一城。
然而,靳凛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喉结滑动了一下,动作从容不迫。
跑了靳凛放下酒杯,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周慕白,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困惑,但那困惑深处,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周总这话说的……她不是正忙着,在周总的‘未来新家’里,规划她的‘美好新生活’吗
轰——!
周慕白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靳凛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不仅知道视频的事,他甚至知道他和柳如烟私下的约定!这个魔鬼!他一直在暗中窥视着一切!
极致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周慕白脸色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看着靳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死亡威胁的寒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靳凛向前走了一步,靠近周慕白。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过来。
周总,靳凛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致命的毒液,别担心你的‘宏远项目’。它很快……就会成为你‘精彩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注脚’。
他微微俯身,凑近周慕白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
游戏,开始了。好好享受你的‘庆功宴’。
说完,靳凛直起身,脸上那点虚假的困惑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冰冷的、如同看着死物的漠然。他不再看周慕白一眼,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粒尘埃,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光影里。
周慕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走廊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他,靳凛最后那句话,像带着倒钩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大脑深处,反复回荡。
游戏开始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灭顶的寒意,将他彻底吞噬。他猛地意识到,靳凛今晚出现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视频,也不是为了柳如烟那个蠢女人。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周慕白!是整个恒远!是他拥有的一切!
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书呆子,正用最冷静、最残酷的方式,向他宣告着毁灭的降临。而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第一刀,会从哪里落下。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包厢里隐约传来的音乐和笑声,此刻听来如同地狱的丧钟。
他的庆功宴,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
周慕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冰冷的、空无一人的家的。金鼎会所走廊里靳凛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那平静话语下的森然杀意,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不是没经历过风浪,但靳凛……那不是一个愤怒的丈夫,那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带着精密计算过的、足以将他碾碎成粉末的毁灭计划。
宏远项目……注脚……
靳凛最后那句耳语如同毒蛇的信子,反复噬咬着他的神经。宏远项目!那是他晋升总裁宝座最关键的筹码!靳凛怎么会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巨大的恐慌驱使下,周慕白顾不上柳如烟那边铺天盖地的烂摊子,也顾不上自己可能已经沦为整个恒远集团笑柄的事实。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凌晨空旷的别墅里疯狂踱步,然后猛地扑向书房,打开电脑,用颤抖的手指登录加密邮箱,试图联系那个帮他处理宏远项目核心数据交易的中间人。
邮件石沉大海。
电话关机。
所有的通讯渠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断。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完了。真的完了。靳凛不仅知道,而且已经动手了!他截断了自己的后路!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赵董——恒远集团董事会里对他颇有微词、一直持观望态度的元老之一。
周慕白心脏狂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接通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喂,赵董这么晚了……
周慕白!赵董的声音如同淬了火的铁块,又冷又硬,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怒和失望,你他妈干的好事!
周慕白的心沉到了谷底:赵董,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赵董在电话那头几乎是咆哮出声,误会你办公室里那些不堪入目的‘动作片’!误会你搞下属老婆搞到全城皆知!周慕白!你他妈还要不要脸!恒远集团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周慕白脸色惨白如纸,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视频……果然已经传到了董事会层面!
赵董!那是诬陷!是靳凛他……
闭嘴!赵董粗暴地打断他,我没空听你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现在集团上下都传疯了!网上都他妈快炸了!公关部电话被打爆!股价开盘就得跳水!这烂摊子你自己想办法收拾!董事会明天一早紧急会议!你最好给我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解释!否则……赵董的声音冰冷刺骨,后果自负!
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如同丧钟,在死寂的书房里回荡。
周慕白颓然跌坐在昂贵的真皮转椅里,浑身冰冷。完了,全完了。私德败坏,高层丑闻,这对一个即将冲击总裁位置的副总裁来说,是致命一击!更可怕的是,靳凛的獠牙,恐怕不仅仅止于此!
他猛地想起靳凛在金鼎会所那句宏远项目会成为注脚。一股更深的寒意攫住了他!宏远项目!那是他最大的政绩!如果这个项目本身出了问题……他不敢想下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书房的座机也疯狂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如同催命符。他麻木地接起。
周总!不好了!电话那头是他最信任的助理,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刚……刚才,税务局、工商局还有经侦支队的人……三拨人!同时到了公司!直接查封了财务部、项目部还有您的办公室!带走了所有宏远项目的原始合同、账目、服务器备份!还有……还有技术部的靳凛……他被叫去问话了!
轰——!
周慕白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了!他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经侦!税务局!工商局!同时行动!目标直指宏远项目!还有靳凛……靳凛被叫去问话这哪里是问话!这分明是靳凛早就准备好的、递出去的刀子!他就是那个举报人!他提供的所谓关键材料!
靳凛!靳凛!!
周慕白猛地将手中的手机狠狠砸向墙壁!昂贵的定制手机瞬间四分五裂!他像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在书房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靳凛!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然而,他的咆哮注定无人回应。回应他的,只有窗外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以及别墅外,不知何时悄然停下的、一辆黑色轿车的阴影。车窗降下一半,靳凛坐在驾驶座上,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他冷漠地注视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里传来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动静,缓缓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烟雾。
城市的另一端,靳凛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公寓里,死寂得如同坟墓。
柳如烟蜷缩在客厅冰冷的角落,身上还穿着那件被红酒和奶油糟蹋得一塌糊涂的连衣裙。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手机早已没电关机,像一块冰冷的砖头被她扔在脚边。她不敢开机,不敢面对那无穷无尽的谩骂、质问和羞辱。整个世界都在唾弃她,将她钉在了耻辱柱上。
父母、弟弟的电话早已将她拉黑。闺蜜群里炸开了锅,全是恶毒的嘲讽和幸灾乐祸的关心。公司HR发来了措辞冰冷的停职通知,让她等待进一步处理。而周慕白……那个昨晚还许诺给她美好未来的男人,在最初的咆哮之后,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她被彻底抛弃了。像一个用过的、肮脏的垃圾袋。
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柳如烟猛地一哆嗦,如同惊弓之鸟,恐惧地看向玄关。是靳凛回来了他又要做什么
靳凛推门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凌晨的寒气,黑色大衣的肩头还沾着细小的露珠。他的神情和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平静,冰冷,深不见底。他甚至没有看角落里的柳如烟一眼,径直走向书房。
柳如烟看着他漠然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恐惧和绝望的委屈猛地涌上心头。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过去,想要抓住靳凛的胳膊。
凛哥!靳凛!你听我说!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都是周慕白逼我的!他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从,就让你在恒远待不下去!他是副总裁,他有这个权力!我怕啊!我怕你丢了工作!我怕我们失去一切!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这个家啊!呜呜呜……她哭得声嘶力竭,试图用被迫和牺牲来为自己开脱,换取一丝怜悯。
靳凛的脚步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沾满污迹、瑟瑟发抖的手。然后,他的目光上移,落在柳如烟那张涕泪横流、写满虚假悔恨和恐惧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愤怒,没有厌恶,甚至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彻底的、如同看穿尘埃般的冷漠。
为了我靳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嘲弄的疑惑,柳如烟,你的演技,真的很拙劣。
他轻轻一抬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易就甩开了柳如烟的手。
柳如烟被他甩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以为的苦情牌在他面前,脆弱得像一张废纸。
靳凛不再看她,迈步走进书房,反手关上了门。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柳如烟瘫软在地板上,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靳凛的心,已经死了。不,或者说,那个曾经爱她的靳凛,已经在她和周慕白翻云覆雨时,在她轻蔑地称他为垫脚石时,就被她自己亲手杀死了。现在回来的,只是一个披着靳凛皮囊的复仇修罗。
她该怎么办她还能去哪里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颤抖,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书房内。
靳凛打开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档、录音、截图。全是关于周慕白利用职务之便,在宏远项目及其他项目中,进行商业贿赂、泄露核心机密、侵占公司利益的铁证。有些证据的获取方式,游走在法律边缘,甚至越界。但这正是他想要的——用最精准的刀,割开最肮脏的脓疮。
他登录了一个匿名邮箱,将其中几份指向性最明确、杀伤力最强的核心证据,打包,加密,然后输入了一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属于经侦支队某位负责警官的私人邮箱地址。
光标在发送键上悬停。
靳凛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手指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犹豫。
点击。发送。
进度条飞快地走完。
发送成功。
靳凛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里那团燃烧了无数个日夜的复仇之火,并没有因为这一步的完成而熄灭,反而像是注入了新的燃料,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这只是开始。周慕白身败名裂、锒铛入狱,只是这场复仇盛宴的开胃前菜。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书桌抽屉上。他拉开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他打开盒子。
里面不是戒指。
而是一条做工极为精细的银色颈链。链子本身细而坚韧,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链坠——一个比指甲盖略大的、长方形金属牌,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金属牌的正面,清晰地刻着三个冰冷、锋利、充满侮辱性的隶书字体:
靳家狗
靳凛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三个冰冷的字。指腹传来金属特有的凉意,一直渗透到心底。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充满了残忍掌控欲和毁灭快感的笑容。
柳如烟。
游戏,才刚刚进入最精彩的部分。
第五章
恒远集团总部大楼,如同一个巨大的、嗡嗡作响的蜂巢。往日里井然有序的忙碌气氛被一种诡异而压抑的窃窃私语所取代。走廊里,茶水间,甚至电梯轿厢内,员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眼神闪烁,声音压得极低,话题的中心只有一个——副总裁周慕白那席卷全网的桃色丑闻,以及随之而来的、震动整个集团的宏远项目调查风暴。
听说了吗周总办公室都被封了!经侦的人进去就没出来!
何止办公室!财务部和项目部的服务器都被搬走了!这阵仗……太吓人了!
活该!平时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玩得这么脏!搞下属老婆还在办公室真他妈恶心!
那个柳如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被停职了,现在跟过街老鼠一样!
嘘……小点声!靳工今天好像被叫回来配合调查了……
靳工靳凛他……他没事吧这绿帽子戴的……
看着没事,刚才在技术部露了个面,跟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但越是这样,越吓人好吧
技术部的独立办公室里,靳凛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他面前的电脑屏幕显示着复杂的代码,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神情专注,姿态沉稳,仿佛外面席卷整个公司的风暴与他毫无关系。只有坐在他对面、被临时派来协助他工作的两个年轻技术员,能感受到那平静表面下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靳工,一个技术员小心翼翼地开口,递过去一份打印出来的日志,这是您要的,项目服务器在……在事发前三个月的所有异常访问记录备份。
靳凛的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到那份厚厚的日志上。他伸手接过,修长的手指快速而精准地翻动着纸页,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一行行枯燥的数据。突然,他的指尖在一处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利用了系统后门漏洞的访问记录。时间、IP地址、访问的加密文件路径……完美地指向了一个人。一个在宏远项目中拥有仅次于周慕白权限的人。一个,周慕白的心腹。
靳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他拿起笔,在那条记录旁边,清晰而有力地划了一个圈。然后,将整份日志推回到那个技术员面前。
重点排查这个IP段,特别是这个时间节点前后的所有操作日志和端口流量记录。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另外,联系网络安全部,调取当时对应的防火墙拦截日志和入侵检测系统的原始告警数据,无论级别多低,全部筛出来。
是,靳工!技术员连忙应下,拿着被圈注的日志,如蒙大赦般快步离开。
靳凛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电脑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加密通讯软件图标在闪烁。他点开。
一个加密信息弹了出来,只有一行字和一个附件链接:
鱼已入网。饵料充足。收网时间:今日下午3点,市局经侦支队审讯室3。
附件是一个音频文件的加密下载链接。
靳凛关掉窗口,眼神深处,那簇名为复仇的火焰,无声地跳跃了一下,燃烧得更加冰冷、更加灼热。
下午2点50分。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审讯室。
厚重的单向玻璃后面,周慕白形容枯槁地坐在冰冷的金属审讯椅上。仅仅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昂贵的定制西装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愤怒和无法置信的疯狂。他的双手被铐在椅子的扶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时刻提醒着他阶下囚的身份。
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审讯,轮番的心理轰炸,再加上之前丑闻的打击和一夜未眠的疲惫,已经彻底摧毁了他所有的伪装和防线。他嘶吼过,辩解过,试图将一切推到那个消失的中间人身上,甚至试图攀咬几个对他不满的董事。但在经侦人员摆出的、一份份铁证如山的数据和银行流水面前,他的所有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漏洞百出。
周慕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坐在他对面的李警官,一个面容刚毅、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声音沉稳而极具压迫感,宏远项目的核心技术参数,是你泄露给竞争对手‘新锐科技’的,对吧对方支付给你的三笔共计一千两百万的‘咨询费’,已经通过离岸账户洗白,最终流入了你情妇柳如烟名下的一个海外账户!证据链完整!银行流水、邮件往来、甚至你们秘密会面的监控录像,我们都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没有!那是诬陷!是靳凛!是靳凛那个王八蛋陷害我!是他伪造的证据!周慕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李警官,声音嘶哑地咆哮,唾沫星子飞溅,他恨我!恨我搞了他老婆!他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你们不能信他!
报复李警官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周慕白,你到现在还在推卸责任靳凛先生作为宏远项目核心模块的技术负责人,是他第一时间匿名举报了你涉嫌职务侵占和商业泄密,并提供了关键线索。但他提供的,只是方向和疑点。最终查实这些确凿证据的,是我们警方!是你自己贪婪留下的痕迹!至于你和柳如烟的私德问题,那是另一回事!不要把两者混为一谈!
不!就是他!是他设的局!那个邮箱!那些数据!都是他搞的鬼!周慕白剧烈地挣扎起来,手铐撞击着金属扶手,发出刺耳的哐当声,状若疯癫,我要见他!让靳凛来见我!我要当面对质!让他来啊!有种让他来啊!
李警官和旁边的记录员交换了一个眼神。记录员微微点了点头。
李警官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一个短号,低声说了几句。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靳凛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步履沉稳。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看也没看审讯椅上如同困兽般、死死瞪着他的周慕白,径直走到李警官旁边预留的椅子前,从容地坐下。
靳凛!!周慕白看到他的瞬间,所有的愤怒和屈辱如同火山般爆发,他猛地向前扑,身体被手铐死死拽住,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王八蛋!是你!都是你!你陷害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靳凛终于抬眼看向他。那目光冰冷、漠然,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却又极其碍眼的垃圾。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审视,看着周慕白在那里无能狂怒。
周慕白!注意你的态度!李警官厉声呵斥,这里是审讯室!不是让你撒泼的地方!靳凛先生是应我们要求,前来协助调查的证人!
证人哈哈!证人周慕白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刺耳,他算哪门子证人他就是凶手!是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李警官!你们被他利用了!他就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我搞了他老婆!
靳凛的眉梢,极其轻微地挑动了一下。那细微的变化,却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周慕白最敏感的神经。
哦靳凛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周慕白的咆哮,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探究,周总口口声声说我报复你搞了我妻子……证据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直视着周慕白充血的眼睛:空口白牙的指控,在法庭上,可是无效的。
周慕白被他看得心头一悸,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强撑着,色厉内荏地吼道:证据你办公室装的摄像头不是吗!你拍下那些视频群发出去,不就是证据!你恨我!所以你设局搞垮我!
摄像头靳凛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随即又化为冰冷的嘲讽,周总,那是我委托的私家侦探,为了调查我妻子柳如烟长期深夜不归、行踪诡秘的原因而安装的。目的是收集她可能涉及婚内重大过错、损害夫妻共同财产的证据。至于拍到你和她在你办公室的不雅行为……纯属意外收获。我作为受害者,将这份证明妻子出轨、婚姻破裂的直接证据,发送给亲友,寻求精神慰藉和支持,有什么问题吗这与你涉嫌的商业犯罪,有任何法律上的因果关系吗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冷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得周慕白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是啊,捉奸在床的视频,最多是道德瑕疵,是引爆舆论的炸弹,却无法直接构成商业犯罪的证据!靳凛从一开始,就将这两条线切割得清清楚楚!
你……你……周慕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靳凛,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靳凛不再看他,转向李警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李警官,如果周总没有其他关于宏远项目泄密案的实质性指控或证据需要我解释,我想我的协助义务已经完成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个人非常支持警方打击商业犯罪,维护市场秩序。对于周总的指控,我保留追究其诽谤法律责任的权利。
当然,靳先生,感谢您的配合。李警官点点头,对靳凛的态度明显比对周慕白好得多。
不!他有!他还有!周慕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歇斯底里地喊道,他恨我!所以他处心积虑要毁了我!这就是动机!这就是证据!李警官!你们不能放过他!他才是主谋!
靳凛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样子,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快意。他缓缓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个非常小巧的、只有U盘大小的银色录音笔。
这个动作,瞬间吸引了审讯室内所有人的目光。
周慕白死死盯着那个录音笔,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靳凛将录音笔轻轻放在桌面上,指尖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后,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得意和情欲的男声传了出来,正是周慕白的声音:
宝贝儿,跟着我,以后有好日子过。等我把恒远下一步的大单子拿到手,位置坐稳了,就踹了家里那个黄脸婆,风风光光娶你进门。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有什么。
紧接着,是柳如烟充满惊喜和憧憬的回应: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周慕白信誓旦旦。
录音很短,只有这寥寥几句。但内容却如同在审讯室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周慕白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审讯椅上,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死寂。这录音……这录音正是那天在他办公室里,他和柳如烟缠绵之后,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规划!靳凛……他不仅拍了视频,他还录了音!他什么都掌握了!他一直在等,等一个最致命、最羞辱的时刻,才拿出这把最毒的刀子!
李警官和记录员的脸色也变得极其严肃。这录音虽然不能直接证明商业犯罪,但它极其清晰地展现了周慕白在婚姻存续期间与他人长期通奸、并意图重组家庭的重大过错!更重要的是,它彻底粉碎了周慕白试图将自己商业犯罪动机归结为靳凛因私怨报复的谎言!靳凛有理由恨他,但他犯罪的动机,源于他自己的贪婪和野心!录音里那句把恒远下一步的大单子拿到手,位置坐稳了,更是完美印证了他铤而走险、泄露宏远项目机密以换取资金和晋升筹码的犯罪逻辑!
不……这不是真的……是他合成的……是假的……周慕白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而绝望的呻吟,但连他自己都知道,这辩解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在铁证面前,他所有的抵抗都成了笑话。
靳凛关掉了录音笔。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袖口,动作从容优雅。他最后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如同烂泥般的周慕白,那眼神如同看着一只被彻底踩碎的臭虫,充满了冰冷的、毫不掩饰的蔑视和快意。
李警官,靳凛的声音打破了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告辞了。希望警方能尽快查明真相,让违法者得到应有的惩罚。
靳先生慢走。李警官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靳凛微微颔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审讯室。厚重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彻底崩塌的世界。
走廊里光线明亮。靳凛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他胸腔里那团名为复仇的火焰,在周慕白崩溃的瞬间,终于爆发出一阵强烈到几乎让他战栗的、冰冷而扭曲的快感。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
是我。靳凛的声音平静无波,把那条链子,送过去。现在。
第六章
公寓里弥漫着一股食物腐烂和灰尘混合的酸馊气味。窗帘紧闭,将外面世界的阳光彻底隔绝。几天的时间,这个曾经精致温馨的家,已经变成了一个肮脏混乱的垃圾场。外卖盒子、泡面桶、空酒瓶、揉成一团的纸巾……散落在地板、沙发、茶几上,如同废墟。
柳如烟就蜷缩在这片废墟中央,一张从卧室拖出来的薄毯子裹在身上。她头发油腻打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身上那件昂贵的连衣裙早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皱巴巴的旧T恤和睡裤。几天来,她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躲在这个自以为安全的巢穴里,不敢出门,不敢开灯,更不敢碰那部如同烫手山芋的手机。
恐惧和绝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周慕白被捕的消息,是她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打开手机,在新闻推送的惊鸿一瞥中看到的。那一刻,她感觉天彻底塌了。唯一的指望,那个许诺给她美好未来的男人,也成了阶下囚。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断了。
世界抛弃了她。父母、弟弟、朋友、同事……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瘟疫。她像被扔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看不到一丝光亮,只有冰冷刺骨的绝望。她甚至想过死。但死亡的恐惧又让她退缩。她只能麻木地蜷缩着,任由时间一点点将她的精神和肉体腐蚀殆尽。
叮咚——叮咚——
刺耳的门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如同惊雷般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炸开!
柳如烟猛地一哆嗦,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兔子,惊恐地看向玄关方向。谁谁会来记者警察还是……靳凛
巨大的恐惧让她连呼吸都停止了。她屏住呼吸,身体缩得更紧,恨不得钻进地板缝里去。她祈祷门外的人以为家里没人,快点离开。
然而,门铃声停了片刻,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清晰的咔哒声!
柳如烟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靳凛!只有他有钥匙!
门被推开。光线从走廊涌入,瞬间撕裂了室内的昏暗,也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的、冰冷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靳凛走了进来。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身上带着外面世界干净清冽的气息,与屋内污浊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满地的狼藉,最后落在蜷缩在毯子里、瑟瑟发抖的柳如烟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早已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审视和厌恶。
柳如烟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将毯子裹得更紧,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缩,牙齿因为寒冷和害怕而咯咯作响。
靳凛没有理会她,仿佛她只是房间里一件碍眼的垃圾。他径直走向客厅中央那片相对干净的空地,然后,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没有任何logo的黑色纸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银色的颈链。
链子细而坚韧,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链坠是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金属牌。
靳凛的手指捏着那条链子,金属牌在他指间轻轻晃动。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再次投向柳如烟,眼神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柳如烟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条链子上。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金属牌上刻着什么。但那链子的形状,那冰冷的质感,以及靳凛此刻无声却充满压迫的姿态,都让她产生了一种极其不祥的、近乎本能的恐惧。那感觉,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过……过来。靳凛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柳如烟紧绷的神经上。
柳如烟猛地摇头,身体抖得更厉害,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抗拒声。她不要过去!她害怕!那条链子……那一定是更可怕的东西!
靳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没有再废话,迈开长腿,几步就跨到了柳如烟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如同囚笼,将她完全笼罩。
柳如烟尖叫一声,惊恐地想要后退,却被靳凛一把抓住了胳膊!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放开我!靳凛!你要干什么!她挣扎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靳凛没有回答。他的另一只手,拿着那条冰冷的银链,不容抗拒地伸向柳如烟的脖颈。
不!不要!放开我!!柳如烟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爆发出更激烈的反抗,双手胡乱地挥舞着,试图推开他。
但她的挣扎在靳凛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靳凛轻易地用一只手就钳制住了她两只手腕,反剪到她身后。另一只手则精准地将那条银链环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
冰凉的金属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柳如烟如同被烙铁烫到,浑身剧烈地一颤!她拼命地扭动脖子,试图挣脱那冰冷的束缚。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搭扣闭合声响起。
银链,锁死了。
柳如烟所有的挣扎瞬间停滞。她僵硬地低下头,目光惊恐地看向垂在自己锁骨下方、紧贴着皮肤的金属牌。
光线昏暗,但她依旧清晰地看到了上面刻着的、那三个冰冷、锋利、充满了极致侮辱和占有意味的隶书字体:
靳家狗
轰——!
柳如烟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巨大的耻辱如同岩浆般瞬间冲毁了她的理智!靳家狗他把她当狗!一条刻着他姓氏的狗!
啊——!!!柳如烟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那不是恐惧,而是被彻底践踏尊严、被剥夺人格后,灵魂发出的最绝望的嘶吼!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靳凛的钳制,双手疯狂地抓向脖子上的银链,指甲在金属牌和自己的皮肤上抓出道道血痕!
拿掉!给我拿掉!靳凛!你这个魔鬼!你不是人!!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撕扯着,试图将那屈辱的烙印从自己身上剥离。金属链子勒进了皮肉,带来尖锐的疼痛,但她浑然不觉。
靳凛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如同欣赏一场丑陋的闹剧。看着她崩溃,看着她疯狂,看着她像一条真正的、被套上项圈的野狗般徒劳地挣扎。
拿掉靳凛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冰冷地穿透了柳如烟的哭嚎,柳如烟,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资格吗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再次逼近。
从你爬上那张办公桌开始,你就不再是我靳凛的妻子。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狠狠剜在柳如烟的心上,你只是一个背叛者,一个玩物,一件……需要被重新打上烙印的垃圾。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那条链子,而是用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柳如烟因为抓挠而渗出血丝的脖颈,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抚摸宠物般的亲昵。
这条链子,他的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牌,最终停留在那三个屈辱的字上,就是你的新名字,你的新身份。好好戴着它,适应它。这是你唯一的价值了。
柳如烟浑身剧烈地颤抖着,靳凛指尖的触碰让她如同被毒蛇舔舐。她猛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靳凛,那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绝望和疯狂。
靳凛!你杀了我吧!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她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屈辱而扭曲变形。
杀了你靳凛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那太便宜你了。
他收回手,眼神冰冷地扫过她脖颈上那条刺眼的银链和血痕。
死,是解脱。而你,柳如烟,他的声音如同宣判,只配活着。活在这个烙印之下,活在我的掌控之中。像一条真正的狗一样,祈求我的怜悯,或者……承受我的怒火。
说完,他不再看柳如烟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他转身,迈步走向门口。
站住!靳凛!你给我站住!柳如烟如同疯了一般扑过去,想要抓住他。
靳凛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反手,轻轻一带。
砰!
厚重的防盗门,在他身后干脆利落地关上。
隔绝了门内女人崩溃绝望的哭嚎和嘶吼,也隔绝了那条象征着彻底臣服和人格抹杀的银色颈链。
走廊里光线明亮。靳凛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冰冷坚硬的侧脸。他拨通一个号码:
律师那边,可以开始了。让她签。
第七章
时间如同裹着冰渣的钝刀,在柳如烟身上缓慢地切割。距离那条冰冷的银链锁上脖颈,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对柳如烟而言,是真正的地狱。她像一具行尸走肉,被囚禁在这座名为家的豪华坟墓里。靳凛再也没有出现过,但他无处不在。门口定时出现、放在地上的冰冷食物和水,如同投喂牲畜;偶尔深夜响起的、来自未知号码的、只有沉重呼吸声的电话,如同幽灵的凝视;还有脖子上那条日夜紧贴皮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屈辱身份的银链……这一切都像无形的枷锁,将她死死禁锢在绝望的深渊。
她试过无数种方法想要弄断那条链子——用剪刀剪,用门缝夹,甚至试图用牙齿咬。但那不知名合金打造的链子异常坚韧,只在表面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划痕,而她的牙齿却崩掉了一小块。每一次徒劳的尝试,都伴随着更深的绝望和脖颈上新增的淤青与血痕。
她不敢出门。那三个字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残存的自尊。她甚至不敢照镜子,害怕看到镜子里那个脖子上戴着靳家狗牌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
周慕白的消息彻底沉寂了。偶尔从门缝塞进来的报纸上,她能看到关于恒远集团前副总裁周慕白因商业间谍罪、职务侵占罪被正式批捕,涉案金额巨大的简短报道。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提醒着她这场灾难的源头和她此刻的处境。那个曾经许诺她天堂的男人,亲手将她推入了地狱,而她自己,也是坠落的帮凶。
悔恨吗也许有。但更多的是对靳凛刻骨的恨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不再愤怒,不再咆哮,他用最冰冷、最残酷的方式,将她的人格和尊严彻底碾碎,让她像一条真正的狗一样苟延残喘。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远比直接杀了她更痛苦。
这天傍晚,门再次被打开了。
柳如烟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惊恐地看向门口。不是送饭的时间。是靳凛。
他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神情冷峻,如同从冰窟里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硬质的文件夹。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柳如烟脖颈上那条银链上,扫过她蜡黄憔悴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最后停留在她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
没有厌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底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
柳如烟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脖子上的金属牌,徒劳地想要遮挡那屈辱的印记。
靳凛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径直走到客厅中央,将手中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扔在布满灰尘的茶几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签了它。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机器发出的指令。
柳如烟的目光惊恐地投向那个文件夹。深蓝色的硬质封面,没有任何标识。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翻开封面。
第一页,加粗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灼伤了她的眼睛:
《自愿放弃夫妻共同财产及分割协议书》
下面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款,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而上:
甲方(柳如烟)自愿放弃与乙方(靳凛)婚姻存续期间所有共同财产的分割权利,包括但不限于:
1位于XX区XX路XX号XX栋XX单元XX室房产(市场估值约XXX万元)
2乙方名下银行存款、股票、基金等金融资产(截至本协议签署日)
3乙方名下的车辆(品牌型号:XXX)
4婚姻存续期间购置的所有家具、家电、首饰及其他贵重物品
5……
甲方确认,上述放弃行为系完全自愿,不存在任何欺诈、胁迫情形。甲方放弃财产后,不得以任何理由向乙方主张任何权利……
柳如烟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几张薄薄的纸。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靳凛,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调:你……你要我净身出户!靳凛!你凭什么!这房子!这车!那些存款!都有我的一半!你休想!我死也不会签!
她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反抗。没有了钱,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最后一点活下去的依仗都会被剥夺!
靳凛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听着她嘶哑的控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甚至没有反驳,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书房的方向,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或者,你更喜欢另一份‘礼物’
柳如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沉!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另一份礼物他还有什么他还要做什么
靳凛迈步走向书房。柳如烟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恐惧又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和纸张陈旧的气息。靳凛走到书桌前。桌面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巴掌大小的金属方盒。盒子旁边,是一个透明的防风打火机。
靳凛拿起那个金属方盒,打开。
里面铺着黑色的丝绒衬垫。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两枚戒指。
一枚是男款,朴素的铂金指环,因为常年的佩戴,边缘已经磨得光滑温润。那是靳凛的婚戒。
另一枚是女款,同样的铂金指环,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微弱的光芒。那是柳如烟的婚戒。
七年婚姻的象征,此刻冰冷地躺在盒子里,如同被遗弃的证物。
靳凛的目光落在柳如烟脸上,捕捉着她眼中瞬间闪过的复杂情绪——震惊、茫然、还有一丝……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楚
认得吗靳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
柳如烟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她当然认得!那是她曾经珍视、后来又弃如敝履的东西。
靳凛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起了那枚属于柳如烟的女戒。钻石的光芒在他指间闪烁,冰冷而刺眼。
签了那份协议,靳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然后,亲手烧了它。
他指向那个黑色的金属方盒。
烧……烧了它柳如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那枚戒指。烧掉婚戒这比签那份净身出户的协议更让她感到一种仪式性的、摧毁过往一切的恐惧。
对。靳凛将戒指递到她面前,眼神锐利如刀,用你自己的手,烧掉这枚象征着谎言和背叛的垃圾。这是你唯一能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的机会。
他拿起那个防风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幽蓝色的火苗跳跃着,散发出灼人的热量,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或者,靳凛的目光扫过她脖子上那条冰冷的银链,声音如同淬了冰,你可以选择继续戴着它,戴着这个新身份,一无所有地……活下去。像一条真正的流浪狗。
两个选择,如同两条通往不同深渊的道路,赤裸裸地摆在柳如烟面前。
签协议,烧戒指,放弃一切财产,换取摘掉脖子上屈辱的项圈还是……继续戴着靳家狗的牌子,一无所有,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且偷生
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如同两座大山,压得柳如烟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靳凛手中那跳跃的蓝色火苗,又看看茶几上那份冰冷的协议,最后,目光落在靳凛另一只手中捏着的、那枚小小的钻戒上。
钻石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想起了七年前那个简陋却温馨的婚礼,想起了靳凛为她戴上戒指时,眼中闪烁的、真挚的光芒……那些被她亲手埋葬的过往,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悔恨吗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冷酷男人的恐惧,和对那刻着靳家狗的银链深入骨髓的憎恶!
她不要戴着那个牌子!她死也不要!
一股破釜沉舟的、带着自毁倾向的狠戾涌上心头。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戒指,而是抓向靳凛手中的那份协议!
笔!给我笔!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
靳凛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冰冷的了然。他将协议和一支早已准备好的签字笔递给她。
柳如烟几乎是抢了过来。她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协议上的条款,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颤抖着,在甲方签字栏里,潦草地、用尽全身力气划下了自己的名字——柳如烟。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如同濒死的蚯蚓,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啪!她将笔狠狠摔在茶几上,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微微摇晃。
现在,烧了它。靳凛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将那枚冰冷的钻戒递到她面前,同时将点燃的打火机也递了过去。
柳如烟看着那枚戒指,又看看那跳跃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蓝色火焰。她的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扭曲的、毁灭一切的快意取代。烧掉它!烧掉这该死的过去!烧掉这束缚了她七年、最终却带给她无尽耻辱的枷锁!
她一把抓过戒指,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微微一颤。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将戒指凑近了打火机的火焰!
嗤——!
钻石和铂金在高温下发出细微的声响。戒圈迅速被火焰燎烤得发黑、变形。那颗象征着永恒爱情的小小钻石,在幽蓝的火焰中折射出最后一丝璀璨而诡异的光芒,随即被迅速升腾的黑色烟雾所吞噬。
柳如烟死死地盯着那枚在火焰中扭曲、变形的戒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毁灭的快感。烧吧!烧干净!连同那些虚假的甜蜜和可笑的承诺,一起烧成灰烬!
靳凛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火焰吞噬那枚象征婚姻的戒指,看着柳如烟眼中那扭曲的毁灭欲,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在她蜡黄憔悴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他胸腔里那团冰冷的复仇之火,随着戒指的熔化,燃烧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一种强烈到几乎让他灵魂战栗的、扭曲而黑暗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
七年婚姻,两千多个日夜的付出和信任,最终化为眼前这一小簇吞噬金属的火焰。多么讽刺,多么……畅快!
戒指在柳如烟手中彻底变成了一小团焦黑扭曲的金属疙瘩,钻石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丑陋的残骸。火焰熄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柳如烟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松手。那团丑陋的金属残骸掉落在黑色的金属方盒里,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她看着那团残骸,又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指。那里曾经戴着一枚戒指,如今只剩下一个淡淡的戒痕。一股巨大的、空落落的虚无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靳凛伸出手,从她手中拿走了那个熄灭的打火机。他的指尖冰冷,触碰到柳如烟的手背,让她猛地一哆嗦。
很好。靳凛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拿起那个装着戒指残骸和另一枚男戒的黑色金属方盒,盖上盖子。动作从容,仿佛只是处理掉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不再看柳如烟一眼,拿起茶几上那份签好字的协议,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柳如烟猛地回过神,声音嘶哑地喊道,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和乞求,链子……你说过的!签了字,烧了戒指,就……
靳凛的脚步在门口停住。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冰冷的余光扫过柳如烟充满急切和希冀的脸,以及她脖子上那条刺眼的银链。
他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残酷而冰冷的弧度。
我说的是,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北极的寒风,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钻进柳如烟的耳朵里,保留最后一点‘体面’的机会。
至于这条链子……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掌控生杀予夺的漠然,它现在属于你了。好好戴着。这是你背叛的勋章。
说完,他不再停留,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咔哒。
门锁合拢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槌落下。
柳如烟僵立在原地,如同被瞬间冻僵。她脸上的希冀瞬间凝固,然后碎裂成无数绝望的碎片。她缓缓地低下头,目光呆滞地看向自己胸前那块冰冷的金属牌。
靳家狗
三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冰冷而永恒的嘲弄。
他没有拿走它。
他永远不会拿走它。
这屈辱的烙印,将伴随她一生。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混合着绝望、疯狂和无边恨意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在空旷死寂的公寓里久久回荡,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
门外的走廊里,靳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听着门内传来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名为复仇的火焰,燃烧到了极致,散发出冰冷而纯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毁灭光芒。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冰冷坚硬的侧脸。他拨通一个号码,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协议已签。通知银行和房管局,冻结、过户。现在。
第八章
初冬的寒风,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刮过城市灰蒙蒙的天空。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外,气氛肃杀而凝重。高高的台阶下,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镜头对准了法院庄严的大门和警戒线外每一个可能出现的面孔。警戒线内,法警面容冷峻,维持着秩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今天,是恒远集团前副总裁周慕白涉嫌商业间谍罪、职务侵占罪一案的一审公开宣判日。这桩因桃色丑闻引爆、进而牵扯出惊天商业犯罪的大案,早已成为全城瞩目的焦点。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法院侧门的专用通道,避开前门汹涌的人潮。车门打开,靳凛走了下来。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外面罩着黑色的羊绒大衣,身姿挺拔,步履沉稳。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只有深处偶尔掠过一丝冰冷锐利的光芒。
他没有看任何人,在两名早已等候的法警引导下,径直走向审判庭的旁听席专用通道。
审判庭内,庄严肃穆。巨大的国徽高悬。旁听席上座无虚席,除了少数神情严肃的家属,大部分是记者和关注此案的社会人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被告席上那个穿着橘黄色看守所马甲的身影上。
周慕白。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那个曾经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年轻副总裁,已经彻底变了模样。橘黄色的马甲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衬得他更加瘦削憔悴。头发被剃得很短,露出青色的头皮。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灰败。他佝偻着背,低着头,双手被铐在身前,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只有偶尔抬起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不甘和怨毒的疯狂,但在法警冰冷的目光下,又迅速熄灭,只剩下麻木和死寂。
靳凛在旁听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坐在前排的、恒远集团的几个董事和法务代表,似乎有所感应,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有探究,有忌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审判长威严的声音在肃静的法庭内响起:
……本院认为,被告人周慕白身为恒远集团高级管理人员,利用职务之便,非法获取公司核心技术机密,并出售给竞争对手新锐科技公司,收取巨额非法利益;同时,被告人多次挪用公司巨额资金,用于个人挥霍及转移隐匿,其行为已构成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侵犯商业秘密罪、职务侵占罪……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审判长洪亮的声音,一条条宣读着周慕白的罪行和法院认定的事实。每一项指控,都伴随着冰冷的法条和确凿的证据链。旁听席上响起压抑的议论声,记者们飞快地记录着。
周慕白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头垂得更低。当审判长念到收取非法利益共计人民币一千二百万元,其中八百万元通过离岸账户洗白后,最终流入其情妇柳如烟名下海外账户时,旁听席上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鄙夷的议论声。周慕白猛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羞愤,他下意识地想要辩解什么,却被身后法警严厉的目光制止,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靳凛坐在角落,静静地听着。当听到柳如烟三个字时,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法庭肃穆的空气,牢牢锁定在被告席上那个形容枯槁、如同丧家之犬的男人身上。
看着周慕白此刻的狼狈、恐惧和不甘,看着他在法律和证据面前无力的挣扎,靳凛胸腔里那团冰冷的火焰,无声地灼烧着,带来一阵阵强烈到近乎麻痹的、扭曲的快意。
这,就是他想要的。
……被告人周慕白犯罪情节特别严重,数额特别巨大,给恒远集团及国家利益造成特别重大损失,且认罪态度恶劣,毫无悔罪表现……为维护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保护企业合法权益,惩治犯罪……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一十九条、第二百八十五条、第二百七十一条……判决如下:
审判长威严的声音顿了一下,整个法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审判长那张严肃的脸上。
周慕白猛地抬起头,灰败的脸上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眼睛死死地盯着审判长,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靳凛微微眯起了眼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拢。
审判长洪亮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之锤,重重敲下:
判处被告人周慕白无期徒刑!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轰——!
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全部财产!
这三个词组在一起,如同三道惊雷,在肃静的法庭里炸响!
不——!!!周慕白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嘶吼,如同被刺穿心脏的野兽!他猛地从被告席上站起来,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绝望和疯狂的难以置信!他试图挣脱法警的钳制,歇斯底里地咆哮:我不服!我没有!是靳凛!是靳凛陷害我!他伪造证据!他报复我!法官!你们不能这样!他是凶手!他才是凶手!!
他的咆哮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可笑。旁听席上响起一片鄙夷的嘘声和议论。
肃静!审判长重重敲下法槌,厉声呵斥,被告人周慕白!注意法庭纪律!你的上诉权利可在法定期限内行使!现在,法警!将被告人带下去!
两名身材魁梧的法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牢牢架住了疯狂挣扎、嘶吼不休的周慕白。
靳凛!我艹你祖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等着!你等着——!!周慕白被强行拖离被告席,他拼命扭过头,布满血丝、如同恶鬼般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盯向旁听席角落里的靳凛,发出最恶毒的诅咒,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
靳凛坐在原地,纹丝不动。他迎着周慕白那怨毒到极致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有那平静的深处,翻涌着冰冷刺骨的、如同深渊般的寒意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扭曲的快意。
他看着周慕白像一条真正的丧家之犬,被法警粗暴地拖拽着,消失在法庭侧门。那凄厉绝望的嘶吼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最终被厚重的门隔绝。
审判长宣布闭庭。
旁听席上的人群开始骚动,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涌向出口,想要第一时间报道这爆炸性的新闻。
靳凛缓缓站起身。他没有随着人流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被告席,扫过庄严的国徽,最后落在审判长离席的背影上。
无期徒刑。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没收全部财产。
冰冷的判决词在他脑海中回荡。周慕白完了。他的下半生,将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腐烂发臭,他曾经拥有的一切光环、财富、地位,都将化为乌有,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和笑料。
一股冰冷而纯粹的、如同烈酒般灼烧的快感,从靳凛的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那快感如此强烈,如此纯粹,甚至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战栗!七年隐忍,精心布局,步步为营……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彻底、最酣畅淋漓的回报!
他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靳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非但没有冷却那沸腾的快意,反而像是浇上了一瓢滚油,让那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充满了毁灭气息和掌控一切的、如同帝王般的笑容。
他整理了一下大衣的领口,迈开沉稳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出审判庭。
法院外,寒风凛冽。记者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看到靳凛从侧门出来,立刻蜂拥而上,长枪短炮瞬间对准了他。
靳先生!请问您对周慕白被判无期徒刑有何看法
靳先生!作为受害者和关键举报人,您现在的心情如何
靳先生!有传言说您前妻柳如烟也卷入了此案,请问她现在情况如何她是否会被追责
靳先生……
无数尖锐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来,刺眼的闪光灯几乎要将他淹没。
靳凛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神情冷峻的男子迅速上前,如同两堵人墙,将疯狂的记者隔开,为靳凛开辟出一条通道。
靳凛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车门早已被司机打开。
他坐进温暖的车厢内,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寒风和窥探的目光。
司机恭敬地问:靳先生,回公司吗
靳凛靠在后排宽大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睛。窗外城市的光影在他冷硬的侧脸上飞快地掠过。胸腔里那团名为复仇的火焰,在周慕白的嘶吼和冰冷的判决词中,燃烧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带来一种灵魂深处都在震颤的、冰冷而扭曲的极致快感。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一片冰冷的清明和掌控一切的漠然。
不。他薄唇微启,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冷酷决断,去律师事务所。拿最后一样东西。
第九章
黑色的轿车穿过城市钢筋水泥的丛林,最终停在一栋现代化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空气里弥漫着轮胎摩擦地面的橡胶味和机油的气息,冰冷而安静。
靳凛推开车门,没有等司机,径直走向电梯间。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他按下通往顶层专属律师事务所的电梯按钮,金属门无声滑开,映出他挺拔而冰冷的身影。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细微的机械嗡鸣。靳凛看着镜面中自己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名为复仇的火焰,在周慕白被宣判无期的那一刻,已然冷却凝固,化为一片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冰冷寒潭。
叮。
顶层到了。电梯门滑开。不同于楼下办公区的繁忙喧嚣,这一层异常安静,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皮革和昂贵香氛混合的味道,象征着权力与规则。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在电梯口。他是靳凛的私人律师,张铭远。他手中拿着一个薄薄的、但质地考究的硬质文件夹。
靳先生。张律师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专业,将手中的文件夹递了过去,所有手续均已办妥。这是最终确认的财产转让书,以及相关资产冻结、过户的全部法律文件副本。请您过目。
靳凛接过文件夹,并没有立刻打开。他的指尖在光滑的封面上轻轻划过,感受着纸张特有的、冰冷的质感。这薄薄的几页纸,代表着柳如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脖子上那条屈辱的银链之外,所拥有的最后一点物质联系,也被彻底斩断。
他不需要看。张律师是他最信任的伙伴,办事滴水不漏。
辛苦了。靳凛的声音平静无波。
分内之事。张律师推了推眼镜,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靳凛身后空无一人的电梯,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靳先生,关于柳女士那边……所有资产已清零,包括她名下的银行账户、股票、基金,以及您之前赠予她的那辆跑车,均已按照协议执行完毕。她……是否需要我们出面进行后续的……沟通或协助他问得谨慎,避免使用任何带有怜悯色彩的词汇。
靳凛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不必。他的声音冰冷而干脆,她签了字,就该承担后果。一条狗,不需要额外的关照。
张律师心领神会,不再多言。他深知眼前这位雇主的手段和意志。
靳凛拿着文件夹,没有走向办公室,而是迈步走向走廊尽头。那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俯瞰着大半个城市。此刻已是黄昏,铅灰色的天空被西沉的落日撕开一道口子,血红色的残阳泼洒下来,染红了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和蜿蜒如带的车河,壮丽中透着一丝残酷的凄美。
他走到幕墙前,停下脚步。巨大的玻璃如同一个冰冷的画框,将外面那个喧嚣繁华又冷漠无情的世界框在其中。下方是蝼蚁般的车流和行人,远处是燃烧的天空。
靳凛静静地站着,如同矗立在悬崖边的黑色磐石。晚霞的血色光芒透过玻璃,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一半陷入昏暗,一半被染得赤红。他手中的文件夹,在霞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缓缓低下头,终于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第一页,是那份《自愿放弃夫妻共同财产及分割协议书》。柳如烟那三个潦草、扭曲、充满了绝望和不甘的签名,如同最后的墓志铭,烙印在纸页上。
后面几页,是银行出具的资产冻结和过户确认函,房管局的产权变更登记受理通知书,证券公司发来的股票、基金账户清空及销户确认……每一份文件,都像一把冰冷的铡刀,将柳如烟与过去、与物质世界、甚至与她最后一点作为人的依仗,彻底斩断。
靳凛的目光扫过这些文件,如同检阅胜利的勋章。没有激动,没有感慨,只有一片冰冷的、尘埃落定后的漠然。七年婚姻,最终浓缩成这几张轻飘飘的纸和一个刻着靳家狗的金属牌。
他翻到最后一页。那不是法律文件,而是一张高清晰度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那个如同废墟般的公寓客厅。光线昏暗。柳如烟蜷缩在沙发角落的地毯上,身上裹着那条脏污的薄毯子。她低着头,凌乱油腻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消瘦、蜡黄、写满麻木和绝望的下巴。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一只手的手腕上,还残留着试图挣脱银链时留下的、已经结痂的暗红色抓痕。
而最刺眼的,是她脖颈上那条细细的、冰冷的银色链子,以及链子下方,那块清晰无比、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散发着森冷嘲弄的金属牌——靳家狗。
照片的像素极高,甚至能看清柳如烟空洞眼神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也彻底熄灭的痕迹。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只等着腐烂的躯壳,被永远定格在了这张照片里。
靳凛的目光,在那三个字上停留了数秒。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将文件夹合拢。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渐深的暮色中次第亮起,如同星河倒悬,璀璨而冰冷。那血色的残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浓重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周慕白将在铁窗后腐烂至死。
柳如烟戴着永恒的耻辱烙印,身无分文,活在社会性死亡的阴影里,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而他靳凛,站在城市的顶端,俯瞰着这一切。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纯粹的、如同冰川融水般汹涌澎湃的快感,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那快感如此强烈,如此纯粹,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和伪装!它不再是复仇火焰的灼烧,而是如同浩瀚冰海掀起的滔天巨浪,带着粉碎一切的、冰冷的毁灭力量,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冲刷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的隐忍、谋划、痛苦和等待!
背叛的耻辱,尊严被践踏的愤怒,被当成垫脚石的轻蔑……
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这极致冰冷的快感彻底粉碎、吞噬、升华!
他赢了!赢得如此彻底!如此完美!他用最冷静的头脑,最残酷的手段,亲手将背叛者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看着他们挣扎、崩溃、腐烂!他夺回了被践踏的一切,并百倍千倍地奉还!
这感觉……太美妙了!
靳凛的身体因为那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躯壳的快感而微微颤抖。他猛地张开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窗外冰冷而自由的空气!那空气涌入肺腑,仿佛带着硝烟散尽后的纯净和力量!
他缓缓地抬起手,不是去捂胸口,而是张开五指,仿佛要抓住窗外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城市星河,抓住那掌控一切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感!
他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那不再是一个冰冷或残酷的笑容,而是一个充满了极致掌控、极致毁灭、极致畅快的、如同魔王降临般的笑容!那笑容在他冷硬的脸上绽放,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令人胆寒的邪异魅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靳凛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快得如同从未出现过。他恢复了那副冰冷、漠然、深不可测的模样,缓缓转过身。
张律师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中拿着一个崭新的、更薄的文件夹,恭敬地微微躬身。
靳先生,张律师的声音平稳无波,带着专业性的汇报口吻,您之前委托我们筹备的,‘星海科技’的独立项目启动资金和核心团队组建方案,已经全部完成。这是最终的确认书和股权架构协议,请您签署。
张律师将文件夹递了过来,打开。第一页,醒目的标题是:
星海科技有限公司
创立及股权确认书
下方,靳凛的名字,赫然列在创始人及最大股东的位置。
靳凛的目光扫过文件。那上面冰冷的法律条文和数字,不再是关于剥夺和毁灭,而是关于创造和掌控。一个新的起点,一个完全属于他靳凛的、不受任何背叛玷污的王国。
他接过张律师递来的笔。笔身沉甸甸的,是权力的重量。
他没有任何犹豫,在文件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斩断过去、开创新局的决绝和力量。
靳凛。
两个字,在洁白的纸页上,如同烙印。
签完字,靳凛将笔还给张律师,同时,将手中那份装着柳如烟签字的放弃协议和照片的文件夹,也一并递了过去。
存档。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处理的只是最普通的商业文件。
是。张律师接过两份文件夹,动作一丝不苟。
靳凛不再言语,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城市的灯火已经彻底点亮,如同一条流淌着液态黄金的河流,在深沉的夜幕下奔涌不息,充满了冰冷而诱人的勃勃生机。
他转过身,黑色大衣的下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走吧。他对张律师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去星海。我们的时间,刚刚开始。
说完,他迈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走向电梯。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旧世界的废墟之上,迈向一个由他亲手缔造的、冰冷而强大的新世界。
电梯门缓缓合拢,将那个俯瞰众生的身影和窗外璀璨而冷漠的城市灯火,一同关在了里面。
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血色的残阳早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深沉的、孕育着无限可能的黑夜。而玻璃幕墙光滑冰冷的表面上,清晰地映出茶几上那份被遗忘的、象征着彻底终结的财产转让书最后一页。
照片里,柳如烟脖颈上那条刻着靳家狗的银链,在死寂的昏暗中,散发着永恒冰冷的微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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