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会议室,未婚夫握着总监的手宣布辞退我。
林晓晓,你和雅雅是闺蜜,不该这么斤斤计较。
我手机亮起小三发来的床照,照片里他的手臂环着总监的腰。
抱歉了晓晓,我和陈明是真心相爱。塑料闺蜜假惺惺递来纸巾。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银行通知我继承境外富豪父亲的千亿遗产。
未婚夫冲过来抓住我手腕:老婆,我们马上结婚!
我甩开他,直接向法务部亮明新身份:先冻结这俩人全部账户。
股东大会上他扑通跪下:宝宝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当着他的面打电话:收购案没问题,条件是开除陈明。
踩过高跟鞋走向顶楼办公室时,手机弹出母亲语音。
女儿啊,陈明多好的女婿,赶紧把钻戒要回来!
我低头轻笑,他们弄丢的不过是颗假钻戒。
而真正的鸽子蛋,正戴在新总裁的无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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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气开得太足,会议室的空气凝固得能掐出水来。日光灯惨白的光线打在每个人的脸上,僵硬的,看好戏的,不耐烦的。
经人事部综合评估决定,项目助理林晓晓女士,由于近期工作态度消极,与同事协作不佳,效率低下,不符合我们集团高效协作的企业文化,即日起解除劳动合同。
陈明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读一份购物清单,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公事公办的遗憾。他坐在项目总监李薇旁边的位子上,脊背挺得笔直,手指并拢放在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无名指上那个简洁的铂金戒圈,反射着冷硬的光。那是和我手上廉价对戒配套的东西,此刻显得尤其刺眼。
李薇涂着深酒红蔻丹的手指优雅地交叠着,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微微抬起下颌,一种隐晦的、俯视般的态度。她甚至都没有看我。
陈明的目光越过长桌,落在我身上。那里面有太多东西,唯独没有意外,没有愧疚。只有一种令人心寒的笃定,仿佛清除掉我,是一件理所当然、早已规划好的程序。
晓晓,他的声音刻意放缓放软,带着一丝我其实是为你好的虚假温情,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职场需要格局,你看雅雅。他突然点名坐我旁边、一脸担忧的苏雅。
苏雅立刻挺直了背,脸上努力挤出那种看在我面子上别闹了的恳切表情。
陈明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我和苏雅之间巡弋了一下:你和雅雅不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闺蜜吗既然是姐妹,更要互相理解,别计较眼前这点得失。你现在离开,出去沉淀一下,调整心态,以你的能力,未必没有更好的发展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点语重心长,不要那么小家子气,斤斤计较有什么意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难看。
每一句话都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口,又冷又痛。呼吸有点困难,指尖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就在陈明话音落下的瞬间,握在我手心里、一直低垂的手机屏幕倏地亮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没有任何文字。但紧接着跳出来的一张图片,瞬间抽走了我肺里所有的空气。
拍得有点模糊,角度像是床头柜偷拍。丝绒大床,被子凌乱地堆在一边。陈明熟睡的脸几乎贴着屏幕,他健硕的手臂,紧紧地环着身边一个女人光滑的、裸露的肩膀和腰身。那女人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带着汗湿微卷的长发,还有肩膀上一个暗红色的、标志性的心形胎记。
苏雅的胎记。
我猛地抬头,视线穿过冰冷的空气,直直刺向坐在陈明身侧的李薇。她肩颈线条完美,深V领的职业套裙下,那个暗红色的心形胎记,像一枚鲜活的、丑陋的印章,赫然烙在白皙的皮肤上,就在靠近领口的位置。
喉咙里瞬间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被挤压,又被残忍地捏爆。碎片四溅。那个刚刚还被陈明口口声声称为好闺蜜、口口声声劝我别计较的女人,原来早就在我每天睡的那张床上,心安理得地分享着我的未婚夫。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道目光都变成无形的探照灯,炽热地灼烧着我的皮肤。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轰隆冲上头顶的声音,还有心脏在肋骨后面,沉重而缓慢地、一下一下撞击的声音,像垂死的困兽。
唉……晓晓,别这样。
一道刻意压低、拖着尾调的、假惺惺的声音响起。苏雅抽了一张会议桌上的面巾纸,身体微微靠过来,脸上涂满了虚假的同情和担忧,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安抚意味,仿佛在劝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想开点嘛。我知道这事……对你打击是很大。
她倾身的幅度恰到好处,让我恰好能避开其他人的视线,看到她眼底深处那抹冰冷的、近乎得意的嘲弄,那嘴角压不下去的一丝弧度,像毒蛇的牙尖一闪而逝。
可……谁让你们缘分走到这一步了呢我和陈明……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挑选着既能把刀子插得更深又显得自己无辜无害的措辞,我们……是彼此吸引,是控制不了的心动,是……是真的放不下对方。这种真挚的感情,你总该能理解一点点吧对不对强扭的瓜不甜啊晓晓。
那张纸巾被她执拗地往我手指边上推,带着她身上浓重甜腻的香水味。每一个轻柔的字眼,都像裹着糖霜的玻璃渣,狠狠塞进我的耳朵,割裂神经。她凑得很近,压低的嗓音,只有我能听清的私密体己话,却字字都在凌迟。
原谅我们吧,晓晓嗯
纸巾的棱角碰到了我的手背,冰凉的触感激得我猛地一颤。指尖的冰凉一直蔓延到脊椎。胃袋一阵翻搅,强烈的不适感直冲喉咙口。
就在这时——
嘟…嘟…嘟…
一个极其标准的、平板的电子女声突兀地响起,如同冰冷的机械指令,瞬间撕裂了会议室里粘稠沉闷的空气。所有人的视线,连同陈明那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虚伪关切和苏雅脸上那快要绷不住的得意,全都凝固了,然后齐刷刷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我的口袋。
那声音还在继续,顽固,响亮,不容忽视。
李薇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和不耐。
陈明脸上的表情快速切换,从惊愕迅速转为烦躁,甚至还带上点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谴责意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习惯性的强势控制:晓晓!现在是重要会议时间,私人电话出去接!
我像是没听见,在所有人或惊愕或不满的目光注视下,指尖有些发木地探入口袋,掏出了那个还在执着震动的手机。屏幕亮着,没有名字,一串极其冗长、格式奇异的数字组合,像是从大洋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打来的。接通的瞬间,一个带着奇异生硬口音、但吐字非常清晰的女声直接通过公放话筒,回荡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
您好,林晓晓女士。这里是瑞士联合私人银行苏黎世总部遗产信托管理部。按照您的身份识别指令及林文渊先生的生前嘱托,我们正式通知您:林文渊先生的所有资产清算与继承程序已在监管下完成。现在需要您授权确认最终继承启动指令,即可执行资产交割与支配。
那是一种公事公办到近乎冷酷的语调,报出的金额单位,像一串冰冷的、毫无情感的天文数字:
包括全球流动性资产约一千四百八十六亿七千万美元,以及指定继承的控股集团股份(当前市值估算稳定,波动区间约在百分之一点三)……
林文渊先生那个在母亲口中毁了她一生、抛妻弃女、名字提都不能提的冷血混蛋银行瑞士资产一千四百多亿……美元
脑子瞬间被炸成一团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其他所有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冲撞的声音却震耳欲聋。会议室里骤然死寂,比之前任何一刻都更深的死寂。空气彻底冻结。所有目光都像强光灯一样焊死在我脸上,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混杂在一起。
离我最近的苏雅,手里的纸巾无声地飘落在光洁的桌面上。她涂着精致口红的嘴唇微张着,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着天外来客。陈明脸上的不耐烦和烦躁像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种被雷劈中似的呆滞。他无意识地直起了身体,屁股离开座椅几寸,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电话,眼神里掀起狂涛骇浪。坐在最上首、一直保持着高贵疏离姿态的李薇,指节用力得有些发白,指缝中泄露出一丝极其微小的颤抖。她锐利的眼神第一次聚焦在我身上,不再是俯视,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疑和剧烈的震撼。
手机里那位银行工作人员的声音还在无波无澜地继续,那些庞大到抽象的数字在她口中,像是超市里标注的鸡蛋价格一样寻常。她公事公办地询问我选择何种方式进行身份最终核实,是启动瑞士总行专属律师团队和安保部门亲自护送全套文件上门,还是在拥有其分支机构的城市由专人见证办理,或者选择最便捷的远程保密数字核验通道……
巨大的、颠覆一切的信息还在脑子里疯狂冲撞,炸得我眼前阵阵发黑。手指像被冻僵一样无法动作。
晓晓!
一声急促的呼喊伴随着椅子刺耳的摩擦声。陈明猛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绕过会议桌冲到我身边。他脸上那些真心爱你的急切表情几乎是瞬间调集起来的,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几乎要扑上来拥抱我:电话!快接电话!答应他们!我们马上结婚!老婆!我们立刻去领证!就在今天下午!不,现在!马上就能去!
他语无伦次,眼睛因为疯狂的亢奋而泛起赤红,整个人被千亿美金这个天文数字瞬间点燃,那种贪婪几乎要把他烧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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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试图伸手来握我的手腕,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
那突如其来的碰触,如同滚油滴落在冰面上。滋啦一声,瞬间烫掉了所有麻木和眩晕。
一股巨大的、无法遏制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直冲上来,几乎要冲破喉咙。我猛地甩开手臂,力气大得出奇,带着一种生理性的极端厌恶。
滚开!
声音不高,却像刀刃刮过玻璃,刺穿了会议室紧绷的空气,带着冻结一切的冷意和前所未有的决绝。
陈明被我的动作和语气震得一愣,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那副深情急切的面具出现一道明显的裂痕,露出底下隐藏的狼狈和一丝被当众顶撞的错愕羞恼。但他很快又堆起笑容,试图再次靠近。
我没再看他一眼。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但那不再是惶恐和疼痛。一种陌生的、冰冷坚硬的东西正在爆炸后的尘埃中悄然凝聚成型。我抬起头,目光没有落在会议桌旁那些表情各异的人脸上,而是直接越过他们,落在了那扇厚重的、代表着管理层权威的会议室实木大门上。
门把手冰冷光滑。我径直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拧开。
外面的公共办公区比会议室还要嘈杂一些,键盘敲击声、电话交谈声、打印机的嗡鸣混杂在一起。随着会议门的骤然打开,离门口最近的几个工位上埋头工作的同事都下意识地抬起头,疑惑地望了过来。
我没有停顿,目标明确,脚步沉稳,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从容,径直朝着走廊最深处的方向走去。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叩叩声,每一步都异常清晰,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格外突出。
脚步停在深色厚重的双开木门前。门上简洁地镶嵌着黄铜标识——董事会·法律事务中心。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无数道交织的目光,无声地追随着我的背影。那些目光里带着惊疑,带着窥探,带着不解。
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深色的地毯吸音效果极好,办公室内的空间安静而肃穆。巨大的落地窗外投入充沛的阳光。几个穿着深色西装、正在低声讨论或翻阅厚重案卷的法务人员同时抬起头,脸上带着被打扰工作的细微不悦。
其中一位看起来最年长、气质沉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应该就是首席法律顾问。他看清门口站的是我——一个刚刚在隔壁会议室被正式宣布解除劳动合同的项目助理林晓晓——眉头立刻严厉地锁起:林助理这里是法务部核心区,闲人免进。你已被解除聘用关系,请立刻离开公司区域,否则我们将呼叫……
他后面带有威胁意味的话被我干脆利落的声音打断:张凯谁是首席法律顾问张凯
被直呼其名的男人——张凯——身体明显顿了一下。他眼神中的不耐烦和疏远被一丝愕然取代,大概是没想到一个底层助理敢这样直呼其名。他谨慎地审视着我:我是。你有什么事如果是解除合同的程序问题,请联系人事部对接员,或通过合规申诉通道。这不是你现在该来的地方。
我径直走到他的大班台前。阳光透过落地窗,将他办公桌上整齐的文件映得微微反光。他从西装内袋取出的那张卡片,带着细微的磨砂质感,通体漆黑,正面只有两行简单至极的字:
【联合信托】
【全球董事·特别授权
S003】
没有前缀,没有所属公司,没有联系方式,只有这寥寥几个字和一个孤零零的序列号。
但我清晰地看到,张凯在看到这张卡片的瞬间,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他伸出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住,整个人像是被定身法定住,脸上所有的表情——不悦、傲慢、公事公办的疏离——瞬间凝固、碎裂,然后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极度震惊和某种本能的恭敬所取代。他甚至不自觉地站起身,那张黑色的卡片在他眼里仿佛变成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滞了。旁边那位戴着金丝眼镜、正在梳理文件的年轻法务助理,手里厚厚的一叠文件啪地一声滑落在地上,散开一片白花花的纸张。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张凯和我,嘴巴微张。另一位正在倒咖啡的女法务,动作僵硬,褐色的液体溢出杯子沿着桌子淌下,一滴一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确认一下权限。
我的声音没有提高,也无需提高。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目光掠过张凯震惊的脸,落在他桌角那个标识着集团控股-保密专线的加密电话机上。
张凯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发出吞咽的咕咚声。他动作僵硬得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拿起那张漆黑的卡片,凑近仔细审视卡片的细微纹路和防伪光栅。几秒钟后,他终于放下卡片,身体站得笔直,虽然脸上肌肉仍然僵硬,但声音已经切换到了最专业刻板的频道:权限确认无误。林…林董事。请指示。
那个称呼的改变极其生硬。
我转头,目光穿透半掩的法务部大门,精准地投向外面开放式办公区的某个方向。会议室的大门紧闭着,但我知道那两个人必定透过缝隙或百叶窗在窥探,贪婪、焦灼而又带着不安的窥探。
陈明。
清晰地说出名字。
张凯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拿起了手边的红色内线电话,手指快速按了几个键,声音迅速而平稳:接集团全球资产保全部。最高优先级指令:立即排查并执行对集团亚太区下属各公司雇员陈明(员工编号APC-0748)及其配偶(如有)或已知关联方名下所有账户、动产、不动产持有状态,进行临时紧急锁定。锁定范围涵盖其本人名下、关联账户以及已知密切关系人…
陈明和苏雅。
……及其女友苏雅(目前公司内部关系显示为同项目组),账户锁定包括但不限于银行存款、理财、基金份额、股票账户、房产、车辆…一切已知登记财产,需于十分钟内完成资产异动追踪及初步冻结流程。
他放下电话时,我补充了一句:同步锁定李薇。集团市场总监。她的。
电话那头的张凯略微一顿,但只用了零点几秒就恢复了流程化的专业语调:明白。锁定范围扩充加入:雇员李薇(员工编号SMC-0003),以其本人身份登记或委托代持关联的所有账户及财产,立刻执行冻结。请记录关联锁定指令来源…
指令下达清晰,不容置疑。
门外开放式办公区的位置,一道压抑着却又无比尖锐的女声带着哭腔尖叫起来,被什么东西重重捂住变得模糊不清:不行!你们凭什么动我的房子!
紧接着响起的是陈明几乎变调的、绝望的嘶吼:晓晓!林晓晓!你不能这样!那是我的房子!我的钱!!!
他的声音撕裂般穿透空气,夹杂着保安严厉的呵斥和肢体推搡的声音。伴随着沉重脚步和拉扯的嘈杂混乱朝着电梯间方向快速远去,那歇斯底里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深处。
办公室内重回寂静。
巨大的落地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林立的高楼背后,将天边燃烧成一片壮丽的金红。那金红色的光芒透过法务中心的玻璃窗,洒落在地毯上,暖意融融。
那令人窒息的、压抑的、被欺骗被剥夺的寒冷,终于从骨缝里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暖流,正在四肢百骸间重新流淌。
我拉开法务中心沉重的大门,外面公共办公区一片诡异的死寂。所有人都维持着凝固的姿势,像一尊尊被点了穴的蜡像。敲击键盘的手指悬在半空,打电话的张大嘴巴忘了发声,端着咖啡杯的目光直直钉在我身上。空气像是刚被液态氮急速冻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摩擦的滞涩感。
脚步没有停顿。鞋跟敲击光洁的地砖,叩、叩、叩,清晰的韵律像鼓点,每一下都敲在众人脆弱的神经上。目光是无声的潮水,无声地拍打、退却,又无声地追随着。我径直走向电梯间。锃亮的金属门映出我的轮廓,那件沾了点中午咖啡渍的普通黑色套裙,此刻看起来有点讽刺。
电梯门无声滑开。里面空无一人。金属轿厢平稳上升,红色的数字飞快地变化:12、13、14……心跳在胸腔里很稳,很沉。数字跳到25层时,叮一声轻响,电梯门向两侧徐徐滑开。
迎上来的不是预想中任何人的面孔,而是一排深黑色、剪裁凌厉的笔挺西装。
为首的男人身姿挺拔得像松,短发精心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微微躬身时那种精确到毫米的弧度,以及看向我手腕内侧(那里靠近脉搏的位置,纹着一个只有特定角度才显露的、极其微小、形似联合信托徽章雏形的纹身)那瞬间确认的眼神,都宣告着他们的身份和来意。他身后跟随的两男一女,同样气质冰冷锐利,像开了刃的刀锋。
林董事,为首的男人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集团亚洲区安保执行总队长,秦风。已收到苏黎世总部的授权指令及完整交接说明文件。包括您的安全转移、身份确认、临时住所安排、以及三天后股东大会代理权限行使与后续行程的所有预案与安保部署,均已确认就位。
他微微侧身,递上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纯黑色的硬质公文平板。我伸出手指,快速地在屏幕右下角区域划过一道特定轨迹。屏幕无声地亮起幽光,复杂的波纹图样确认后,显示出一行简洁的绿色字母:权限激活。身份核验通过。
一切交接程序,将在您指定的安全区域完成。秦风示意了一下电梯,语气如同他笔挺的西装线条一样不容置疑,所有相关人员已监控,无风险异动。行程表已加载。安全起见,请先移步顶楼临时安全屋。
走廊对面不远处的茶水间里,一道穿着维修工深蓝制服的身影猛地一闪,仓皇缩了回去。是陈明或者只是普通员工无所谓了。
我没有走进电梯,而是转身望向另一侧。这条高区管理层的走廊尽头,镶嵌着两扇更为厚重、暗哑木纹中带着金属色泽的巨门——集团核心董事会议室。
秦风立刻移动脚步,无声地挡在了通往董事会议室的方向上。林董事,按照预案……
让开。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
秦风的脚步瞬间顿住。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身体已经极其流畅地向侧后方退开半步,同时对着耳麦低声发出几个音节极短的指令。他身后的安保人员如同得到无声的指挥,在保持威慑态势的同时,悄然让出了道路。他们的目光锐利依旧,但再无阻挡之意。
我径直走向那两扇厚重的大门。
门口原本站着的两名保安看到我身后的安保阵仗,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阻拦。但秦风无声地往前压了一步,仅仅是一个眼神,那两个保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隔开,动作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我的手按在了冰冷的门把手上。
深吸一口气,用力向内推开。
隔音极好的厚重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的瞬间,里面争论激烈如同菜市场般的声浪就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必须立刻止血!现在股民信心都快崩了!就指着那笔收购案来提振!拖一天损失多少市值!
李东!你别说便宜话!现在问题卡在人家投资方那里!我们出的价格已经很有诚意了,那边就是态度模糊!
说到底还不是李总监办事不力之前打包票说那个陈明能搞定关系,结果呢合作没谈下来,还惹一身骚!听说还违规辞退人闹得鸡飞狗跳!
嗡嗡的人声中,突然插入一个拔高而尖利、带着明显情绪的女声,瞬间压过混乱:谁!谁允许……
李薇猛地从会议桌旁站了起来,涂着深红蔻丹的手指直直指向门口,精致妆容的脸上因惊愕与愤怒而微微扭曲。当她看清推门而入的是谁,以及在门口像黑色礁石般一字排开的秦风等人时,声音如同被利刃瞬间切断了后半截。她后面那句谁允许你们进来的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瞪大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不敢置信的恐惧。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十几个或年长或精干、代表着公司最高权力的身影全都愕然地转过头,目光聚焦在门口,聚焦在那个刚刚在楼下被他们下属的市场总监随手开掉的普通女助理身上。空气骤然冻结。
在这片死寂得能听到心跳的诡异气氛中,一个身影猛地从会议桌的另一端扑通一声冲了出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我脚下几步远的地方。陈明!他不知何时溜进了这里,显然是想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精心打理的发型散乱不堪,昂贵的丝质领带歪斜地耷拉着,西装沾着灰。他看着我,眼睛里是彻底的、疯狂的恳求,声音嘶哑,像破锣:宝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都是苏雅那个贱人勾引我!都是她怂恿李薇开除你!都是她们!我只是一时糊涂啊宝宝!求你看在我们十年感情的份上……他颤抖着想伸手抱住我的腿,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汗味、香水残味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胃里那股熟悉的翻涌感再次上涌。我几乎是在他动作的同时向后退了半步,鞋跟不偏不倚,正踏在那双伸过来、想要抓握的手旁边的冰冷地板上,细微的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他伸出的手臂停在半空,像被冻僵的枯枝,连指尖都灰败了。
我没看他一眼。目光掠过他那张被眼泪鼻涕糊满的脸,平静地扫过环形会议桌旁那一张张神情各异、写满震惊、困惑、探究,甚至开始涌上强烈不安的面孔。
当我的视线最终落在最上首那个空着的、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主位座椅上时,一直静默守护在侧后方的秦风无声地往前半步,将一部接通状态的加密卫星电话递到了我面前。
我没有丝毫停顿,在满室死寂中拿起电话,将它轻轻靠近唇边。清晰、冷静、完全掌控的声音通过优质的降噪话筒,清晰地回荡在这间属于集团权力核心、隔绝了一切噪音的铜墙铁壁之内:
安德鲁斯先生,我注视着那个空荡荡的主位靠背顶端的金色集团鹰徽标志,关于你们对蔚蓝控股收购案增持条件的疑虑,我可以明确回复:接受。
我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一瞬,足够让电话那头的决策者和会议室里竖起耳朵的每一个人都接收到这个关键信息。然后,那平直的音调没有任何起伏地继续下去,却像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开了沉寂:
但有且只有一个附加条件。
集团亚太区市场总监李薇,
目光像是随意扫过,恰好定格在李薇那张瞬间褪尽血色、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她被这目光盯得猛地一颤,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桌沿,指关节捏得发白。
以及,我的视线落回那个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的陈明身上,其下属雇员、项目经理陈明。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名字被念出,像宣判。
即刻开除。
清晰的四个字,像断头台上落下的铡刀。带着绝对的裁决意味。
李薇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身体猛地向后一晃,撞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张开嘴,似乎想尖叫或申辩,喉咙里却只挤出几声破哑的、不成调的嗬…嗬…声。
瘫在地上的陈明,所有的挣扎和最后一丝伪装彻底粉碎,像一滩烂泥般软了下去。他发出一种像是从破裂肺叶里挤出的呜咽。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安德鲁斯那辨识度极高的沉稳英腔通过话筒清晰传出:非常合理且具备建设性的要求。林董事。预授权收购资金划拨指令将在签署最终协议前36小时执行到账。期待尽快与您在董事会正式会面。预祝顺利。
通话结束。我松开手,任凭那部沉甸甸的卫星电话自由落体,咔哒一声轻响,落在光滑的深色木地板上。这个微小的声音,却像是按下了某个巨大的开关。
整个会议室瞬间从死寂中轰然炸开!压抑的惊呼、倒抽冷气的声音、椅子被猛地拖动发出的刺耳噪音……各种声响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李薇猛地撑住桌面站了起来,胸脯剧烈起伏,涂得深红的嘴唇哆嗦着,指着我的手指颤抖得几乎要痉挛:林晓晓!你…你这是挟私报复!滥用职权!毫无商业道德!你……
她的话被旁边一个头发花白、气势威严的老者沉声打断:闭嘴,李薇!
老者浑浊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李薇那张失态的脸,然后转向我时,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丝近乎讨好的复杂笑容:董事…林董事!您好您好!鄙人赵启明,集团董事局副主席。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都是天大的误会啊!
他急切地想要绕过会议桌靠近。
其他人仿佛瞬间醒过神来。方才还在互相攻讦的面孔,此刻如同被无形的手瞬间抹平了所有棱角,切换到了最和煦甚至带着点谄媚的模式,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七嘴八舌:
林董事!幸会幸会!我就说今天看着您就有大将之风!果然……
对对对!这次收购案能在林董事手里起死回生,真是集团之福!
林董,关于后续执行,我们运营部可以立刻启动配合预案……
林董,您看这陈明和李薇的处理是不是再斟酌一下陈明能力还是有的,年轻人嘛……
声音如同浪潮般涌来,夹杂着各种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和谄媚的称呼。
一直沉默护在旁边的秦风几乎在我电话落地的刹那,便跨前一大步,强壮的身体巧妙地侧向挡在我面前,如同一面黑色的盾牌,正好隔开了赵启明试图伸过来的手以及另外几个人向前涌的身体。
他微微侧首,声音低沉如冰,简洁不容置疑:保持距离。
安保人员瞬间收紧阵型,隔开了汹涌而来的人潮。
我不再看那些脸上写满各种盘算、心思各异的高管一眼,也彻底忽略了脚下那滩绝望的烂泥。目光抬起,穿过喧嚣和那些扭曲的、堆笑的、苍白的脸,落在了会议室外那条长长的、铺着厚重地毯、直达顶层总裁办公室的专属通道上。
转身,向外走去。
秦风几乎是同步侧身退后一步,刚好让开通路,同时对着耳麦低声命令:安全通道就绪。清场。
身后的董事会议室如同一锅沸水炸开的喧嚣,像被瞬间关进了厚厚的隔音罩里,瞬间隔绝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眼前这条通往最高权力的通道异常安静,深色的地毯吸收了一切脚步声。只有头顶光线柔和的射灯,像列队的卫士,无声地指引着方向。
专属电梯的梯门无声滑开,又在身后无声闭合。
叮——
直达顶层。金属轿厢门滑开的刹那,铺天盖地的金色阳光猛地涌入视野。巨大的环形落地玻璃窗外,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车流如河,大厦似林,夕阳熔金般将天幕尽头染成一片燃烧的橘红海洋。
电梯门外的顶层入口区域,秦风与其他几名安保人员无声地散开,如同融入建筑的影子,只保持着必要的安全距离。空气中只有通风系统微弱的低鸣。
嗡……嗡……
手机在贴身的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
脚步停驻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玻璃清晰地映出一个有些陌生的身影——曾经那件普通、甚至带着点卑微的职业套装早已不见了踪影。身上是一件昂贵得足以让过去的我咂舌数月的定制剪裁西装,利落的线条包裹着身体,却带着冰凉的疏离感。
手指探入口袋,屏幕上显示着的是——母亲。
她甚至都不用看对话框上方那个不断跳动着的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就能精准地猜到此刻那端会疯狂倾泻出些什么内容。
手指滑动,接听。
没有开免提,但那女人拔高尖锐到几乎嘶哑的嚎哭瞬间炸破了顶层空间的宁静,声波清晰地激荡着空气:
晓晓!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啊!陈明那么好一个男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我们老林家脸都要被你丢光了!你小姨、你堂叔他们都知道了!都在群里问!
声音撕裂般急促,夹杂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人家明家条件多好!肯娶你是你的福气!你现在翅膀硬了啊!还敢开除人家!那钻戒!你小姨说值二十几万呢!赶紧!听到没有!赶紧去哄哄明家那孩子!把戒指给我要回来!我跟你爸省吃俭用一辈子攒那点钱……
后面那些如同诅咒般的话语,被掐断了。
我没再听下去。
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轻轻一点。那个名字瞬间消失,连同那些日复一日如影随形的催婚咒骂、刻薄攀比和永不满足的索取。
低头,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勾起一个极小的、冰冷的弧度。阳光斜照在脸上,有些晃眼。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的戒托镶嵌处,切割精良的硕大钻石在夕阳下折射出极其纯粹、如同火焰般跳动灼热的光彩,像一只在玻璃窗上点燃的虚幻金鸟。
钻石流光溢彩,璀璨得令人窒息。
喉咙深处涌起一声无声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