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成了诡异游戏《猩红之地》里最废物的NPC。
院长卫疏痛批我业绩垫底:江闹闹,你有没有好好努力
我表面唯唯诺诺,背地里和系统达成交易——只要保持零杀戮,就能带物资回现实世界。
废墟中艰难爬出,却被神秘男人扑倒:闹闹,我找得你好苦!
看清来人,我懵了:院长你怎么也出来了
他委屈蹭我:主系统把我打成重伤丢出来的...求收留。
后来我才知,他撕裂了整个副本,只为寻我。
---
1
三年前,那场席卷全球的猩红天幕撕裂苍穹时,我正缩在出租屋的小沙发上,就着半包快过期的薯片追一部古早偶像剧。
窗外不是熟悉的城市华灯初上,而是被一种粘稠、令人作呕的猩红色彻底浸染。
那颜色像凝固的血,又像某种巨大生物腐烂的内脏,沉沉地压下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意。
紧接着,就是那道冰冷的、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如同丧钟,响彻每一个活人的脑海:
【全球强制载入中……超大型生存副本《猩红之地》开启。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愉快我捏着薯片的手指瞬间冰凉。
电视屏幕滋啦乱闪,偶像剧男女主深情对视的脸被猩红覆盖,扭曲成怪诞的图案。
空气变得稀薄,肺部像被无形的手攥紧。视野开始模糊、旋转,熟悉的出租屋墙壁溶解在刺目的红光里。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靠,薯片还没吃完!亏了!
再次睁眼,世界彻底变了样。
没有预想中的玩家登录点,没有新手村,更没有发光的任务指引箭头。
只有一股浓烈到令人反胃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更深层、更隐秘的……血腥铁锈气,直往鼻子里钻。
惨白的、光线永远半死不活的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嗡嗡作响。
墙壁是那种陈年污垢浸染出的、洗不掉的惨绿色。
走廊长得望不到头,冰冷的地砖反着幽光,空气里飘着肉眼可见的、带着灰败颜色的尘埃颗粒。
我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套着一件浆洗得发硬、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护士服。
胸前挂着一个塑料铭牌,上面印着三个模糊的字:江闹闹。
旁边墙壁上嵌着一块蒙尘的金属牌,几个斑驳的深红油漆字透着不祥:[望川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
我,江闹闹,二十一岁
人类生人
纯人类
家住A省金华路旺湖家园三号楼五单元401——大概已经被猩红吞没了。
现在,我的新身份是《猩红之地》大型生存副本《望川人民医院》里,一个微不足道的NPC护士。
一个……披着鬼怪外皮的、货真价实的人类NPC。
这操蛋的末世,连失业再就业都这么别出心裁。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我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里紧紧攥着我的宝贝铁饭盒,排在食堂打饭窗口那条歪歪扭扭的队伍里。
对于一个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前社畜兼现NPC来说,一天之中除了能把自己摔进那张硬板床,最值得期待的黄金时刻,就是现在——放饭!
饭堂窗口后面那个永远佝偻着背、脑袋上顶着一道狰狞贯穿伤疤的大叔平静的将饭扣进我的饭盒
【警告!玩家120秒后降临!】
猩红的巨大字体,带着刺耳的蜂鸣警报,毫无预兆地炸裂在望川人民医院食堂油腻腻的液晶屏幕上。
我正美滋滋地端着我的宝贝铁饭盒,筷子尖精准地戳向最后一块油光锃亮、颤巍巍的红烧肉。
警报响起的同时,整个食堂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攥紧、摇晃。
下一秒,狂风平地卷起。
腥臭的、裹挟着消毒水和腐烂气息的风,蛮横地掀翻了几张沉重的金属餐桌。
离我最近那个伸着猩红长舌、头发油腻打绺的女鬼同事,哧溜一声,像条滑腻的鳗鱼,钻进了还在闪烁警报的屏幕里,留下几缕黑发在屏幕外诡异地飘荡。
穿着深蓝色沾满不明污渍维修服的中年大叔,那张永远焊在脸上的假笑面具纹丝不动,手中的巨大铁锤却抡圆了,哐当一声巨响,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一个幽深的地洞赫然出现,他拖着铁锤,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只留下洞口弥漫的灰尘和假笑大叔最后的电子音尾调:滴——维修通道开启。
更离谱的是角落里那个抱着五彩气球的小男孩。
他咯咯笑着,小手一松,那些轻飘飘的气球竟带着他一起,违反重力地朝着食堂天花板飘去,越飘越高,直至穿透了混凝土屋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尖锐又空灵的笑声在空气里打着旋儿。
……诸如此类,大家各显神通,溜得一个比一个快,一个比一个花哨。
偌大的食堂,转瞬只剩下我一个。
还有我那盒掉在地上、红烧肉滚进灰尘的饭。
……我低头看着那块沾了灰、显得格外委屈的肉,心尖都在滴血。
放饭!那是打工人一天里仅次于睡觉的神圣时刻啊!没了!
但我毫不在意,甚至充满虔诚地向前又挪了小半步,双眼放光地盯着大叔手里的勺子。
饿,是这里永恒的主题曲。管它是什么,能填肚子就是好东西!
就在这时——
【嘀嘀嘀——!!!】
【编号734,‘牲畜’江闹闹!】管理系统那冰冷的、带着毫不掩饰厌弃的声音精准地刺入我的脑海,【你为何不动!】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奔腾的脏话,脸上瞬间堆砌起比食堂糊糊还要黏糊谄媚十倍的笑容,在意识里恭敬回应:尊敬伟大的系统大人!您看,我就是个最低级、最没用的走廊小怪,连个瞬移技能都买不起啊!要不……您行行好,发发慈悲,送我一程
【哼!废物牲畜!】系统冷哼一声,带着十二万分的鄙夷。
话音未落,我脚下一个无形的旋涡猛地生成!
强大的吸力瞬间裹挟住我,眼前景象疯狂旋转拉扯。
在被彻底吞噬的前一瞬,我脑海里的弹幕终于炸了屏:你才牲畜!你全家上下十八代全是牲畜!
2
眩晕感退潮般散去,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住院部三楼那熟悉的、弥漫着消毒水与腐败气息混合体的护士值班室门口。
冰冷的空气贴着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疙瘩。
值班室里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接触不良的台灯在苟延残喘,忽明忽暗的光线将墙壁上斑驳的霉斑映照得如同鬼影。
一只眼的同事正背对着我,俯身在一个破旧的配药台前,仅存的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球诡异地转动着,似乎在调配什么可疑的液体。
听到动静,她猛地转过头。
那只硕大、浑浊、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球死死钉在我身上,裂开的嘴角一直延伸到颧骨,露出里面细小而尖锐的、如同鲨鱼般的牙齿。
哟,闹闹,她的声音沙哑黏腻,像生锈的锯子在锯木头,
来得正好。
她那只枯瘦如柴、指甲尖利的手猛地一推!
一个穿着破烂冲锋衣、浑身是伤、脸色惨白如纸的年轻男人被她从阴影里粗暴地搡了出来,踉跄着扑倒在我脚边,带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尘土气。
他的一条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显然已经断了,额头上豁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混着污垢糊了半张脸,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一只眼的嘴角咧得更开了,那只独眼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兴奋红光,尖牙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寒光
闹闹,轮到你了。给这位尊贵的‘玩家’……扎针。
她刻意加重了扎针两个字,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
我:……
沉默是今晚的望川医院。
我低头看着地上那个只剩半口气的男人,又抬头看看一只眼那副快动手让我开开眼的期待表情。
手里空空如也,别说针管,连根棉签都没有。
一只眼那只凸出的眼球危险地眯了起来,嘴角的裂口几乎要咧到耳根,尖牙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江闹闹……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啼哭,你该不会……是不会吧
就是这种眼神
那里面名为发现猎物破绽的兴奋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吾命休矣!
虽然大家都是披着NPC皮的鬼怪,平日里勉强维持着塑料同事情谊,我也靠着系统赋予的伪装,勉强混在鬼堆里没暴露自己人类的芯子……
但是!
谁他妈规定了NPC不能吃NPC谁又规定了鬼怪不能吞噬同类
上岗培训第一课就讲得明明白白:弱肉强食,是《猩红之地》的底层逻辑,只要抓住你的异常,上一秒还在跟你讨论哪个人类玩家肉质更鲜嫩的友好同事,下一秒就能瞬间化身最凶残的猎食者!
废物、异类……在这里就是写在菜单上的名字,不再受任何规则保护!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冰凉的护士服。
可……我强迫自己挤出一点声音,目光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玩家,又落回一只眼那张兴奋扭曲的脸上
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弧度,这难道……不是你的病人吗,一只眼姐姐你现在推给我……是在推卸责任吧
一只眼那只独眼里的红光猛地一滞,裂开的嘴角似乎僵硬了一瞬,一丝被戳破的惊慌飞快闪过。
但她反应极快,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被激怒般的咕噜声,猛地转身,枯爪般的手再次探向阴影深处!
嗬嗬……是我搞错了。
她拖拽着,又一个身影被她像破麻袋一样从黑暗里拖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哼。
这次是个稍微强壮些的男人,虽然同样伤痕累累,但眼神里还残存着惊恐和一丝狠厉。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一只眼无形的力量死死摁住。
这个,一只眼指着新拖出来的男人,独眼死死锁住我,尖牙在昏暗灯光下闪着寒光,才是你的。
我:……
沉默再次降临,比刚才更加沉重,几乎能压垮人的神经。
空气里只剩下两个玩家粗重痛苦的喘息和一只眼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带着催促意味的低笑。
躲不过了。
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消毒水和腐败灰尘的味道直冲肺腑。
目光扫过值班室角落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柜子。
迈步,走过去,拉开柜门——里面堆满了各种沾着可疑污渍的医疗器械。
我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些相对正常的注射器。
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沉重、带着粗粝金属质感的物体。
一把锈迹斑斑、针头足有小拇指粗细、针筒堪比大号手电筒的……巨型兽用注射器。
针尖上还残留着不知名生物的暗褐色干涸组织。
我面无表情地把它抽了出来,沉甸甸的分量坠得手腕一沉。
针筒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粘稠的、颜色浑浊的液体。
转身,走向那个被一只眼力量禁锢在地上、正惊恐万状看着我的强壮男人。
他眼里的狠厉早已被眼前这超规格的凶器彻底碾碎,只剩下纯粹的、面对不可名状恐怖时的绝望。
没事的,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安抚,尽管我知道这毫无作用,轻易死不了。
顶多就是……多几个窟窿,或者留下点终身难忘的心理阴影。
虽然针口……可能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
我举起那根闪烁着不祥寒光的粗大针管,对准男人因为极度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手臂蓄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足以刺破耳膜的惨嚎,瞬间撕裂了望川医院三楼死寂的走廊,远远地回荡开去,成为这绝望之地又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3
问候完那位倒霉玩家的身心状况,我怀着一颗饱受摧残却强装平静的心,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终于挪回了那间散发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气息的值班室。
嘭!
我反手狠狠甩上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胸膛剧烈起伏。
刚才强行压下去的怒火和憋屈,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个蛋啊!我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咆哮,一拳砸在旁边的铁皮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玛德si
ren游戏狗屎垃圾臭水沟一样食屎啦你*********!
光让老子干活!老子的饭呢!我那口热乎的红烧肉呢!
该死的!什么时候开始游戏不好!偏偏挑我吃饭的时候!那是老子离幸福最近的一次!
咚咚咚——
一阵不紧不慢、带着某种规律性的敲门声,突兀地打断了我的咒骂风暴。
我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噤声,心脏猛地一跳。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颗头探了进来——长着三只眼睛的头。
那三只眼睛呈稳定的三角形排列在惨白的额头上,眼珠是浑浊的灰黄色,此刻正毫无感情地、直勾勾地盯着我。
是三只眼,护士站里资历比我深得多的前辈。
闹闹,她的声音平平无波,如同老旧收音机里发出的杂音,院长找你。
来了。
我认命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院长办公室在顶楼,是整个望川医院唯一一扇刷着暗红色油漆、看起来还有点气派的实木门。
推开门,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陈旧纸张和某种冷冽植物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走进去,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站在那张宽大得离谱、光可鉴人的红木办公桌前。
目光四处游移——看天花板上繁复但布满蛛网的水晶吊灯,看角落里那盆蔫头耷脑、叶子边缘泛着诡异黑斑的绿植,看墙壁上挂着的、画着一个面目模糊扭曲白大褂的抽象油画……就是不看办公桌后面坐着的那个人。
江闹闹。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
data-fanqie-type=pay_tag>
在!我条件反射般一个立正,双手紧贴裤缝,挺胸抬头,双眼直视前方——那堵挂画的墙。
唉……一声长长的、带着明显失望和疲惫的叹息,看我。
是!我这才把视线挪过去,对上了那双眼睛。
然后,极其不争气地,悄悄咽了口唾沫。
无他。
我们这位院长大人,卫疏,实在生得……过于犯规了。
即使是在这鬼地方当个副本大BOSS,即使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也丝毫折损不了他那张脸的杀伤力。
深邃的眉眼如同精心雕琢,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
他最外层穿着白大褂,里面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再里面是挺括的白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禁欲又……致命地吸引人。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动着桌上厚厚一沓报告单,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又是一声长叹,比刚才更沉重。
江闹闹,他抬眼,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的压力
三年了。从你被分配到望川医院开始,你的业绩……就永远在垫底。
他指尖敲了敲报告单最下方那个刺眼的、被红色墨水圈出来的数字,这个月,又是零。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却习惯性地挂起职业假笑,心里早已将这份破工作连同主系统骂了八百遍:谁特么想当这个苦命打工人!谁特么想手上沾血!老娘是披着鬼皮的人!有颗红彤彤的人类心好吗!
这次副本结算结束,卫疏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如果你的业绩额还是这样毫无起色……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眸锁定我,一字一句,我就要考虑,辞退你了。
我脸上的假笑几乎要绷不住,心里疯狂吐槽:辞退是直接人道毁灭吧!这破地方哪来的劳动法!
就在这时,一股极淡、却极具存在感的冷冽气息靠近。
卫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宽大的办公椅,无声无息地站到了我身侧。
那属于上位鬼怪的强大阴冷气场,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包裹了我。
好好想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几乎贴着我的耳廓响起,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好好努力工资……长没长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头皮发麻,全身僵硬,只能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试图拉开点距离。
这男人太他娘的勾人了!
4
夜半时分,望川医院沉入死寂。惨淡的月光透过蒙尘的窗户,在冰冷的长廊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我缩在值班室那张硬邦邦的行军床上,裹着散发霉味的薄毯,意识却无比清醒。
白天卫疏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和最后通牒带来的压力,像块石头压在心头。
但更深处,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秘密,如同黑暗中的微光,支撑着我。
【江闹闹……】一个细小的、带着点糯叽叽的声音,如同刚出锅的汤圆般在我脑海里响起。
来了。
我闭着眼,在意识里回应:嗯。
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圆滚滚的小光球,像只顽皮的萤火虫,凭空出现在我枕边,轻轻弹跳了一下。
这是我的系统,代号白团子。
它和三年前那场猩红天幕一起,莫名其妙地绑定了我,也是我变成NPC而非玩家的根源。
【零杀戮值保持得很好!】白团子的声音带着雀跃,【只要这个副本结束,能量就攒够了!我就能把你安全送回现实世界了!】
配药台冰冷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指尖。
我沉默了几秒,在意识里问:有意义吗回去……也是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我是个孤儿。
A省金华路旺湖家园三号楼五单元401,那扇门后,早已没有等我回家的人。
无牵无挂,无欲无求。
对我来说,有口饭吃,有个安稳觉睡,在哪儿都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被困在这鬼地方当NPC,我也没像其他人那样崩溃绝望。
随遇而安,刻在我的骨子里。
更何况,现实世界
三年前就被猩红撕裂了。
如今外面游荡着饥饿的丧尸,坍塌的废墟,匮乏的物资,为了一口吃的能互相捅刀子的亡命徒……这三年,无论是困在副本里当牲畜,还是在外面当挣扎的蝼蚁,哪边不是地狱模式
白团子在我枕边急得直蹦跶,柔和的白光急促闪烁:【别呀别呀!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这么个能熬的宿主!闹闹!好闹闹!求求你了!只要你坚持住,千万别动手!我就能完成任务!我的权限也能升级!我再也不用受主系统下那个绿泡泡管理员的窝囊气了!它老骂我废物点心呜呜呜……】
见我还是沉默,它蹦跶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在努力思考。
【这样,只要你能做到,我升级之后自费给你弄个芥子空间,而且你以后都不用进副本担惊受怕】
沉默.......
【里面给你弄吃到死的美食和水】
沉默.......
【晚上你也可以在里面睡,我给你盖个房】
沉默.......
【我再给你个异能!绝对能保命的那种!】
沉默.......
【真没有了,已经被榨干了】白色光球一脸苦涩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好吧我勉为其难,成交
白团子瞬间光芒大盛,激动得上下翻飞:【太好了!我就知道闹闹你最好了!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能自由了!】
划算,太划算了!
一时的忍耐换来一个末世生存神器外加永久退休这买卖血赚!
毕竟我江闹闹,主打一个识时务,哪里需要哪里搬。
唯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遗憾,像小爪子似的挠了一下心尖。
哎……那么帅的院长卫疏。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从头到脚都精准戳在我所有审美点上的男人。
可惜了,连个小手都没正经摸过,更别说亲上那形状完美的薄唇……
这念头刚飘过,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恶意的阴风,毫无征兆地贴着值班室的门缝钻了进来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白团子也咻地一下缩回我的意识深处。
不是鬼怪同事的气息,是……玩家!
黑暗中,一道人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毒蛇,快得只留下模糊的残影,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金属触感,毫无预兆地贴上了我脆弱的脖颈
锋利的刀刃紧贴着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只要对方手腕轻轻一抖,就能轻易割开我的喉咙。
我闷哼一声,被迫仰起头,撞进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和凶狠的眼睛里。
是白天那个被我扎针的强壮玩家,他居然没死,还挣脱了一只眼的束缚,摸到了这里
说!二只眼!他喘着粗气,浓重的血腥味喷在我脸上,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通关点在哪!不说就送你下去陪我兄弟!
二只眼谁是二只眼我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的大美人,在你眼里就是俩眼珠子
一股邪火噌地窜了上来。
我下意识就想调动体内属于NPC的鬼力,直接把这不知死活的玩意儿震晕了事
然而——
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意识里呼唤的力量核心,一片死寂
仿佛被什么东西彻底隔绝、封印了
怎么回事!
我惊骇地瞪大眼睛。
系统给的伪装失效了还是……
【NO!NO!NO!】白团子焦急的声音在我脑海尖叫,【是他的刀!那把刀附魔了!专门克制封印低级鬼力的!完了完了完了!】
【那你倒是帮忙啊!把这破刀移开!】我在意识里怒吼。
【我……我有规则限制啊!】白团子哭唧唧,【不能直接干涉玩家行为!闹闹……你、你自求多福吧!】
靠!见死不救,要你这破系统何用!
快说!老子耐心有限!脖子上的刀刃又压紧了一分,冰冷的刺痛感传来,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颈侧滑下。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大脑在极致的恐惧和愤怒中反而超速运转起来。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
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脸上瞬间切换成谄媚又惊恐的表情,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在……在负一层!停、停尸间!最里面……那个最大的冷柜后面……有暗门!
停尸间玩家狐疑地盯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伪。
真……真的!我挤出两滴生理性的泪水,我不敢骗您啊大哥
他死死盯着我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眼中凶光一闪:最好是真的,否则……
我只听到一声冰冷的冷哼,紧接着后颈传来一阵剧痛
眼前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吞噬,意识彻底沉沦。
5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冻醒的。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不清。
入眼是低矮、粗糙的水泥天花板,上面布满霉斑和渗水的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铁锈味,还有一种……肉类腐烂后又被冻住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这是……哪里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涌回——玩家的刀,被封印的力量,停尸间的谎言,还有颈后那一下重击……
我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能活动。
脖子后面疼得厉害,稍微转动就牵扯得生疼。
就在我挣扎着想撑起身子查看环境时——
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刀锋,又一次毫无预兆地贴上了我的脖子
比上一次更紧,更用力
皮肤被割破的刺痛感尖锐无比。
贱人!你敢耍老子!白天那个玩家扭曲狰狞的脸庞猛地凑到眼前,双眼布满血丝,里面燃烧着狂怒和杀意,停尸间里全是冻成冰坨的死人!狗屁的暗门!说!真正的出口在哪!不然老子现在就……
他的咆哮戛然而止!
一道幽蓝色的光芒,如同从地狱最深处刺出的复仇之矛,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昏暗的空间
噗嗤——!
是利刃穿透血肉、绞碎骨骼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幽蓝的光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玩家持刀的手腕,那光芒蕴含着恐怖的力量,不仅瞬间废掉了他的手腕,余波甚至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踉跄飞起,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啊——!!!撕心裂肺的惨嚎在封闭的空间里炸开。
与此同时,那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整扇铁门连同周围的墙体,如同纸糊般向内爆裂,碎石砖块如同暴雨般激射,浓密的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我下意识地闭紧双眼,抬手护住头脸。
巨大的冲击波卷着烟尘碎石扑面而来,呛得人无法呼吸。
烟尘稍散,一道修长挺拔、散发着无尽寒意与暴怒的身影,出现在那被暴力破开的巨大豁口处。
是卫疏
他身上的黑色西装依旧一丝不苟,但周身翻滚的黑色气旋如同实质的火焰,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狂乱飞舞。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纯粹的暴怒
谁准你……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动她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我只感觉身体被一股强大而温柔的力量瞬间包裹、卷起
失重感传来,下一秒,我便落入了一个坚实却带着微微凉意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一股冷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是他身上的味道。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视野还有些模糊。
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因极度愤怒而微微滚动的喉结……
6
他低下头,目光在我脸上飞快地扫过,尤其是在我颈侧那道渗血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中的暴戾瞬间又浓重了几分。
但他随即抬起那只没有抱着我的手,宽大微凉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柔却坚定地覆盖住了我的眼睛。
世界陷入一片温柔的黑暗。
别怕。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褪去了之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近乎喑哑的安抚,别看。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他的手掌隔绝了视线,却无法隔绝声音。
不!饶命!我错了我……啊!!!那个玩家惊恐欲绝的求饶声凄厉地响起。
紧接着,是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被寸寸捏碎的咔嚓声,短促得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鸣般的惨叫
然后是肉体被某种巨力撕裂、扯碎的、粘稠而恐怖的声响……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浓烈了十倍不止,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淹没了我的感官。
我僵硬地靠在他怀里,尽管被蒙着眼睛,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该走了,闹闹!】白团子带着巨大惊喜和急迫的声音猛地在我脑海炸响,【能量……能量突然爆表了!够了!我们可以走了!现在!立刻!】
走现在
我猛地回过神,心头巨震,不行!我还有话没问,卫疏他……他为什么……他刚才的眼神……那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
哎!等等!我……
【来不及了!通道不稳定!走!】
白团子的尖叫声带着撕裂感。
眼前覆盖的手掌带来的黑暗瞬间被另一种更彻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取代
意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抽离!
卫疏感觉自己怀里逐渐变轻
手下柔软的肌肤和眼睫毛的微翘触感正慢慢消失
他惊恐的看向怀里
怀里的人
像是被拿橡皮擦缓慢擦干净的漫画人物
逐渐变得暗淡无色直至消失
他拼了命的想要抓住什么
但最后只握住了一片微微逸散的星辰光斑
一松手
也就随风逸散干净了
不...他的喉咙中挤出破散的气音
瞳孔紧缩
怎么...抛下我了啊
7
三个月后。
A市西区,曾经繁华的商业中心早已沦为巨大的、死寂的坟场。
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嶙峋骸骨,钢筋水泥扭曲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破碎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毫无温度的天光。
我灰头土脸地从一堆塌陷的钢筋混凝土和碎裂玻璃渣里艰难地爬了出来。
身上那套在《猩红之地》里穿出来的护士服早就破得不成样子,混合着泥土和暗红色的污迹,勉强蔽体。
呸!呸呸!吐掉嘴里的沙土,我扶着旁边一块摇摇欲坠的巨大广告牌残骸,剧烈地咳嗽着,肺部火辣辣地疼。
哪个天杀的缺德玩意儿!搁这儿玩定向爆破呢!差点把老娘活埋了!我喘着粗气,骂骂咧咧。
三分钟前,我还在这个坍塌了一半的商场负一层超市里翻找。
运气不错,在几个压变形的货架底下找到了几箱包装还算完好的卫生用品,我刚美滋滋地把它们收进白团子兑现承诺给的芥子空间里,头顶就传来轰隆巨响
紧接着,就是天崩地裂
要不是我反应快,瞬间调动白团子附赠的保命异能——一个能瞬间撑开的、消耗巨大的能量防护罩,此刻大概已经和那些货架一样,被压成二维照片了。
呼……呼……我瘫坐在相对平整的一块水泥板上,感觉全身骨头都在抗议。
从空间里摸出一瓶水,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几口。
清凉的水滑过干渴的喉咙,稍微抚平了惊悸。
这操蛋的末世,消停一会儿能死
就在我灌下第二口水,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时——
闹闹——
一声嘶哑的、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某种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的呼喊,如同破空的箭矢,猛地刺破了废墟的死寂
我甚至来不及转头看清声音的来源
一道快得只剩下残影的黑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如同炮弹般从侧后方猛扑过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瞬间失去了平衡,手里的水瓶脱手飞出,冰凉的水溅了一脸。
我被那黑影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了,勒得我眼前发黑,肋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放……我挣扎着,窒息感汹涌而来。
闹闹!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那声音在我耳边疯狂地重复着,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哽咽,我找了你好久……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你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吗我……
他终于稍微松开了一点力道,急切地低下头,想要看清我的脸。
那张沾满尘土和污血、却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撞入我的视野——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是卫疏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出来的!
震惊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失而复得的狂喜,深入骨髓的后怕,还有……某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他看到我脸上被水溅湿的狼狈和憋红的脸色,似乎误会了什么,手臂竟然又收紧了几分,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欣喜:闹闹你怎么不说话是见到我太高兴了吗我就知道……你对我也是……你看你脸都红了……
红你个大头鬼!老娘这是缺氧娇气的!
积压了三个月的憋屈、刚才差点被活埋的惊吓、还有此刻被勒得快要断气的怒火,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高兴你大爷!我积蓄起全身的力气,调动起白团子给的名为【微电流】的保命异能狠狠一拳捣在他胸口!
呃!卫疏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地被这股带着微弱电火花的力道推得踉跄后退两步,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眼神,活像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我终于喘上了一口气,扶着旁边的断墙,咳得撕心裂肺,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我差点被你勒到窒息你还有脸说,你他妈是出来谋杀我的吧!
再多的旖旎心思,也被这要命的一抱勒得烟消云散。
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虽然不知道这位前院长大人是怎么突破副本跑到这末世废墟的,但现在,他可不是我顶头上司了,我对他不需要半点尊敬
闹闹~他缓过气,又凑了过来,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与他冷峻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撒娇的委屈。
刚叫完,他脸色猛地一白
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我们之间的碎石尘土上,稀稀拉拉晕开刺目的红点。
他高大的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捂着胸口缓缓地、软软地跌坐在地,脸色瞬间灰败下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我……我其实……他艰难地抬起头,唇边还挂着血丝,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里面盛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为了……找到你……被主系统……打成了重伤……才被抛出来……我在外面……没有地方住……也找不到吃的……刚才……刚才为了躲开一群很强大的丧尸……又……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身体痛苦地蜷缩着,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我……很抱歉……伤到了你……我……不是故意的……
他微微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整个人如同被暴力打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昂贵瓷器,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和……易碎感。
嘶,看着他那张即使狼狈也帅得惨绝人寰的脸,还有那脆弱不堪的模样,我那该死的、属于颜狗的善良的心,疯狂动摇。
理智告诉我:这男人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副本大BOSS怎么可能这么弱吐血吐得跟林黛玉似的绝对是装的
但情感在咆哮:他都吐血了,都这么惨了!为了找你啊江闹闹,他还道歉了,他还说不是故意的,他这么帅,让他死在外面你良心不会痛吗
天人交战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那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带着点认命的妥协,跟我回家吧。
话音刚落——
好!跌坐在地、奄奄一息的卫疏,如同被按下了什么神奇的开关,瞬间抬头,眼睛亮得惊人,回答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干脆利落
他蹭地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敏捷得哪有半分重伤垂死的模样,甚至还顺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我:……
狐疑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他那张写满纯良无辜和得偿所愿的俊脸上来回扫射。
我好像,被套路了
8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末世后我在城市边缘一栋相对还算完好的居民楼里,勉强清理出来的一套房子。
门窗用厚重的木板和铁条加固过,算是这片废墟里难得的、能遮风挡雨的蜗居。
卫疏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像条终于找到主人的大型犬,眼神黏在我背上,几乎要灼出两个洞来。
我把他安置在客厅那张破旧的、弹簧都快蹦出来的沙发上,自己则坐在对面一张还算完好的塑料凳上。
沉默在弥漫着灰尘味的空气里发酵。
我拧着眉头,脑子飞快运转。
很奇怪
我贪图美色把他捡回来,这逻辑通顺,毕竟我江闹闹从不掩饰自己是个颜狗。
但他呢
我这位前院长大人,副本里呼风唤雨、一个眼神就能让其他鬼怪NPC抖三抖的大BOSS,追我追到这,他瞧上我什么了
我自认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美人,在望川医院那三年,除了他定期把我叫到办公室进行教育时单方面的交流,我们之间简直比纯净水还干净。
连个暧昧的小眼神都欠奉
还有最核心的问题——我是人,我能通过白团子跑路
卫疏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副本核心鬼怪BOSS
主系统怎么可能放他出来就算是被打成重伤抛出来,这末世的环境充斥着混乱的猩红能量,对鬼怪来说应该如同剧毒才对
无数个问号在我有限的脑容量里疯狂碰撞,几乎要擦出火星子。
就在我脑壳发疼时,卫生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氤氲的水汽率先涌出,带着一点我捡回来的劣质香皂的味道。
紧接着,卫疏走了出来。
他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我找给他的、明显小了几号的旧浴巾。
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他线条完美的下颌滑落,滚过凸起的、性感到致命的喉结,沿着锁骨那诱人的凹陷一路向下……
宽阔的肩膀,紧实饱满的胸肌轮廓在朦胧水汽中若隐若现,往下是壁垒分明、块垒清晰的腹肌,再往下,是两道凌厉地没入围在腰间的浴巾的鲨鱼线……每一寸肌理都蕴含着力量,带着一种野性而慵懒的吸引力。
视觉冲击力过于强大,我感觉鼻腔有点发热,赶紧移开视线,在心里默念清心咒: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卫疏似乎没察觉我的窘迫,或者说,他察觉了,并且乐在其中。
他迈开长腿朝我走来,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和沐浴后清爽又危险的气息。
他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微微俯身,那张俊脸在我眼前放大,湿漉漉的眼神带着点无辜的诱惑。
闹闹,他声音低沉,带着点刚沐浴后的沙哑,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自己壁垒分明的腹肌,刚才撞到墙了,好像有点青,你……要不要帮我看看
看看什么看!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勾引
不用了!我猛地向后仰,差点从塑料凳上翻下去,义正言辞地板起脸,我不是那种人!
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那诱人的线条上飘。
说是这么说……瞄两眼……应该不犯法吧
毕竟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一边用眼角余光暗戳戳地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我一边努力绷着脸,把盘旋在心头最大的疑问抛了出来:卫疏,你……你到底为什么……
我斟酌着用词,为什么对我……这样
这样他微微挑眉,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就是……喜欢我啊我硬着头皮,把话挑明了。
脸有点发烫,但好奇心占了绝对上风,我实在想不通。我们以前……在副本里,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交集吧
卫疏脸上的那点慵懒和戏谑慢慢收敛了。
他站直身体,沉默了几秒。
客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模糊,眼神却变得异常深邃,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他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很长、很旧、带着旧时光尘埃和冰冷伤痕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小时候的卫疏。
一个被酗酒、滥赌的父亲和抛弃家庭的母亲遗弃在绝望深渊里的孩子。
父亲把对生活所有的怨毒都发泄在年幼的他身上,拳脚是家常便饭,饥饿是如影随形的伙伴。
最高纪录,他被那个男人关在漆黑冰冷的杂物间里,整整饿了七天。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卫疏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那平静之下,是冻结了无数岁月的寒冰,
直到……从门缝底下,塞进来两颗裹着彩色玻璃纸的水果糖。很甜,甜得发齁……但那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温柔:后来我才知道,是隔壁那个总扎着两个乱糟糟小辫、像只警惕小野猫一样的小姑娘,偷偷塞进来的。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扎小辫……隔壁……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模糊的碎片被触动,但依旧混沌不清。
再后来,那个男人喝醉,从楼上摔下去死了。卫疏的语气毫无波澜,
我成了彻底的孤儿,隔壁的奶奶……是个很和善的老人,她听小姑娘的话收留了我。让我每天都能去她家,吃上一顿热乎的饭。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旧时光里那个狭小却温暖的小厨房。
那个小姑娘……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浅、却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弧度,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灼热
总喜欢把自己碗里的肉,偷偷夹给我。会把她舍不得吃的、藏了很久的糖果,分我一半。会在我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像只炸毛的小狮子一样冲上去……
她不知道,卫疏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那些偷偷塞进来的糖果,那些分给我一半的甜,那些笨拙却不顾一切的维护……就像黑暗里唯一的光。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命,我的心,就都是她的了。
客厅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我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8岁之前的记忆……像被彻底抹去了一般,一片混沌。
我只模糊记得自己是跟着一个捡到我的奶奶生活,但具体的邻居、细节……全都模糊不清。
但我确实……很喜欢捡东西。
流浪猫,流浪狗,受伤的小鸟……看到什么可怜兮兮的,都忍不住想捡回去。
所以,捡个无家可归的小男孩……好像,也符合我的行为逻辑
我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却固执地将一颗心系在童年幻影上的男人。
卫疏紧张地舔了舔有些干涩的薄唇,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压抑了十几年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浓烈情感,喜悦如同岩浆般滚烫,而更深沉的、带着独占意味的欲望,也在那冰层下蠢蠢欲动。
江闹闹,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而郑重,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给我一个答案。给我一个救赎。
给我一个……继续存在的意义。
他炽热的目光无声地诉说着。
这一次,我只思考了一秒。
管他呢,这么帅,这么深情,还是我小时候捡到的!
这叫什么这叫命中注定!
行啊行啊!我听到自己欢快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尘埃落定的轻松和……捡到宝的得意。
反正哪哪都长在我审美点上,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我赚
卫疏的瞳孔瞬间放大,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他眼底炸开
他不再犹豫,向前一步,缩短了我们之间最后的距离。
微凉的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我的脸。
他的吻,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珍重,轻柔地落下。
先是额头,如同羽毛拂过,留下微凉的印记。
然后是紧闭的眼睑,温热的唇瓣带着安抚的力量。
接着是沾染了尘土的面颊,细细密密,如同雨点。
再往下,是鼻尖,一个带着点调皮和亲昵的轻啄。
最后……
他的呼吸变得灼热,捧着我脸颊的手指微微收紧。深邃的眼眸如同漩涡,牢牢锁住我的,里面翻涌着足以将人溺毙的深情和渴望。
在窗外透进来的、废墟之上那缕稀薄而冰冷的晨光熹微中,他低下头,轻柔却无比坚定地,覆上了我的唇。
微凉与温暖相触。
如同冰封的河流终于迎来春日暖阳,刹那间冰消雪融,万物复苏。
一个烙印。
一个迟到了十几年的、带着血泪与执念、终于尘埃落定的……定情之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