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狐作灯 > 第一章

暮色四合,群山如墨。
最后一丝天光被嶙峋的怪石和参天的古木吞噬殆尽,沉沉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崎岖的山道。
林风呼啸,卷过松涛,发出阵阵呜咽,其间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嗥叫,远远近近,更添几分令人心悸的荒凉。
李慕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上跋涉,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青衫,紧紧贴在背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本是赶赴邻县访友的书生,贪图近路,听信了樵夫含糊的指点,一头扎进了这名为迷踪岭的险恶山林。
如今,不仅方向彻底迷失,连来时的路也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与乱石之中。
该死!他低声咒骂,声音在死寂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突兀,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脚下的碎石一滑,他踉跄几步,狼狈地扶住一株粗糙的老松,掌心被树皮刮得生疼。举目四望,只有重重叠叠、如同狰狞巨兽剪影般的山峦轮廓,以及头顶被浓密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淡星河。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他的心脏。
难道今夜,真要葬身在这荒山野岭,成为豺狼虎豹的腹中餐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一点微弱的光亮,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光亮在极远处,隔着几重山坳,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山林中摇曳着。
橘黄色的,温暖而稳定,绝非飘忽的磷火,更像是……
一盏灯!
李慕白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有灯就有人家!他几乎要喜极而泣,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疲惫与恐惧。
他顾不上荆棘划破衣衫,顾不上乱石崴脚,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拼尽全力奔去。
那灯光看着不远,实则山路盘旋,深涧阻隔。
李慕白不知摔了多少跤,手上、脸上添了几道血痕,才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一道陡坡。
橘黄的灯光,此刻就在坡下不远处的一片相对平缓的山坳里。
没有预想中的茅屋竹舍,只有一间孤零零的小小木屋,依着一块巨大的、形似卧牛的山石而建,显得简陋而突兀。
屋前用粗糙的竹篱围出一个小小的院落,院中似乎种着些花草,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那温暖的灯光,正是从木屋唯一一扇糊着素纸的窗棂中透出。
更令李慕白心头微动的是,木屋的门前檐下,竟挂着一盏小小的灯笼。
灯笼样式古朴,似乎是用某种半透明的兽皮蒙成,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橘黄色光芒,在凄冷的山风中轻轻摇曳,如同黑暗海洋中一座温暖的灯塔。
正是这盏灯,将他从绝境中引到了这里。
有人吗
李慕白定了定神,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与一丝莫名的忐忑,扬声问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
吱呀——一声轻响,木屋那扇看似单薄的门扉,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打开了。
门内没有出现人影,只有一片更加温暖明亮的灯光流淌出来。
一个极其温婉柔媚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玉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从门内传来:
山深夜寒,是哪位郎君在门外
随着话音,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款款出现在门口的光晕里。
李慕白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滞了。
那是一个……美得不似凡尘中人的女子。
她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外罩一件水青色的薄纱半臂,乌黑如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莹白的颊边。她的肌肤在灯光下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琼鼻樱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熨帖。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纯净,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懵懂与纯真,眼波流转间,却又自然流露出一股勾魂摄魄的媚意,纯真与妩媚在她身上完美交融,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她手中,正提着一盏小巧的、与檐下那盏样式相仿的橘皮灯笼,柔和的光晕映着她绝美的侧颜,更添几分朦胧仙气。
小……小生李慕白,赴友途中不幸迷路,困于此山,幸见姑娘灯火指引,才寻得此处……不知……不知可否叨扰一晚,暂避风寒
李慕白看得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慌忙躬身作揖,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脸颊也莫名有些发烫。
这深山之中,竟有如此绝色佳人莫非是山精鬼魅可那灯光如此温暖,女子气质如此纯净,又哪里像邪祟
女子闻言,掩口轻轻一笑,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摇动:原来是迷路的郎君。快请进来吧,外面风寒露重,莫要冻坏了身子。
她侧身让开,动作轻盈优雅,裙裾微扬,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极其清幽淡雅的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闻之令人心神一荡。
李慕白道了声谢,怀着几分忐忑与更多的好奇,迈步走进了木屋。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却异常洁净雅致。一桌,一榻,一柜,一炉,一几而已。
桌上放着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油灯,灯焰正是那温暖橘黄光芒的来源。靠墙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不少书籍,纸色泛黄,显是常被翻阅。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窗处的一张书案,案上文房四宝俱全,铺开的宣纸上墨迹未干,似乎主人方才正在习字或作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纸香,以及那女子身上特有的清幽体香,混合着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灯油的奇特气味。
寒舍简陋,让郎君见笑了。
女子将手中的小灯笼挂在门后,转身对李慕白盈盈一礼,奴家姓胡,单名一个‘璃’字,独自隐居于此山中。郎君若不嫌弃,唤我璃娘便好。
她声音温软,带着一种天然的亲昵感。
胡璃姑娘……
李慕白连忙还礼,心中疑窦稍减。如此清雅脱俗,谈吐不俗,又独居山中书斋,莫非是避世的隐士之后
他目光扫过书架和书案,更添几分好感,姑娘兰心蕙质,居此幽境,以诗书为伴,真乃世外高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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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娘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郎君过誉了。山野之人,不过识得几个字,打发这山中寂寥岁月罢了。
她轻盈地走到屋角的小火炉旁,炉上正煨着一个陶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出清冽的茶香。
郎君想必又冷又乏,先喝碗热茶暖暖身子吧。
她拿起一个素白的瓷碗,从陶罐中舀出琥珀色的茶汤,双手捧给李慕白。
茶汤温热,香气扑鼻。李慕白奔波了大半夜,早已口干舌燥,腹中饥饿。接过茶碗,道了声谢,便迫不及待地啜饮一口。
茶汤入口微苦,旋即回甘,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迅速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连精神都为之一振。
好茶!李慕白由衷赞道,清冽甘醇,非俗品可比。
璃娘抿嘴浅笑,眼波盈盈:不过是山间野茶,郎君喜欢便好。
她自己也捧了一碗,小口啜饮着,姿态优雅。
一碗热茶下肚,李慕白冻僵的身体暖和过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借着温暖的灯光,他这才有暇仔细打量眼前这位自称璃娘的绝色女子。
越看,心中越是惊叹。
那眉眼,那身段,那气质,简直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令人心旌摇曳。
尤其是那双清澈又带着媚意的眼睛,偶尔与他对视,便让他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郎君是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璃娘放下茶碗,柔声问道,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李慕白连忙收回有些失礼的目光,定了定神,将自己的来历和迷路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璃娘听得十分专注,时而微微蹙眉,时而展颜浅笑,神态生动自然。
迷踪岭地势复杂,岔道众多,莫说郎君初来乍到,便是常走山路的樵夫猎户,稍有不慎也会迷失其中呢。她语气带着一丝同情,今夜天色已晚,山路难行,郎君就在此歇息吧。待明日天光放亮,奴家再为郎君指明出山的路径。
如此……便叨扰姑娘了!
李慕白感激不尽。能在这绝境中遇到如此佳人收留,简直是天大的幸事。
他心中那点关于山精鬼魅的疑虑,在璃娘温婉的谈吐和这满室的书香、茶香中,早已消散了大半。
郎君不必客气。璃娘起身,走到那张简易的木榻边,动作轻柔地铺开一床素净的被褥。
郎君睡榻上吧。奴家在那边打个地铺即可。她指了指书案旁的空地。
这如何使得!
李慕白连忙摆手,小生占了姑娘的床榻,已是万分过意不去,怎能让姑娘睡地上小生睡地上便好!
璃娘却坚持道:郎君是客,又奔波劳累,自当好生安歇。奴家山野之人,习惯了,无妨的。她声音虽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说话间,她已经从柜中取出一床薄褥,铺在了书案旁的地上,动作麻利自然。
李慕白见她如此,心中感动更甚,也不再推辞。只是看着那单薄的被褥铺在冰冷的地上,再看看璃娘纤细的身影,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惜。
夜渐深。
屋外山风依旧呼啸,偶尔传来一两声凄厉的夜枭啼鸣。屋内,青铜油灯静静燃烧,散发着温暖而稳定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
璃娘已在地铺上和衣躺下,背对着李慕白,呼吸均匀,似乎已然入睡。
李慕白躺在尚带着淡淡清香的木榻上,却毫无睡意。身体的疲惫被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悸动取代。
鼻端萦绕着璃娘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幽香,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她绝美的容颜、温婉的笑容和流转的眼波。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此绝色佳人,为何独居深山她的家人呢她口中的隐居,又是为何
他悄悄侧过身,借着灯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书案上那幅墨迹未干的宣纸上。
好奇心驱使下,他蹑手蹑脚地起身,走到书案旁。纸上的墨迹,并非诗词文章,而是一幅未完成的工笔白描。
画中,一只通体雪白、唯有耳尖和尾尖带着一抹火红的小狐狸,正蹲坐在一块山石上,仰首望着天空的一轮明月。
小狐狸的眼神极其灵动,带着几分好奇,几分向往,几分说不出的……孤独。笔法细腻传神,将狐狸的神态勾勒得栩栩如生。
李慕白心中一动,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地上安睡的璃娘。她蜷缩着,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素色的薄褥上,背影单薄,在昏黄的灯光下,竟与画中那只望月的小狐狸有几分神似之处!尤其是那纤细的腰肢和微微蜷曲的睡姿……
一个荒诞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李慕白的心头!他猛地想起关于迷踪岭的古老传说——深山多狐魅,善幻化,喜诱迷途男子……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猛地后退一步,脚下不慎踢到了书案旁一个不起眼的陶罐。
哐啷!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地上的璃娘身体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带着初醒的慵懒看向李慕白,眼神依旧清澈纯净:郎君可是有何不适还是……对这画感兴趣她的目光落在李慕白身旁书案的画上。
李慕白心脏狂跳,强作镇定,指着画道:没……没什么,只是……只是觉得姑娘画技精湛,这小狐狸……画得真是活灵活现。
璃娘微微一笑,起身走了过来,站在书案旁,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过画中狐狸的轮廓,眼神带着一丝温柔:是啊,这小东西……奴家常见它在附近出没,甚是灵巧可爱。这山中岁月悠长,也只有这些山野精灵,偶尔能解些寂寥了。
说着,她微微侧头看向李慕白,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探究,郎君……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她的靠近,那清幽的体香再次袭来。李慕白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那清澈眼眸中毫无作伪的关切,心中那点因传说而起的惊惧竟又动摇起来。
如此真实温婉的女子,怎会是吸人精魄的妖物自己真是被那些荒诞传说吓破了胆。
没……没有。
李慕白连忙掩饰,只是初到贵地,有些……有些认床罢了。
璃娘了然地点点头,善解人意地道:山中清冷,郎君怕是还不习惯。奴家再为郎君添些灯油,灯火亮些,或许能安心些。
说着,她转身走向墙角,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陶坛。
李慕白心中稍安,暗笑自己多疑。然而,就在璃娘背对着他,弯腰去取那陶坛时,借着灯光,李慕白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让他瞬间血液凝固的一幕!
在璃娘微微俯身时,她那月白色的襦裙后摆,紧贴腰臀的曲线,一条蓬松、硕大、毛色纯白、唯尾尖带着一抹火红的物事,极其突兀地、在她裙摆下若隐若现了一瞬!
那……那分明是一条狐狸的尾巴!
李慕白如遭雷击!浑身汗毛倒竖!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
传说……竟是真的!
这绝美温婉的璃娘,真的是山中狐魅!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
璃娘似乎毫无所觉,她捧起那个黑色小陶坛,走回书案旁,将那盏青铜油灯的灯罩取下。
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一丝奇异腥甜的灯油气味弥漫开来。她小心翼翼地倾斜陶坛,将一种色泽金黄、质地粘稠的液体,缓缓倒入油灯的灯盏之中。
这是奴家自制的松脂灯油,璃娘一边添油,一边柔声解释,声音依旧温婉动听,比寻常灯油耐燃些,光亮也足。
她专注地看着灯盏,橘黄色的火苗在添入新油后,似乎跳动得更加欢快明亮了一些,映照着她绝美的侧脸,也映照着她眼中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贪婪的满足。
李慕白却看得心惊肉跳!那金黄的、粘稠的液体……那浓郁的、带着奇异腥甜的气味……让他联想到某些极其不祥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火焰,看着它在添入新油后骤然明亮的光晕,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思维——这灯油,绝非松脂!
璃娘添好油,重新罩上灯罩。屋内光线更加明亮温暖,驱散了角落的阴影。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好了,灯火亮堂些,郎君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李慕白惨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步履轻盈地走回自己的地铺,重新躺下,背对着他。
屋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灯芯燃烧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噼啪声,以及李慕白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僵立在书案旁,如同泥塑木雕。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盏散发着温暖光晕的青铜油灯上。那橘黄的光芒,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地狱的鬼火,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与陷阱!
璃娘裙下那一闪而过的、蓬松的狐尾影像,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理智。逃!必须立刻逃离这里!趁着这狐妖熟睡之际!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他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颤抖的双腿,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向着门口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那看似沉睡的狐魅。
近了……近了……离门口只有几步之遥了!他甚至能看到门后挂着的那盏引他前来的小橘皮灯笼!
就在他的手颤抖着,即将触碰到门闩的瞬
郎君……璃娘那温婉柔媚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屋内响起!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李慕白耳边炸响!
李慕白浑身剧震,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他艰难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只见璃娘不知何时已从地铺上坐起。她依旧背对着李慕白,面朝着墙壁的方向。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
夜已深沉,山路崎岖,暗藏凶险……
璃娘的声音幽幽传来,依旧那么动听,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与……警告,郎君……还是安心待在此处为好。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灯光映照下,她的脸依旧绝美,但那双原本清澈纯净的秋水明眸,此刻却闪烁着两点幽绿、冰冷、如同鬼火般的寒芒!
嘴角微微向上勾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带着无尽诡谲与残忍的弧度!那眼神,哪里还有半分温婉纯真分明是猎人看着落入陷阱、垂死挣扎的猎物!
啊——!李慕白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去拉那门闩!
然而,那看似普通的木门,此刻却如同浇铸了铜铁,纹丝不动!
没用的,郎君。璃娘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她缓缓站起身,朝着僵在门口、面无人色的李慕白,一步步走了过来。
她的步伐依旧轻盈优雅,月白的裙裾无声拂过地面,但在李慕白眼中,却如同索命的无常在步步逼近!
随着她的靠近,李慕白清晰地看到,在她身后,那条蓬松硕大、毛色纯白、尾尖火红的狐狸尾巴,再也无所顾忌地、完全地舒展开来,在她身后轻轻摇曳,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既然来了,璃娘停在李慕白面前一步之遥,那双幽绿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伸出冰凉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他汗湿的鬓角,声音柔媚入骨,却字字如冰锥刺入李慕白的心脏,何必急着走呢
奴家这书斋,清茶待客,红袖添香……郎君难道……不觉得快活么
她凑得更近,吐气如兰,那清幽的体香此刻却让李慕白作呕,留下来,陪奴家……长长久久地……谈诗论画……不好么
李慕白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你……你是……狐……
狐璃娘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眼中幽绿的光芒更盛,郎君说是,那便是吧。她抬起手,指向墙角那盏燃烧正旺的青铜油灯,橘黄的光芒映着她诡魅的笑容,郎君可知,这灯……为何如此明亮温暖
李慕白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跳跃的火焰,在他眼中如同魔鬼的舞蹈。
璃娘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蜜:因为啊……这灯油……是以迷途书生的‘精气神’为引,辅以山中灵药秘制而成呢。她伸出舌尖,极其诱惑地舔了舔自己嫣红的唇瓣,幽绿的目光贪婪地扫视着李慕白,郎君踏入门内,饮下那盏茶时……这灯,便已为郎君燃起。灯油未尽,郎君尚可享受这温柔乡里的片刻欢愉……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彻骨的寒意与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待得灯油枯竭,焰火熄灭之时……
便是郎君精魂耗尽,永留此间,化为下一盏‘狐灯’灯油之日!
郎君啊……
璃娘冰凉的手指抚上李慕白因极度恐惧而僵冷的脸颊,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淬毒,且安心……享受这……灯下残存的……温暖时光吧……
橘黄的灯光,温柔地洒满斗室。
书卷的墨香,依旧清雅。
炉上的茶汤,尚有余温。
而李慕白的眼中,只剩下墙角那盏静静燃烧、仿佛在无声倒计着他生命残余的青铜油灯,以及眼前这张美艳绝伦、却比山魈恶鬼更令人胆寒的狐魅之脸。
温暖的书斋,瞬间化为噬人的魔窟。
墨斋生曰:
深山一灯,引君入彀。温柔乡里,杀机暗藏。狐女巧笑,书斋雅致,无非惑人皮囊。灯油燃尽,精魂亦枯,方知温柔乃穿肠毒药,暖阁是葬身坟场。一念贪生,一念恋色,终成灯下亡魂。此篇警世,莫被皮相惑,莫因安逸迷,须知世外桃源处,常是妖魔设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