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张丽逼我送她生日礼物时,刹车突然失灵。
>临死前,我看见她挽着富二代的手冷笑:蠢货,早该给我腾位置了。
>再睁眼,我回到她第一次来家那天。
>这次我笑着把婚房钥匙递给她:嫂子,首付我出了。
>她欣喜若狂住进烂尾楼。
>我暗中录下她出轨证据,在订婚宴上循环播放。
>哥哥当场掀桌:滚!
>父母哭着抱住我:妍妍,这个家差点被她毁了。
---
冰冷的雨点狠狠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模糊了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光影,像一幅被水浸透的廉价油画。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在冰凉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脚下的刹车踏板软绵绵的,像踩在一团湿透的棉花上,毫无反馈。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像一条湿滑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的绝望。
刹车…失灵了!声音卡在喉咙里,嘶哑得不成调子。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薄衫,黏腻冰冷。
失控的车子像一匹被彻底激怒的金属野兽,咆哮着撞断了路边脆弱的护栏,一头扎向下方黑沉沉、泛着死寂水光的河道。剧烈的翻滚和撞击带来的剧痛撕扯着每一寸神经,冰冷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浓烈的汽油味,疯狂地涌入鼻腔、口腔,带来溺水者无法言喻的窒息和冰冷。
就在意识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的河水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刹那,求生本能驱使着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无比缓慢地转动眼珠,透过破碎的车窗,望向岸边那个模糊的人影。
是她。张丽。
她穿着那件我咬牙刷爆信用卡才买给她的名牌羊绒大衣,鲜艳得刺眼,像一团燃烧在阴冷雨夜里的毒火。她不是一个人。一个穿着昂贵定制西装的男人紧贴着她,姿态亲昵。雨水打湿了男人精心打理的头发,但他毫不在意,一只手紧紧揽在张丽的腰上,另一只手,正指着我这辆正在迅速下沉、被死亡气息笼罩的车子。
距离太远,湍急的水声和濒死的耳鸣盖过了岸上的声音。但我清晰地听到了,从张丽那张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里无声地、一字一句地吐出的话语,带着淬了剧毒的嘲讽和刻骨的得意,穿透冰冷的空气,狠狠凿进我最后的意识里:
蠢货,早该给我腾位置了。
那瞬间,所有的痛苦、冰冷、窒息,都被一股焚毁一切的怒火所取代。林妍,你真他妈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为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了那个被蒙蔽的哥哥,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你掏空了积蓄,赔上了自己的一切,甚至此刻的生命…换来的,竟是她站在岸上,对着你的棺材,得意洋洋地宣告胜利!
恨!蚀骨的恨意如同岩浆,在冰冷的河水中炸开!张丽!林浩!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
*
*
妍妍!发什么呆呢快过来!你哥带女朋友回来了!叫丽丽姐!
母亲熟悉的、带着点刻意拔高的热情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入我混沌的意识深处,狠狠一扎!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传来久违的、毫无阻碍的顺畅感。没有冰冷的河水,没有撕裂的剧痛,没有窒息的绝望。只有一股浓郁的、带着点油腻感的饭菜香气,混杂着家里那盆万年青的淡淡植物气息,霸道地钻入鼻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动脖颈。
眼前是家里那间熟悉的、略显拥挤的客厅。老旧的沙发套着洗得发白的罩子,玻璃茶几上摆着切好的水果和几盘冒着热气的家常菜——糖醋排骨、清蒸鱼、蒜蓉菜心。电视里正播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发出毫无意义的背景音。
而门口,站着三个人。
母亲脸上堆满了刻意讨好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她正用力拽着身边一个年轻女人的胳膊,把她往客厅里带。
那个女人…张丽!
那张脸,年轻了好几岁,少了些后来被奢侈品精心堆砌出的刻薄和世故,但眉眼间那股子掩饰不住的挑剔和打量,还有那微微扬起的下巴,那种习惯性等待别人来奉承的姿态,已经清晰地刻在了骨子里。她穿着一条不算太新但明显价格不菲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一个仿大牌的包包,眼神正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我家客厅的陈设,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优越感的弧度。
而我的哥哥,林浩,就站在张丽旁边。他脸上是那种陷入热恋的年轻人特有的、有点傻气的兴奋和紧张。他局促地搓着手,看看张丽,又看看我和父母,眼神里充满了急于得到家人认可的渴望和忐忑。他穿着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格子衬衫,袖口甚至磨起了毛边。
轰隆!
上辈子临死前那冰冷刺骨的河水,张丽那淬毒般的诅咒,还有此刻眼前这荒谬而真实的一幕——哥哥那毫无防备的傻笑,母亲那小心翼翼的讨好,父亲坐在餐桌旁略显沉默的审视…所有画面在我脑中疯狂地碰撞、爆炸!巨大的眩晕感让我眼前阵阵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
妍妍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母亲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异样,松开了张丽,有些担忧地快步走过来,伸手想摸我的额头。
没…没事!我猛地侧身,几乎是弹跳着避开了母亲的手。指尖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喉咙干涩得发疼,我用力吞咽了一下,才勉强挤出一点声音,可能…昨晚没睡好。
我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钉在张丽那张故作无辜的脸上。胸腔里翻腾的不是恐惧,是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恨意!就是她!这个披着人皮的毒蛇!就是她,榨干了哥哥,掏空了我,最后把我推进地狱,还要站在岸上拍手称快!
阿姨,这就是妍妍妹妹吧长得真秀气。张丽像是完全没感受到我眼神里的冰寒,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她踩着那双新买的高跟鞋,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主动朝我走近了两步,脸上挂着那种在镜子前练习过无数次、自以为完美无缺的社交微笑。她甚至伸出手,想做出一个亲昵的姿态。
那刺鼻的香水味,混合着她身上那股虚伪的气息,瞬间冲垮了我强行构筑的堤坝!
别碰我!一声尖锐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厌恶的低吼,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空气瞬间凝固了。
母亲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变成了错愕和一丝尴尬。父亲从报纸上方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和一丝不赞同。哥哥林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难堪和愠怒取代,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了张丽身前,皱着眉看我,眼神里写满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张丽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她迅速换上了一副受了委屈却强忍着的表情,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水光,泫然欲泣。她轻轻拉了拉林浩的衣角,声音又软又怯:浩浩…我…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让妍妍妹妹讨厌我了没关系的…妹妹还小,有点认生很正常…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演得炉火纯青。
看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我胃里的翻腾感更加强烈。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流,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痉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勉强拉回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不能疯。不能现在撕破脸。上辈子血的教训还不够吗莽撞的对抗只会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让张丽这个戏精有机会扮演受害者,让哥哥和父母更加心疼她、迁怒于我!
我用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赤红,脸上肌肉极其僵硬地扯动了几下,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没…没有。丽丽姐…你别误会。我就是…有点头晕。
我避开所有人投来的目光,尤其是哥哥那道充满责备的视线,我去…洗把脸。
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我转身冲进了狭小的卫生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发出擂鼓般的巨响。我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我双手撑在洗脸池边缘,低下头,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臂,试图浇熄心头那团几乎要将自己焚毁的烈火。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惊悸、痛楚,还有那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恨意。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砸在白色的陶瓷池壁上,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林妍,冷静!你必须冷静!愤怒只会让你重蹈覆辙!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抠着冰凉的陶瓷边缘。上辈子临死前那冰冷刺骨的河水,张丽那淬毒般的诅咒,还有哥哥林浩那张被所谓的爱情蒙蔽、最终变得冷漠甚至怨恨的脸,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记忆深处。
不能再做那个傻乎乎掏心掏肺的妹妹了!不能再让这个女人,用虚情假意和贪婪的索取,一步步榨干这个家,最后把所有人都推入深渊!
一个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丝疯狂的快意,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我混乱的心神。钥匙…婚房…烂尾楼!
上辈子,为了哥哥和张丽的婚事,父母拿出了几乎全部的积蓄,我也拿出了工作几年辛苦攒下的所有钱,加上哥哥自己的一点存款,才勉强凑够了一套市区边缘小两居的首付。那套房子,承载着父母对儿子成家立业的期盼,也成了张丽后来不断炫耀和攀比的资本。然而,她真正住进去的时间却少得可怜,因为很快,她的目光就锁定了更有价值的猎物——那个开跑车的富二代王哲。最终,那套耗尽全家心血的房子,在婚姻破裂的财产分割中,成了张丽狠狠剜走我们一块肉的筹码。
可这一次……
冰冷的自来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眼角一丝控制不住渗出的温热。镜子里那双眼睛,恨意逐渐沉淀,凝结成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张丽,你不是喜欢钱吗不是喜欢占尽便宜吗好,我给你!我给你一个天大的便宜!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在冰冷的水流声和胸腔里疯狂的跳动声中,逐渐清晰。嘴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勾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
*
*
冰冷的自来水持续冲刷着手臂的皮肤,带来刺骨的清醒。镜子里那张年轻的脸,眼底的惊涛骇浪在刻意的压制下,终于缓缓沉淀,凝结成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上。
外面客厅里刻意提高的谈笑声隐隐传来,母亲在热情地介绍着哪道菜是特意为张丽准备的,哥哥林浩笨拙地应和着,试图活跃气氛,父亲偶尔低沉地插一两句。一片虚假的、摇摇欲坠的其乐融融。
我关掉水龙头,扯过毛巾,用力擦了擦脸和手。冰冷的触感让指尖的颤抖平息了些许。再看向镜中的自己时,那层薄冰之下,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推开门,饭菜的香气和那股虚伪的暖意再次扑面而来。母亲立刻投来关切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哥哥瞥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未消的愠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父亲则沉默地看着报纸,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而张丽,正端坐在沙发最舒适的位置,小口抿着母亲倒给她的花茶,姿态优雅得像在品鉴什么琼浆玉液。她眼角的余光扫到我,迅速垂下眼帘,长而密的假睫毛微微颤动,又摆出那副受了委屈却强忍着、善解人意的模样。
我无视了所有人投来的目光,径直走到客厅中央。脸上肌肉调动起来,努力挤出一个比刚才自然许多,甚至带着点刻意亲热的笑容,目光落在张丽身上。
丽丽姐,我的声音刻意放得清亮柔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年轻女孩的天真和兴奋,仿佛刚才卫生间里那个失控的人根本不是我,刚才真是对不起啊,我有点低血糖,头晕得厉害,不是故意冲你发脾气的。你可千万别跟我计较!
张丽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我。她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疑惑,显然没料到我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迅速和真诚。但随即,那丝疑惑就被更深的得意和了然所取代——看,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吓唬一下就老实了,知道要讨好未来的嫂子了。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更大的、带着宽容和慈爱的笑容,声音甜得发腻:哎呀,妍妍妹妹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姐姐怎么会跟你计较呢快坐下快坐下,喝点热茶暖暖。
她甚至主动拍了拍身边沙发的位置。
就是,妍妍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母亲明显松了口气,顺着张丽的话责备了我一句,语气却轻松了不少,忙着给我也倒了杯茶。
哥哥林浩紧绷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下来,看着我和张丽和睦相处的样子,他眼底最后那点愠怒也消散了,重新被那种傻乎乎的满足感占据。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笑容不减,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看向林浩:哥,你也真是的,带丽丽姐回来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跟我通个气,害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林浩挠挠头,嘿嘿傻笑:这不是…想给你们个惊喜嘛。
惊喜是惊喜,我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重新聚焦在张丽身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羡慕和赞叹,丽丽姐今天这一身可真漂亮!这裙子是XX牌子的新款吧我上周在杂志上还看到模特穿了!还有这包…啧啧,哥,你眼光也太好了!
我故意把牌子两个字咬得重了些,目光在张丽的包和裙子上流连,充满了识货的欣赏。
果然,提到名牌,张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灯泡。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带着一种被戳中痒处的得意:哎呀,妍妍妹妹好眼力!这裙子是上周刚托朋友从香港带回来的,限量款呢!这包嘛…她矜持地摸了摸包带,是A货啦,不过仿得可好了,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仿得也这么好丽丽姐你太厉害了!我继续扮演着没见过世面的小迷妹,语气夸张,哥,你可得好好对丽丽姐,这么漂亮又有品位的女朋友,打着灯笼都难找!
林浩被我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骄傲,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铺垫得差不多了。我看着张丽那张因为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而容光焕发的脸,心底的冰寒更甚。她贪婪的胃口已经被吊起来了,是时候抛出那个甜美的诱饵了。
我清了清嗓子,脸上换上一种更加郑重其事、仿佛经过深思熟虑的表情,眼神真诚地看向林浩和张丽:哥,丽丽姐,其实…刚才在卫生间,我想了很多。
我顿了顿,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一直沉默看报的父亲也抬起了头。
我工作也两年多了,手里也攒了点钱。我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本来是想给自己买个小公寓的。但是…
我的目光在哥哥和张丽之间转了转,带着点牺牲的意味,看到哥和丽丽姐感情这么好,我就想啊,我那点小钱,买个小公寓也买不到什么好的地段。不如…不如拿出来,给你们做婚房的首付!算是妹妹我送给哥哥嫂子的一份心意!这样你们也能选个更好、更大的房子!早点结婚安家,爸妈也能早点放心抱孙子不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母亲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她完全没察觉。父亲猛地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盯着我,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哥哥林浩更是彻底懵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呆呆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妹妹。
而张丽……
她的反应是最直接、最剧烈的!
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在听到婚房首付四个字时,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攫取一切的光芒!像饿狼看到了毫无防备的肥美羔羊!她脸上的矜持、优雅、那点楚楚可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狂喜和占了大便宜的兴奋!
妍妍!你…你说真的!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带上了破音,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娇柔做作。她几步就冲到我面前,双手下意识地就想抓住我的胳膊,眼神热切得吓人,你…你真的愿意拿钱出来给我们付首付付多少全款吗能买市中心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每一个字都赤裸裸地暴露着她对金钱的极度渴望。
丽丽!哥哥林浩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到张丽这副失态的样子,脸上瞬间涨得通红,带着尴尬和一丝羞恼,急忙去拉张丽的胳膊,你…你冷静点!妍妍她…
哎呀你拉我干什么!张丽猛地甩开林浩的手,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立刻堆起满脸笑容对着我,妍妍妹妹,你真是…真是太好了!太懂事了!姐姐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你放心!这钱姐姐…不,我和你哥一定记在心里!以后绝对把你当亲妹妹疼!不,比亲妹妹还亲!
母亲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浓浓的忧虑:妍妍!你胡说什么呢!那钱是你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嫁妆!怎么能…
妈!我打断母亲,脸上依旧维持着那种心甘情愿的笑容,目光却冷静地扫过张丽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哥的幸福最重要。我这钱放着也是放着,能帮哥和丽丽姐早点安家,我觉得值!
我特意加重了安家两个字。
可是…母亲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一个眼神制止了。父亲的目光深沉地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女儿。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担忧,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妍妍…哥哥林浩的声音有些艰涩,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愧疚和感动,嘴唇动了动,哥…哥不能要你的钱…那是你的…
哥!我再次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任性,我都决定了!你就别推三阻四了!还是说…丽丽姐其实不想早点结婚,看不上我这个妹妹的心意
我故意把矛头转向张丽。
怎么会!张丽立刻尖叫着反驳,生怕这到嘴的肥肉飞了,她急切地抓住林浩的手臂,用力摇晃着,声音又尖又利,浩浩!妍妍妹妹一片好心,你怎么能拒绝呢!多伤妹妹的心啊!这钱我们肯定要!必须得要!这是妹妹对我们婚姻的祝福!对不对妍妍她急切地看向我,寻求我的认同。
看着张丽那副急不可耐、生怕我反悔的贪婪嘴脸,看着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林浩的手臂,而林浩脸上那混合着感动、愧疚和被张丽催促的为难…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我的心脏。
成了。
我迎着张丽那热切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丽丽姐说得对。这钱,就是我对哥哥嫂子,最、诚、挚、的、祝、福。
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渣。
*
*
*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而紧绷。
母亲依旧忧心忡忡,每次想开口劝我,都被我或父亲无声地挡了回去。父亲变得异常沉默,看我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深沉的探究,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我当成一个需要事事操心的孩子。哥哥林浩则陷入了巨大的矛盾漩涡。一方面,他对我这个妹妹的无私奉献充满了愧疚和感激,另一方面,张丽那边不断施加的压力和对未来婚房的狂热憧憬,又让他无法开口拒绝这笔及时雨。
张丽则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她来家里的次数陡然增多,每次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对我的态度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挑剔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近乎谄媚的讨好。
妍妍妹妹,下班累不累呀姐给你削个苹果
妍妍,你看姐穿这件新衣服好看吗哎呀,还是你有眼光,上次你推荐的牌子真不错!
浩浩,你看妍妍多辛苦,快给她倒杯水!
她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林浩和父母面前,给我戴各种高帽子,把我塑造成一个为了哥哥幸福深明大义、无私奉献的完美妹妹形象。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算计和贪婪,在每一次提及婚房时,都几乎要溢出来。
我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她恨不得立刻把那笔钱攥在手里,立刻去看房、买房,写上她和林浩的名字,把这个便宜彻底坐实。
时机到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张丽又来了,目的明确。她坐在沙发上,拉着林浩的手,看似闲聊,话题却三句不离房子。
浩浩,你看那个‘滨江国际’的广告了吗就在江边,景观无敌了!听说开盘就抢疯了!她声音里充满了向往,还有‘帝景苑’,市中心核心地段!以后孩子上学、购物都方便死了!就是价格…唉。她重重叹了口气,眼神却瞟向正在一旁安静看书的我。
林浩显得有些局促,支吾着:那些…都太贵了,首付压力太大了,我们看看位置稍…
位置稍差点怕什么!张丽立刻打断他,声音拔高,地段才是王道!一步到位多好!省得以后还得换房折腾!对吧,妍妍妹妹她再次把话题引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暗示和期待。
我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迎着张丽那急切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带着点神秘和兴奋的笑容。
丽丽姐,哥,你们说的那些盘我都研究过,好是好,但性价比其实不高。我慢条斯理地说着,故意吊着他们的胃口。
张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满和焦急。
不过,我话锋一转,从随身的包里,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个设计精美的楼盘宣传册,轻轻推到茶几上,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真正的‘宝藏盘’!
宣传册的封面印着几个烫金大字——**云端华府**。效果图做得极其奢华梦幻:高耸入云的现代化楼群,超大落地窗俯瞰着波光粼粼的人工湖和精心规划的中央园林,会所、泳池、健身房一应俱全,效果图上甚至还有直升机停机坪!宣传语更是极具煽动性:城市新地标,尊贵生活新起点!首付仅需10%,抢占未来核心!
张丽的眼睛瞬间被那几个烫金大字和炫目的效果图牢牢吸住了!她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宣传册,急切地翻看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
云端华府这…这在哪里首付只要10%!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这效果图…这环境…天啊!这比‘帝景苑’看着还高级!
就在新规划的‘科技新城’核心区!我语气笃定,带着一丝内幕消息的神秘感,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学姐,就在这个开发商的母公司做高管。她跟我透露的,这个盘是他们集团今年的顶级力作!定位就是高端豪宅!现在还在内部认购期,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优惠力度特别大,首付门槛才这么低!等到正式开盘,价格肯定要翻倍涨!
我指着宣传册上那些诱人的效果图,继续添油加醋:丽丽姐你看,这户型,大平层!270度环幕视野!这精装修标准,全是国际一线品牌!还有这社区配套,完全是按顶级豪宅配置的!学区也是规划引进最好的私立国际学校!现在下手,绝对是抄底价!买到就是赚到!
张丽听得两眼放光,捧着宣传册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住在这奢华大平层里俯瞰全城、被无数人艳羡的场景。她完全被这顶级豪宅、内部认购、首付10%、未来暴涨的组合拳砸晕了。
科技新城…哥哥林浩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显然更务实一些,努力回忆着,那片…是不是离市区很远现在好像还很荒凉吧而且…这个开发商名字,我怎么没怎么听说过
张丽立刻不满地瞪了林浩一眼,像是责怪他扫兴:你懂什么!新城区才有发展潜力!现在荒凉,以后就是核心!这叫投资眼光!没听妍妍说吗人家是内部认购!大开发商!顶级项目!首付才10%!错过了上哪找这种好事去!她转头热切地看向我,妍妍,你那学姐关系硬不硬能不能帮我们拿到最好的楼层和户型折扣还能不能再谈谈
当然可以!我毫不犹豫地点头,脸上是包在我身上的自信笑容,我学姐说了,只要是我介绍的,绝对内部最优价,楼层户型随便挑!而且现在内部认购期,签合同付定金就能锁定房源和价格,首付款可以分两期,三个月内付清就行,压力小很多!
这最后一句,彻底击溃了张丽最后一丝犹豫。
好!太好了!她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一把抓住林浩的手,用力摇晃,浩浩!就定这个!就定‘云端华府’!听妍妍的!错不了!明天!明天我们就去看样板房!签合同!
林浩看着张丽那狂热的样子,又看了看我笃定的眼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那些关于地段荒凉、开发商陌生的疑虑咽了回去。巨大的诱惑和女友的强势,压倒了那点微弱的理性。他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被张丽情绪感染后的兴奋,点了点头:…行吧,听你们的。
母亲在一旁欲言又止,满脸忧虑。父亲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端起茶杯,沉默地喝了一口。
我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心底却是一片冰冷的荒原。
鱼儿,上钩了。
*
*
*
云端华府的样板房堪称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意大利进口的沙发触感柔软得如同云朵,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天花板上繁复的石膏雕花,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精心布置的园林景观,绿意盎然,流水潺潺——尽管那只是售楼处后方临时围起来的一小块地方。
张丽一踏入那扇门,就如同跌入了天堂。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指尖拂过冰冷的吧台、光洁的橱柜、甚至墙上挂着的抽象画,嘴里不断发出啧啧的惊叹。
天啊…这装修!这视野!浩浩你看这浴室,比我们租的房子客厅都大!她兴奋地在各个房间穿梭,对着巨大的按摩浴缸和智能马桶拍照,对着衣帽间里灯光柔和的展示柜流连忘返。样板房里弥漫的昂贵香氛和若有似无的背景音乐,完美地催化着她的购买欲和虚荣心。
穿着笔挺西装、笑容职业到近乎虚假的售楼顾问小刘(我提前沟通好的学姐的关系),恰到好处地跟在一旁,用极其专业又极具诱惑力的语言,不断强化着这个顶级豪宅的稀缺性和未来价值:张小姐真有眼光!这套大平层是我们楼王的位置,270度无遮挡江景…虽然现在江景还在规划中,但政府文件已经下来了,明年就动工!我们集团实力雄厚,打造的就是城市新标杆!现在内部认购价,绝对是价值洼地!等到明年配套起来,价格翻倍是起步!您看隔壁市那个‘天玺湾’,当初也是新区,现在一平都十几万了……
张丽听得连连点头,眼神迷醉,已经完全沉浸在未来豪宅女主人的幻想里。她紧紧挽着林浩的胳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就这套!浩浩!就定这套!楼层要最高的!视野最好的!
林浩被这奢华的环境和售楼顾问描绘的蓝图也冲击得有些晕眩,加上张丽的坚持,他那点关于地段和开发商的疑虑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有些紧张地搓着手,看向我:妍妍,这…首付…
我立刻接口,语气轻松:哥,放心吧!首付10%,按这套的面积算,第一期定金也就十几万,我卡里正好有!今天就能刷!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动作干脆利落。
妍妍妹妹!你真是…姐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张丽激动得几乎要扑上来抱我,看我的眼神简直像看一尊活财神。
在售楼顾问小刘专业的引导下,签认购书、刷定金、签分期付款协议…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张丽几乎是抢着在每一份需要签名的地方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生怕慢了一步这泼天的富贵就飞走了。她甚至主动要求在购房合同上,将她自己的名字放在了林浩的前面——这小小的细节,再次暴露了她内心对这份资产的强烈占有欲。
林浩看着张丽那急切的样子,又看看我爽快刷卡的动作,最终也只是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脸上带着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的、有点不真实的恍惚感。
走出金碧辉煌的售楼处,外面依旧是那片尘土飞扬、塔吊林立的荒地。但张丽完全视而不见。她宝贝似的抱着那份厚厚的购房合同和一堆宣传资料,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得意,仿佛已经拿到了通往顶级富豪圈的入场券。
浩浩!我们有自己的房子了!还是‘云端华府’!她兴奋地摇晃着林浩的手臂,等房子交付了,我一定要把爸妈接来住几天!让他们看看我女儿住的是什么地方!
林浩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憨厚地笑着点头。
我落在他们身后半步,看着张丽那雀跃的背影,看着她怀里那份象征着美梦的合同,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
美梦
噩梦才刚刚开始呢,我亲爱的嫂子。
*
*
*
钱,如同最甜美的诱饵,牢牢地钩住了张丽这条贪婪的鱼。自从签下那份云端华府的认购合同,她对我这个金主妹妹的态度,简直殷勤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
微信上,她的头像几乎天天闪烁。
妍妍妹妹,在忙吗姐新发现一家超棒的日料店,周末一起去呀姐请你!
妍妍,你看这款新出的包包,好看吗(附上某奢侈品官网链接)哎呀,就是太贵了,要三万多呢!(配上一个委屈的表情)
妍妍,你哥最近工作好辛苦哦,我看中一块手表想送他当生日礼物,就是…手头有点紧(可怜巴巴.jpg)…
花样百出的邀约和暗示,核心目的只有一个:钱。她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吸血鬼,刚刚吸食了首付的血液,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她似乎认定了我这个傻妹妹已经被她完全拿捏,可以无限度地榨取。
每一次,我都恰到好处地扮演着那个心软、念亲情的妹妹。对于她的邀约,我大部分以工作忙为由婉拒,但偶尔也会心软地答应一两次廉价的下午茶,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对于她那些指向明确的暗示,我则熟练地打起了太极。
丽丽姐,那家日料听说是不错!不过我最近在赶项目,天天加班到深夜,实在抽不开身,下次一定!
哇,这包是好看!不过三万多…丽丽姐,我现在手头也紧,刚付了房子定金嘛。要不你再等等说不定过段时间就降价了!(附上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给哥买表啊丽丽姐真有心!不过哥那块表不是才买没多久吗我上次看他戴着还挺新的呀。要不…等你们房子交付了,搬新家的时候,我送你们一份大礼
软钉子一颗接一颗。既没有完全拒绝让她彻底失望,又牢牢捂紧了自己的口袋,不让她再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每一次推脱,都让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闷不已,却又抓不到我的错处,只能把那股子憋屈和日益增长的贪婪,变本加厉地倾泻到另一个人身上——我那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哥哥,林浩。
家里的气氛,开始悄然变质。
母亲打电话给我的次数明显增多,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担忧。
妍妍,你哥…唉,昨天又跟张丽吵了一架…
张丽看中一个什么限量版的镯子,好几万…你哥哪有那个钱她就说你哥没本事,连个像样的礼物都送不起…
她总拿‘云端华府’说事,说以后住进去的都是有钱人,你哥现在不努力,以后怎么在邻居面前抬得起头…逼着你哥换工作,去做什么投资…
你爸昨天说了她两句,她就哭哭啼啼,说我们全家都看不起她,欺负她…
哥哥林浩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原本还算精神的小伙子,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眉头总是紧锁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家庭聚餐,他也显得心不在焉,手机一响就神经质地立刻查看,十有八九是张丽的信息。他对张丽几乎是百依百顺,近乎卑微。张丽要钱,他哪怕去借网贷、刷爆信用卡也要满足;张丽发脾气,他就低声下气地哄;张丽数落他不上进,他就拼命加班,甚至开始接触一些他完全不懂、风险极高的所谓投资理财项目。
我知道,他是在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拼命填补张丽那永远填不满的欲望沟壑,维持着他心中那个家的幻象。他看向我的眼神,愧疚更深,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怨怼——怨我这个妹妹,为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帮他分担为什么只肯出那笔首付,却不肯再拿出更多的钱来帮他满足张丽他已经被张丽洗脑,潜意识里觉得我这个妹妹有钱,就应该继续为他的爱情买单。
看着哥哥这副日渐沉沦、被PUA得失去自我的样子,我心底并非没有波澜。那毕竟是我血脉相连的哥哥,是上辈子同样被张丽榨干、最后在痛苦和悔恨中潦倒度日的可怜人。但这点微弱的怜悯,瞬间就被更强大的冰冷恨意所覆盖。
蠢!愚不可及!上辈子血的教训还不够吗你的心软和愚忠,最终换来了什么是冰冷的河水,是岸上那对狗男女的冷笑!
我必须狠下心来。林浩的沉沦,是张丽罪状上必须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撕开她伪善面具最有力的武器!
我像一个耐心的猎手,一边用云端华府这个虚幻的胡萝卜吊着张丽,让她在贪婪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一边冷眼旁观,看着她在欲望的驱使下,一步步暴露出更丑陋的獠牙,将哥哥林浩拖向深渊。
同时,另一张网,也在无声无息地收紧。
我注册了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个人痕迹的微信小号。头像是一个从网上下载的、气质不俗的男性背影,朋友圈精心打造:几张看似随手拍却充满格调的国外街景(盗图),几张模糊处理过的豪车方向盘或高档餐厅定位,几句语焉不详却透着成功人士忙碌和品味的文案——刚落地,魔都的夜色还是这么迷人。和几个老朋友聊点项目,思维碰撞的感觉真好。新提的小玩具(配图:保时捷车标)。
这个身份,我叫他Victor。一个年轻、多金、神秘、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富二代人设。
然后,我通过一个本地高端车友会(当然是网上搜的群号)的幌子,精准地偶遇并添加了张丽的微信。
嗨,美女,看你朋友圈挺有格调,也在XX车友会——一个看似随意的开场白。
张丽几乎是秒通过了验证。她这种对金钱和上流社会气息有着猎犬般嗅觉的女人,对这种主动送上门的、散发着金矿味道的陌生男人,警惕性几乎为零。
你是…她回复带着一丝矜持的疑惑,但更多的是按捺不住的探究。
Victor。刚回国的闲人一个。看你晒的下午茶在‘云顶’,那地方视野不错。我(Victor)的回复轻松随意,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点评,却又精准地戳中了她晒那顿廉价下午茶时想要炫耀的心理。
啊,Victor先生眼光真好!那家确实环境还可以啦。张丽的矜持瞬间被打破,语气明显热络起来,还带着点被识货的得意。
试探性的聊天开始了。Victor的言语间,处处透着不差钱和生活无聊,找点乐子的气息。他抱怨国内圈子无聊,怀念国外的自由;他不经意地提到刚处理完家族企业的某个小项目;他随口评价张丽朋友圈某张照片气质独特。
每一句话,都像精准投放的鱼饵,牢牢钩住了张丽那颗躁动不安、渴望攀附的心。
她的回复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热切,字里行间充满了对Victor口中那个上流生活的向往和小心翼翼的迎合。她开始主动分享自己精致生活的点滴(大部分是摆拍),抱怨男朋友(林浩)的木讷和没情趣,言语间充满了暗示性的对比和对现状的不满。
Victor先生的生活才叫精彩呢,我们这种普通人,也就按部就班了(叹气)。
我男朋友啊…唉,就是个老实人,天天就知道工作,一点浪漫都不懂。
还是你们这样的成功人士有见识,懂得享受生活。
看着她那些越来越露骨的、带着谄媚和挑逗意味的信息,我(林妍)坐在电脑屏幕前,手指冰冷地在键盘上敲击着Victor的回复,嘴角却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每一个字,每一张截图,都如同锋利的刀片,被我小心翼翼地保存、归档。录音设备也早已就绪,只等一个关键性的会面。
张丽,你沉迷在这个用谎言编织的云端美梦里,住着我给你精心准备的烂尾楼,还不知死活地想着攀更高的枝头
很好。你爬得越高,到时候,才会摔得越惨,粉身碎骨!
*
*
*
时间在张丽对云端华府的热切期盼和对Victor这个虚拟金矿的暧昧撩拨中,滑过了大半年。林浩肉眼可见地更加憔悴和沉默,像一根被持续绷紧、随时可能断裂的弦。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终于,张丽按捺不住了。
云端华府的工地依旧是一片缓慢蠕动的景象,几栋楼孤零零地立着,脚手架锈迹斑斑,塔吊静止不动,与宣传册上那繁华的蓝图形成了荒诞而刺眼的对比。张丽最初的狂热被现实逐渐冷却,焦躁和疑虑开始滋生。而更让她心痒难耐的是,Victor这个神秘多金的猎物,似乎触手可及,却又始终隔着一层若即若离的薄纱。
她需要一个突破口,需要一场命中注定的浪漫邂逅,来推动这美好关系的实质性进展。同时,她也需要一个更靠谱的依靠,来对冲云端华府可能带来的风险——尽管她内心深处仍不愿承认这个风险。
一个周五的傍晚,我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张丽的名字。
妍妍妹妹!电话一接通,她刻意拔高的、带着夸张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哥他们公司这次项目奖金发得特别多!他非要请客,说要好好庆祝一下!就定在明晚,‘帝豪酒店’顶层旋转餐厅!那可是咱们市最高档的地方!点名了要你这个大功臣妹妹必须到场!你可一定要来啊!给我们家浩浩捧捧场!
帝豪酒店顶层旋转餐厅我无声地冷笑。林浩那点微薄的奖金,连那里一杯像样的酒都买不起!这拙劣的谎言背后,是张丽按捺不住的算计。她需要一场意外的相遇,需要一个足够华丽、能配得上Victor身份的舞台。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见证人——我这个傻妹妹,无疑是最佳人选。我若在场,既能增加偶遇的真实性,又能为她和Victor的相识提供看似合理的背书。
是吗哥这么大方啦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调侃,行啊!难得哥请客去那么好的地方,我一定到!正好也沾沾哥的喜气!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晚七点,不见不散!张丽的声音透着计划得逞的轻快。
挂断电话,我立刻拿起另一部手机,点开那个标注着V的微信小号。
Victor:在明天晚上有空吗朋友送了两张‘帝豪’顶层的餐券,一个人吃饭怪无聊的。
消息发送。
几乎是秒回。
丽丽(张丽):帝豪顶层!天啊!Victor先生您真是…太有品味了!(星星眼)
丽丽(张丽):我…我明天晚上刚好有空!不过…(故作矜持)会不会太打扰您了
Victor:一个人吃也是浪费。七点,报我名字,顶层V8观景位。
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
丽丽(张丽):好的!Victor先生!我一定准时到!(激动)
看着屏幕上张丽那几乎要溢出文字的狂喜和谄媚,我关掉手机。走到窗边,夜色已经笼罩了城市,远处科技新城的方向一片漆黑,只有几点零星的灯光,如同鬼火。而云端华府的烂尾楼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狰狞。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
*
*
帝豪酒店顶层旋转餐厅,名副其实的销金窟。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是璀璨如星河倒悬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美得不真实。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衣着光鲜的男女低声谈笑,侍者端着银盘穿梭,一切都弥漫着金钱堆砌出的奢华与距离感。
林浩显然极不适应这里的环境。他穿着他最好的那套西装,但剪裁并不合身,显得有些局促。他坐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旁,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却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昂贵餐具的冰冷边缘。桌上已经摆了几道精致的开胃菜,但他几乎没有动。
张丽则完全不同。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紧身的小黑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曲线,脖子上戴着一条闪亮的碎钻项链(我认得,是上个月她缠着林浩刷信用卡买的),妆容精致,眼角眉梢都透着兴奋。她像一只终于飞入金丝笼的雀鸟,眼神贪婪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华丽的水晶吊灯、衣香鬓影的客人、侍者手中托盘里昂贵的酒水…每一次扫视,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艳羡和渴望融入的急切。
她的目光,更是频频飘向餐厅入口的方向,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和焦灼。
妍妍,你看这夜景!多美啊!张丽故作优雅地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杯中的香槟(她坚持点的最便宜的一款),声音刻意放得轻柔,你哥这次啊,真是下了血本了!说是要好好犒劳犒劳我们俩,特别是你这个大功臣妹妹!她笑着,眼神却瞟向林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林浩接收到信号,有些僵硬地举起杯,看向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妍妍…哥…哥敬你一杯。谢谢你…为哥做的一切。他的声音干涩,眼神复杂,感激之下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沉重。我知道,这顿饭的钱,恐怕又让他背上了新的债务。
哥,嫂子,你们太客气了。我微笑着举杯回应,目光平静地扫过张丽那掩饰不住兴奋的脸,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看到你们好,我就开心。
就在这时,餐厅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气质出众,步伐从容,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随意感。侍者领班立刻恭敬地迎了上去,低声说着什么。那男子微微颔首,目光随意地扫过餐厅,然后,精准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落在了我们这一桌,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张丽的脸上。
张丽的身体瞬间绷直了!她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起两团激动的红晕。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迅速堆起一个自认为最完美无瑕、带着惊喜和恰到好处矜持的笑容。
来了。
男子——自然是我安排的人,他扮演的Victor——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一个迷人的微笑。他姿态优雅地朝我们这桌走了过来。
张小姐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确定,目光礼貌地扫过我和林浩,这么巧你也在这里用餐
Victor先生!张丽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她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餐巾,天啊!真的是您!太巧了!这…这世界真小!她伸出手,Victor自然地轻轻握了一下,一触即分,礼仪无可挑剔。
这两位是…Victor的目光转向我和林浩,带着询问。
哦!这是我男朋友,林浩。张丽连忙介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随即热切地指向我,这是我妹妹,林妍!妍妍,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特别厉害的Victor先生!
林浩有些局促地站起身,伸出手:Victor先生,你好。
Victor与林浩简单握了握手,笑容温和却带着疏离:林先生,幸会。
他的目光转向我,微微点头,林小姐,你好。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完全是对待陌生人应有的礼貌。
Victor先生好。我回以同样平静的微笑,扮演着一个有些好奇又略显拘谨的妹妹。
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Victor的语气带着一丝缘分的感慨,他看向张丽,眼神专注,看来张小姐品味果然不俗,选的地方和我一样。介不介意…一起坐坐我刚到,一个人也无聊。
他的邀请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魅力。
当然不介意!Victor先生太客气了!张丽立刻抢着回答,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她甚至主动拉开了旁边空着的椅子,快请坐!浩浩,往那边挪挪,给Victor先生让个位置!
林浩的脸色在Victor出现的那一刻就变得有些僵硬。他看着张丽那副热切到近乎失态的样子,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地对另一个男人的欣赏和崇拜,一股难堪和隐隐的怒火在他眼底积聚。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动作有些生硬。
Victor从容落座。侍者立刻上前,他随意地点了几样昂贵的菜品和一瓶年份红酒,动作娴熟自然,彰显着对这里的熟悉和习惯。
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Victor显然深谙谈话的艺术,他并不刻意冷落林浩,偶尔也会礼貌性地询问林浩的工作(哦,做技术的很辛苦吧),但话题的核心,总是若有若无地围绕着张丽和我(主要是张丽)。他谈论着欧洲某个小众度假地的风情(张丽听得一脸向往),点评着最近某场拍卖会上的天价珠宝(张丽眼睛放光),甚至不经意地提到自己名下某个刚启动的、前景极好的小项目。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精心调制的香水,散发着财富、权力和奢靡生活的诱人气息。张丽完全沉浸其中,她兴奋地附和着,努力展现着自己的见识和品味,言语间充满了对Victor口中那个世界的向往和对林浩的无意贬低。
Victor先生见多识广!不像我们,天天就围着柴米油盐转…
是啊,那地方我也一直想去!可惜…唉,总是没机会也没时间(幽怨地瞥了林浩一眼)…
您那个项目听起来就很有前景!现在经济环境不好,像您这样有眼光有魄力的成功人士才抓得住机会呢!
林浩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那里。他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他看着自己女朋友对着另一个男人巧笑倩兮、眼波流转,听着她话语里对自己若有若无的嫌弃,看着张丽在Victor面前那副截然不同的、带着谄媚的生动模样…他面前精致的菜肴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反胃。他低着头,用叉子机械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脸色越来越阴沉,握着酒杯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那瓶Victor点的、价值不菲的红酒,他一口都没碰。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林浩身上那股压抑的怒火和屈辱,正在无声地积聚,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张丽却浑然不觉,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身旁这个光芒四射的Victor先生身上。
时机,到了。
我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按下了口袋里一个微型设备的按钮。同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餐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装饰柱。
张丽正说到兴头上,身体微微倾向Victor,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嗲:…所以啊,Victor先生,我觉得像您这样有深度有阅历的男人,才能真正懂得生活的艺术。不像有些人,整天就知道埋头苦干,一点情趣都没有,跟他在一起简直…
哔——
一声轻微的电流音突兀地响起,随即被餐厅柔和的背景音乐覆盖。
紧接着,一个清晰无比、带着娇媚笑意的女声,猛地从餐厅四面隐藏的高品质音响中炸开,瞬间盖过了所有的背景音,响彻整个奢华空间!
亲爱的~
想我了没(娇笑声)…那个死鬼提他干嘛!又穷又没本事,木头疙瘩一个!要不是看他妹妹有点钱,傻乎乎地愿意掏首付,我早一脚踹了他了!…房子哈!‘云端华府’那就是个天坑!烂尾楼!我早知道了!也就骗骗他们林家那群傻子!…等我搭上你这条大船,谁还管那破房子!亲爱的,你答应给我买‘帝景苑’的大平层,可不能反悔哦…
声音!是张丽的声音!那娇嗲的语气,刻薄的评价,恶毒的计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餐厅里所有的交谈声、刀叉碰撞声、音乐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瞬间聚焦到我们这一桌,聚焦到张丽那张瞬间血色尽褪、如同见了鬼一般惨白扭曲的脸上!
张丽脸上的媚笑彻底僵死,像一张劣质的面具瞬间龟裂。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眶,瞳孔里是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膝盖却撞在桌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整个人又狼狈地跌坐回去。
不…不是…这…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她惊恐地看向四周,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充满了震惊、鄙夷、嫌恶和看猴戏般的兴味,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刺得她体无完肤。
林浩的反应,是毁灭性的。
他像一尊被骤然解冻的冰雕,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片死寂的灰白。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钉在张丽那张惨白惊恐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被最信任之人用最恶毒的方式背叛后,那种深入骨髓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和死寂。
录音还在冷酷地继续播放着,张丽那恶毒又得意的声音在死寂的餐厅里回荡,清晰无比:
…林家那老两口哼,抠门得要死!…那个林妍蠢货一个!随便哄哄就掏钱!…亲爱的,还是你最好!又帅又有钱,比那窝囊废强一万倍!等我拿到他妹妹的钱,我们就…
够了!!!
一声野兽般的、撕裂喉咙般的咆哮,猛地炸响!如同平地惊雷!
林浩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翻了身后的椅子,沉重的实木椅子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巨大的、令人心悸的轰响!他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毁灭一切的暴怒和屈辱!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张丽,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张丽!!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完全变了调,沙哑破碎,你这个贱人!毒妇!!
浩浩!不是的!你听我解释!这是假的!有人害我!是合成的!张丽终于从巨大的惊恐中找回了一丝声音,她尖叫着,涕泪横流,扑上去想要抓住林浩的手臂,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滚开!林浩像被毒蛇触碰般猛地甩开她,力道之大,让穿着高跟鞋的张丽一个趔趄,狼狈地摔倒在地,昂贵的裙子沾上了酒渍和菜汤。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张丽一眼,那赤红的、燃烧着疯狂怒火的目光,猛地扫向我!
还有你!林妍!他指着我,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如同泣血,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看着我跟个傻子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你看着我像个笑话!你…你…
巨大的痛苦和背叛感噎住了他,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有那蚀骨的恨意,如同实质般刺向我。
我迎着他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目光,缓缓地、平静地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淡漠。
哥,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餐厅的死寂和音响里仍在循环的、张丽那恶毒的自白,我提醒过你。很多次。是你自己,选择捂住耳朵,蒙上眼睛。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林浩疯狂燃烧的怒火核心。
他整个人猛地僵住!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巨大的、如同雪崩般的茫然和痛苦所取代。那些被我隐晦提醒的画面——张丽对金钱的贪婪、对他日益增长的嫌弃、我每一次欲言又止的担忧…如同无数把钝刀,在他迟来的清醒中疯狂地翻搅!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绝望。
音响里,张丽那恶毒的声音还在不知疲倦地循环着:
…林家那老两口哼,抠门得要死!…那个林妍蠢货一个!随便哄哄就掏钱!…
闭嘴!给我关了它!!!
一声苍老却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咆哮,如同狮吼,猛地从餐厅入口炸响!
所有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父亲林建国和母亲互相搀扶着,站在餐厅入口。他们显然是匆匆赶来,父亲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地盯着音响的方向,又猛地扫向地上狼狈不堪的张丽,最后落在失魂落魄的林浩身上,眼神痛心疾首。母亲则脸色惨白如纸,一只手死死捂着胸口,身体摇摇欲坠,看着眼前这荒唐而残酷的一幕,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亲那一声怒吼,仿佛抽干了张丽最后一丝狡辩的力气。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昂贵的裙子被红酒和汤汁浸染得一片狼藉,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脸上的妆容被眼泪和鼻涕冲刷出几道狼狈的沟壑。她眼神空洞,像被抽掉了骨头的软体动物,只剩下身体还在无意识地颤抖。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循环播放的录音,像一个恶毒的幽灵,还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张丽的罪行:
…蠢货一个!随便哄哄就掏钱!…等我搭上你这条大船…
够了!
一个穿着经理制服的男人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地冲进控制室。几秒后,那如同魔咒般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再次降临,这一次,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充满了鄙夷、猎奇和毫不掩饰的厌恶。那些目光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张丽身上,也抽打在林浩和我们每一个林家人的心上。
林浩依旧僵立在那里,像一尊风化的石像。父亲那一声怒吼,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他脸上的愤怒、痛苦、茫然…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灰败和空洞。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越过地上瘫软如泥的张丽,落在了父亲和母亲身上。
看着父亲那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看着母亲那摇摇欲坠、泪流满面的样子,林浩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气音。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坚硬的红木餐桌上!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般的细微声响。
鲜血,瞬间从他紧握的拳头指缝中渗出,一滴一滴,砸在雪白的桌布上,晕开刺目的红梅。
浩浩!母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挣脱父亲的搀扶就要扑过来。
林浩却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母亲的手。他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张丽,那眼神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如同看待垃圾般的冰冷和厌恶。
张丽,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血沫,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他指着地上张丽掉落的那个仿大牌包包,眼神如同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秽物,从今往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语气,那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地上的张丽猛地打了个寒颤,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她终于彻底崩溃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不似人声的哭嚎:林浩!你不能这样!我是被陷害的!是有人害我!是林妍!一定是她!她嫉妒我!她…
闭嘴!这一次,是父亲林建国的怒吼。他几步上前,苍老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指着张丽的手抖得厉害,你这个…这个毒妇!到现在还想攀咬妍妍!滚!立刻给我滚出去!别脏了我林家的眼!
父亲的出现和怒吼,彻底断绝了张丽最后一丝狡辩和纠缠的妄想。几个反应过来的餐厅保安,在经理的示意下,快步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架起瘫软如泥、还在哭嚎挣扎的张丽,像拖一袋垃圾一样,毫不留情地将她拖离了这片奢华的修罗场。她凄厉的哭喊声和咒骂声(林妍!你不得好死!林浩!你这个窝囊废!)在空旷的餐厅走廊里回荡,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一场荒诞而残酷的闹剧,终于落下了最不堪的帷幕。
餐厅里依旧死寂。那些探究、鄙夷、同情的目光并未散去。林浩像被抽走了魂魄,失神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仿佛那疼痛是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东西。父亲胸膛剧烈起伏,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脸色铁青得可怕。母亲则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压抑的、绝望的哭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狼藉的一幕,看着家人脸上深刻的痛苦,心中那片冰冷的荒原,似乎也卷过一阵凛冽的寒风。复仇的快意如同烈酒,灼烧着喉咙,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空茫。
就在这时,父亲林建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沉重的颤抖。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愤怒,而是充满了沉痛和一种迟暮的苍凉。他看向依旧失魂落魄、盯着自己流血拳头的林浩,又看向泪流不止的母亲,最后,那沉重而复杂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里,有愧疚,有心疼,有难以言喻的疲惫,还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迟来的清醒。
他松开扶着桌子的手,脚步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向我。然后,在我面前停下。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我冰凉的手指。那手掌粗糙而温暖,带着一个父亲沉甸甸的、迟来的力量。
母亲也停止了哭泣,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扑过来,用力地抱住了我。她的拥抱很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惧和后怕,滚烫的眼泪瞬间浸湿了我的肩头。
妍妍…妍妍啊…母亲的声音破碎不堪,泣不成声,妈错了…妈和你爸都错了…我们…我们差点…差点就让这个家…毁了啊…
她的哭声,父亲紧握着我手的颤抖,还有林浩那空洞而痛苦的目光…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沉重而真实的网。
我僵硬地站着,任由母亲抱着,感受着父亲手掌传来的温度和颤抖。复仇的寒冰在心底悄然裂开一道缝隙,一股迟来的、带着酸楚的热意,毫无预兆地冲上鼻尖,视线瞬间模糊。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再睁开时,目光越过母亲颤抖的肩膀,落在依旧僵立在那里、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哥哥林浩身上。
他手上流下的血,一滴一滴,在雪白的桌布上晕开,像一朵朵绝望的花。
我轻轻挣脱母亲的怀抱,也缓缓抽出了被父亲紧握的手。在他们的注视下,我走到林浩面前。
他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周身弥漫着一种死寂的、自我厌弃的气息。
我沉默地拿起桌上干净的餐巾,没有看他,只是动作有些生硬地、却异常坚定地,拉过他那只受伤的手。
他浑身猛地一震,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
我没有松手。
用那柔软的餐巾,笨拙地、一圈一圈,缠绕住他不断渗血的指关节。鲜红的血很快染红了白色的餐巾,刺目惊心。
哥,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清晰地在这片狼藉的寂静中响起,欢迎回家。
林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赤红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我。那里面翻涌着剧烈的痛苦、滔天的悔恨,还有一丝被绝望深埋的、不敢奢望的微光。
他看着自己被包扎的手,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看向我。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那死寂的灰败,从他赤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划过他沾染着血污和泪痕的、憔悴不堪的脸颊。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流转,编织着永不落幕的幻梦。那光芒冰冷而遥远,映照着这方寸之地的狼狈与伤痕。
我转过身,不再看身后的一片狼藉和家人的泪眼。
踩着脚下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一步一步,朝着餐厅出口的方向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身后,是父母压抑的抽泣,是哥哥终于崩溃的低沉呜咽,是刚刚结束的硝烟弥漫的战场。
前方,是旋转餐厅厚重华丽的玻璃门,门外是灯火通明、车流不息的巨大都市森林。
玻璃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带着暖气的风扑面而来,混合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微尘和尾气的味道。
我微微眯起眼,迎向门外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光河。
这一次,再没有人,能挡住我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