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隔壁的午夜棺材 > 第一章

1
深夜惊魂
隔壁深夜装修震裂我家墙壁,业主群里还骂我小题大做。
我默默记下分贝数截图留证。
第二天楼下传来锯木头声时,邻居在群聊里炸了锅:谁他妈往我家门口摆棺材!
他们不知道我开殡葬用品店三年了。
最后一锤钉子穿透他家防盗门时,我群发了一张照片——
三口喷漆棺材稳稳抵在他家卧室墙上。
您要的定制隔音墙已安装,永!不!包!修!
凌晨一点十五分。
就在十分钟前,一阵能把床架都弹起来的震动,差点把我直接颠到地板上去。紧随其后的就是那种声音——电钻,或者是冲击钻,尖锐、狂暴、毫无预兆,像一头发狂的钢铁凶兽,狠狠撞进墙壁的骨头里,肆无忌惮地撕咬着混凝土和钢筋。窗玻璃在恐惧中嗡嗡共鸣,床头柜上那个陪伴了我五年的陶瓷马克杯,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震得一点点、一点点地朝危险的桌沿滑去,眼看就要粉身碎骨。
……又来!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撞。
这套刚住了不到一个月的两居室,是我掏空了所有积蓄换来的家,一个以为能在疲惫后安心栖息的港湾。而现在,港湾隔壁的墙壁正剧烈抽搐,仿佛随时会塌陷。细密的裂纹,正从天花板那个被昨天冲击钻打出的丑陋孔洞周围毒蛇般蔓延开来。粉尘簌簌下落,像下了一场绝望的雪,沾湿了我散乱在枕上的头发。
我甚至连外套都没披,光着脚就冲下床。
砸门!
砰!砰!砰!
用尽全身力气,拳头砸在防盗门冰凉的金属面上,发出沉闷空洞的回响。走廊惨白的声控灯被我砸亮,投下我摇摇晃晃、形单影只的影子。停手!大半夜的你搞什么!!我冲着那扇紧闭的门板嘶吼,喉咙里带着刚惊醒的干涩撕裂感,声音在疯狂的电钻声浪里微弱得像沉船前最后的气泡。
里面轰鸣的噪音停顿了半秒。就在我以为他们听到我的愤怒时,电钻声非但没停,反而变本加厉地响起来。一种赤裸裸的、充满恶意的挑衅!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噪音重新灌满耳朵,震得人牙齿发酸。
行啊。我死死盯着那扇门,黑暗中眼神冷得能淬出冰来。
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疯狂闪烁。小区业主微信群幸福港湾已经被无数信息刷爆了。
13楼A-李太:哎哟吓死了!是不是B栋又在拆啦物业呢报警啊!
12楼C-张哥:@物业老王
管管啊!天天这样心脏受不了!
10楼B-孙姐:谁家这么没有公德心大家明天不用上班的吗!
然后,跳出来的,是隔壁那家男主人的回复。他用的是一个表情包符号组成的恶俗微信名王百万,后面跟着一串让人恨得牙痒的文字:
【王百万(901)】:(抠鼻表情)都TM大惊小怪什么老子在自己家弄点动静犯法隔壁那个神经病自己墙脆赖谁几点了又关你鸟事住鸽子笼就别怕吵!(一串抽烟表情)再BB试试
群炸了。但没人敢指名道姓怼回去,只有些太不讲理了、心疼901邻居之类无关痛痒的抱怨迅速被刷走。
我指尖冰凉,看着王百万那句隔壁那个神经病,胸口一股浊气堵着,吐不出咽不下。屏幕冷光照亮我脸上的自嘲冷笑。昨晚同样的剧本才刚演完一遍:凌晨锤墙,我去敲门理论结果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群里发几句抱怨换来他连珠炮似的污言秽语。保安来过两次,每次都只能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震耳欲聋的噪音干瞪眼,连门都没敲开过。
点开朋友圈,目光停留在最新一张照片上——那是昨天中午拍的,清晰显示:PM
11:48,室内噪音峰值,89.8分贝!截图,发送。再点开手机自带的录音机,就在刚才砸门时,我下意识按了开始键——电钻的鬼哭狼嚎、敲门声、我的质问,全录了下来。
保存。备份。
对付王百万这种毒瘤,光靠愤怒是没用的。我默默熄灭屏幕。房间在断续的噪音中战栗。墙壁裂缝在昏暗中像一张嘲笑的嘴。
2
怒火冰封
行,王百万,孙霞,这游戏才开始。我深吸一口气,那味道里混着尘土和劣质油漆的刺鼻味儿。怒火慢慢沉淀,沉入心底最坚硬的地方,冻成了冰。耐心等电钻偃旗息鼓,我才拖着冰冷的身体爬回床上,闭上眼。黑暗里,心里那把冰刀在无声地磨着,一下,又一下。
第二天傍晚,暮色四合。
小区门口狭窄的街道已经被下班的人和车挤得水泄不通。我踩着单车绕过一辆横在路中间的双闪奥迪,车头霸道地斜插在小店门前那块原本就只能勉强停辆快递三轮的空地上。驾驶座上是个油腻中年,正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嘴里骂骂咧咧,唾沫星子隔着贴了深色膜的车窗都能想象出来。
一个急拐,车子几乎是擦着我的胳膊挤进了本就不存在的车位,轮胎狠狠剐蹭到路肩。
我眼皮都没抬。和隔壁901那对恶兽比起来,这点路怒症不过是小儿科。车轮碾过小店前坑洼的水泥路,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青蔓姐!
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
是徐晓萌,我店里的兼职小妹,刚满二十岁。她正在店门口费力地把一块蒙着塑料布的巨大牌子立起来。塑料布掀开一角,露出下面往生花三个字的一角。那是花圈半成品支架常用的浅黄色厚卡纸。
小心点,晓萌,这板子重。我支好车梯,快走几步帮她扶住那块沉重的招牌底座。板子另一面刷过一层清漆,露出福寿仙殡仪用品(零售/定制)一行正楷小字,黑底金字,庄重,也透着一丝在这个闹市中难以言喻的冷寂。招牌右下角,印着一个同样简洁的往生花标识——一朵抽象化的白色雏菊。
我把车推进店里。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混合气味——百合的香气、尤加利的清冽、防腐药水的微酸、新印刷纸张的油墨味,还有隐约浮动在水中的晚香玉根茎的土腥气。店铺不大,三十平米左右。一边是鲜切冷柜,里面整齐码放着白菊、黄菊、马蹄莲、百合;另一边是花圈、花篮半成品区,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放着几个玻璃柜台,里面陈列着骨灰盒。柜台后的墙上,贴着价目表和一些挽联的图样。
今天怎么样我一边把外套挂在角落的衣帽钩上,一边问晓萌。冷柜低沉的嗡鸣是店里唯一恒定的背景音。
还好,晓萌捋了一下掉下来的刘海,张老太下午来定了两个三天后用的大花圈。哦对了,城北那个做红木家具的老董先生来过,说想看看有没有好点的料子给他老父亲备个安心。
徐晓萌忽然压低了声音:姐,那个……隔壁搬来的那家钉子户,是不是惹你了她偷偷指了指我们店铺对面那栋住宅楼的九层位置,正好看到一个小个子女人正探出身来挥舞扫把拍打阳台上的被子,动作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蛮横感。那正是王百万的老婆孙霞。
我抬头看了一眼,窗户敞开着,里面的景象和昨天晚上隔着猫眼看到的别无二致。沙发上凌乱堆着衣服口袋和玩具,看不清里面住着多少人。
晚上吵得厉害。我淡淡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波澜,回头找机会聊聊。
我绕过柜台,开始检查冷柜里的存货。保鲜膜覆盖下的菊花花瓣边缘有些微蔫了。聊呵,那种渣滓,语言是苍白的。心里那口井越发的冷硬。
晓萌看我神色,撇撇嘴:姐你就是脾气太好。要我说,就该找人治治他们!她握了握小拳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我扯了扯嘴角,没接话。治拿什么治凭我在这个城市单打独斗还是凭这家每天和死亡打交道、旁人避之不及的小店我拿出喷壶,细密的水雾洒在百合雪白的花朵上,水滴顺着微卷的花瓣边缘滚落。纯净无瑕的白,也挡不住隔壁投射过来的视线。一抬头,正撞上对面阳台上孙霞那双带着精明的眼睛,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斜睨下来,在我店门口逡巡,眼神里的轻蔑和好奇混杂,如同打量一件碍眼的破烂货。
晚上十点四十分。我锁好店门,推着自行车回到小区。抬头望向自家黑洞洞的窗口,心底却没有任何回家的松快。只有一种冰冷的疲倦,像裹着一层浸满冰水的棉布。那感觉又来了——越靠近家,脚步越沉。仿佛楼道里有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窥伺着,嘲笑着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
咔哒,钥匙转动。
门缝里飘来一股气味,油烟混杂着劣质白酒的味道,还夹杂着不知是什么发酵物的酸腐气。
楼道里异常的安静。太安静了。昨夜那种嚣张的电钻噪声竟然消停了我推开家门,房间里有些异样。空气中除了尘土,似乎还多了一股隐约的……烧焦橡胶的味道视线扫过客厅地板——一片混乱!
地板上沾着几个清晰的、湿漉漉的泥土脚印!又大又重,带着泥浆,一路蜿蜒到阳台门口。几片指甲盖大小、湿漉漉的树叶粘在脚印旁边。而通向阳台的玻璃推拉门下方,一道狰狞的裂纹赫然在目!
我猛地冲到阳台。玻璃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犹如蜘蛛网般的放射状碎纹点,中心位置粘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看起来又黑又粘的某种劣质橡胶焦糊物,散发着一丝恶心的烧灼气味。
孙霞!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昨晚砸门冲突后,今天我的阳台玻璃就被神秘飞石击穿了。这绝不可能是巧合!心口冰冷的怒意瞬间爆燃,几乎要将理智烧成灰烬。这群渣滓,以为这样就能让人退缩吗
我立刻掏出手机,对着碎裂的玻璃和脏污的地板脚印连拍数张,清晰无比。角度、细节、时间戳,全都精准收录。
保存。
点开业主群。王百万(901)那刺眼的头像(一辆山寨跑车)安安静静地挂在那里。其他邻居还在分享抢购优惠券或者发拼夕夕砍价链接。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深吸一口气。很好。
打开手机通讯录,翻到一个没有存名字、但号码归属地备注为林城的电话。犹豫了几秒,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片刻,最终用力按了下去。电话那端响了三声,被接起。一个略显沙哑的男中音传来,带着点刚被惊醒的不耐:喂哪位
忠叔,是我,花店苏青蔓。长话短说,东西我急着要。按老规矩加急三成,料子选‘大青柳’。我语速极快,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沙哑的声音清晰了些,带着一丝了然和试探:小蔓还是上次的定制这季节青柳可不好找了…
忠叔,我加急。我打断他,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我知道你有存货。加钱没问题。最好两天内能运到。
听筒里传来吐烟圈的声音,接着是忠叔果断的回答:行。要几个尺寸
三个。标准尺寸。我报了往生花的收货地址,收货人信息只写花店,不留我名字。今晚就安排车子装货。
明白。明晚你下班前应该能走物流专线发出,快的话后天下午到。定金老规矩
微信转你。尾款货到付清。
我干脆利落结束通话。不到五分钟,定金已通过微信转出。
3
暗流涌动
屏幕微光映着我的脸,面无表情。
第三天下午四点左右,天色有些阴沉的压抑感,初秋的凉意夹杂在风里。一辆侧面印着长风物流字样的中型厢式货车,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车厢隔板的颤动声,嘎吱一声在往生花店侧那点几乎算不上位置的硬路肩旁刹停。发动机低吼着没熄火。
徐晓萌正准备出来把一些需要修剪的花材搬到店门口处理,被这突然出现的货车惊得后退了一步。司机开门跳下,是个粗壮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工装,脸上带着赶路的倦容和一丝习惯性的不耐。他瞥了一眼小店简陋的门面和不远处拥挤不堪的小区入口,皱着眉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货单。
往生花司机扯着嗓子问,声音穿透货车的引擎声,有大件!麻烦签收一下!
青蔓姐!有大件!徐晓萌朝里面喊了一声。
我应声走了出来。司机递上货单:尾款到付,这边麻烦结一下,现金或者扫码都行。
我拿出手机扫码付款。司机确认收款后,才打开车厢后挡板。一股很淡很淡的、属于新切割木料的原始气息,混着车厢里残留的机油味飘散出来。司机指着车厢深处:喏,里面三个大家伙。太重了,我们只送到车厢尾部。
徐晓萌好奇地踮脚向车厢里张望。光线昏暗,依稀能看到是三个长方体的木箱子,颜色是一种没上漆的浅原木色,边缘包裹着厚实的防撞角。尺寸惊人,每一个目测都不比普通的双开门冰箱小。它们并排躺在车厢里垫着的帆布上,如同三个沉默的巨兽。
我只看了一眼:辛苦了。声音没什么起伏。
行,货到了,那我这就走了!司机显然不想多留,对这三个沉重又透出几分特殊气息的大件避之唯恐不及。他飞快地爬上驾驶座,货车发出一声轰响,屁股冒出一股黑烟,迅速汇入了拥挤的车流,消失在前方路口的拐角。
傍晚六点过十分。
小区门口开始热闹起来,下班的人流像晚归的鸟群归巢。我走出小店,来到侧边靠墙的杂物堆放区。这里通常堆着空花泥盒子、扎花架的竹竿木条,还有一些待处理的枯萎花材,凌乱,但也算隐蔽。那三个用防撞角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沉重的原木箱静静立在墙边。
一辆破旧的电动三轮车停在旁边。蹬车的是个干瘦的老头,小区里捡废品的张伯。旁边站着个穿着脏兮兮校服的小男孩,大概七八岁模样,流着鼻涕,是他孙子。
张伯。我叫了一声,指了指那三个箱子,帮我一个忙。这三件东西,搬到七号楼二单元,就搁在那门口,靠墙放稳点。
张伯浑浊的眼睛扫过那三个箱子,砸了下嘴:嚯,啥东西这么沉
花架子,我扯出一个没什么内容的笑容,新到的材料,做花圈用的架子底座,实心的。店里地方小放不下,得暂时挪出去。
哦……张伯对这个解释似乎没多想,他吐掉嘴里叼着的半截烟屁股,用力碾灭,对孙子嚷嚷,二娃,搭把手!别瞎摸!
他自己则掏出几根捆绳,利索地把三个沉重的箱子依次从墙角拖出来,用绳子牢牢固定在三轮车的平板斗上。
老头很卖力,额头青筋都绷起来,干瘦的手臂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力量。孙子虽然懵懂,但也跟着吭哧吭哧地帮爷爷推车把方向。
在夕阳最后一点金红的光晕中,这辆叮当作响的破三轮,驮着三个原木色的庞然大物,摇摇晃晃地驶进了一号楼侧边的通道,消失在建筑拐角的阴影里。那笨重的三轮吱呀作响,像一声沉闷而饱含预示的叹息。
4
棺材惊魂
我转身回到店里,拿起浇水壶,动作平稳地给台面上几盆小巧的绿萝浇水。水滴落在心形绿叶上,碎成更细微的水珠滚落。晚霞的余光穿过窗玻璃,在那三个箱子曾经短暂停留过的墙角地面上,留下几道模糊的拖痕印迹。
时间在冷柜低沉的嗡鸣中一点点爬过。晚上十点半。
终于,送走最后一位预订明天告别花篮的客人,我锁好店门。手机安静地躺在围裙口袋里。小区里亮起万家灯火,晚风吹过行道树发出哗哗的声响。
就在我走到七号楼二单元楼口时,口袋里的手机猛地一震,紧接着就是密集的、疯狂的、连续不断的震动!
点开。是业主微信群。里面已经被同一个ID用语音轰炸得几乎瘫痪。
【901-孙霞】:@所有人!!!谁干的!!!哪个断子绝孙的王八蛋干的!!
她似乎嫌文字不够劲爆,紧跟着一条歇斯底里的语音冲了出来:
我的妈呀!家门口!门口!!三口大棺材!!谁把棺材抬我们家门口了!丧天良啊!!
尖锐的嗓音因为极度的惊恐和愤怒几乎劈裂,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夜晚通过手机扬声器骤然炸响,冲击着听者的鼓膜。
她的信息像往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冰水,整个微信群瞬间炸了锅!
13楼A-李太:什么!棺材!901门口!天呐!
12楼C-张哥:@孙霞
真的假的别乱开玩笑啊!
10楼B-孙姐:哎哟喂我的老天爷!我刚才隐约听见楼下有动静…还以为是耗子!
物业老王:孙姐莫慌莫慌!已经通知保安小陈马上上楼查看!!
无数@901的消息像潮水一样刷屏,询问的,惊恐的,甚至有质疑是不是得罪了人的。
【901-王百万】终于出现了。一条充满暴戾狂怒的语音几乎掀翻整个群聊:
操他妈的!!有种给老子滚出来!敢搞到老子头上了!找死!!!吼声震得手机都在嗡嗡响。老子数三个数,谁TM干的自己滚出来认!不然老子查出来弄不死你全家!!
邻居群瞬间安静了一下。紧接着更爆炸的是几张照片——显然是被孙霞或者王百万疯狂甩上来的。
第一张:角度歪斜,画面颤抖,对着901深红色的防盗门。灯光昏暗,但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外的楼道里,赫然矗立着三个几乎与防盗门齐高的巨大木箱!它们紧密地并排竖立,如同三堵突兀降临的木墙,死死地堵住了901门口本就狭窄的空间!灰扑扑的原木色,在惨白的楼道灯光下泛着冰冷的质感。
第二张:另一个角度,近景拍摄。赫然是那三个木箱并排的侧面!这一次,光线正好照亮了其中一个木箱正面的细节——那上面,用醒目的、粗粝的、仿佛带着血腥味的红色手写大字(油漆未干,有些流淌下来的痕迹),赫然写着四个字:
此!面!向!尸!
最后一个尸字的那一竖,油漆流下来老长一道,像一道暗红色的伤口。阴冷,诡异,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直抵脊椎的寒意。
整个群彻底死寂了。
仿佛那四个字隔着屏幕把所有人的喉咙都掐住了。紧接着是海啸般的惊悚反应。
我靠靠靠靠!!!!
妈呀!!吓死人了!!!
疯了吧!!!
真…真是棺材
报警!绝对要报警啊!!!
901那边沉默了几分钟。然后,一条王百万颤抖的、明显有些底气不足的文字信息出现在一片混乱的刷屏里:
谁!谁干的!!!有种站出来!!!
我站在七号楼下阴影浓郁的香樟树下,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特有的微凉草木气息。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九层那个正对着我家阳台的位置。那里的灯光也亮着,投射到楼下的光斑破碎凌乱。楼上似乎传来压抑的争吵和摔东西的闷响。
指尖在冰凉光滑的手机屏幕上悬停几秒。解锁,点开摄像头,平静地对准高处那个灯光刺眼的窗口。
咔嚓。
一张照片瞬间定格。
高曝光模式下,照片被处理得异常清晰刺目。焦点是我的目标——901那扇紧闭的、厚重的深红色防盗门!而在这扇门板的正前方,紧紧顶着门板的,就是那三个并列竖立的巨大木箱的一角!
清晰到能看到木纹和粗糙的边角!
我打开业主群,将这张照片选中。
没有任何文字。
指尖轻触发送键。
发送成功的细微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风里几乎听不见。
嗡——!
手机屏幕瞬间被点爆!新消息的数量提示瞬间变成99+。那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之前任何文字描述!
还没等群里新的惊涛骇浪掀起来,下一秒,我已经按下了语音录制键。对着屏幕,一字一句,清晰、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播报天气,每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屏幕上:
您要的定制隔音墙已安装。
暂停了短短半秒。语音没有停止。
永!不!包!修!
手指从屏幕上移开,发送。系统显示成功。
5
恐惧之门
我的邻居群里一片死寂。那张三具棺材并列直抵卧室防盗门的照片如同一枚投入深水的凝固汽油弹,把所有的喧嚣、猜忌、惊恐瞬间都窒息在无声的震撼里。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一分钟后,一条新的消息突兀地出现在屏幕上,来自于一个我不认识但等级显示为本楼邻居的ID:
刚下楼拿外卖……听到楼上(9楼)有疯狂踹门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哭叫还有人骂娘砸东西……吓得我外卖都没敢要就缩回来了!贼吓人!!
我没有再看群聊。指尖在冰凉的屏幕边缘划过,最终,彻底按下了关机键。
小区里的风似乎更冷了。楼上疯狂的踹门声、玻璃制品稀里哗啦的碎裂声、男人暴戾的吼叫和女人失控的哭嚎……穿透隔音并不算好的楼板,如同跗骨之蛆,在寂静的夜空中被放大、扭曲、隐隐地飘荡下来,成了这个夜晚最不祥的背景音。
我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单元门。冰冷的金属门禁卡触碰感应区,发出清脆的滴答一声。推开那扇沉重的单元门,楼道里惨白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上楼。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越往上走,九楼传下来的那股歇斯底里的声浪就越发清晰。男人的咆哮,女人的哭泣咒骂,乒乒乓乓砸家具的闷响……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孩子被吓坏的、尖锐恐惧的哭喊。
那声音撕扯着楼道的寂静。
站在901的门口。楼道里惨白的灯光因为他们的喧闹而持续亮着,像一个巨大的白色眼睛冷冰冰地注视着下方堵门的罪魁祸首。那三口沉重的木箱,如同三座无声的界碑,森然地杵在深红色防盗门的外面,箱子表面灰扑扑的原木色此刻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那个用鲜红油漆书写、淋漓未干的此面向尸,每一个狰狞的笔画都像凝固的血痂,散发着一种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死亡威胁。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压迫感和从门缝里挤出的歇斯底里。
屋里。
操他妈的!哪个畜生!有种出来!!王百万的声音嘶哑变形,透过厚厚的门板依旧能听出那种被逼到绝境的暴怒和……一丝极力掩盖的、不易察觉的惊惶疯狂砸门的声音还在继续,掺杂着门板金属合页不堪重负的呻吟。
孙霞的哭嚎更尖锐了:怎么办啊老王!这……这东西堵着门啊!这到底是谁啊!我们怎么出去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呜呜呜……她的哭嚎里充满了真正的恐惧。
少他妈号丧了!废物东西!王百万的声音粗暴地打断她,伴随着清脆的啪一声脆响,像是给了孙霞一耳光。紧接着是女人更惨烈的哭叫和一个更小孩子的尖锐哭喊:呜呜呜爸爸别打妈妈……我怕……
滚开!都给老子滚开!王百万似乎在屋里暴躁地转着圈,电话!打物业电话!!打老赵电话!叫他叫几个人上来!妈的就不信弄不开这破门板!手机按键的声音疯狂响起。似乎拨了出去。
喂!老赵!是我!操!我家门口……门口让人拿棺材堵了!!对!赶紧!叫上几个兄弟带家伙过来!撬棍!快!!王百万冲着电话咆哮。但很快,他的声音变了调,什么不来!你他妈……啊警察他的气焰陡然一窒,音量降低,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关键信息。
警察找你们了他声音里的狂怒被惊疑不定取代,妈的……肯定楼下那帮孙子多事报的警!操!他似乎对着电话那头叫嚷了几句什么不讲义气、废物之类的话,然后狠狠地砸了电话砰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传来孙霞带着哭腔的急促问话:他们来不来啊啊老王你倒是说话啊!警察真要来那……那我们屋里面……
闭嘴!王百万厉声呵斥,但那声音深处透出点心虚的慌乱。砸门声停顿了。你去阳台!去阳台看看能不能喊!妈的物业保安电话怎么一直没人接!
一阵脚步声冲到阳台方向。随即响起的,是孙霞尖锐到破了音的求救:
救命啊——!救命!七号楼二单元901!有人堵门杀人啦——!!声音在夜空中尖锐地回响。
楼道里。我微微侧头,贴着冰冷的消防水管金属壁,能清晰地听到阳台传来的哭嚎。楼道声控灯因为持续的尖叫而顽强地亮着,如同死亡最后的凝视,幽幽地照在棺材板冰冷的边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保安始终没有出现(物业老王在群里被疯狂@,只能发语音干巴巴地说保安巡逻到别处了、马上通知)。老赵那伙所谓能帮忙的兄弟也毫无踪影。
王百万屋里的暴力砸门声从疯狂的暴怒,渐渐变得沉闷、焦躁,最后似乎只剩下一阵徒劳的咚咚声,间隔越来越长,每一次砸击都透着一股无力感和逐渐累积的恐惧。孙霞的哭喊也从尖锐刺耳渐渐转变为一种断续的、绝望的抽泣。那个被吓坏的孩子的哭声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气若游丝的呜咽。
屋外的楼道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三口深沉的木头箱子沉默地矗立着,此面向尸四个狰狞的红色大字在惨白灯光下冷眼旁观。
门里的动静终于彻底停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安静。
咔嚓。
我听见了轻微的金属转动声。像是……锁舌被小心翼翼地拨开极其缓慢、带着一万分迟疑的声音。
那扇深红色的防盗门,被我装上的三层隔音板阻挡着,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极其缓慢地……向外移动了半厘米都不到
门似乎被里面什么东西死死抵住了,艰难地推开一条比猫眼宽不了多少的缝隙。
里面,没有立即传出咒骂。只有一片诡异的死寂。几秒后,一只眼睛猛地贴上了那条缝隙!那只眼睛里布满血丝,瞳孔因为过度的惊吓而缩成针尖大小,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还有一丝濒临崩溃的疯狂。是王百万!那缝隙太窄,只能看到小半张扭曲的脸,以及那只布满猩红血丝、正死死透过缝隙向外窥视的眼睛。他脸上肌肉僵硬地抽搐着。
突然,我的目光被他眼皮底下的一颗黑痣吸引。位置独特,大小……和昨晚监控里那个用弹弓打碎我家玻璃的模糊黑影脸上的一模一样!
就在那只惊恐的眼珠疯狂转动,扫过我站立的角落阴影时。我缓缓向前迈了一步。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吱嘎——
脚下的老旧水泥地面发出极其轻微但清晰的呻吟。
就是这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在此时这死寂恐惧到极致的氛围里,无疑如同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
啊——!
门内那只贴在缝隙上的血眼骤然收缩到极致!瞳孔深处迸发出纯粹的、被彻底惊破胆的恐怖!一声非人的、刺耳的惊叫瞬间从那细小的门缝中炸裂而出!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人因为极度惊吓而狠狠撞在了门板内侧!
哐当!咚!
里面的门锁被手忙脚乱地重新重重拧死、反锁!一系列的声音慌乱至极,显示着门内人此刻的魂飞魄散。随即,一切归于死寂。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仿佛那扇门之后,已经是一整块僵硬的恐惧化石。
楼道里只剩下那盏惨白的声控灯,幽幽地亮着。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半个小时。
吱——
声音不大,带着老旧的摩擦感,在死寂的楼道里异常清晰。
不是门开的声音。是从……墙里或是从门外那几口沉默的大家伙深处难以分辨。
接着,一股极其微弱,若有若无,丝丝缕缕如同幻觉的气味……飘散开来。
微凉。潮湿。带着某种难以描述的……腐败的、仿佛被泥土长久浸泡又微微发咸的气息一丝丝,一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附着在舌根深处,冰冷,滑腻。
空气陡然凝滞。那气味如同无形的幽灵之手扼住咽喉。惨白的声控灯在死寂中不知疲倦地亮着,光晕笼罩着三具沉默的巨物和那道紧锁的深红防盗门,勾勒出一种凝固而永恒的地狱图景。
我慢慢转动僵硬冰冷的脖颈。视线缓缓投向那道深红色防盗门。它紧闭着。像一张沉默的嘴,吞噬了门内所有的咒骂、哭嚎和恐惧。也隔绝了外面这无言的冰冷。楼道里只有我和这三口箱子,如同舞台最后被遗落的主角。死寂得令人发疯。只有那若有若无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冰凉腐味在空气中极其缓慢地弥散。
不知为何,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慢慢伸向了外套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的金属物体。它的轮廓早已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那不是我随身携带的防身物品。那只是一枚在抽屉角落躺了不知多久,甚至可能早就忘记具体用途的——旧铜钥匙一枚不知名的小锁的钥匙
指尖传来金属冰冷的圆润感。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掏了出来。冰凉的铜钥匙在楼道惨白的光线下闪着幽幽的暗黄色光芒。
我盯着它。几秒。
然后,在一种如同梦魇驱使般的状态下,我的手腕微微向前送出。捏着冰凉的钥匙,那尖锐细长的金属齿端,轻轻地碰了碰离我最近的一个木箱正面的中间位置。
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
嗒。
一声轻响。如同钟表齿轮一个冰冷的叩问。
叩在了那冰冷厚重的木头上。在这凝固的地狱画卷里荡开一圈听不见的涟漪。冰冷光滑的钥匙齿尖,触在同样冰冷粗糙的木头上。
无声的对峙。凝固的世界。
一丝带着尘埃的风从楼梯通道幽幽地盘旋上来,卷起一张无人问津的水电催费通知单,轻轻地拍在了最外层木箱侧壁下方,发出极其微弱的窸窣声,又飘落在地。
啪嗒。
一滴水滴在什么东西上
我缓缓抬起头。楼道上方的天花板角落,一片暗色的水渍氤氲开。水珠在管道接口处艰难凝聚,终于承受不住自身重量,跌落,砸在那厚重的箱板上,碎成几瓣更小的水点,洇开一小片深色印记。
嗒…嗒…嗒…
滴水的节奏缓慢下来,一声,又一声。像生命最后衰竭的心跳。在这绝对的寂静里被无限放大。冰冷的腐味似乎又浓了一分。头顶惨白的光线像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我的手指还保持着伸出钥匙的姿势,悬停在冰冷的木箱表面。指尖微微发麻。钥匙齿端离那刺眼的鲜红此面向尸的尸字,只剩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它正对着门。门后是被恐惧吞噬的野兽。
钥匙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遍全身。我慢慢收回了手。钥匙滑入口袋深处,金属撞在打火机上发出一点微声。然后,我沉默地转身。
鞋底踏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一步。一步。向下。
惨白的灯光在身后拉长我的影子,像一个无声的告别手势,覆盖在那三个沉默的庞然大物上,也淹没在我走入下一层台阶的阴影里。
6
无声告别
身后楼道里那凝固的恐惧腐气与微弱的水滴声,被隔绝在另一重昏暗的空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