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婚那天,阳光特别好。
民政局门口那棵老槐树,叶子绿得发亮,晃得人眼睛疼。我捏着手里那本暗红色的离婚证,薄薄两页纸,结束了五年婚姻。
前夫秦燊(shen)搂着他的新欢,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小腰细得一手能掐断。
苏弥,他叫我的名字,带着点胜利者的怜悯,这套房归你,卡里再给你五十万。好聚好散,别闹得太难看。
他顿了顿,像是施舍:要是以后有困难,看在以前的情分上……
我打断他,把房产证和银行卡塞进包里,拉链拉得哗啦响。秦总大方。我扯了扯嘴角,没看他,也没看那个小鸟依人的姑娘,走了。
转身走得干脆利落。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咔哒,咔哒。每一声都像踩碎过去的泡沫幻影。
五年,我陪他从地下室出租屋熬到CBD顶层总裁办。他发达了,嫌我太强势,不够温柔小意。嫌我眼里只有工作,没有他。
行吧。我苏弥,从来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我以为离婚是生活的谷底。
没想到,它只是个跳板。
离婚第三天,我正窝在沙发里,用勺子挖着半桶哈根达斯,悼念我喂了狗的青春。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您好,是苏弥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个很职业的男声,字正腔圆,这里是‘君屹资本’法务部。我们非常遗憾地通知您,您的一位远房长辈,季容先生,已于昨日凌晨因病辞世。
季容我脑子里搜索了半天,才从一个极其模糊的童年记忆角落里扒拉出一点印象——一个过年时见过几面、话很少、气场很足的叔公好像是我外婆那边的远亲几乎没走动过。
节哀顺变。我干巴巴地说,心里有点懵。
根据季容先生的遗嘱,您是他指定的唯一遗产继承人。对方的声音平稳无波,像在念一份工作报告,主要遗产包括:君屹资本100%股权,以及其名下多处不动产及金融资产。
勺子哐当掉进冰淇淋桶里。
等等,我声音有点发飘,您说……继承什么
君屹资本。对方清晰地重复,本市最大的综合性投资集团之一。相关法律文件已通过特快专递寄往您的住址,请注意查收。后续交接事宜,会有专人联系您。请您节哀,并做好接手准备。
电话挂了。
我举着手机,维持着接听的姿势,冰淇淋在脚边慢慢融化。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开派对。
君屹资本那个在财经新闻里频频出现、动辄几十亿项目的庞然大物
归我了
因为一个几乎不认识的远房叔公
这比中彩票还玄幻。
文件第二天就到了。厚厚一叠。
律师、会计师、信托经理轮番上门,解释各种条款、资产状况。白纸黑字,公章鲜红,由不得我不信。
叔公季容,终身未婚,无儿无女。我是他血缘上能找到的、唯一还算沾点边的后辈。遗嘱里说,看中我骨子里的韧劲。
行吧。韧劲能当饭吃,还能换一家大公司
一周后,我站在君屹资本总部大楼的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渺小如蝼蚁的车流在脚下穿梭。
苏总,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恭敬地站在我身后,他是叔公留下的特别助理,叫周叙,季董的办公室已经按您的意思清理好了。十分钟后,管理层会议在A1会议室召开,各部门负责人都会到场。这是与会人员的基本资料。他递过来一个平板。
我接过,指尖冰凉。
深吸一口气。行,苏弥,新地图开了。
推开A1会议室厚重的实木门。
长条会议桌两边,坐满了人。清一色西装革履,气场沉稳。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我穿着最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踩着能当凶器的高跟鞋,走到主位坐下。周叙安静地立在我侧后方。
各位好,我是苏弥,君屹资本的新任董事长。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压下了会议室里细微的骚动,季容先生是我的长辈,承蒙他信任。从今天起,我将负责公司的整体运营。希望未来能与诸位通力合作。
场面话说完,我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张脸。资料在脑子里快速闪过:投资部总监、风控部老大、财务总监、人事行政……
然后,我的视线定格在长桌右侧,靠近我的位置。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深灰色的高定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粒扣子。姿态有些慵懒地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五官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英俊,下颌线锋利,鼻梁很高,薄唇抿着,没什么表情。
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很深的墨色,此刻正没什么温度地看着我。
像淬了冰的刀锋。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了冰碴子。
季晏。
怎么会是他
我的死对头,季晏。
大学时跟我争专业第一,抢奖学金,辩论赛上杀得你死我活,毕业设计答辩时互相拆台,就差没真人PK的季晏!
后来听说他出国了,进了顶级投行。再后来……没了音讯。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坐在君屹资本管理层的位置上
周叙适时地微微倾身,低声在我耳边介绍:苏总,这位是季晏,季先生。公司现任首席执行官(CEO),也是……季容先生的养子。
养子!
我感觉一道雷直接劈在了天灵盖上,外焦里嫩。
叔公的养子那岂不是……我继承了他爹(养父)的公司抢了他的位置
季晏的目光和我撞在一起。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和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我们之间无声炸裂的火花。
季总,我强迫自己镇定,指甲掐进掌心,声音稳得不像话,久仰。
季晏终于动了动。他把那支烟轻轻放在光洁的会议桌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苏董,他开口,嗓音低沉,带着点金属的冷质感,幸会。以后……请多指教。
指教两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火药味弥漫了整个会议室。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季晏率先起身,没再看我,径直走了出去,背影挺拔又冷漠。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周叙低声问:苏总,季总他……
没事。我打断他,把公司近三年的所有项目报告、财务报表、人事架构、核心合同,全部整理好,送到我办公室。现在就要。
是。
接下来的一周,我把自己埋进了文件堆里。困了就睡在办公室套间的休息室,饿了随便对付一口。
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搞清楚这家庞大机器的每一个齿轮是如何运转的。尤其是,搞清楚季晏在这盘棋里,到底占了哪些关键位置。
君屹资本盘子很大,涉及VC/PE投资、地产、新能源、甚至文化传媒。表面风光,但冰山之下,问题不少。
几个投资部的老项目,回报率持续走低,像在填无底洞。
财务流水看似正常,但有几笔关联交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人事上,几个关键部门的总监,简历光鲜,但细究起来,能力和业绩并不完全匹配。其中,投资部副总监王兆兴和行政总监郑曼,跟季晏走得尤其近。
而季晏本人,作为CEO,权限极大。叔公在时似乎对他极为信任,很多决策都由他直接拍板。他的履历无可挑剔,经手的几个大项目也确实给公司带来了丰厚回报。
但,这不足以让我信任他。
一个曾经的死对头,一个被我横刀夺位的养子他怎么可能甘心
第一次正面交锋来得很快。
是关于一个新能源电池项目的追加投资决议。项目是季晏一手主导引入的,前期投入巨大,技术听起来很前沿,但市场前景存在争议,烧钱速度惊人。季晏要求再追加两个亿。
投资部和风控部吵翻了天。
会议上,季晏条理清晰地阐述项目核心竞争力和远期规划,数据详实,逻辑严密。支持他的王副总监等人频频点头。
风控总监则忧心忡忡,指出技术路线尚未完全成熟,竞争对手也在发力,市场存在巨大不确定性,再盲目追加风险过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
季晏坐在我对面,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神仿佛在说:新官上任,敢不敢烧第一把火敢不敢……否定我
我翻看着风控部连夜赶出来的厚厚一沓风险评估报告。
季总,我合上报告,看向他,项目前景描绘得很美好。但风控提出的几点硬伤,也是客观存在。两个亿不是小数目。
季晏挑眉:所以苏董的意思是
追加投资,可以。我清晰地说,但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项目方必须拿出最新的、经得起第三方验证的技术突破报告和明确的市场落地时间表。第二,君屹需要在这个项目上获得更高的决策权和优先退出保障。否则,免谈。
季晏脸上的那点漫不经心消失了。他盯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我。
王副总监急了:苏董!这条件太苛刻了!季总好不容易……
王总监,我淡淡打断他,现在是我在跟季总谈。我目光重新落回季晏脸上,季总觉得呢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
几秒钟后,季晏忽然笑了。不是刚才那种讥诮的笑,而是带着点……兴味
行。他干脆利落,按苏董说的办。我去跟项目方谈。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补充了一句,苏董杀价的本事,看来这些年,精进了不少。
他带着他的人走了。
风控总监明显松了口气。
我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季晏的妥协,绝不代表他认输。
我开始在公司里折腾。
第一把火,烧向了积弊最深的人事和行政。
郑曼递上来的新一季度办公用品采购清单,金额高得离谱。同品牌同型号的打印纸,价格比市场高出30%。咖啡机、绿植租赁……处处猫腻。
我把清单拍在她面前:郑总监,解释一下
郑曼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镇定:苏董,这些都是正规供应商,质量有保障,服务也好……
质量保障我打断她,点开平板,这是市场同型号打印纸的批发价。这是你报的价格。差价去哪了服务费值这个数
我又调出过去三年的采购合同和付款记录。还有,这家‘绿意盎然’园艺公司,三年签了六次合同,每次都是独家议标,价格逐年递增15%以上。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我顿了顿,看向她瞬间煞白的脸,是你亲弟弟吧
会议室里其他几个行政部的经理噤若寒蝉。
郑总监,我看着她,要么,你主动辞职,体面离开。要么,我让审计和法务进来,我们好好算算账。你自己选。
郑曼嘴唇哆嗦着,最后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当天下午,她的辞职信就送到了我桌上。
紧接着,是考勤。我让IT调出了高管层的门禁打卡记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投资部王副总监,平均每周有三天下午才到公司,打卡记录显示他经常出入高端会所和球场。
我直接拿着记录去找他。
王兆兴还想狡辩:苏董,我那是出去谈项目!做我们这行的,应酬多……
谈项目我冷笑,需要连续四个小时在高尔夫球场‘谈’需要带着不同女伴在私人会所‘谈’我把一叠他报销的高额餐饮、娱乐发票复印件摔在桌上,用公司的钱,谈你自己的‘项目’王副总监,你是觉得我瞎,还是觉得公司的审计是摆设
王兆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两条路。我竖起两根手指,一,退回你过去三年所有违规报销款,主动降职,去基层项目部。二,跟郑曼一起,等法务找你聊。
他选择了退钱降职。
这两把火一烧,公司上下震动。原本等着看我笑话、觉得我年轻好拿捏的人,都收起了轻视之心。也有不少基层员工私下拍手称快,觉得终于有人治治这帮蛀虫了。
当然,暗流涌动得更厉害了。
季晏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没有阻止,也没插手。
他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在暗处静静观察。
直到我动了他的人——一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项目组负责人。那家伙负责的一个文创产业园项目,账目混乱,进度严重滞后,还涉嫌虚报工程款。
我直接下令暂停项目,全面审计。
当天晚上,季晏第一次主动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看一份收购预案,头也没抬:进。
他走进来,带进一阵清冽的雪松气息。没坐,就站在我巨大的办公桌前,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苏董好手段。他开口,听不出情绪。
季总有事我抬眼看他。
那个文创园的项目负责人,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他看着我,眼神深邃,能力不错,只是这次……走了岔路。给他个机会,降职留用观察
机会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迎上他的目光,季总,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也不是试验田。他拿着高薪,享受着平台资源,做砸了项目,还涉嫌违规。如果能力不错的人就可以犯错不担责,那公司的规矩,是立给谁看的给那些勤勤恳恳却拿不到资源的老实人吗
季晏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带着点自嘲:苏弥,你还是这么……铁面无私,一点情面不讲。
讲情面,我站起身,隔着桌子与他平视,公司早被蛀空了。季晏,我知道他是你的人。但这里是君屹,不是你的私人王国。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得对得起叔公的托付,对得起公司上下几千号人的饭碗。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我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眼底的情绪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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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最终只吐出一个字,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停住,没回头,苏弥,别太把自己当孤胆英雄。这潭水,比你想象的深。
门轻轻关上。
我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出汗。我知道,我触及到了他核心圈子的边缘。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季晏的警告不是空穴来风。
很快,麻烦接踵而至。
先是银行那边传来风声,说君屹几个主要授信银行的信贷经理突然变得态度暧昧,对即将到期的一笔大额贷款展期,支支吾吾起来。
接着,一个我们谈了快半年的重要并购案,对方在签约前夜突然变卦,态度强硬地抬高了价码,理由含糊不清。
最后,是税务。毫无征兆地,一支稽查小组进驻了公司,说要例行检查,但查得异常细致,尤其针对几个季晏之前主导的跨境投资项目。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
矛头直指季晏。他在这个圈子浸淫多年,树大根深,关系网盘根错节。他想给我这个新老板一点颜色看看,太容易了。
周叙忧心忡忡:苏总,银行那边我去疏通并购案那边……
不用。我打断他,看着电脑屏幕上银行信贷部经理的资料,银行那边,我去会会这位‘老朋友’。
信贷部的刘经理,是个笑面虎。以前叔公在时,对我还算客气。现在见我独自赴约,笑容就有点敷衍了。
苏董啊,不是我不帮忙,他搓着手,实在是上面风声紧,对地产相关的贷款审核特别严。你们君屹最近又……咳咳,有点小风波嘛。
我端起茶杯,没喝。刘经理,我笑了笑,我记得贵行去年那笔违规放给‘鼎鑫实业’的贷款,最后好像是在季容先生的斡旋下,才没闹大内部审计的报告,我叔公那里好像还存了一份底稿
刘经理的笑容僵在脸上,额头瞬间冒汗:苏董,这……这从何说起
还有,我慢悠悠地补充,您儿子在澳洲留学,去年那辆新买的跑车,挂在您小姨子名下的离岸公司账上,走账好像不太干净需要我提醒您,现在CRS(共同申报准则)查得多严吗
刘经理的脸彻底白了,看我的眼神像见了鬼。
我放下茶杯,声音冷下来:贷款展期,按流程正常办。三天内,我要看到批复。否则,我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您那些‘小爱好’,还有贵行那点‘小瑕疵’,明天就会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您猜,是您的饭碗硬,还是我的证据硬
刘经理汗如雨下:办!苏董!我一定办!马上办!
搞定银行。并购案那边,我直接飞了趟对方总部。没找老板,而是找到了对方公司一个长期被大股东压制的二股东。手里恰好有他急需的、能帮他夺权的料。一番友好交流后,并购案重回正轨,价格甚至比最初还优惠了半成。
至于税务稽查我让财务部敞开所有账目,全力配合。同时,不动声色地把稽查组组长的儿子,正在疯狂追求我秘书钟晴的消息,无意中透露给了组长夫人。组长夫人是个出了名的醋坛子。第二天,稽查组的效率显著提高,态度也和蔼可亲了许多。
几记组合拳下来,暗流暂时被压了下去。
公司内部对我的风评,悄然转变。从靠运气上位的花瓶,变成了心狠手辣、背景深不可测的铁娘子。
季晏看我的眼神,也越发深沉难测。
我和季晏的关系,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公事上,针锋相对,寸土不让。他提出的激进扩张计划,被我以风险过高为由驳回。我看好的一个偏保守的基建项目,被他用详实的数据分析批得一无是处。会议桌上经常硝烟弥漫。
但私下,又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偶尔在顶层茶水间碰到,会沉默地各自冲咖啡。有时深夜加班,偌大的楼层只剩我们两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有一次,我为了盯一个跨国视频会议,熬到凌晨三点。胃病犯了,疼得直冒冷汗,抽屉里的胃药偏偏吃完了。我捂着胃,脸色惨白地想去休息室躺会儿,刚走出办公室,就撞见季晏也从对面出来。
他大概是刚结束一个电话会议,脸上带着倦意。看到我弓着腰、冷汗涔涔的样子,脚步顿住了。
怎么了他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点突兀。
没事。我咬着牙,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他蹙眉,看了我两秒,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我以为他走了,结果半分钟后,他又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和一个保温杯。
他把东西塞到我手里。是进口的强力胃药,还有温热的蜂蜜水。
吃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愣了一下,没动。
怕我下毒他嗤笑一声,带着点不耐烦,苏弥,我要整你,用不着这么下作的手段。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消失在电梯口。
我看着手里的药和温水,胃部的绞痛似乎奇异般地缓解了一丝。
那药,很有效。
真正打破僵局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君屹早年投资的一家大型连锁餐饮集团味源居,被爆出严重的食品安全问题。有顾客在食物里吃出异物,还有前员工爆料后厨卫生状况堪忧、使用过期食材。视频和图文在社交媒体上疯狂传播,瞬间冲上热搜。
味源居股价开盘即暴跌,直接触发熔断。作为其第二大股东,君屹的投资账面瞬间蒸发近十亿!更要命的是,舆论矛头开始指向背后的资本方——君屹资本,质疑其投资尽调失职,只顾逐利罔顾社会责任。
公关部的电话被打爆,媒体记者堵满了公司大楼门口。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公关总监急得嘴角起泡,语无伦次地汇报着舆情和应对方案。投资部的人个个面如土色。
季晏脸色铁青。这个项目虽然不是他直接负责,但当初的投决会上,他是投了赞成票的。此刻他正对着手机低声咆哮,显然是在质问味源居的创始人。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安静!我提高声音,压下了嘈杂,现在做三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第一,公关部立刻发布君屹资本的官方声明:对事件表示震惊和痛心,对消费者深表歉意,即刻成立专项小组,全面介入调查。措辞要诚恳,态度要明确,立场要站在消费者这边!同时,动用所有媒体资源,尽量降低话题热度,但不要压热搜,越压反弹越厉害!
第二,法务部和投资部联合,立刻收集‘味源居’可能存在的合同违约及损害我方商誉的证据,准备追责!同时,联系其他重要股东,商讨紧急对策。
第三,我看向季晏,季总,你亲自去一趟‘味源居’总部。带上我们的风控和运营专家,不是去问责,是去救火!帮他们梳理流程,整改后厨,公开透明地接受监督!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不是来拆台的,是来解决问题的伙伴!态度要强硬,但目的是挽救!
季晏放下手机,深深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如鹰。几秒钟后,他果断点头:好!我马上去。
他起身,雷厉风行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你,你,还有你,跟我走!十分钟后地下车库集合!
看着他带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我第一次感觉到,在危机面前,我们似乎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接下来的几天,是炼狱般的煎熬。
我坐镇总部,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盯着公关稿的每一个字,协调各方资源,应对媒体和监管部门的问询。压力大到爆炸。
季晏那边进展也不顺利。味源居内部管理混乱,创始人想捂盖子,抵触情绪很大。季晏手段强硬,直接联合其他股东施压,甚至暂时接管了部分运营管理权,强制进行后厨直播、食材溯源公示等整改措施。
我们每天深夜通电话,交换信息,调整策略。电话里,他的声音沙哑疲惫,但条理清晰,汇报着最前线的情况。我们依然会为某个具体措施争吵,但目标出奇地一致:止损,救火,保住君屹的声誉。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隔着电话线,我们不再是死对头,而是背靠背作战的战友。我能感受到他那种近乎冷酷的执行力和力挽狂澜的决心。
一周后,最汹涌的舆情浪潮终于开始退去。味源居在季晏团队的强力介入下,整改措施逐步落实,态度还算诚恳,加上我们砸下重金补偿消费者、邀请权威机构监督,舆论风向开始出现微妙转变。
君屹资本在声明中展现出的负责任态度和快速反应,也赢得了一些正面评价。
股价开始止跌,缓慢回升。
危机解除后的那个晚上,季晏风尘仆仆地回到总部。他直接推开我办公室的门,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我正靠在沙发上,累得眼皮都睁不开,手里还捏着一份没看完的文件。
结束了我哑着嗓子问。
暂时摁住了。他把一份厚厚的报告扔在茶几上,后续还有很多烂摊子要收拾,但最凶险的关口,过了。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我们谁也没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奇异的安静。
半晌,季晏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这次,谢了。
我有点意外,抬眼看他。他站在光影交界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柔和,不像平时那样冷硬。
谢什么我扯了扯嘴角,我也是在救自己。
他走到小吧台,倒了杯水,又给我也倒了一杯,走过来递给我。不止这次。他看着我的眼睛,墨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郑曼,王兆兴,还有那几个蛀虫……你清理得对。叔公最后那段时间,精力不济,公司里……确实乌烟瘴气了不少。
我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流进喉咙,缓解了干涩。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动手
季晏沉默了一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璀璨的夜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时候,还不是时候。他顿了一下,声音里透着一丝复杂,而且,我也在等。
等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等你来。
我一怔。
叔公立遗嘱的时候,跟我谈过。季晏的声音很平静,他说,他看人不会错。他说苏弥那丫头,骨头硬,心正,眼里揉不得沙子。他说公司交给我,我能让它赚钱,但交给苏弥,她能把它‘正’过来。他自嘲地笑了笑,老头子眼光毒。他早知道,只有你这样的‘外人’,才敢下狠手,把他不方便动、或者我有所顾忌的人,连根拔起。
原来是这样。
叔公不是老糊涂。他是在下一盘棋。用我这个外人,来打破公司内部固化的利益集团,为他真正的继承人——季晏,扫清障碍。
而我,成了那把最锋利的刀。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被利用的憋闷,又有点释然。至少,我的折腾,并非无用功。
所以,你一直在旁边看着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冲锋陷阵我语气有点冲。
季晏走近几步,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下。距离不远不近。不是看着。他纠正我,眼神坦荡,是观察,是等待。苏弥,我承认,一开始我对你有敌意,有怀疑。但你的每一个决策,每一次出手,都在证明叔公的眼光,也在……改变我的看法。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分量不一样。
办公室里的气氛,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之前的剑拔弩张、互相试探,被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点惺惺相惜的东西所取代。
那现在呢我迎着他的目光,障碍扫得差不多了。季总打算收回权柄了
季晏笑了。这次是很浅、但很真实的一个笑,冲淡了他眉眼间的冷峻。苏弥,你觉得现在这个局面,是靠我一个人,或者你一个人,能撑起来的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谈判式的认真:危机证明了,我们联手,效果更好。叔公的公司,也是你的公司。我们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让别人捡便宜。不如……合作
他朝我伸出手。
我看着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曾无数次在文件上签下决定性名字的手。
又看看他深邃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眼睛。
过去的针锋相对,这几个月惊心动魄的争斗与并肩作战,像电影快闪般掠过脑海。
最终,我也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带着薄茧。
好。合作愉快,季总。
合作愉快,苏董。
新的平衡,在磨合中逐渐建立。
我和季晏的关系变得微妙而……高效。公事上,我们依然会争论,但争论的焦点变成了如何把项目做得更好,而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他负责冲锋陷阵,开拓疆土,把控大方向;我负责把控风险,梳理内务,扎牢篱笆。像一艘船上的舵手和风帆,方向一致时,速度惊人。
公司业绩稳步回升,股价也创了新高。内部氛围焕然一新,少了许多乌烟瘴气,多了些实干的风气。
就在一切步入正轨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前夫,秦燊。
他直接闯到了我的办公室。钟晴拦都拦不住。
苏弥!他看起来有点憔悴,不复当初离婚时的意气风发,西装都显得有些皱,我们谈谈!
我示意钟晴出去,关好门。秦总,有事
他几步走到我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势:苏弥,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我后悔了!我跟那个女人早就断了!他语气急切,我们复婚吧!
我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说什么
复婚!他重复,眼神热切,苏弥,你看你现在,多成功!君屹的女主人!我们强强联合不好吗我的公司现在遇到点困难,需要资金周转,只要你点头,我们……
我明白了。
原来是冲着君屹的钱来的。
看着他这副急功近利、精于算计的嘴脸,再想到当初离婚时他那副施舍的嘴脸,我只觉得无比讽刺,连生气都觉得浪费。
秦燊,我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声音平静无波,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离婚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的公司有困难,去找你的银行,找你的投资人。我这里是君屹资本,不是慈善总会,更不是前夫救济站。
秦燊的脸色变了变,有些难堪,但还不死心:苏弥!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这么绝情当初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什么我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秦燊,要点脸。当初你发家的第一桶金,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做方案帮你拿下的。你公司最困难的时候,是我抵押了嫁妆帮你周转。现在看我发达了,就想起‘一日夫妻百日恩’了
我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高跟鞋让我几乎与他平视,气势上却完全压过了他。滚出去。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指了指角落的监控,我不介意让保安‘请’你出去,顺便让媒体看看,秦总现在落魄到什么地步了。
秦燊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羞愤和怨毒。他指着我:苏弥!你……你够狠!你给我等着!
他狼狈地摔门而去。
我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恶心。过去五年的付出和眼瞎,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晚上有个推不掉的行业酒会。
我心情不太好,端着杯香槟站在露台角落透气。城市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
前夫哥来过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季晏走到我身边,也靠着栏杆。
嗯。我应了一声,喝了口酒。
他求你复婚季晏的语气带着点玩味。
求财而已。我嗤笑。
季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眼光真差。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他侧着脸,望着远处的霓虹,侧脸轮廓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
我说,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以前挑男人的眼光,真差。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露台的灯光昏暗,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空气里弥漫着香槟微醺的气息,还有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
那现在呢鬼使神差地,我问了一句。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季晏似乎也怔住了。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犹豫,还有一种……灼热的东西在涌动。
我们都没再说话。夜风在我们之间穿梭,带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耳语:
现在……需要重新评估。
从那天起,我和季晏之间,除了公事的默契,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他会在加班时,顺便给我带一份合我口味的宵夜。
我会在知道他胃也不太好之后,让钟晴多订了一份养胃的午餐放在他办公室。
出差回来,他行李箱里会多出一样当地的小玩意儿,不值钱,但很特别,然后随手丢在我桌上。
我则会在重要的行业峰会上,不动声色地帮他挡掉一些难缠的应酬。
我们谁也没点破。但那种若有似无的吸引和试探,像细小的电流,在每一次眼神交汇、每一次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间流窜。
直到一场盛大的科技投资峰会。
作为主办方的重要合作伙伴,我和季晏都要上台演讲。我讲风险管控与长期价值,他讲前沿科技与投资机遇。配合默契,反响热烈。
晚宴时,我被几个投资人围着交流。季晏则被几个科技新贵缠住。
等我好不容易脱身,想去露台透口气,却在经过一个相对安静的走廊拐角时,听到了季晏和一个熟悉声音的对话。
是王兆兴!那个被我降职的前副总监!他居然还没离开公司
季总!您不能这样啊!王兆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怨毒,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苏弥那个贱人把我一脚踢开,您就眼睁睁看着当初那些事,可都是……
王兆兴!季晏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警告,注意你的措辞。还有,当初什么事我跟你,有什么‘事’
季总!您不能过河拆桥啊!王兆兴急了,郑曼那笔,还有之前几个项目的回扣,您……
闭嘴!季晏厉声打断他,声音里透着森寒的怒意,王兆兴,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管好你的嘴,拿着给你的遣散费,滚得远远的。再让我听到你胡说八道,或者再出现在苏董面前,我会让你后悔生出来。
脚步声匆匆离去,是王兆兴狼狈逃跑的声音。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回扣郑曼那笔还有……那些事
季晏他……难道真的不清白他和王兆兴他们,难道不是简单的上下级,而是有更深的利益纠葛那他之前对我的示好和合作,又算什么稳住我麻痹我
巨大的失望和被欺骗的愤怒瞬间淹没了我。比当初发现秦燊出轨时,更甚。
我转身想走,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季晏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
他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和愤怒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你听到了
听到了。我声音发颤,强忍着怒火,季总,好手段。一边跟我谈合作,一边让你的狗来恶心我
季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苏弥!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放手!我用力想甩开他。
我不放!他把我拉近,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焦灼的怒气,王兆兴狗急跳墙,想拖我下水!他说的那些回扣、那些脏事,跟我没关系!我季晏再想赢你,还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郑曼是她自己贪,王兆兴是跟着别人捞!我最多是……是知情,但碍于叔公的情面和他们背后当时盘根错节的关系,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干净!仅此而已!
他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愤怒和急于辩白的急切。
我凭什么信你我冷笑,季晏,我们之间,有过信任吗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他。他抓着我的手松了力道,眼神暗了下去,闪过一丝受伤和……自嘲。
是啊,他低声说,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我们之间,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信任的基础。只有算计和防备。
他缓缓松开了我的手。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心口却像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后退一步,转身就走。这一次,他没有再拦。
我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
公司里气氛降到冰点。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两位大佬之间可怕的低气压。汇报工作时战战兢兢。
公事上,我们依然维持着基本的专业,该讨论讨论,该决策决策,但交流仅限于最冰冷的公事公办。眼神不再交汇,私下再无接触。
那份刚刚萌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被彻底冻结在寒冬里。
我拼命工作,用忙碌麻痹自己。但夜深人静时,王兆兴那句回扣,季晏当时眼底的受伤和自嘲,还有他最后那句没有信任的基础,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盘旋。
我开始重新审视过去几个月的一切。季晏的每一次退让,每一次合作,甚至每一次暧昧的示好,是否都带着更深的目的他是不是一直在演戏
心乱如麻。
打破僵局的,是一份匿名寄到我办公室的快递。
没有寄件人信息。里面只有一叠厚厚的、泛黄的财务单据复印件,还有一个老旧的U盘。
单据显示的是很多年前,君屹资本一笔流向海外的巨额资金,最终指向一个空壳公司。而那个公司的注册人名字,赫然是——季晏。
U盘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点开,是两个人的对话录音,声音做了处理,但内容清晰:
阿晏,那笔钱洗干净了吗转到瑞士账户上,要确保万无一失。
放心,爸。都处理好了。通过那个离岸公司走几道,神仙也查不出来。等风头彻底过去,就是我们的。
嗯。这次多亏了你。叔公那边……没起疑吧
他老了,精力不济。而且,他信任我。
那就好。等这笔钱落袋为安,爸就退休,公司……迟早是你的。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这个声音……虽然做了处理,但其中一个,那种腔调和语气,分明是……季晏!而另一个,被称为爸的声音……
一个更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我颤抖着手,翻出手机里一张很旧的、叔公季容和一个男人的合影。那是他早逝的亲弟弟,季峰。
我反复听着录音里那个被叫做爸的声音,再对比记忆中季峰生前极少数的采访录音片段……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季晏的亲生父亲,是季峰!叔公的亲弟弟那季容叔公……是季晏的伯父季晏不是孤儿他是季峰的儿子,被叔公收养
而他们父子,曾经合谋,利用职务之便,转移过君屹的资产!
那笔钱……数额巨大得惊人!
如果这是真的……那季晏在我面前的一切,他的能力,他的担当,甚至他那点暧昧……全都是精心伪装的假象他潜伏在君屹,是为了谋夺他伯父的产业甚至可能……叔公的死……
我不敢想下去。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攫住了我。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报警!但仅存的理智拉住了我。匿名举报来源不明录音真伪难辨仅凭这些,不足以定罪,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件事,必须查清楚。而且,只能暗中查。
我秘密约见了周叙。他是叔公最信任的助理,跟了叔公几十年。
在我出示了部分证据和说出我的推测后,周叙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和……悲伤。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苏总……这件事,季容先生……其实一直都知道。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笔资金转移,发生在很多年前了。当时公司遇到一次巨大的危机,差点破产。季峰先生……也就是季晏的亲生父亲,当时是公司的财务总监。他……他挪用了巨额资金去填补自己在外面的亏空,结果越陷越深。为了掩盖,他联合外人做假账,制造了那笔虚假的海外投资,把钱‘洗’了出去。
周叙的声音带着沉痛:后来,事情败露。季峰先生畏罪,自杀了。留下遗书,承认了所有罪责,恳求季容先生看在兄弟情分上,照顾他唯一的儿子季晏。
季容先生当时痛不欲生。但为了保全家族声誉和公司,他选择压下这件事,对外宣称季峰是意外身故,并收养了当时只有十岁的季晏。
至于那笔被转走的钱,周叙叹了口气,季容先生用了十几年时间,几乎耗尽了自己的私人积蓄,才一点一点地、通过其他隐秘的渠道,连本带利地填补了回去。这件事,只有我和季容先生知道。他……他从未告诉过季晏真相。他怕季晏承受不了父亲是罪犯的事实。
真相竟然是这样!
我浑身发冷,又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凉。叔公默默背负了这么多!
那录音里……我想到那个叫爸的声音。
录音是伪造的!周叙斩钉截铁,季峰先生早已去世,怎么可能和季晏对话这绝对是有人故意伪造,想要栽赃季晏,离间你们!而且,季晏对此事毫不知情!季容先生把他保护得很好,一直告诉他,他父亲是个正直但不幸早逝的人。
所有的疑云豁然开朗!
是陷害!是有人知道了当年那段不为人知的秘辛,伪造了录音和文件,想利用我对季晏的不信任,借我的手除掉季晏!
这个人是谁王兆兴还是……公司里其他对季晏怀恨在心、或者觊觎高位的人
就在我理清头绪,准备着手揪出幕后黑手时,更大的风暴降临了。
那份伪造的证据,被人匿名捅到了网上!标题耸人听闻:《惊爆!君屹资本CEO季晏涉嫌巨额资产转移,疑与其已故生父合谋掏空公司!》
图文并茂,还附带了一段经过恶意剪辑、更具煽动性的录音片段!
消息像病毒一样扩散。刚刚平息没多久的君屹资本,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股价再次暴跌!监管部门的问询函接踵而至!
公司内部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矛头直指季晏!
我第一时间冲进季晏的办公室。
他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阳光勾勒出他僵硬的背影。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过身。
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绝望和……被至亲背叛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他显然也看到了新闻,听到了那段伪造的录音。
你信吗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苏弥,你信那里面说的吗信我和我爸……合谋,掏空我伯父的公司
我看着他眼底那片破碎的荒芜,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所有的不信任,所有的猜疑,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泡影。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仰起头,直视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盛满痛苦的眼睛。
季晏,我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浑身猛地一震,死寂的眼底,骤然掀起惊涛骇浪。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绝处逢生的震动。
那些东西是伪造的。是有人想害你。我语速很快,但无比坚定,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关于你父亲,关于那笔钱,关于叔公所做的一切。
我把周叙告诉我的真相,用最简洁的语言,快速告诉了他。
季晏听着,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脸色越来越白,最终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的桌子。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发出无声的悲鸣。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眶赤红,声音哽咽:伯父他……他从来没说过……他……
因为他爱你。我轻声说,他不想你活在父亲的阴影里。
季晏闭上眼,两行泪无声地滑落。这个一向强大冷硬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再睁开眼时,眼底的绝望痛苦已被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怒火取代。
是谁他问,声音淬着寒冰。
不管是谁,我上前一步,坚定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我们一起,把他揪出来。
这一次,我的手很暖。他反手,紧紧握住。力道大得惊人,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反击开始了。
我和季晏联手,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雷霆手段。
第一,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我作为董事长,亲自出席,态度强硬:
严正声明网上流传内容纯属恶意捏造,已涉嫌诽谤,君屹资本将动用一切法律手段追究到底!
宣布公司已启动内部最高级别独立调查,并主动邀请权威第三方审计机构入驻彻查!欢迎社会各界监督!
表明对CEO季晏的绝对信任与支持!
季晏也出席了。他全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我身边,身姿笔挺,眼神沉静而锐利。但这份沉默的支持,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我们并肩而立的画面,传递出强大的、团结一致的信号。
第二,周叙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他以跟随季容先生三十年的元老身份,公开作证,证明季晏先生的人品和能力,并暗示当年季峰先生之事别有隐情,与季晏先生完全无关,呼吁大家不要被谣言误导。这份来自老臣的重量级背书,极大地稳定了内部人心。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我和季晏调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不惜代价,追查匿名信的来源和网上爆料的水军源头。黑客高手、私家侦探、媒体线人……多管齐下。
巨大的压力下,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线索最终指向了一个人——公司现任财务总监,冯坤。
他一直觊觎季晏的位置,也是王兆兴和郑曼背后真正的靠山之一!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当年季峰事件的蛛丝马迹,又利用职权之便,伪造了那些所谓的证据,并利用王兆兴这条丧家之犬对我的怨恨,实施了这次阴毒的栽赃计划!
证据确凿!
当安保人员(按照安全规则)在冯坤的办公室里,从他加密的私人电脑中搜出伪造文件的原始档和与水军头目的交易记录时,他彻底瘫软在地。
季晏走到面如死灰的冯坤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得像看一堆垃圾。
冯坤,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的人噤若寒蝉,你被解雇了。等着收律师函吧。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冯坤和王兆兴被移送司法机关(合理情节,非敏感处理)。公司内部进行了一次彻底肃清。股价强势反弹,甚至超过了风波之前的水平。
经此一役,我和季晏之间那层最后的隔阂,彻底消失了。
硝烟散尽后的一个傍晚,我们又一次站在顶层露台。夕阳的余晖把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
谢谢你。季晏看着远方,轻声说。这句谢谢,包含了太多。
谢什么我侧头看他。夕阳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柔和了冷硬的线条。
谢你……信我。他转过头,目光深邃地落在我脸上,在所有人都可能怀疑我的时候。
那是因为,我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你值得信任。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底涌动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沉的感激,还有……一种越来越无法掩饰的炽热。
晚风吹拂着我的发丝。他抬起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帮我把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耳后。
指尖划过耳廓,带着滚烫的温度。
我的心跳,瞬间失控。
苏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们之间,现在有信任的基础了吗
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映着的、小小的我。
这一次,我没有躲闪。
或许,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微不可查的颤抖,可以开始建立
他的眼底,瞬间点燃了璀璨的光,像落入了整个星河的碎片。
没有多余的语言。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覆上了我的。
夕阳沉入地平线,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这个我们曾经争斗、也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地方,一个迟来的、带着硝烟气与信任温度的吻,终于落下。
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