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桥河畔遇刺,反杀刺客后捡到染血布块。
>血渍刮成粉末竟化作泥人,又蜕变成刀枪不入的黄金泥女。
>道爷郭成指点:剁其手脚封入盆中,三日莫动,自化飞灰。
>第三夜,神秘人突然现身触碰金盆。
>盆中黄金泥浆喷涌而出:你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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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桥河的水,平日里温顺得像头老牛,此刻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搅过,浑浊的浪头裹着白沫,一下下啃咬着湿漉漉的河岸。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混着河水的土腥气,令人作呕。
王莽把最后一块沾满泥水的石头重重压在麻袋上,直起腰,粗重地喘着气,胸膛像破风箱般呼哧作响。
他抹了把脸上混着汗水和泥点的污迹,目光扫过河滩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另外七个人。
个个都像刚从泥塘里捞出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脱力的虚汗。
那个被他们合力按进河里、挣扎了许久才咽气的刺客,尸体半浸在浅水里,被浑浊的河水推搡着。
娘的,王莽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嗓子眼火烧火燎,哪来的疯狗上来就奔着要命!
离尸体不远处的烂泥里,扔着一块撕扯下来的深色粗布,显然是那刺客搏斗时被扯落的。
大半截泡在泥水里,只有一角露在外面,上面一大片暗红刺目的血污,在昏沉的天色下格外扎眼,像一只恶毒的眼睛。
晦气!账房先生李慕白脸色煞白,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胳膊,远远避开那布片,声音都在发颤,沾了死人血的玩意儿,不干净!快,快烧了它!
烧个屁!猎户赵三虎嗤笑一声,他脸上挂了彩,一道血痕从眉骨划到嘴角,更添了几分凶悍。
他几步走过去,弯腰一把将那块湿淋淋、沉甸甸的布从泥水里捞起来,血污混着泥浆,滴滴答答往下淌。
怕什么一块破布还能咬人不成正好,老子缺块擦刀的!
他满不在乎地拧着布上的泥水,布上的血污被水一泡,颜色更深,边缘微微晕开,黏腻得令人心头发毛。
王莽皱了皱眉,心里也觉得膈应,但赵三虎说得也没错,一块布能有什么
他摆摆手:行了,带回去再说,天快黑了,赶紧收拾收拾离开这鬼地方。
回到村里借宿的破院,惊魂稍定的八人围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沉默地啃着干粮。
那团湿布被赵三虎随手扔在墙角的一个破木盆里,像一团不祥的阴影。
李慕白终究是忍不住,端着油灯凑过去,昏黄的光线下,那布上的血污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褐色,边缘凝固得如同铁锈,死死咬在布纹里。
这……这污渍不对劲,他声音又抖起来,伸出手指想蹭蹭看,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黏得也太牢了……
死脑筋!赵三虎不耐烦地走过来,一把夺过李慕白手里的油灯,另一只手从腰间皮鞘里噌地拔出他那把锋利的猎刀,看老子的!
他用刀尖对着那片顽固的血污边缘,狠狠刮了下去。刀刃刮过粗硬的布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一小撮暗红色的粉末簌簌落下,飘散在灯光里。
成了!赵三虎咧嘴一笑,觉得这法子有效,手上力道更大,刀尖刮得更快更狠。
更多的粉末被刮下来,像细小的血砂,在灯下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铁锈味。
慢点!三虎!李慕白猛地惊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他指着赵三虎刮布的手,又指向那些飘落的粉末,
你看那粉!飘……飘起来了!沾……沾到你手上了!他惊恐地往后缩,郭老道以前说过,凶死之人的血怨气最重,化成粉也能附身!快住手!
放屁!赵三虎被他叫得心头一毛,嘴上却更凶,神神叨叨!老子一身煞气,还怕这点死人灰
他骂骂咧咧,刀刮得更用力。布上的血污在刀锋下迅速缩小,眼看就要被刮净。
然而,就在那血污即将消失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团被刮得只剩指甲盖大小的污渍猛地一缩,紧接着像活物般剧烈地蠕动起来!
深褐的色泽瞬间转为湿漉漉的泥黄,像有生命般迅速蔓延、膨胀!
湿泥如同沸腾的沼泽,疯狂地向上拱起、拉长。
啊——!李慕白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连滚带爬地往后躲。
王莽和其他几人也被这骇人的景象惊得跳了起来,撞翻了凳子。
泥浆翻滚,几个呼吸间,一个轮廓粗糙、浑身流淌着泥浆的人形便立在了破木盆里!
它没有五官,只有泥水不断从头部滴落,却诡异地扭动了一下脖子,空无一物的脸孔望向了惊骇欲绝的众人。
一股冰冷的、带着河底淤泥腥气的恶意,瞬间笼罩了整个破屋。
那泥人猛地从盆中跃出,湿泥四溅。它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带着一股腥风直扑离它最近的赵三虎!
操!赵三虎怒吼一声,猎刀本能地劈砍过去。
噗!刀锋深深砍入泥人的肩膀,却如同砍进了一团粘稠的胶泥,毫无着力感。
刀刃被死死地吸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反震回来,震得他虎口发麻,猎刀差点脱手。
砍不动!赵三虎惊骇大叫,奋力想拔刀。
那泥人猛地一扭肩膀,赵三虎连人带刀被狠狠甩了出去,重重撞在土墙上,眼前一黑。
泥人毫不停留,泥浆流淌的手臂像一根粗壮的棍子,横扫向旁边的李慕白!
妈呀!李慕白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躲闪,泥臂擦着他的后背扫过,嘭地一声砸在土墙上,竟砸出一个浅坑,泥灰簌簌落下。
按住它!王莽目眦欲裂,抄起墙角的顶门杠,和另外几个胆大的汉子一起扑上去。
棍棒、拳头、甚至菜刀,雨点般落在泥人身上。
噗噗噗!每一次击打都如同打在烂泥塘里,泥浆飞溅,那泥人被打得东倒西歪,肢体变形,但它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碎裂的泥块掉落在地,又蠕动着流回主体。
没……没用!一个汉子绝望地喊,他的柴刀卷了刃,手臂被泥人反手一抓,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泥人似乎被彻底激怒,浑身剧烈地抖动起来。
它身上流淌的泥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粘稠、凝固,颜色也在飞速变化!
湿漉的泥黄迅速褪去,一种暗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土黄色覆盖上来,并且越来越亮!
它像一块被无形火焰煅烧的陶胚,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体表迅速硬化、光滑,色泽从暗黄转为一种刺目的、带着凶戾气息的暗金色!
不过片刻,一个通体如同粗糙黄金铸造、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人形怪物取代了之前的泥人,立在屋子中央。
它身上还带着泥浆流动的痕迹,此刻却已凝固成坚不可摧的铠甲。它猛地一甩手臂,动作比之前快了数倍,带着沉闷的破风声!
当!一声巨响,一个汉子手中的铁锹被它一拳砸中,直接弯成了曲尺!
那汉子惨叫着倒飞出去,手臂软软垂下,显然骨头断了。
刀枪不入……真成精怪了!
王莽的心沉到了谷底,冷汗浸透后背。眼前这金铁般的怪物,散发着比刚才泥人更强大、更纯粹的杀意。
撤!快撤出去!他嘶声大吼,知道这破屋子困不住它了。
众人连滚爬爬地冲出屋子,身后传来土墙被撞塌的轰然巨响和黄金泥人沉重的脚步声。
八个人如同丧家之犬,在沉沉夜色中狂奔,身后那沉重的、金属摩擦地面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符,始终不远不近地坠着。
黄金泥人的身躯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每一步踏出,都让脚下的土地微微震颤。
它速度不快,但那不紧不慢的追击姿态,更像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酷戏弄。
分开跑!去……去找郭爷!只有他能救我们了!
王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嘶哑着嗓子吼道。
身后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李慕白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朝着村外山坳的方向亡命奔逃。
恐惧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却激发出求生的本能。
山坳深处,几间孤零零的茅屋隐藏在浓重的树影下。
李慕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连滚带爬地扑了进去,嘶声哭喊:郭爷!郭爷救命啊!有……有妖怪追我们!
茅屋内,一盏孤灯如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他身形枯瘦,面容清癯,仿佛与这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听到李慕白杀猪般的嚎叫,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并不锐利,却异常深邃平静,像两口古井,映不出丝毫波澜。
慌什么道爷郭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李慕白的哭嚎,慢慢说,何物作祟
李慕白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讲述着八桥河的刺杀、那诡异的血布、刮下的粉末、化成的泥人,以及最终变成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黄金怪物。
他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黄金泥人血污附形郭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枯瘦的手指在破旧的袍袖上轻轻捻动了几下,似乎在掐算着什么。
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洞悉天机的无奈:此物乃极怨之血,借河底千年阴淤化形,又得庚金煞气凝体,已成‘土魃’,非寻常刀兵可伤。
那……那怎么办郭爷,您得救救我们啊!李慕白扑通跪倒,连连磕头。
郭成沉默片刻,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茅屋的土墙,望向远处黑暗中那股越来越近的凶戾气息。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此物已成气候,需以五行相克之法困之、耗之、散之。
寻一深腹陶盆,需得素胎无釉,以土承土,困其根基。将其手脚尽数斩断,断其行动杀伐之根。
置于盆中,盆口覆以生铁锅盖,以金压土,锁其煞气。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异常严肃,一字一句强调:切记!置于僻静阴凉处,三日三夜,绝不可使其见天光,更不可触碰盆身分毫!
三日一过,其内庚金煞气耗尽,土魃之体自会崩解,化为飞灰。若有一丝惊扰,前功尽弃,怨煞反冲,则万事皆休!
剁……剁手脚封盆里三天不能碰李慕白听得心惊肉跳,但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速去准备。郭成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的力气。
王莽和赵三虎等人带着满身狼狈和恐惧,终于在山坳口与李慕白汇合。
听完郭成的法子,赵三虎眼珠子都红了:剁手脚好!老子倒要看看这金疙瘩没了手脚还怎么横!
他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黄金泥人那沉重如擂鼓的脚步声终于追到了山坳口。月光下,它通体暗金,如同庙里走出的凶神,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按郭爷说的办!引它去老祠堂!王莽嘶吼着下令。
一场惨烈到极点的围捕在破败的祠堂里展开。
八个人豁出了性命,用尽了绳索、渔网、甚至点燃的柴草去阻挡、迟滞那黄金怪物的脚步。
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骨头碎裂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
赵三虎的猎刀砍在泥人身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自己却被反震得口鼻溢血。王莽的肩膀被泥人坚硬如铁的手指擦过,顿时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终于,付出了两人重伤、几乎人人带血的代价后,他们抓住了泥人一次短暂被绊倒的机会!
赵三虎如同疯虎般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泥人一条粗壮如柱的黄金大腿。
王莽和另外两个汉子也同时扑上,用身体和绳索死死缠住它的手臂和另一条腿。
快!动手啊!赵三虎目眦欲裂,嘴角鲜血汩汩涌出,嘶声狂吼。
一个手臂被折断的汉子,强忍着剧痛,眼中迸射出最后的凶光。
他嘴里叼着一把沉重的劈柴斧,用仅剩的一条好手臂和牙齿死死稳住斧柄,然后,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被众人合力死死压住的那条黄金手臂的关节处,狠狠剁了下去!
锵——!
一声令人头皮发炸的、如同砍在顽石上的刺耳巨响!斧刃火星四溅!
那黄金手臂的关节处,只被砍开一道浅浅的豁口,暗金色的皮肉翻卷着,却没有一滴血流出,里面依旧是那种令人绝望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材质。
然而,这一斧蕴含的巨力,似乎也撼动了那坚硬躯壳内部的某种平衡。
再来!!王莽咆哮,牙龈都咬出了血。
一下!两下!三下!
斧头带着拼死的意志,疯狂地劈砍在同一个豁口上!
每一次碰撞都震得祠堂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也震得那持斧汉子口鼻溢血,手臂软软垂下,几乎脱臼。
终于,在第五次竭尽全力的劈砍后——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颤的碎裂声!那条闪烁着暗金光泽的粗壮手臂,竟真的从关节处断裂开来,沉重地砸在地上!
黄金泥人发出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混合着金属摩擦与泥土翻涌的怪异嘶吼!
它仅剩的手臂和双腿疯狂挣扎,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压住它的几个人掀飞!
快!别让它缓过来!王莽嘶吼着,用身体死死压住泥人仅剩的手臂。
同样的惨烈过程再次上演。
每一次分离肢体,都伴随着喷溅的火星、刺耳的噪音和压榨生命极限的嘶吼。
当最后一条黄金大腿被赵三虎用卷了刃的柴刀活生生锯断时,他整个人也虚脱般瘫倒在地,浑身浴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同伴的。
祠堂的地上,散落着三条暗金手臂和一条大腿,切口处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断口处能看到类似泥土和金属颗粒混合的诡异材质。
而那失去了四肢的黄金躯干和头颅,依旧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扭动着,如同一条被斩断的毒蛇,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和低沉的咆哮。
它那没有五官的黄金头颅徒劳地撞击着地面,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的巨响,在地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快!盆!王莽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吼道。
一个巨大的、粗糙的深腹陶盆被抬了进来。几个人忍着恐惧和恶心,用木棍将那兀自扭动挣扎的黄金躯干和头颅,连同散落的四肢,一股脑地拨弄进陶盆里。
那躯干在盆中疯狂地撞击盆壁,发出咚咚的闷响,整个陶盆都在剧烈地晃动,仿佛随时会碎裂。
盖!盖住它!李慕白抖抖索索地端来一口沉重的生铁锅盖。几个人合力,才将那铁盖死死压在了陶盆口上。
咣当!
铁盖落下的瞬间,盆内的撞击声骤然变得沉闷压抑,但那疯狂的挣扎并未停止,整个陶盆连同上面的铁盖都在持续不断地剧烈震动、摇晃,如同里面囚禁着一头暴怒的困兽。
铁盖边缘,一丝丝暗金色的、如同融化的金属般粘稠的液体,正缓慢地、顽强地渗透出来,沿着冰冷的盆壁往下流淌。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盆中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撞击声,以及铁盖被顶起又落下的哐当声。
八个人,连同两个重伤员,都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残破的墙壁,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祠堂的破窗透进惨淡的月光,照亮他们脸上纵横的汗水、血污和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
三天……王莽靠着墙,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他死死盯着那个在月光下不断震动、
发出声响的陶盆,眼神疲惫到了极点,却又燃烧着最后一点执拗的火苗,熬过这三天……就……
没人回应。赵三虎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剧痛。李慕白蜷缩在角落里,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仿佛随时会炸开的盆,每一次哐当声都让他浑身一哆嗦。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沉重。
第一日,在盆内永不停歇的撞击和刮擦声中煎熬过去。
每个人都强撑着不敢合眼,轮流守在盆边,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那暗金色的粘稠液体渗出得更多了,在盆壁和铁盖边缘凝固成一道道扭曲的痕迹,像某种邪恶的符咒。
第二日,盆内的动静似乎小了些,不再是那种狂暴的撞击,变成了一种持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如同无数细小的金属爪子在拼命抓挠着盆壁和铁盖内侧。
祠堂里的气氛却更加压抑。重伤员的呻吟声微弱下去,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所有人。
赵三虎的伤口开始红肿溃烂,发起高烧,神志都有些模糊,嘴里不时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
李慕白的精神也濒临崩溃,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跳起来。
郭爷……郭爷的法子……真能成吗一个汉子熬红了眼,声音带着哭腔,看着那口依旧渗出金液、发出怪响的盆,充满了绝望。
闭嘴!王莽低吼,他嘴唇干裂,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后一点疯狂,熬!都给老子熬住!明天……明天就……
第二夜,深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祠堂里,油灯早已熄灭,只有惨淡的月光透过破窗,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盆内的刮擦声变得断断续续,微弱下去,似乎里面的东西终于耗尽了力气。
渗出的暗金液体也少了,凝固在盆口边缘,像一圈丑陋的金环。
王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他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驱散睡魔。
他不敢睡,也不能睡。赵三虎在墙角发出沉重的、带着痰音的喘息,显然烧得更厉害了。
李慕白蜷缩在离盆最远的角落,头埋在膝盖里,身体偶尔抽动一下。
祠堂外,夜风穿过荒草,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如同鬼哭。
就在这死寂与紧绷的临界点上——
祠堂那扇破败不堪的柴门,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让所有醒着的人瞬间汗毛倒竖的吱呀声。
王莽猛地睁开眼,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月光勾勒出一个瘦长的、穿着深色斗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像一道突兀的阴影。
他看不清来人的脸,但那身影……隐隐透着一种刻骨的熟悉感。
谁!王莽的声音嘶哑破裂,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因极度的疲惫和恐惧而僵硬。
那黑影没有回答,斗篷的兜帽微微转动,冰冷的目光扫过祠堂内瘫倒的众人,最终,牢牢地钉在了祠堂中央那口不断渗出暗金液体、微微震颤的陶盆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攫住了王莽的咽喉!他意识到了这人的目标!
不……不许碰!王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猛地向前扑去!但他太虚弱了,动作慢得如同陷在泥沼里。
黑影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一步便跨到陶盆边。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在惨白的月光下,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轻蔑,重重地拍在了那口不断渗出暗金液体的陶盆盖上!
啪!
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祠堂里如同惊雷炸开!
不——!!王莽绝望的嘶吼声撕裂了夜空。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口被触碰的陶盆猛地一震!随即,覆盖在盆口的沉重生铁锅盖,如同被一股来自地狱的恐怖力量由内而外狠狠掀飞!
哐当——轰隆!铁盖旋转着飞出去,狠狠砸在祠堂的土墙上,撞出一个大坑,然后重重落地,尘土飞扬。
一股粘稠、滚烫、散发着刺鼻金属腥气和浓烈土腥味的暗金色液体,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岩浆,混合着无数细碎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颗粒,从敞开的盆口猛烈地喷薄而出!
那液体仿佛拥有生命,在空中扭曲、汇聚、拉长!
一个完全由流动的暗金液体构成的女人轮廓瞬间在半空中凝聚成形!
比之前更加高大、更加凝实!她的身体不断流淌、重塑,勾勒出惊心动魄的丰满曲线,最终凝固成一个妖异而恐怖的黄金女体!
没有五官的面孔转向地上绝望的众人,一股滔天的、冰冷刺骨的怨毒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祠堂,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那黄金液体的女人微微昂起头颅,一个混合着金属摩擦、液体流动和怨毒诅咒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清晰地灌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时辰……到了……你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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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女人的声音如同千万根冰冷的金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骨髓里。
那混合着金属摩擦、粘稠液体涌动和滔天怨毒的诅咒,瞬间冻结了祠堂里仅存的空气。
跑……跑啊!一个离门最近的汉子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爬爬地冲向门口。
但他只跑出两步。
那黄金女人悬在半空的液体身躯猛地一旋,一条完全由流动暗金构成的、闪烁着致命光泽的手臂瞬间拉长,如同一条金色的毒蟒,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
噗嗤!
手臂尖端瞬间凝固成锋锐无匹的金色尖锥,毫无阻碍地从那汉子的后心穿透,从前胸带着一蓬滚烫的血雨爆出!
尖锥上,粘稠的暗金液体贪婪地吞噬着喷溅的鲜血,发出滋滋的轻响。
那汉子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低头看着胸前那截狰狞的金色凶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软软倒下,被那黄金手臂随意甩开,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老六!王莽目眦欲裂,绝望地嘶吼。
屠杀,开始了。
黄金女人如同鬼魅般在狭窄的祠堂内移动,她的身体时而凝聚如金刚,硬抗袭来的棍棒;
时而又化作流动的液态金属,轻易躲开攻击。
每一次闪动,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血肉撕裂的闷响。
一个汉子举着顶门杠砸向她的头颅,那黄金头颅却瞬间软化、流动,让木杠从中穿过,
同时一条黄金手臂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弹出,像捏碎一个鸡蛋般咔嚓一声捏碎了他的喉骨。
另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的,被她反手一抓,暗金的手指如同烧红的铁钎,轻易刺穿了他的胸膛,捏住了那颗狂跳的心脏!
汉子眼珠暴突,连惨叫都发不出,身体剧烈抽搐着,被高高举起,然后狠狠掼在地上,骨骼碎裂声令人牙酸。
妖怪!老子跟你拼了!
高烧中的赵三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起地上自己那把卷了刃的猎刀,如同疯虎般扑了上去,刀锋直劈黄金女人的腰腹。
黄金女人甚至没有躲闪。她那条流淌着暗金光泽的腰肢,在刀锋及体的瞬间,猛地向内一凹,
如同液体般避开了大部分力道,同时一只黄金手掌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赵三虎持刀的手腕!
呃啊——!赵三虎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嚎。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仿佛被烧红的铁钳夹住,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黄金手掌猛地发力一扭!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响起!赵三虎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硬生生折断,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露了出来!
卷刃的猎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黄金女人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似乎看着赵三虎因剧痛而扭曲的脸。
她另一只手臂猛地挥出,如同沉重的黄金巨锤,狠狠砸在赵三虎的胸口!
嘭!
沉闷如擂鼓的巨响!赵三虎壮硕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他重重撞在祠堂角落那尊残破的土地神像上,神像轰然倒塌,碎石和尘土将他半边身子掩埋。
他胸口深深凹陷下去,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眼看是活不成了。
三虎!王莽心如刀绞,却连爬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别杀我!别杀我啊!我错了!我当年错了!
李慕白缩在墙角,双手抱头,发出崩溃的哭嚎,裤裆处湿了一大片,腥臊弥漫。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
是王莽!是赵三虎!是他们逼我的!我没想害你啊!饶了我吧!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黄金女人缓缓转向他。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凝聚起一丝冰冷的嘲弄。
她抬起一只流淌着暗金液体的脚,那脚掌在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然后,对着李慕白那颗因极度恐惧而抖动的头颅,狠狠踩了下去!
噗!
如同踩碎一颗熟透的西瓜。
红白之物瞬间迸溅开来,沾染在冰冷的墙壁和流淌的暗金液体上,形成一幅地狱般的涂鸦。
李慕白的哭嚎和求饶戛然而止,只剩下无头的身体还在神经质地抽搐着。
祠堂里,只剩下王莽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两个重伤员垂死的呻吟。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金属腥气,令人窒息。
王莽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骨头刺穿了皮肉,鲜血浸透了半身。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那黄金女人如同索命的魔神,每一次杀戮都精准而残酷。
恐惧、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已经彻底攫住了他,连挣扎的念头都熄灭了。
黄金女人缓缓转过身,流淌着暗金液体的身躯在惨淡的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晕。
她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牢牢锁定了地上如同待宰羔羊的王莽。
脚步声靠近。不是那沉重如擂鼓的黄金脚步,而是轻缓、沉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般从容的布鞋踏地声。
王莽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祠堂门口。
那个穿着深色斗篷、如同阴影般带来最终毁灭的黑衣人,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斗篷的兜帽依旧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黄金女人在距离王莽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身上流动的暗金液体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加速涌动,向着头部汇聚。
那没有五官的面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着,开始扭曲、变形、重塑!
粘稠的液体渐渐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最后是那双眼睛……
王莽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成冰!
那张脸……那张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将他惊醒的、交织着恐惧和愧疚的脸!
不……不可能……王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是……是你……秀……秀娘……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八桥河上游那个孤零零的小渔村。
那个叫秀娘的女人,丈夫刚死不久,一个人拉扯着年幼的孩子,守着几间破屋和一条破船。
他们八个,那年冬天在河上跑货,遇上了大风雪,船坏了,冻饿交加,像一群红了眼的狼。
他们闯进了秀娘家……抢走了她仅存的口粮,砸烂了破船……赵三虎那畜生……王莽闭上了眼,不敢再想下去。
只记得女人那双最后变得空洞死寂的眼睛,和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后来,听说秀娘投了八桥河。孩子……也病死了。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随机的刺杀!那刺客,就是奔着他们来的!那遗落的血布……那诡异的附身……这一切,都是复仇!
是来自河底淤泥深处,积攒了无数日夜的滔天怨毒!
是……是我们……王莽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是我们……害了你……和……孩子……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甚至连求饶的念头都没有了。
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河水,彻底将他淹没。
他死有余辜!他们所有人都死有余辜!
黄金女人——秀娘的面容已经完全清晰。
那张脸,依稀有着生前的清秀轮廓,却覆盖着一层流动的暗金光泽,冰冷、坚硬,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表情。
只有那双由凝固金液构成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怨毒火焰。
她俯视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王莽,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刻骨的恨意。
她缓缓抬起了手臂。
粘稠的暗金液体在她掌心汇聚、拉伸、凝固,形成一柄闪烁着森冷寒光的、边缘布满锯齿状利刃的黄金长矛!
矛尖,直指王莽的心脏!
就在这时,那黑衣人走到了王莽身边。他停住脚步,微微俯下身。
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缓缓抬了起来,伸向那低垂的兜帽边缘。
王莽的呼吸几乎停止,仅存的一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手。
恐惧和绝望中,竟还夹杂着一丝病态的、想要知道真相的渴望。
兜帽,被轻轻掀开。
一张同样令王莽刻骨铭心的脸暴露在惨淡的月光下。
那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眉眼间依稀有着几分秀娘的影子,却更加冷硬、阴鸷。
他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死死钉在王莽的脸上。
王莽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的嗬嗬声,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这张脸……比看到秀娘的黄金面孔更让他魂飞魄散!
小……小石头王莽破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你没死!
这个黑衣人,赫然就是当年那个在破屋里,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凌辱、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那个他们后来听说病死了的孩子!
小石头——不,现在应该叫石恨,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大仇将报的快意和深入骨髓的恨。
死石恨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我怎么能死我娘在河底等着,我怎么能死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惨死的赵三虎、李慕白等人,最后落回王莽那张写满惊骇和绝望的脸上,
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从你们闯进我家门的那一刻起,我活着的每一口气,都是为了今天。
他微微侧头,看向旁边那尊由黄金液体凝聚、散发着滔天杀意的秀娘,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奇异的孺慕和狂热:娘,你看,他们都在这儿了。
秀娘那张黄金面孔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她手中那柄锯齿状的黄金长矛,却微微震颤起来,
发出低沉的嗡鸣,矛尖直指王莽的心脏,杀意凝如实质。
石恨的目光重新锁定王莽,如同看着一具死物:你以为当年的事,投河就了结了吗河底的怨气,比你想的要深得多。
那刺客的血,不过是个引子,引动河底沉积的千年阴淤和我娘积累的滔天怨恨。
那块布……是特意留给你们的‘饵’。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嘲弄,
郭成那老东西,倒有点道行,可惜,他算不到人心,更算不到……我一直在看着。
三天三夜不能碰石恨发出一声短促的、冰冷的嗤笑,我等的,就是这最后一碰!
他后退一步,对着那尊杀意沸腾的黄金塑像,用一种近乎虔诚又带着刻骨恨意的语调说道:娘,时辰到了。最后这个,留给您。
秀娘那由凝固金液构成的眼珠,仿佛微微转动了一下,牢牢锁定了地上彻底崩溃的王莽。
她手中的黄金长矛缓缓抬起,对准了王莽的心脏。
王莽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闪烁着致命寒光的矛尖,看着石恨那张写满复仇快意的年轻脸庞,
看着秀娘那张冰冷、怨毒、覆盖着流动暗金的黄金面孔……巨大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悔恨彻底吞噬了他。
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报应……报应啊……
嗤——!
黄金长矛带着无匹的力量和积攒了无数岁月的怨毒,狠狠刺下!
锯齿状的矛刃轻易撕裂了皮肉、骨骼,穿透了那颗因恐惧而疯狂跳动的心脏,深深扎进冰冷的泥地!
王莽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瞳孔里最后映出的,
是秀娘那张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金光的、冰冷无情的复仇之脸,以及石恨嘴角那抹如同深渊般冰冷的笑意。
随即,所有的光芒迅速熄灭,只剩下死寂的黑暗。
石恨站在祠堂中央,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满地的狼藉和尸体。浓烈的血腥味和金属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他走到那口被掀翻、边缘还残留着凝固暗金痕迹的破陶盆前,弯腰,捡起了那块最初引发一切、如今早已被泥水和血污浸透的深色粗布。
他走到秀娘那尊散发着暗金光泽、如同神祇又如同恶鬼的黄金塑像面前。
塑像手中的长矛正缓缓从王莽的胸膛抽出,带起一串粘稠的血珠。
石恨将那块破布,轻轻放在秀娘的脚下,如同献上最后的祭品。
娘,他的声音在死寂的祠堂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却又蕴含着无边无际的冰冷,您的债,清了。
黄金塑像微微低头,看着脚下那块染血的破布,那张由凝固金液构成的面孔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流淌的暗金光泽似乎更加浓郁、更加冰冷。
她缓缓抬起手,那柄沾满鲜血的黄金长矛如同液体般融回她的手臂。
石恨不再看地上的尸体,转身,走向祠堂那扇破败的柴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黄金塑像——秀娘,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八具死状各异的尸体,尤其是王莽那具被长矛贯穿、死不瞑目的身体。
她身上流动的暗金光泽无声地涌动了一下,然后,整个黄金之躯如同融化的蜡像,瞬间坍塌、软化,重新化为一滩粘稠的、闪烁着金属颗粒的暗金液体,
如同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渗入祠堂冰冷、沾满血污的泥土地面,转眼消失不见,只留下几道迅速干涸的暗金色痕迹。
祠堂内,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片死寂。
石恨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沉沉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夜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声,如同低泣,在八桥河畔的旷野上幽幽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