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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狗咬狗的戏码,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看。
秦墨白和林楚楚相互揭发,把对方的底裤都扒了个干净。
那些曾经的山盟海誓,此刻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彼此的脸上。
王麻子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添油加醋地问几句。
哦他还说过要扬了沈家小姐的骨灰
嚯!你居然还打过胎孩子是谁的
每一句话,都让秦墨白和林楚楚的脸色更白一分。
最后,王麻子似乎听腻了。
他把那个硬邦邦的馒头,扔进了秦墨白的牢房里。
秦墨白像条饿疯了的狗,扑过去死死地抱住馒头,不顾一切地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
对面的林楚楚,则发出了绝望的哭嚎。
为什么给他!明明我说的更多!她疯了一样地摇晃着铁栅栏。
王麻子掏了掏耳朵,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
因为啊......他拖长了声音,这位先生,刚才答应我,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亲手杀了你,来换他回沪上的路费。
林楚楚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正在狼吞虎咽的秦墨白,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不敢置信。
秦墨白也被王麻子的话噎住了。他僵硬地抬起头,对上林楚楚那双怨毒的眼睛,手里的馒头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不是的......楚楚,你听我解释......他慌了。
解释王麻子笑得更开心了,他从腰间拔出一把生了锈的匕首,从栅栏的缝隙里扔了进去,喏,秦长官,机会给你了。杀了她,你就能走了。
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把匕首上。
秦墨白看着匕首,又看看林楚楚,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通过老福让人送来的实时转述,几乎能想象出那副场景。
而我,正悠闲地坐在我沪上家中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描着我的眉。
下人来报,说二叔一家听说我回来了,特地在家里设了接风宴,晚上要我一定过去。
我放下眉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面容依旧,眼神却早已换了人间。
告诉二叔,我轻声说,我一定准时到。
家里的豺狼,也该清理了。
8.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二叔沈万雄的公馆里灯火通明,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我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丝绒旗袍,披着白狐裘,款款走进宴会厅。
音乐声和谈笑声为之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有惊讶,有探究,有同情。
二叔沈万雄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啤酒肚,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哎呀,我们知意回来了!可把二叔想死了!他热情地握住我的手,在前线受苦了吧瘦了,瘦了好多!
二婶在一旁附和着,眼神却像X光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似乎想从我的穿着和气色上,判断出我这次到底损失了多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女孩子家家的,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你看,秦墨白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二婶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抽出手,端起侍者送来的香槟,轻轻晃了晃。
可能......死在路上了吧。我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宴会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二叔和二婶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知意,你......你别开这种玩笑。二叔干笑着打圆场。
我没开玩笑。我抿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很舒服,城破的时候,乱兵冲进来了。他为了保护我,被乱兵抓走了,生死未卜。
我说得情真意切,眼圈还适时地红了一下。
众人看我的眼神,立刻从探究变成了怜悯。
看,多么痴情的女子,未婚夫生死未卜,她却还能强撑着回到上海。
二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慈爱长辈的模样,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知意。吉人自有天相,墨白他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以后沈家,还有我们呢,二叔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真是演得一出好戏。
上一世,就是他,在我父亲死后,以代管的名义,侵占了沈家所有的产业,然后毫不留情地把我赶出了家门。
他还跟我说:知意啊,不是二叔心狠。要怪,就怪你爸太傻,也怪你太天真。这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看着他虚伪的脸,心里冷笑。
是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话,你今天也算说对了。
而坐在不远处,一直默默观察着这里的我父亲,沈万钧,在听到我的话后,只是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随即又被几个生意伙伴拉去谈笑了。
为了他所谓的家族和睦,他永远选择和稀泥。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透了。
9.
仓库里的游戏,终于迎来了尾声。
秦墨白在经历了漫长的天人交战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活下去。
他颤抖着手,捡起了那把生锈的匕首。
林楚楚绝望地看着他,眼神从不敢置信,到怨毒,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秦墨白,你动手之前,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从来......就没爱过你。
我爱的,是你的身份,是你身后沈家的钱。我嫉妒沈知意,嫉妒她生来就拥有一切,嫉妒她能让你像条狗一样地围着她转!
我享受把你从她身边抢走的感觉,享受花着她的钱来满足我的虚荣心!你以为你写给我的那些情诗很动人吗我看完就当擦屁股纸了!你这个蠢货!
林楚楚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秦墨白的心上。
他引以为傲的爱情,他视为精神支柱的白月光,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
他彻底崩溃了。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咆哮,举着匕首,疯了一样地冲向林楚楚。
......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陆修文看得清清楚楚。
老福派去的人回报说,当秦墨白动手的那一刻,陆特派员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推了推金丝眼镜,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再去看秦墨白最后怎么样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他曾经看好的青年才俊,已经彻底废了。
一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能亲手杀死的人,一个精神已经崩溃的人,对他来说,再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我的目的,达到了。
扳倒了秦墨白,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亲爱的二叔一家了。
10.
接风宴后,我称病在家,闭门不出。
二叔一家急了。
他们大概以为秦墨白真的死了,我成了唯一的继承人,便开始变着法地来试探我,想从我手里骗取沈家产业的掌控权。
二叔沈万雄,主管着我们沈氏集团下面最重要的几家棉纱厂,早就跟日本人暗通款曲,偷偷地把上好的棉纱,通过走私渠道,卖给日本军方,中饱私囊。
而我那位堂哥,沈子文,则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钱,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染上了鸦片,欠了一屁股的债。
上一世,就是他们父子俩,里应外合,联合秦墨白,先是架空了我父亲的权力,然后伪造证据,诬陷我父亲通共,最后引狼入室,让日本人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整个沈氏集团。
我沈家百年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
这一世,我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
我让老福放出消息,说我因为未婚夫的死悲痛欲绝,无心打理生意,准备将名下的股份转让出去,去国外定居。
鱼饵放出去了,就等鱼儿上钩。
果然,没过几天,二叔就主动找上了门。
他带着一份草拟好的股权转让协议,假惺惺地劝我:知意啊,你还年轻,二叔知道你难过。生意上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有二叔在,垮不了。这份协议你签了,二叔按市价把钱给你,你拿着钱,去国外散散心,等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沈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贪婪的脸,心里只觉得好笑。
市价他给出的价格,连市价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我假装犹豫,最后在万般不舍中,签下了我的名字。
他不知道,就在他来的前一个小时,陆修文,已经以南京特派员的身份,拜访了我。
11.
陆修文的到访,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坐在我家的客厅里,还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样,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复杂和审视。
我们谁都没有提在城外仓库里发生的那一幕,像是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沈小姐,久仰大名。他开门见山,令尊沈万钧先生,是家父的旧友。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我点点头:陆特派员客气了。
我这次来沪上,是奉南京的命令,整顿地方经济秩序,打击投机倒把、通敌资敌的奸商。他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抬眼看他。
哦那陆特派员可有什么目标了
他笑了,推了推眼镜:还在调查。不过,我听说,令叔沈万雄先生,最近的生意做得很大,资金往来也很频繁。
我心里一动,知道他是有备而来。
陆特派员的消息,真是灵通。
彼此彼此。陆修文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沈小姐在火车站的那一手金蝉脱壳,也很漂亮。
他这是在点我。
我索性也不再绕圈子。
陆特派员,明人不说暗话。我二叔沈万雄,私下跟日本人有勾结,倒卖战略物资。我手里,有一些证据。
陆修文的眼睛亮了。
哦此话当真
但我需要陆特派员的帮助。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仅要让他身败名裂,还要让整个沈家,彻底掌握在我的手里。
陆修文看着我,良久,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欣赏。
沈小姐果然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好,我帮你。扳倒了沈万雄,是我的政绩。至于沈家......那是你的家事,我无权过问。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们的合作,就这么达成了。
一个为了政绩,一个为了复仇。
我们都有着共同的目标,这就够了。
12.
拿到了我签的股权转让协议,二叔沈万雄欣喜若狂。
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迫不及待地召开了沈氏集团的临时董事会,准备宣布这个好消息,并顺理成章地接替我父亲,成为集团新的董事长。
董事会上,他意气风发,唾沫横飞地描绘着他将如何带领集团走向新的辉煌。
其他的董事们,大多是见风使舵的老狐狸,眼看沈万雄大势已成,也都纷纷出言附和。
我父亲沈万钧,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他大概是对我自愿放弃股权的行为,失望透顶。
就在沈万雄拿出那份协议,准备让大家传阅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我,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套裙,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陆修文,以及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备司令部的人。
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沈知意你怎么来了!二叔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他面前,从手袋里甩出另一叠文件,重重地拍在会议桌上。
各位董事,在我二叔宣布他的‘宏图伟业’之前,不如先看看这个。
那是一份份详细的账本记录、走私货船的航运单,以及......几张沈万雄和日本商社代表秘密会面的照片。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沈万雄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你......你......他指着我,手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二叔,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凑近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把他拿下!陆修文冷冷地发号施令。
警备司令部的人一拥而上,将瘫软如泥的沈万雄和他那个吓傻了的儿子沈子文,一起铐了起来。
二婶尖叫着扑上来,被士兵无情地推开。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13.
会议室里,一片狼藉。
董事们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我父亲沈万钧,怔怔地看着被带走的弟弟,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解,和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知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就像您看到的这样,父亲。我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二叔通敌卖国,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可......可他毕竟是你二叔啊!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当他为了钱财,准备把整个沈家都卖给日本人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当他算计我们父女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亲情
我看着他那张因软弱和逃避而显得苍老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父亲,这个家,早就在他动了贪念的那一刻,就散了。
您这些年为了所谓的‘家族和睦’,一再退让,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他的得寸进尺,换来了他今天的狼子野心!
您想当个好人,当个好兄长,可这乱世,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他心里,也扎破了他多年来一直维持的虚假和平。
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我知道,他一时还无法接受。
但这没关系。
从今以后,沈家,由我说了算。
14.
二叔一家倒台后,我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沈氏集团。
我用雷霆手段,清洗了公司里所有二叔的旧部,提拔了一批有能力、有野心的年轻人。
在陆修文的帮助下,那些被二叔侵吞的产业,也很快物归原主。
沈家,经历了一场大换血,非但没有元气大伤,反而在我的带领下,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天,老福面色凝重地来找我。
大小姐,秦墨白......回来了。
我正在签署一份文件的手,顿了一下。
他不是......
他没有死在仓库里。老福低声说,据说,他在杀了林楚楚之后,就疯了。王麻子嫌他晦气,就把他扔在了乱葬岗。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被人救了,一路乞讨,居然真的回了沪上。
我放下笔,靠在椅背上。
还真是,命硬。
他现在在哪
就在公司楼下。闹着要见您,说......说他知道错了,求您原谅。老福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我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楼下,一个衣衫褴褛、形如乞丐的男人,正跪在公司门口的台阶上,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那张曾经英俊的脸,此刻布满了污垢和疯狂,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即使隔了这么远,我仿佛也能听到他那卑微的、语无伦次的忏悔。
原谅
我沈家的累累白骨,那些被他亲手断送的性命,谁来原谅他
我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电话。
喂,警备司令部吗我这里是万钧纺织。我们公司门口,有一个通敌嫌犯,曾经在前线叛逃,还杀过人。
15.
秦墨白被带走的时候,还在撕心裂肺地喊着我的名字。
知意!沈知意!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冷漠地看着楼下那场闹剧。
他那张绝望而疯狂的脸,再也无法在我心里激起任何波澜。
机会
上一世,你亲手扼杀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机会。
这一世,你连求饶的资格都没有。
乱世之中,最靠不住的,就是天真的爱情和软弱的亲情。
是你和我的家人,亲手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如今,家贼已除,外患已清。
我沈知意,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这把属于沈家主人的椅子上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满整个办公室,在我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坚定的影子。
沪上的天,要变了。
而我,就是掀起这场风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