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的幼年
许姝和程章序是同学们津津乐道的一对儿,办公室的老师们略有耳闻,但因两人成绩向来名列前茅,只觉得是些捕风捉影的信息。
直到高三上学期,陆相宜直奔班主任办公室给两人告了一状,说两人谈恋爱。当时副校长恰好也在办公室,面色严肃的让班主任务必妥善解决。
班主任通知了两人的家长,希望能到校面谈。
吴芸在平阳忙得晕头转向抽不开身,给许姝打电话问怎么回事。许姝解释和程章序没有谈恋爱,吴芸压根听不进去,说大人在外面辛辛苦苦,她却不懂事。而后,吴芸给许姝舅舅吴光平打电话,让他帮忙去学校处理一下。
许姝在卧室听到舅妈李玉霞的责骂：你说说你这个妹妹,自己不养闺女,放到咱家,我忍了,现在她闺女在学校早恋,还得你去开家长会。以前咱家小赫上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往学校跑过
说起许赫,她更加来气：你让她住在小赫卧室里三年,咱小赫每次回来只能睡那个小房间！
他念大学,一年又回不来几次,再说,一个男孩子哪有那么多讲究！吴光平压低声音,小声点儿,别让孩子听到了。
听到怎么了李玉霞的声音大了些,生怕许姝听不到,这么大了,总不能以为咱们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许姝坐在床边发呆,没一会儿,吴光平敲门进来,安慰她：你舅妈是个急脾气,别理她,明天上午舅舅跟你一起去学校。
许姝微微垂着头：舅舅,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一点都不麻烦,不麻烦。吴光平出门前嘱咐,很晚了,早点睡吧。
第二天上午,许姝带着吴光平去班主任办公室,推开门,程章序和他父亲程琨宏已经到了。
程章序对班主任说：老师,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是我单恋许姝,这两年一直在追她,她不同意。
坐在沙发上的程琨宏站起来,和吴光平握手：不好意思,是我家小子混蛋。转而对程章序说：不好好读书天天想什么呢,还麻烦许同学的家长抽出时间来学校。
班主任问许姝：程章序说的是真的吗
许姝有些迷茫的看向程章序,他冲她微微点了下头,她心里难受,跟着轻轻点头。
程章序说：老师,许姝心里只有学习,而且我也知道轻重缓急,从来没有落下成绩。
班主任有点哑口无言,第一,人家俩没谈,第二,确实没耽误成绩,还能怎么着最后,只能跟两位家长说了说高三的重要性,希望能一同约束孩子,结束了这次见面。
许姝把吴光平送到学校门口,朝教学楼走去,正是上课时间,偌大的学校几乎没什么人。
程章序等在二楼楼梯拐角,关切的问：你家里人骂你了
许姝心情低落：对不起,我……她很愧疚刚才的点头,他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可她却因顾虑而做不到。
没事,我们一开始不就说好了,不要惊动你舅舅。程章序摊开手掌,里面是几颗奶糖,哄她,没多大事,别不开心了,嗯
许姝在饭桌上的避而不谈让程章序感到不悦,但他也没指望许姝真的会回答,她连甩他这种事情都做过了,这点事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视线放远,透过便利店的落地玻璃,看许晫在里面挑零食,两人的气氛有些煎熬。
许姝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是担心许晫在早恋的事情上耗费太多时间。
程章序微微转头,发现她的神情没有一点对峙的意思：许晫本来学习就不好,也没有我们当时懂得克制,聊太多关于早恋的话题,容易把他带偏,所以我才制止的。
她把手中拎的水果递给他：你们带回去吃吧。
程章序内心一隅偏执的求证被抚平,他抬手接过,指尖碰到她的,软得跟没骨头似的。
许晫跟程章序回了宿舍,时不时偷摸瞧他：章序哥,我还是觉得你眼熟,咱俩是不是以前见过……啊！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头被上铺边缘磕狠了,捂着脑袋痛嚎,话题倒是不忘,我小时候见过你,你是我姐同学,对吧
程章序打开窗户,站在窗边点烟,没否认就是承认。
我就说嘛,我晚上一见你,就有种亲切感。你还记得不,你俩带我在商场的乐园玩,还阔气的给我买了乐高玩具！
程章序闷笑了声：你记性倒是不错。
许晫摇头：可能因为我姐那年春节的态度吧,印象比较深刻。
说说。
许晫下了床,从零食袋子里翻出一瓶可乐：记不清当时具体多大了,反正就是过年回老家,初几来着,我姐一大早就起来打扮自己,穿新衣服,整理头发,难得的开心。
我脑子跟有泡一样,看她那么高兴,特别好奇她出去干什么,哭着喊着要跟。她不肯带我,快急哭了,后来我爸妈严肃发话,她才牵着我出门,后来就是见到你了章序哥。
等我长大点,才想明白那是你们的约会,她开开心心出门跟男朋友见面,结果一个小灯泡非得跟上。你们是打算看电影的吧,因为我没看成。
程章序按灭烟,问：什么叫她难得开心。
什么
你刚才说,她难得开心,之前她都不开心
许晫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对,在我印象里,每次过年团聚,我姐很沉默,不怎么高兴。我长大了才知道,这跟她从小被丢在金邑有关系。
程章序抓着关键词问：她从多大被留在金邑他以为她是高中才暂住在舅舅家的。
许晫不是特别确定具体的年龄：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吧。我们家亲戚大部分在县城里,她住过很多亲戚家,什么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姥姥,姥姨,然后就是叔叔,姑姑,舅舅什么的,因为谁也没办法长期留她,所以我爸妈基本回去一次给她换个地方,给些生活费,有时候一学期来回换。
上高中以后,她去了市里,舅舅的儿子那年刚上大学离开,家里有空间,她又在舅舅家住了三年。
程章序不自觉蹙起眉头,很难想象,几年间辗转借住多个家庭是什么场景和感受。这种没有归属感的幼年经历,无疑考验人的精神力量。
许晫聊到兴头上了,问：章序哥,你还喜欢我姐不
程章序点点桌上的塑料袋：去把水果洗了。
许姝戴着耳机翻工作室群的聊天记录。边颂文最活跃,越来越有老板的油腻,早上发早安,晚上发晚安,中间时间段夹杂着加油打气,激励大家的话语。
稍早一些的时候,边颂文给她发私信,问这边进度怎么样。
许姝按照之前和郑郦商量好的,告诉他到一月底才能完工,这正是合同上的日期。
边颂文回：可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俩的速度
又说：放心,年关将至,我也累狠了,大家手上的单子结束后全部放假。
许姝回了个老板万岁的表情包。
其实在边颂文没出现前,平阳还没有一家墙绘工作室的规模这么大。边颂文天生具有凝聚力,把工作室干的有声有色,不乏很多外地的单子找上来。据他计划,明年打算分出几个墙绘师专门出差跑外地的订单。
页面显示程章序发来消息,许姝点开,是一段黑漆漆的视频,传出一声又一声的呼噜。
程章序：你弟打呼噜真响。
他主动找她聊天,代表晚上不愉快的摩擦已经翻篇了。
许姝没再纠结：确实响,辛苦你了,我明天一早就把他送走。
许姝起了个大早,拿着打包好的早饭,在男生宿舍区门口给许晫打电话,催促他快点起床,她送他回家后还得返回来工作。
许晫在电话里耍赖：你放过我吧,我情商未愈,不想回去。
许姝：你已经好几天没上课了。
就我这成绩,多上一个月,少上一个月的,不碍事。
许晫……
好了,我要再睡会儿,拜拜。
不能由着他胡来,许姝只好给程章序发微信,问他起床没,想让他帮忙把许晫拽下来。
程章序回了两个字：等着。
十多分钟后,程章序一个人出来,跟她说：他说头疼,起不来。
许姝：……我能进男生宿舍吗她想亲自去把他揪起来。
程章序则说：你强行把他送回学校,能保证他安生多久,他会好好学习吗
许姝确实发愁：不能,但留在这里最不是办法。
未必不是办法。程章序问,他满十六周岁了
许姝：满了。
程章序：他想留就留,让他在厂里做一段时间兼职,亲身体验,说不定就想通了。
许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