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破碎的过去
许姝无事可干,窝在家里画画,过得暗无天日。吴芸打过几次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放假,叫她一起去买衣服。
他们每年都会回金邑老家过年,平阳这边不需要置办太多东西,带回去的礼品许亭会直接让助理准备。吴芸保留了早年间的习惯,每逢春节,就想给许姝买新衣服。
许姝推脱说不确定,而且衣服很多,不需要买新的,但吴芸很执着。
距离除夕还有四天,实在拖不动了,许姝早上打电话跟她说完工了,下午可以一起去买东西。
许姝先到了商场,买了杯咖啡,努力打起精神。
吴芸远远朝她招手,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直奔三楼的女装区。
你小时候,只要跟我一出门就嚷嚷着要买漂亮衣服和鞋子,买好吃的。但没过几年,我跟你爸来了平阳打拼。吴芸笑盈盈的看着许姝,现在好了,咱们母女又能一起逛街了。
许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热情,顺手指着一件衣服：我想试试这件。
好啊,快去试,多买几身。
两个小时后,买衣服暂告一段落,两人在一家甜品店休整。
吴芸去柜台买了两杯奶茶和刚烤出来的蝴蝶酥,问起：生日是同事陪你过的
许姝随意点点头。
吴芸和许亭在她生日当天,分别往她账户里打了一笔钱,足够她躺平很长一段时间。不是他们图省事,是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包包护肤品这些东西吴芸平时经常给许姝买,她不太用,堆在衣帽间。
后来许晫说干脆给钱好了,她想买什么自己买,毕竟他每次过生日,比起可能不称心的礼物,更想要个大红包。
回家前我们去买个蛋糕,晚上让阿姨多做几个菜,给你再补过一次。
没必要,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许姝疲于应付,但吴芸兴致盎然,她也没再说什么。
又坐了会儿,正打算起身,吴芸接了一个电话：喂,嫂子。
打电话的是李玉霞,不知说了什么,吴芸看了许姝一眼,起身出了甜品店说话。
过了七八分钟,吴芸回来,问许姝：小姝,上次让你给舅妈回电话,你就没回啊。
许姝已经猜到了,说：太忙就忘了。
她后来又给你打过
好像打过。
吴芸有些无奈：小姝,你要对这些亲戚往来上点心。你舅妈很不高兴,刚才又在电话里抱怨,我说让你尽快给她回电话。
要不你现在就打吧。吴芸又说,等等,五分钟之后再打,我没说咱俩在一起。
许姝等了五分钟,拨通李玉霞电话,没人接。
吴芸叹气：她这是跟你生气呢,你打第二个就接了。
许姝拨了第二遍,没几声李玉霞接起,喂了一声,不说话。
店里人很少,许姝静静看着碟子里的蝴蝶酥：舅妈,这段时间太忙,忘记给你回电话了。
李玉霞没好气的怼道：再忙也总有看手机的时候吧,你翻翻通话记录看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回回都忘你这是压根没把我这个舅妈放在心里。
许姝机械的说：舅妈,别这么说。
李玉霞冷哼了声,进入主题：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说回金邑的时候记得拿上画画那些工具。你小赫哥明年结婚,前段时间装修房子的时候,我特意把电视背景墙空出来,让你画。
我刚才问你妈,她说你们腊月二十八开车回来,不管年前还是年后,反正在你走之前画完就行。
要我说,你不如直接在金邑待上个一年半载,自从你给我家画了背景墙,来串门的人连夸带打听。有朋友找了个金邑的墙绘师画,最后拉跨的不行。你看光我身边的,就能给你介绍多少生意呢。
许姝等她说完,才说：舅妈,我今年不打算回金邑。
吴芸立刻看向她,李玉霞静了两秒,音量提高：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你不回来的话,你小赫哥新房怎么办
吴芸同样惊讶,推推她的胳膊,用口型问她怎么回事。
许姝面无表情的说：我跟朋友约好了跨年,另外,舅妈,我即使回老家也是去休假,不是换一个地方工作。我已经连续两年给你们家画墙绘了,第一年是你和舅舅的家,第二年是你弟弟家。
今年又要给她家儿子画新房。
她再怎么迅速,也需要至少两三天时间,期间要忍受他们自以为是的建议和指导,还要挤出走亲戚的时间。吃不好,睡不好,比上班都累,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好好感受新年的气氛,不如不回去。
李玉霞激动起来：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嫌我们耽误你时间呗！你上高中在我这儿住了三年,小赫每次回来只能睡在小卧室,我说过什么吗现在不过是让你帮点忙,你就摆脸色。
吴芸在一旁很着急,给许姝使眼色,叫她不要乱说话。
吴芸平时喜欢炫耀孩子,经常在朋友圈发许姝的作品,无论是金邑的亲戚还是在平阳的朋友,经常半开玩笑的询问。
平阳这些,许姝公事公办,直接把边颂文的微信推过去,叫他们谈生意去。金邑鞭长莫及,直接当没看到,但春节回家他们就有了机会。一般装修没有多大新花样,他们觉得墙绘很上档次,关键还不用花钱。
李玉霞第一年说想让许姝画他们家的时候,许姝就有些排斥。但她的确在那儿住了三年,舅舅只要在家就会给她做饭,对她很照顾,哪怕她不喜欢李玉霞,冲着舅舅,也该去画。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第二年,李玉霞说她弟弟特别喜欢许姝画的墙绘。这些话是跟吴芸说的,吴芸直接拍板应了下来。
其实今天之前,许姝并没有计划春节不回去,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已经适应这种不喜欢的生活,懒得计较。
可就是一瞬间,她忽然就不想忍了,不想回去了。
李玉霞还在喋喋不休：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从小就这样,动不动就不说话。
她像训自己孩子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曾经是多亲近的关系。
许姝慢吞吞开口：只是跟你,无话可说。
李玉霞下一步爆发之前,她挂了电话。在一旁干着急的吴芸总算能开口了：你怎么能这么跟你舅妈说话,你是小辈……
许姝抬起头,跟她说：我说的是事实,前两年春节我是什么状态你看到了。所有人都在盼着放假好好过年,我却换了另一个地方工作,还是你认为,给亲戚家画画就是我过年的使命
吴芸放软声音：那是你表哥的婚房,专门把电视墙空出来……
他们事先并没有跟我确认愿不愿意画,私自把地方空了出来。妈,即便我今天没有给舅妈打电话,但你早就知道了,依然没有跟我说。为什么因为你们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我一定会做的事情。
许姝觉得太阳穴发涨：我今年不想回去,不想一回去就被安排任务,不想再提着礼品每天走三四家亲戚,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过个年。
安安静静你的意思是,跟我们过年很煎熬过年本来就是走亲访友,热热闹闹。你不回去,别人问起我怎么说,你住过那么多亲戚家,为了表达感恩也应该去拜访……
许姝打断她：我小时候麻烦过他们,我少不更事,没有选择,是你们把我丢下的,你们想表达谢意,你们去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拖上我。
从前的借住经历像个魔咒套在许姝头上。
自十八岁来了平阳,每年,她跟随父母回金邑,提着比寻常人家贵重许多的礼物一家一家登门。
坐在沙发上聊天,免不了要说起许姝在各家当年借住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成长时期被切割的很零碎,拜访一家,捡起一些,最后拼凑成完整的,是她不愿意回忆的。
这是他们共同的谈资,总是一遍一遍,又一遍提起,重复回忆,调侃,最后感叹。
小时候她不开心,长大了又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看不到头。
小姝,你说这话太伤人了。吴芸很受伤,我和你爸爸知道你有怨言,已经在尽力弥补了,可你对我们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吴芸的泪水掉下来,许姝没有和她对视：我没办法再成为一个撒娇的女儿,也希望,你们别要求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吴芸重重靠在椅背上,别过脸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