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幸福所伤
高考之前,班里约定了要再回教室举行一次同学聚会。
大家都没想到许姝会去,自她进教室那一刻起,承受着数道目光。她刚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人阴阳怪气起来：真有脸来。
陆相宜径直走到她桌前,昔日的好友,已是彻底反目：滚出去,这个班不欢迎你！
就是就是,以前怎么没看出她脸皮这么厚,居然还来参加聚会,谁想跟她聚啊。
许姝,你快点走吧,不要搅的大家今天都不高兴。
陆相宜伸手,抬起许姝的下巴：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陆相宜！一道声音出现在门口,同学们哗啦啦全站起来,围拢上去,七嘴八舌。
班长,你什么时候出院的。
你的伤怎么样了
程章序拨开人群,走到许姝桌前,担忧的问：没事吧
陆相宜叫起来：程章序,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住院这段时间,她连个电话都没给你打！你为她两肋插刀,总得看清她是什么人吧。
程章序没搭理她,依然温着声音,生怕吓到许姝：我们出去聊一聊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剩余的人纷纷猜测：程章序太好了吧,这样都能忍。
他被许姝吃的死死的,肯定要和好,咱们别跟着瞎操心了。
陆相宜憋屈的厉害,一脚踹在许姝的椅子上。
许姝和程章序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程章序面对她,像个耷拉下耳朵求垂怜的小狗：你不接我电话,还把我拉黑了。
他脸上的伤还没好,骨折的右胳膊吊在胸前：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情,今天过后可能一辈子都不见了。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不好过,但你别不理我啊。他轻轻牵住许姝的手,笑一个。
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好像错过高考,进手术室,躺在医院这些日子根本不值一提,都比不过许姝的心事重重。
许姝每一次呼吸都艰难,酸楚从心口涌到喉咙,快要从眼睛里流出来。她缩回手,侧了侧身体,避开他的视线。
我已经跟我爸妈说好了,回平阳复读,这样你到平阳念大学,我们也能经常见面。他笑起来,嘴角的淤青越发明显,许姝学姐不会嫌弃跟我一个复读生交往吧
许姝打断他：我们没有在交往。
我知道,之前是没有,但……
许姝收敛思绪：以后也不会。
程章序的神情肉眼可见的一滞,许姝直视他：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因为他们说的话受影响,考试最后一天,我的手机也没有摔坏。她紧紧咬了下后槽牙,我中午就知道你进医院了,还是去参加了考试。
程章序不假思索的说：这样很好,咱俩要是都被孙彬影响,正中他下怀。
他一点都不在意她考试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他受伤,他在意她前一句话：跟一个复读生交往是有点奇怪,等我明年高考结束吧,到时候……
程章序,我的意思是咱俩没有以后。
程章序眼中一直洋溢的笑意如赫然凝结的湖面：为什么
许姝短暂了沉默一会儿,缓慢开口：我之前也以为是真的喜欢你。
但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也反思了一下对你的感情。发现对你的好感,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需要一些调节剂。
程章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很突兀。
你说的这些是理由吗
程章序也生了气,他联系不到许姝,又不好贸然去家里找她,今天忍着伤来学校,就是为了见她。他快要担心死了,结果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许姝反问：你说说看,你当初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
见程章序顿住,她紧接着说：说不出来是么,那什么能作为不喜欢的理由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周末回家不是会打游戏放松么,你对我的作用也是这样。
程章序强打起来的精神逐渐丧失：你还说要一起去旅行。
许姝狠狠掐住指尖,不耐烦的说：不要一直纠结之前的事情行不行她不再看他的脸,我也不是故意的,就刚想明白,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抱歉。
程章序不愿意相信,过去三年的点点滴滴浮现,两人也不止一次暗中诉说情意,怎么就变成她口中的糊涂了。
然后这段时日,于他而言,是打碎原计划重新设立新目标,于她而言,是幡然醒悟对他并非喜欢,打算抛弃他
所以你今天来这里……
不等程章序艰涩的说完,许姝接道：我猜到你会来,是为了跟你见面,说清楚,今天过后,咱俩就没关系了。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程章序拉住她的手腕,垂着头,半响才断断续续开口：许姝,即便你想明白了,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口吧,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许姝盯着少年低垂的眉眼：不尽快说清楚才更残忍吧,你刚才不还说什么要去平阳复读,跟我交往之类的。
程章序猛地失控,把她往前一拽,两人贴的很紧,自虐般的求她的关注：我不接受这个结果！
你如果非要跟我断,我就不复读了,不念大学了！
许姝只觉得悲哀,这个男生满心满眼是她。她在做一个假设,假如,那天提前知道他出事了,她会选择不管不顾赶去医院,还是进考场。
她不敢确定自己会如何选择,又因为这种不确定越发痛苦。她似乎做不到没有保留的喜欢他,就像他喜欢她这样。
许姝漠然的回答：随便你,不关我的事。
这句话模糊而沉重,程章序的脸色变得像窗户纸一般煞白,嘴唇翕了翕。
许姝的后脑像被荆条一下一下鞭打,细密跳跃的疼痛席卷着她。她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忍住,且愈发过分的说了句：干嘛这副样子,至于吗
程章序微微偏了下头,没听清也没理解,手却是松开了。
许姝的包和手机都在教室,她走回教室。聚会已然正式开始,大家吃喝的吃喝,唱歌的唱歌,不愿再在她身上浪费心情。
她的包被陆相宜摔在地下,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她蹲在地上收拾,无意间抬头,看到程章序站在窗外。少年眼尾红得叫人震撼,眼神里有尚未消散的气焰,更有浓烈的不舍和眷恋。
许姝加快手上动作,走出教室,小跑着去学校门口。
程章序最终追了上来,左手从后面紧紧拥住她,气息铺天盖地笼罩着她。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接受了她的无情,放弃刨根问底,选择直接揭过这一页。他埋在她颈间,小心翼翼将音色拖得很长,似乎这样就能阻止她拒绝,祈求：许姝,我们不论曾经行吗从现在开始,你能不能认真考虑开始喜欢我
你别这样,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许姝受到巨大的惊吓,猛地挣脱开他的手。
程章序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摇摇欲坠,空洞苍凉的站在原地,说出最后一句：哪怕是看在我做了这么多的份上……
可她一个字都不愿再听,唯恐豺狼追赶,消失在黑夜里。
许姝一口气跑出很远,才停下来,回头过,遥遥看校门口。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将高傲的头颅底下,退而求其次。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爱太纯粹,太耀眼,也是会吓跑别人的。他是炙热的太阳,可她不是向阳而生的花。
她是被晒枯萎的那一个,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苟且。
终其一生,绝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如程章序一般的少年,她的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