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最大的错误
时隔多年,姜今矜第一次从许姝口中如此详细的了解到这件事。
她和许姝只是一个画室的同学,社交关系的联系并不紧密,获知的信息基本来自于传言。
姜今矜脑子里没有偶像剧里的风花雪月,奋不顾身。那种情况下,许姝放弃考试跑去医院有什么意义呢,除了一时的感动,一点用都没有。
陆相宜放弃考试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学渣,考不成什么样。
反倒是许姝能够镇定的考完,并取得好成绩,才叫她觉得好强大。从那以后,姜今矜一直以为许姝拥有稳定的内核。
从未想过,这都不是真正的许姝。
不敢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是怎么竭尽全力消化,却无法成功,最终彻底陷在这滩淤泥里。
姜今矜扶着许姝的背：你对自己太苛刻了。
许姝看着虚无的下方：在我们十八岁以前的人生,没什么比高考更重要。
随着年纪增长,阅历丰富,许姝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有了新的解读。
父母把许姝留在金邑时,告诉年幼的她：要好好学习。
她不听话的时候,他们打来电话说：我们辛辛苦苦打拼,不都是为了给你创作一个学习的好条件吗,你一定要乖。
春节短暂重逢又要分开,她沉浸在不舍中,母亲同她告别：小姝听话,你以后考上大学,咱们就团聚了。你一个人在这边,一定不能贪玩,学习是第一位的。
许姝并不是一个学习天赋多高的人,学习绘画也是父母的意思,他们认为这样成功上好大学的概率更高。她维持在中上游的成绩,全是认真努力的结果。
尽管她只是庞大学生团体中的一员,并不是多么典型的例子。
迎接高考是所有学生的使命,不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父母的期盼是完全的高度统一。
是一道,不成功便成仁的关卡。
所以许姝在得知程章序出事,第一反应是惊惧,是一种她把他毁了的感觉。
成长经历让她错以为自己足够成熟,对自己的为人处事还算满意。事情真的摆在眼前,她接受不了自己所表现出的懦弱,脆弱的承担不住后果。
后来更因为程章序出人意料的坚毅心性与品格,自惭形秽。矫情的认为他应该配更好的人,绝不是她这种徒有其表,空口白话的人。
暑假之后,我就随父母来了平阳。许姝说,今矜,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特别特别开心你跟我报了同一个学校。
记得她入校第一天,一个人坐在床上玩手机,一方面有种脱离过去的解脱感,一方面觉得她的所有都留在金邑,只剩一个空壳。
忽然接到姜今矜的电话,问她在几号宿舍楼。
许姝跑下楼,姜今矜朝她张开手臂,笑道：我也报了这个学校,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种猛烈的感动冲进许姝的心脏,那一刻,她觉得就让新生活开始吧。
我学习,毕业,工作,配合着家人修复家庭关系。每年过年回到金邑,所有的亲戚笑脸相迎,似乎以前的冷言冷语,故意刁难都成了过眼云烟,没有人在意,我也当作不记得,一切照旧。
许姝抓着刺骨的栏杆,双手冰凉而僵硬：我让自己放空,不回忆,不思考。时间久了,我就真成了一个寡淡的人,对任何人和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得过且过。
可是今矜,我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程章序会时不时闯进我的脑海里,我会陷入无尽负面情绪中。我越是逃避,他越清晰,我所维系的状态不过是一叶障目,假装自己想的开,过得好。
姜今矜揽住她的肩膀：你这个傻蛋,应该早点跟我说,干嘛憋在心里。
许姝闭了闭眼睛：偏偏他出现了,我原本想着当作陌生人相处一段时间没什么问题,可是事情很失控,我们相处的很好。
姜今矜突然问：姝姝,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因为喜欢,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许姝身上忽然涌进一股颤栗的暖流,她静了几秒,认命的点头。
其实现在也不晚啊,你也说了,那时候年纪小,处理事情不成熟。你看他都没有记恨你,你可以……
许姝摇摇头：如果他当年复读了的话,还勉强可以厚着脸皮奢望,现在不行。
这次见面,我才知道自己最大的错误,不是拥有私欲,不是懦弱,是连一句安慰和鼓励的话都没有说出口,把他的骄傲踩在地上,彻底碾碎。汹涌的悔意将许姝淹没,声音尽是枯败。
她当时以为程章序只是一时难过,肯定不会放弃复读,却忘了他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没有人天生强大,他的佯装只是为了让她不要忧心。她无所顾忌,陷入自我怀疑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只想着逃离,口不择言,完全没有考虑困境打不倒程章序,但感情上的破灭会给他致命一击。
她任他自生自灭。
她说：随便你。
他就真的随便了。
一颗闪耀的星星彻底掉落,成为一块蒙尘的石头。
在园区的时候,程章序从来没有表现出埋怨许姝的意思,甚至愿意和她将关系加深,她特别震惊和开心。可是等冷静下来,她知道和他不可能继续联络,他的大度不代表她可以得寸进尺。
即便他不计较以前的事情,她会计较,如此严重的后果,叫她怎么能释怀。
姜今矜陪许姝回到公寓已经十二点了,洗了热水澡,一起躺在被窝里。
姜今矜说：所以你今年真的不打算回去
漫长的回忆似乎耗尽了许姝的精力,她微微阖着眼：嗯,你呢,什么时候回去
回啊,明天的车票。姜今矜抱住她的胳膊,要不是我妈摔伤了腿,我也不打算回去。
姜今矜父母各自的再婚生活都挺美满的,又分别给她生了同母异父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妹妹。
每年过年都叫姜今矜,她就一年一家,今年烦了,本来不打算回去,结果母亲摔断了腿,怎么着也得回去看看。
姜今矜整理许姝的头发：你一个人过年多可怜啊。
许姝闭着眼睛,拍拍她的手：我巴不得呢,一个人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