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遗忘的种子
工作室仍旧繁忙,人手严重不足。
虽然许姝很想跟程章序腻在家里,但该复工还是得复工。
边颂文上次离开后,通过微信慰问了几次养伤状况,再也没有说起她跟程章序的事情。收到许姝痊愈的消息,他打来一通电话,让她跟周闻一组去画变电箱。
已经很久没有郑郦的消息了,许姝随口问了问,边颂文也说最近联系不到人。
这次单子不算轻松,要画两条街的变电箱,只有她跟周闻两个人。
接近夏天,到了中午很热。周闻刷着蓝色的底色,抬起胳膊擦汗：最近全是室外,我要画吐了。
许姝鼻尖也冒了汗,正要提议歇一会儿,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小许姝。
是程忠,许姝并没有太惊讶,这里就是四季云顶所在的街道,她来之前想过可能会碰上程家人。
爷爷。许姝乖巧的叫道,您要去哪儿
程忠慈蔼道：我刚去附近一个老朋友家串完门,远远瞧着像你。他看向一个已经画好的变电箱,一路走来觉得风景好了不少,原来勤劳的小蜜蜂就是你们啊。
周闻笑道：：爷爷,一听您这话,我们心里可高兴了。
程忠乐呵呵的,看见两个孩子热的流汗,说：等着,我去给你们买饮料喝。
许姝拦不住,旁边就是个便利店,她陪同他一起进去。
程忠顺便跟她聊天：这段时间,我总跟章序说让他带你回家吃饭,他说你忙,顾不上。你们这行真辛苦,一天下来很累吧
还好,不要紧。
原来程爷爷叫她去家里吃过饭,被程章序挡了,不想让她和他家里过多接触。
买了饮料返回来,将其中一瓶给了周闻。程忠问许姝：你能跟爷爷聊几句吗
当然可以,咱们去树荫下吧。
两人坐在树荫下的台沿上,程忠感叹：章序没找我要过身份证,看来他一直闲着,连个临时工都没有打。辛苦你了,在外面风吹日晒一天,回去看见个闲人躺在家,肯定恼火吧
程爷爷想的如此细致,许姝浅笑着摇头：没有恼火,他的身份证在您那儿
是啊,他没跟你说我怕他不听话,偷偷拿了他所有的证件。
许姝叫他宽心：他这段时间很安稳。
那就好。程忠语气惆怅,章序回来一年多了,警方到现在都没动静,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其实我们都理解章序的想法,他不想再等了,可我们不放心啊,你是没见他去年血淋淋的样子。
手里的饮料冰冰凉凉,此时身边没有别人,而且话已经说到这儿,许姝忍不住悄悄打探。
她选择了一个避免暴露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术：警方那边怎么说
他们说线索中断了,到现在还没确定幕后头目真实身份,对方也没有动作,可能有,但没捕捉到。
这是许姝最接近真相的一次,她的心跳逐渐加快,还没想好下一句怎么试探,程忠自己往下说：越是这样,越不能掉以轻心,那些走私犯可是亡命之徒。
走私犯,这三个字推翻了许姝认为程章序得罪了地方势力的猜测。
许姝舔舔唇,说：程章序胆子太大了。
谁说不是呢。程忠想起来就后怕,他当年说要去非洲上大学,我和他爸妈不是没拦过,但他太坚持了,我们查了各种资料,问了好多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保护好自己。他可倒好,坏人不找他,他主动去找坏人！
许姝手指有些发麻,他在非洲念的大学,所以他并不是高中之后就出了社会。
爷爷,他之前跟我说过,但我有点忘了。许姝声音有点抖动,他那个大学叫什么来着
开普敦。
程忠看了看不远处顶着日头工作的周闻,怕给许姝招闲话：爷爷不打扰你了,你的同事该不满意了,咱爷俩改天再聊。
好,爷爷,您小心。
程忠朝家的方向走去,许姝回到变电箱旁边,没动笔,用手机搜开普敦大学。资料显示,这所大学位于南非,是南非最古老的大学,非洲大陆的学术研究中心之一。
许姝姐,我猜他肯定不是你爷爷,是你男朋友的爷爷吧周闻在旁边问,见她所有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又喊了一声,许姝姐
许姝收起手机：你说什么
周闻重复：我说,那个老人家是你男朋友的爷爷吧
许姝拿起画笔：对。
你们都已经见过家长了啊,看来发展的很顺利。
许姝又跑了神,没回答,周闻见她没有攀谈的欲望,自觉闭了嘴。
下午工作结束后,时间不算晚,许姝路过超市买了菜。
推开门,程章序跟过去的许多天一样,坐在电脑后面,像个宅家的无业青年。他玩得专注,许姝没有打招呼,进厨房做晚饭。
程章序往厨房的方向看了几眼,退出游戏,走进去,许姝正在搅鸡蛋,手上动作规律快速,眼睛却盯着案板上已经切好的西红柿,在想什么事情。
程章序捏了一块西红柿丢进嘴里,她才发现他进来了,把蛋液放在一边,去切葱。
累得不想说话程章序刷存在感没效果,出声问,我没惹你吧。
许姝甚至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嘴比脑子快,习惯性回答：没有。
不是不理他,只是在想事情,程忠简单的几句话让她震惊无比。
程章序没走,开火放油,将鸡蛋液倒进去,一两秒的时间,香气飘散,黄灿灿的蛋液迅速凝固。
许姝看着他已然娴熟的样子,动了动唇：你上次说……
程章序立刻看向她：什么
许姝终于打定主意问清楚：你上次说去同学聚会,是初中聚会吗
不是。不知是不是成心的,问什么他答什么,完全不多说。
许姝接着问：那是什么
程章序把炒好的鸡蛋倒出来,爆葱花,下西红柿,不以为然回答：复读班,虽然只是一年,但还是有两个关系不错的同学。
果然,他当年回到平阳后复读了。
之所以许姝一直以为他没有复读,是因为两人重逢的地点是园区的车间,流水线上的工人们学历普遍不高。哪怕是当上主管的秦卫,也是靠实战和经验上升的,并非学历。
加上姜今矜当初非常有道理的分析,她从一开始就以为程章序高中之后就已经出社会了,至多可能念了个技校之类的。
无意间得知他刚从非洲回来不久,一直没想通他为什么会去那儿,却未曾考虑过他是在那边读书。加上近段日子,他闲散在家,许姝对他的初始印象越发得到了稳固——因为没有具体的目标,又不想做园区熬人的工作,玩心也重,所以一直没有去找工作。
许姝原本打算切洋葱,此时完全忘了,放下菜刀：第二年高考结束后,你申请去了非洲读大学
她曾经在电话里听过程章序和家人的对话,他并不意外她会这么问：嗯。
那你……
程章序：许姝,你问我之前,倒是先说说。他不喜欢猜她,你为什么打听这些。
许姝先回答他的问题：我这两天画画的地方在你家小区外面的街道上,今天碰到你爷爷了。
他跟我闲聊了几句,说到你之前的事情,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差点露馅。她半真半假的解释,我和他应该还会碰到,你跟我多说一些的话,我比较有把握。
这是个合时宜的理由,不过程章序没有立即往下交流,而是说：饿了,先做饭。
许姝只能压下心头的焦躁：好吧。
两人一起做,三菜一汤很快上桌。
程章序似乎完全忘了刚才的话题,只是埋头吃饭,许姝没什么食欲,有一口没一口的吃,找不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再次询问。
程章序吃得差不多了,抬眼撞上她的表情,笑了声：承认吗
许姝一愣：什么
承认除了你刚才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有好奇的成分。
许姝放下汤勺：对,听你爷爷说了几句,觉得很离奇。
他说什么了
许姝手心出汗,说着陌生的字眼：走私犯,他提到这个。
程章序并没有主动叙述的打算,做出一副被提问者的姿态：想知道什么,问。
许姝理了理思路,开口：你读的什么专业
自然科学。
既然是去读大学,为什么会和走私犯扯上关系
程章序却不好好回答了,他纠正她：你应该问,他们走私的是什么,才引得我扯上关系。
许姝定了定心,重新问：他们走私的是什么
似乎终于问到点子上,程章序干脆至极：象牙。他整个人散发出狂野的自傲,如同把曾经与当下串联起来,短短三个字,化为一根长矛,直击许姝眉心,非洲象。
霎那间,许姝回到了遥远的学生时代。窗外艳阳高照,少年将手机靠在成堆的书本前,和她一起看非洲大草原纪录片,一支非洲象群正在艰难寻找食物。
少年看着非洲象首领：你有没有觉得它很慈悲,庞大却慈悲。
她问：你喜欢非洲象
少年眼睛辽阔：非常喜欢。
一粒藏在时光中的种子从未死去,她的遗忘和千千万万不相干的人遗忘并无什么不同,渺小的根本没有改变过什么。它在少年的心怀生根发芽,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