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草木对光阴
程章序在接下来的几天对许姝的态度并没有变好,反而更加冷淡。
她每天中午和晚上变着花样给程章序做饭,程章序要么点外卖,要么简单吃几口,说句饱了,离开。
亲手把一盘一盘菜倒进垃圾桶,许姝越来越确定程章序一定是知道了她的想法。这样的关系已经维持不了太久了,迟则生变,程章序一定会找机会提出分开,规避和她纠缠。
她开始不敢在他面前多停留,怕一个晃神,被他拉住宣告结束。
几天之后,许姝做到了对边颂文的承诺,设计部的工作全部梳理清楚,初初进入有条不紊。
她请了周二周三周四,车票是周二晚上八点的。
周二一大早,许姝去菜市场买了一兜子菜,以及一套塑封工具。
她在厨房从上午九点忙到下午三点,给程章序做好了三天的菜,并塑封抽真空,放进冰箱冷冻。
一切做完后,到了不得不跟程章序说话的时候,他不在客厅,午饭过后好像一直没出来。
许姝敲次卧,没动静,轻轻推开房门,房间拉着窗帘,程章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紧张的走过去,用手背探他额头。
他睁开眼睛,许姝问：你不舒服吗
程章序靠坐起来：中午有点头疼,现在好多了。
怎么会好好的头疼,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许姝不放心。
不用,昨晚没睡好的原因。程章序问,有事
许姝说：我要回金邑几天,今天晚上的高铁。
这几天两人说话很少,许姝现在才来得及告诉他。程章序问：回去给你表哥的房子墙绘
不是,有点别的事。许姝嘱咐正事,我炒了一些菜,冻在冰箱里,要吃的时候热一热。我感觉你挺能吃辣的,炒了辣子鸡,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她看起来并不想说回金邑什么事,依然雷打不动给他准备饭菜,一点都没有因为他的不领情而生气。
程章序只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周四下午。
我送你去高铁站。
许姝：我打车就行。
程章序不容置喙：别废话,去收拾东西,走的时候叫我。
许姝只好站起来：好吧,你再睡会儿,如果还是不舒服就别送我了。
她注意到窗帘没拉紧,一束光线照进来,她绕过床尾想去再拉一下,脚下踢到什么东西。往下看,敞开的行李箱,里面是收拾了一半的衣服。
程章序刚来的时候,把所有的衣服放在衣柜里,代表了长住。现在把东西收拾进行李箱,代表着要离开。
许姝看向程章序,他依然是刚才的姿势,并不避闪她的视线。
她抬手把窗帘一下子拉住,光线更加昏暗,一边往外走,一边堵他话似的说：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许姝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床尾,鼻子酸得厉害。
这一刻,她全无了去金邑的心思,可是留在这里干什么呢,更快的和程章序分开吗她本来还在想办法,想想怎么能让他再次对她动心,如今他不过是看出一点苗头,就避之不及。
程章序对她是真的无感,他的不计较减轻了她的负罪感,更因他从来没有丢失过本心生了妄想。可对于他一直向前的人生来说,注定了不会再在意她这个旧人。
这种比纸还脆弱的关系,连为什么都问不出口。为什么你不吃我做的饭了为什么你要收拾行李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说好的啊,说散就散,不可以有任何负担和牵扯。
许姝收拾好东西后,在主卧待到六点,想着他可能正睡得好,打算一会儿悄悄走。
将近七点,许姝正要叫网约车,程章序敲了敲房门,直接推开,已经整装待发：还不走
走。许姝立即起身,拉起旁边的小行李箱,走到他面前,头还疼吗
程章序脸上遗留着长时间睡眠的惺忪,不再锐利,朝门口走去：不疼。
行驶在高铁站的路上,许姝几乎没有让空间安静过。她本不是多言的人,却怕在静默中听到他说些什么,于是选择自己找话题聊天。
她的生活中没什么新鲜事,绞尽脑汁,先说工作内容调动的事情：我升职了,现在是许经理。身边的都是之前跑现场的同事,现在变成上下级,得适应好长一段时间才行。
虽然老板说我如果手痒了也可以跑现场,但以后肯定没时间,我们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他当时说这话,肯定有忽悠我的成分。
程章序这才知道她这段时间上下班规律的原因。
之后许姝说起自己家里的情况：自从我妈和我舅妈闹掰后,我和家里的关系舒服了很多,过几天我表哥结婚,我妈也不打算回去了。
还有许晫,下学期就要升高三了,但他实在跟不上进度,在考虑留级。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程章序兴味索然：没有。
冷场几秒,她立即接上：今矜也谈恋爱了,跟她们学校的体育老师,两人看起来挺般配的。哦对,她要自己买房子,已经看的差不多了。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用力眨眨眼睛,故作轻快：冯医生让我帮他画婚房,我想着……
到了。程章序硬声打断,前方停车场的升降杆缓缓升起,他开进去,找了个车位停下,下车。
他从后备箱把许姝的行李箱拿出来,拉着往前走,许姝小跑才跟得上。他可能嫌烦了,她没再开口。
到高铁站门口,许姝接过行李箱,最后跟他说：你现在会做饭了,要是不喜欢吃冰箱里的,就自己做点,总吃外卖不好。
程章序偏头点烟,模糊的应了声。
那我走了,你回去路上开慢点。
程章序开口：许姝。
他手指夹着烟垂在身侧,微抬着下巴谛视着她,没有立即说事。许姝垂着眼帘,心脏一点一点提起来,握紧行李箱的把手。
等你回来,许姝看见一小截烟灰掉在地上,他的话钻进耳朵里,有事跟你说。
许姝胡乱点点头,不敢再和他对视,仓促转身,进了站。
她走出很远回头,玻璃门外,他已经离开了。
将近凌晨一点,许姝到了金邑。
几个小时,她一直盯着黑漆漆的窗外发呆,随着人流出站,坐上去酒店的出租车,才打开手机。
五分钟之前,程章序发来一条微信：到了
许姝两只手捧着手机,仔细斟酌,把每一条消息当做最后一条消息看待：刚到,已经坐在车上了。
许姝：你还没睡
程章序：车牌发过来。
许姝抬眼看了看司机,低头回：我上车的时候没看……
他是怕她有危险,特意卡着时间问她是否到了和车牌号。他对她的周到与喜欢无关,只是因为他自身的素质。
二十分钟后,许姝到了酒店,跟他报备：我到酒店了,你快睡吧。
程章序：嗯。
许姝换了环境本身就不太容易睡着,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刷手机,将近四点半才睡着。手机里的页面停留在一篇文字贴上,上面写着一句话——
一定要爱着点什么。
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
——汪曾祺《人间草木》
十点开庭,许姝八点半起床,到酒店楼下吃早餐。酒店距离法院步行需二十分多钟,她一边法院的方向走,一边感受久违故乡的街景。
从小到大,她对金邑没有太大感觉,甚至有种隐约的厌恶。直到程章序高中时候说他喜欢金邑这个具有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城市,它没有一二线城市的快节奏,节奏适中,宜居舒适。
她才开始正视,发现不喜欢的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与这个地方本身没有关系。
规定是提前二十分钟到达,许姝通过登记和安检,找到法庭。旁听席上坐了十几个人,其中一部分是许姝曾在平阳医院打过照面的尤家的亲戚。
许姝坐在最后面的位置,把手机开飞行模式之前,微信连续跳出几条姜今矜的消息。
姜今矜先发了一个偷拍视角的照片,环境是一个冰饮店,程章序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
钝痛感入侵眼眶,许姝放大画面,是陆相宜没错,吊带短裙,妆容艳丽,正笑着跟程章序说着什么。
不用太意外,之前她就无意中看到陆相宜给程章序发的消息,知道他们迟早会见面。
姜今矜：你看这是不是陆相宜
姜今矜：卧槽！这个狗男人,竟然脚踩两条船,你在哪儿,快来捉奸！
捉什么奸,她才是见不得光的那个。
曾几何时,陆相宜爱而不得,程章序的心里眼里都是她,如今反过来了。原来两人之间更多的不是错过的错,是过,光阴匆匆,过了就是过了。
许姝快速回：我回金邑了,不用管,没事。
而后打开飞行模式,前面一阵轻微骚动,她看过去,一个黄头发的男人被押着从侧面走进来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