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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走马赴兰台(三)
蛇老大照旧骑那龙头木杖,哒哒哒走到另一处偏仄的小巷子,向地上一努嘴。
墙角靠着个少女,年纪不过十四五,极瘦,身量硬板如竹。此刻湿发黏腻地贴着脖颈,面色惨白,嘴唇乌紫,俨然没了声息。
蛇老大面色青紫,气呼呼指道:你看看,看看,这是不是你们楼里的人
越栾皱眉,撩衣蹲下。这姑娘周身上下并无外伤,问脉亦起搏有力,俨然也不是内伤,偏偏昏昏死死,看不出来路。她心下有隐隐揣测,却并不好断言。
她问蛇老大:既然病重,不去找郎中,怎么来问我
蛇老大啐道:要是你们的人,我才肯救,要不是你们的,我就杀了。
一说即此处,他怒火中烧,状告道:我昨儿寻思久不见你,才来城外。今天好好地夜路里走着,偏寻了晦气,这姑娘一声不吭地下来,照头给我劈上了一刀。老头子我吓得半死,她倒虎得很,口中含含糊糊喊你的法号:‘阿辛、阿辛在哪’
越栾听得法号二字眉头一挑,不打算纠正,问:然后呢
蛇老大恨恨啐了一口,我是吃素的么!一竹竿扫扫,就给她撂水里去了!谁知她水性极差,没张手扑腾两下仰面昏死了。我疑心是你们楼里的人,带来给你认个脸。若不认得,也要叫我出口恶气!
越栾细细端详,这个姑娘极其面生,眼皮很薄,头发乌中带青。可越栾不认得。
她说:点鹊楼死士,都有腰牌,可搜了吗
蛇老大振振有词:上下都搜了,绝没有!
越栾思索片刻,径直伸手上脸,将她下颚一掰,舌下果然死死压着个物件。翻来一看,铜牌上一面刻着鸟雀,另一面深深钿着青卯二字,应该是她的名字。
越栾平静地拿给蛇老大看。
蛇老大:……这么脏的东西,谁知道她含嘴里。
越栾扶额抹了一把,拿定神散。
虞伯南为保死士忠贞不二,均给他们喂下过离心蛊。
母蛊在他手中,世上并无解药,唯有每隔三月,回楼里服下一次定神散,待体内子蛊昏睡过去,方能行动如常。
但京中执勤渐渐不便,往往三月内不得回京。于是虞伯南将药粉散入几派掌门手中,以备在外奔波无人接应之需。
蛇老大颇有憾色,从脖子里摸索出一串狗牙,这串绳粗大解释,狗牙个个小指长短粗细,均是中空。尾端掰开,当中尽是灰绿粉末。
越栾将药粉捻着,向着这少女的口鼻间吹入三两息,半盏茶后,人虽未醒,面色已和霁许多。
蛇老大咂舌:从没有过这会子事,这蛊发作竟是这个疯样子。又道:看她牌子很新,该是个新兵蛋子吧,出门前忘了向你们那边讨药吃。
越栾道,不错,是个新来的。
不过并不是因为忘记讨药,而是楼里离心蛊的头一回发作,是需熬上七天才会给定神散的。
所谓切肤之痛、万箭穿心单恐吓说说是毫无作用的。唯有真真叫人在鬼门关里走过一趟,才晓得畏惧。
蛇老大咂舌:难怪是叫点鹊楼,太子养你们,真和群鸟雀儿似的。笼子里放点食,要你们来吃时,嘬嘬两声就回来了。
越栾不答,只管盯着这年轻姑娘,把问脉息,又轮次挤掐人中、百会、神庭三穴。
半晌,一声轻轻咳嗽,只见那少女眼皮微颤,短睫抖擞两下。蛇老大喜道:醒了,醒了!
越栾伸手要搀,却忽地面上一阵疾风扫过,这姑娘竹箭一般,绞上了弦似的嗖地弹起,略去了坐直,直接站了起来。
她抵墙站定,身边没有趁手刀具,她一手绰起蛇老大的木杖,剑指越栾二人,披头散发,浑身如一把撑满的弓,眼露精光,极其警惕。
越栾也静静地回望她。
点鹊楼的人其实更像一支狸猫轻骑,单个拎到外人跟前,个个都是油光水滑的体面、家养的服帖温驯,一旦同类相聚,便电光石火,暗刃交接。
良久,她身上的弓松了,青卯哑声问道:你是阿辛
越栾含笑:是我。
她又问:你救我一命
越栾指指蛇老大:是他救你,你的衣裳、食水也是他的。
她捂着心口,薄薄的眼皮向着蛇老大一撩,点点头,不再说话。
蛇老大等了一会,青卯照旧沉默,立时勃然大怒,跳脚道:我早该杀了你了事!我好端端地走我的路,碍着你什么!你那把大刀一划,带出这么长的口子,就算了么
青卯蹙眉怪道:我这里又没药。
蛇老大愣怔一晌,怒不可遏:谁问你药了!
那你要怎样
越栾伸手将两人隔断,劝蛇老大:离心蛊发作时,人神智尽失,刚醒转时也仍旧糊涂,你和她争什么
又道:等我得空回了城里,去钱庄提十两银子赔你,这样两清了么
蛇老大向来不与银子为难,悻悻住了口,只别过眼去不再瞧她二人,总算消停。偏这时,青卯忽在身后道:
把你钱庄的凭票给我。
越栾闻言一愣,脑子里直溜溜一根弦,顿时弯不过来了。蛇老大亦是惊奇抬头。所谓凭票,是存银入钱庄时的凭证,要取出时,再持凭票找掌柜兑银,认票不认人。
头次见面,萍水之交,少有人直奔着这个。
蛇老大怪声道:……你们楼里的强盗,怪斯文的。
青卯伸着一只手,坦坦荡荡地看着越栾。
越栾笑笑:你要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要赔银子给他么青卯眼里浮上一层惑色,殿下有令,十五内须带你回京,等不了你‘得空’。我替你进城,取钱还他。
两人俱是一吓。
虽早有预料该在今年动身,却不料有这样匆忙!
十五日……蛇老大仰头默算,那可仓促得很——最迟明后两天,就得动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