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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旧雨逢新知(二)
好了,都不要声张。
绯鱼罗跨收了玉牌,提步迈进大堂,向越栾颔首一笑,越栾亦微一回礼。
这三年里,二人走动实则比从前少了许多。一来点鹊楼虽挂靠在镇抚司上头,绯鱼罗自拨去锦衣卫后,本就不在一处办公;二来绯鱼罗近几年颇得圣上重用,去年又擢上御驾亲卫后,更是深入简出,极少露面。
越栾上一辈子临死之前,绯鱼罗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人又腼腆,爱哭爱闹,只有个头长得叫旁人骇人些,实则性子憨直鲁棒。她原先想过,这样的,早知道是不该来皇城镇抚司来当差的。
知道上一次滇西一逢,虽见识见长,已不是当年只会,见过了几份书面。回京城后,倒没有见过几面了。偶然在城内碰见,沉默不少。一眼扫来,神清意定,凛凛有些寒意。
非是私交之处,绝少搭话了。
此次山西诸多事宜,派了绯鱼罗过来,必定非同小可。
谈峰源将绯鱼罗让倒里间,绯鱼罗笑笑:我本料想现在是上差的时辰,先去了抚台衙门,这才知大人在驿馆中。
谈峰源微微汗颜,实是这两日疫病深重,衙门中皂吏多半住处远,上下值走动极是不便,索性替他们告了假,公事一应在各处家中料理了便是。
也免得他日日路上往来,沾惹病身。
越栾青卯二人对视一眼,正要退下回避,却听绯鱼罗道:二位僚友留步,有些事还需大家一共清楚了,方能明白些。
他切入正题:先前朝廷将运饷交由了南省来的那批行商承办,不过如今疫病,朝里便将这差事转托了,消息都收到了吧
谈峰源道:前日刚收到,立刻在省里议事时委发各部说明了。
绯鱼罗点头,不过,此前南省不是已有一批商客脚程快些,先到泽州了疫病当下,该都走了罢
这……
谈峰源面露难色,我们原也是这样劝解的,不过罗大人,他们这一批来时名为督粮运饷,到底也是商人逐盐利而动,霎然这么一单买卖给了旁人,到底不甘。那个商客年纪也轻,脾性也倔,仍将粮米停在泽州,不肯走呢。
越栾看他一眼,又移开眼去。
他只字不提诱崔岷提前交卸的事情。
已能想见,若是当时崔岷中了套,日后但凡在粮米上出了些祸事,他在泽州连张分辨的嘴也没有。
绯鱼罗不置可否地一笑,那帮商客领头的一个叫崔岷,祖籍徽州,听说大人将他安置在驿馆中,如今走了么
是,当时城外遭了匪盗,我们念他孤身办差不易,便叫他在驿馆内留宿。谈峰源揣摩了一番绯鱼罗的意思,顿了顿道:不过罗大人若要吩咐,让他今日走也行。
不,绯鱼罗摇头,此人我自幼认得,以他的脾性,这两日应会向谈大人请辞,届时还请谈大人务必留着他,在驿馆不必外放。
谈峰源八字胡梢一颤,啊……竟是罗大人的旧相识……
绯鱼罗颔首,又向越栾青卯二人一指:因此人先前有些京里的干系,我与这二位僚友早先都认得。
谈峰源听得京里有些干系,捻须的手又是一顿,看了眼越栾,又看了眼青卯,脸冷得聋子似的。
怎么先前竟没见她们说过这帮子死侍……如此深藏不露……
既如此,难道圣上这次遣他运粮或许别有深意
早知如此……
绯鱼罗又道,至于我的身份,诸位只说是前来义诊的苗医便好,随行过路,幸得谈大人赏识,留在馆中。也烦请诸位不要泄露。
锦衣卫办差,毫无烦请二字可说,众人应下,又交代一些其余事项,各自退下。
出了谈峰源书阁,各自住处更在另外一栋小楼。丰和驿馆内多安置堂官家眷,因而当中格局园景,另有一番精心巧思,连廊九曲,可比当地官宅院落。
三姊!
越栾青卯刚一下了土桥,便听身后有人叫住,绯鱼罗抱臂上前,又笑嘻嘻道,青卯姑娘。
离了谈峰源书阁,绯鱼罗立刻另换上一副神色,一面沉郁,一面嬉笑,却都是一块脸肉上长的,各自熨帖无比。
青卯照旧一张冷脸,不改其志。越栾一扬眉,揶揄道:眼下不必喊你罗大人
绯鱼罗两眼俊得喜人,再淳挚不过:这可不能喊,眼下我不过是浪上飞白出来的小杂鱼水匪,背着个家传的药囊来讨生计的而已,哪里称得上什么大人。
又笑道,何况崇玉过不多会便要来,你们叫顺嘴露馅了怎么办
他叫起崔岷,神色倒是同当年一般快活,越栾偏头看了他一晌,颇觉玩味:你们走动不多么,他如今仍不知道你的身份
别瞎说,我与他时时都通着信呢,前年过年我还去了应天呢。至于别的,绯鱼罗含糊道,他知道多了反倒麻烦……
不说这个了,他挥手岔开话题,对了,这个给你们。
他黑黝黝的掌心一摊,竟是两串彩线香坠,各自上头络着粽子状的丝囊,异香扑鼻。
你们这两日在外奔走,佩一个驱驱秽气,好歹留个心安罢。
省里义卢的确收些轻症或尚无症状的民众,每天各自一碗汤药,排队领取。越栾青卯也的确需来回查探,些许药草傍身,也唯求心安而已。
从外头一回来,越栾便站在驿馆外院的小亭下熏衣。
疫病当下,馆内防控极严,但从正门有内外进出的,都需得在外院通风处以艾草、茱萸熏遍上下,略等半个时辰,方许入内。
早春风大,越栾正吹着艾绒,余光里忽瞥见一人缓步扬长走来,猛一抬头,吓得火星险些碰着袖笼。
崔岷一笑,隔着凉亭扶手站定了。
园中月门相隔,水榭风桥亭下,真如私相授受一般。越栾四下一望,好在没人,仍低声嗔道: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谈大人正待客,这会没有人来的,崔岷隔阑递来一只香包,我来给你这个。
越栾手上动作稍顿。
五色丝绳缠络,正是绯鱼罗早间分与他们的香包,只是拆作了一只。能想见,定是绯鱼罗碰见他后,给了一串,但他拆了半边来给她。
她默然将两掌一拢,果然是好东西,明儿我去药庐时,也顺道抓两副给你佩上。
我自己也有。崔岷将另外半边的香包抖擞出来,笑笑,这是谈大人那位新客给的——你我都认识的,猜猜是谁
越栾眨一眨眼,我猜不到。
是当时你在大朝山见过的,绯鱼罗,还记得么
他脸上笑意难掩,想来这该是他这些天里最快乐的时候。越栾莫名心头有些不忍,佯作惊喜一番,还是附和道:罗大哥武艺卓绝,有他相帮,你至少不会——
她本要说死在泽州,却鬼使神差地怕起了晦气,要改口,脸却涨了半天,找不上话头。
崔岷却了然会意,好,我一定不会。
这里究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崔岷不过看她两眼、说几句话,便要离开。走到月门,却又记起一事,回身道:那个——和绯鱼罗可以说么
越栾一怔,明白过来他所说何事,吓得七窍生烟,我……我脸皮薄!你不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