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叶承远回到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本上的污渍擦干净。
才发现日记的一半,都被浸了水。
匆忙翻开,只看到很多字已经晕成了一团。
他拿着坨棉花,一页一页开始吸着水渍。
直到看到没有被晕花的一页,才停下动作。
——1976年10月4日。被大哥从洗脚城救出来前,我没打算活太久的,可现在我发现,若是有人爱,活着也挺好的。
——1976年11月13日。今天学校的人骂我,说我克走了自己的父母,还说我以后肯定也会克走大哥和承运,我知道他们说的没错,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江离、将离,这名字已经注定了我的一生,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会离去。
他手中的棉花忽地掉落在地,日记里的运字,似乎是被江离描了好多遍。
他突然想起刚刚周心悦说的话。
当年,江离可能是真的将他和大哥的名字写混了。
他匆忙翻到下一页,可接连着好多页的字迹都晕花了。
他继续往下翻着日记,直到看到有一页最后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他的心跳突然变快。
——我不敢把情书送给他,大哥肯定不允许我喜欢承运的。
他眼泪忽地落在桌上,然后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原来江离当初,是真的将他和大哥的名字写错了。
他点了根烟,往后翻了几页。
——1976年12月31日。我恨死娟子了,她说女孩子要柔弱,要娇气,这样才能被男人疼。可我今天借着大哥放鞭炮的时候躲进承远怀里,他却一把把我推倒了,我再也不跟娟子玩了！
他的思绪瞬间飘回到那年冬天。
平时杀鸡打狗的江离突然扑进他怀里,他还以为她藏了炮仗要炸他,就一把把她推倒了。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似乎能看到当时江离写下这几个字时生气的脸。
——1977年3月1日。大哥说他是前年的这天把我领回家的,所以以后每年的3月1日就是我的生日,我穿上了白色的裙子,粉色的皮鞋,还别上了红色的蝴蝶发卡,我感觉自己可美了,我感觉自己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脏,那么烂了。
叶承远的眼泪不知为何,一些往下流,怎么都止不住。
——1977年11月18日。今天有人说我是个za种,承远冲上去把那个人的眼睛打肿了,其实我不生气的,因为这些话我早都听习惯了,可我突然很讨厌自己,因为要不是我,承远也不会打别人,他也不会被老师骂,被大哥罚了。
叶承远记得,那是他第一次为江离出手揍别人。
正是因为那次,他才知道江离平时是怎么被人欺负的。
被扯坏的作业本、被堵在路上扔泥巴,被孤立被辱骂。
这些事情每天都要发生无数次,可江离却一次都没跟他们讲过。
他翻着日记的手逐渐发抖。
——1978年6月20日。叶承远今天非要抢着看我的日记,他很讨厌！这可是比我命还重要的东西,我的秘密才不给他看！
他捏着烟的手停在唇边,快速合上了日记。
不知为何,他满脑子都是三年前那场大火。
当时大哥是不是也因为她说了这种话,才冲进火海的
不然怎么会在临死前反复念叨,一定要保护好这本日记。
靠在椅子上,叶承远无意间瞥到了桌角皱成一团的手术同意书。
他展开,静静盯着江离的签名,指尖突然一顿。
他猛地翻开日记,比对了半天,心里突然有了种念头。
整整一夜,他就这么坐着熬到了晨光透窗。
同事刚上班,他立马冲了过去。
老徐,当年我哥的眼角膜手术捐赠书,他签字的那份还能找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