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他妈捡了!”他声音有点粗,带着不耐烦,“这玩意儿还能卖?”
林砚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雨水打湿的刘海下,那双清冷的眼睛直视着陈默,里面翻涌着被冒犯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不能卖,也是我磨了一夜的豆子,点了一早上的卤水!是我明天的口粮!是你陈大雷撞翻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陈默被噎了一下。他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看着林砚那张沾了泥点却依旧清俊干净的脸,还有那截在湿透的旧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妈的,穿过来第一天,得罪了个看起来最不该得罪的。他压下心头的无名火,语气生硬地转了话题:“喂,姓林的,你刚来插队不久吧?城里人?”
林砚没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继续低头去捡那些已经彻底没救的豆腐块,仿佛陈默是空气。
“啧,”陈默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馁,或者说,他根本没在意对方的态度。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1979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吹起来,但在这闭塞的陈家洼,信息滞后得可怕。他记得很清楚,这个时间点,城市里,尤其是南边的特区,已经开始躁动了。一些最原始的“倒爷”已经嗅到了味道。
“你…想回城?”陈默盯着林砚低垂的后颈,那里线条流畅,皮肤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白皙。
林砚捡拾的动作猛地一僵。
成了!陈默心里有了点底。他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腔调:“我知道一条路子,来钱快。三天,别说赔老李家的鸡和你的豆腐,我让你兜里揣上十张大团结(十元钞票)!敢不敢跟我干?”
林砚终于再次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他清亮的眼睛审视着陈默,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警惕。“陈大雷,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坑蒙拐骗?还是打算让我给你望风,好让你再去偷?”
“放屁!”陈默被戳到痛处,脸皮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低吼,“老子要干就干大的!正经营生!倒腾点紧俏货!”他左右看看,巷子里没人,凑得更近,几乎能闻到林砚身上那股混合着清新豆腥味和淡淡汗味的干净气息。“听说过电子表吗?南边过来的稀罕货!省城那边,一块能卖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八”。
林砚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八十块!这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他辛辛苦苦磨豆腐、卖豆腐,起早贪黑,一个月能落下十块钱都算好的。
“你…哪来的本钱?”林砚的声音依旧带着戒备,但那份冰冷的敌意似乎消退了一丝,被巨大的诱惑和更深的不安取代。“还有,你怎么知道省城卖多少?你怎么弄到货?”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逻辑清晰,显示出知识分子的谨慎。
陈默心里暗骂一声“书呆子就是麻烦”,但脸上却挤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痞笑,拍了拍自己同样沾满泥水的胸口,拍的砰砰响:“本钱?老子…我有办法!至于货…”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县里废品收购站,老赵头那儿!他儿子在南边当兵,路子野着呢!我有门道!你就说,敢不敢赌一把?赢了,三天后咱俩都是有钱人!输了…”他嘿嘿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大不了老子再被他们揍一顿,你林大知青清清白白,就说被我骗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