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泥泞的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巷子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林砚的目光在陈默那张写满疯狂和笃定的脸上逡巡,又落在地上那一片狼藉的豆腐上。三天…十张大团结…回城的路费…还有眼前这个劣迹斑斑、此刻眼神却亮得惊人的村霸…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林砚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开,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弯腰,最后捡起一块沾满污泥、已经完全不成形的豆腐,用力攥在手里,冰凉的泥水从指缝里渗出。他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那双清冷的眼睛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烧掉了最后一丝犹豫,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好。”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冷硬,“陈大雷,我就信你这一次。三天。三天后,我要看到钱。”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如果你敢耍我…”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眼神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
“成交!”陈默咧开嘴,笑得像个真正的亡命之徒,伸出那只沾满污泥的手。他心跳得飞快,一半是计划初步得逞的狂喜,一半是面对林砚那双决绝眼眸时莫名的悸动。成了!这第一步,迈出去了!
林砚看着那只脏兮兮的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嫌弃,但最终,他还是伸出了自己那只同样沾满泥污、却指节分明的手,短暂而用力地握了一下。触感冰凉,带着泥水的滑腻和对方掌心的粗糙温热。
一触即分。
“怎么弄本钱?”林砚收回手,在湿透的裤子上蹭了蹭,直截了当地问。
陈默脸上的痞笑更盛,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跟我来!带你去见个‘财神爷’!”
雨势渐渐小了,从瓢泼变成了缠绵的雨丝。陈默带着林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绕到了村西头最偏僻的一角。这里只有孤零零一栋比陈默那破草棚好不了多少的土坯房,院子是用稀疏的树枝勉强扎起来的篱笆墙,歪歪扭扭。唯一不同的是,院子里堆满了各种破铜烂铁、报废的自行车架子、锈蚀的机器零件,还有几个沾满油污的旧轮胎,像个露天的垃圾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怪味。
这就是村里另一个“名人”,王老五的家。王老五,五十多岁,光棍一条,成分不好,以前是县里农机厂的维修工,后来犯了错误(据说是偷厂里的零件出去卖),被开除回村。人邋遢,脾气古怪,但有一手修修补补的好手艺,村里谁家农具坏了,收音机不响了,都偷偷摸摸找他,给点粮食或者几毛钱当报酬。他也是方圆几十里唯一一个敢偷偷摸摸收点“废品”的人。
陈默示意林砚在院门外等着,自己熟门熟路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快要散架的破木门,走了进去。
“五叔!五叔!在家吗?”陈默扯着嗓子喊,努力模仿着原主陈大雷那种混不吝的腔调。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雨水滴在破铁皮上的滴答声。过了好一会儿,堂屋那扇糊着破报纸的木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眼袋浮肿、写满警惕和不耐烦的脸。王老五穿着一件油渍麻花的破棉袄,眼神浑浊地上下打量着浑身泥水的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