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民的狂潮在距离刑台边缘不足三步时,被一股绝对的力量强行冻结。
不是声音的呵斥,不是武器的阻挡。是真正的冻结。
“咔嚓——!”
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降临,比隆冬最凛冽的风暴更甚百倍。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亿万片透明的、锋利的刀锋,带着令人牙酸的脆响,从地面急速蔓延而上!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壮汉,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高举的手臂,手中挥舞的棍棒和石块,甚至飞溅的唾沫星子,都在刹那间被一层急速增厚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坚冰彻底覆盖!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定格在冲击的最后一瞬,变成了一座座姿态各异、充满暴戾气息的冰雕。冰层内部,他们惊恐圆睁的眼珠甚至都来不及转动。
紧接着是地面。肮脏的雪泥、散落的石块、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在这股恐怖的寒潮中被瞬间冰封!一层光滑如镜、厚达半尺的幽蓝冰面,以刑台为中心,呈扇形向前急速铺展,瞬间覆盖了数十米的范围!
“呃啊!”
“我的腿!”
“冻…冻住了!”
后面的人收势不及,脚下一踏上那光滑得不可思议的冰面,立刻失去平衡,惨叫着重重摔倒在地。手中的凶器脱手飞出,在冰面上滑出老远。更后面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自然的恐怖景象彻底震慑,惊恐的尖叫取代了狂怒的咆哮,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鸭,混乱地推搡着向后退去,又在冰面上摔作一团。
刚刚还喧嚣震天、要将一切撕碎的刑场,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冰层在持续低温下发出的细微“咔咔”声,以及那些被冻结了一半、身体部分还在冰层外的人发出的痛苦呻吟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夏梓一趴在冰冷的石座上,背上被石块砸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流下,在下巴尖汇成血滴,砸在同样覆盖了一层薄霜的石面上。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被血糊住的睫毛缝隙,看向这股恐怖寒意的源头。
刑场的入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男人,骑在一匹异常高大的、通体覆盖着霜白色细密鳞片、四蹄萦绕着淡淡冰雾的奇异战马上。他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利落的银灰色制服,质地挺括厚重,肩部、肘部和前襟镶嵌着不知名的暗银色金属护甲,在铅灰色的天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制服外面,随意地披着一件同样材质的银灰色长斗篷,斗篷的边缘绣着繁复而冰冷的霜花纹路。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面容冷峻得如同刀削斧凿的冰雕。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最慑人的是他那双眼睛,是极淡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一片亘古冻原般的漠然和审视。那目光扫过混乱的刑场,扫过那些姿态扭曲的冰雕,扫过惊恐后退的人群,最后,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精准地钉在了刑台上狼狈不堪的夏梓一身上。
被他目光锁定的瞬间,夏梓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比刚才那股冻结一切的寒气更让她感到灵魂深处的战栗。那不是对力量的恐惧,而是对某种更高层级、更冰冷秩序的天然畏惧。
“审…审判长大人!”独眼刽子手最先从惊骇中回过神,连滚爬爬地扑倒在刑台边缘的冰面上,朝着那个男人疯狂磕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这个渎神者!是她!她毁了圣像!她是魔鬼的化身!她脖颈上有渎神者的烙印!您看!您快看啊!”
他指着夏梓一,声嘶力竭,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被称为审判长的男人——萧珩,没有理会刽子手的哭嚎。他修长的手指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哗啦…哗啦…”
伴随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两道黑影如同有生命的毒蛇,从萧珩身后的阴影中闪电般射出!
夏梓一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和脚踝上原本沉重冰冷的镣铐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扯断、崩飞!还不等她为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感到丝毫庆幸,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沉重、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禁锢力量瞬间缠绕上来!
新的锁链!
比之前的刑具更加精致,也更加冰冷。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冰凉入骨,呈现出一种沉黯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深灰色。锁链的每一环都细密无比,环环相扣,上面铭刻着极其细微、不断流动着幽蓝色微光的符文。锁链的一端扣死了她的双腕和脚踝,另一端则如同活物般游走,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轻轻一绕,扣上了一个同样材质的冰冷项圈!
项圈内侧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尖刺,在她皮肤接触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抽离,又有什么东西被死死地压制在体内深处,连刚才那股支撑她反抗的暴怒意志都变得滞涩起来。
“呃…”夏梓一闷哼一声,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虚弱和禁锢力量而晃了一下。
萧珩的目光,在她脖颈后那暗红色、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渎神烙印上停留了一瞬。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涟漪,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带走。”
两个字,毫无起伏,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地穿透了刑场的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两个同样穿着银灰色制服、但制式更为简单、脸上覆盖着冰冷金属面罩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刑台两侧。他们动作迅捷而沉默,一左一右,毫不怜惜地抓住了夏梓一被新锁链束缚住的手臂,粗暴地将她从冰冷的石座上拖了起来。
“放开我!”夏梓一挣扎着,被锁链禁锢的手腕传来剧痛。她试图调动身体里那股刚刚萌芽的、被称为“灵力”的东西,但脖颈上的项圈立刻传来更强的刺痛和吸力,将那点微弱的反抗意志瞬间掐灭。锁链上流动的幽蓝符文光芒一闪,一股更强的虚弱感涌上,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踉跄。
“老实点!”左侧的押送者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沉闷而冰冷,手上猛地加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夏梓一咬紧牙关,将喉咙里的痛呼死死咽了回去。不能示弱!绝不能再示弱!她强迫自己挺直被锁链压得佝偻的脊背,抬起沾满血污的脸,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盯住高踞在霜鳞马上的萧珩。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也正俯视着她,如同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件刚刚捕获的、需要处理的危险垃圾。那眼神里的漠然,比任何唾骂和殴打都更让人心寒。
押送者拖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光滑的冰面上,朝着刑场边缘走去。所过之处,混乱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劈开,惊恐地让出一条通道。那些被冻结了一半、还在呻吟的人,看着被拖拽而过的夏梓一,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憎恨,仿佛她才是带来这一切灾难的根源。
冰面在夏梓一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每一次落脚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锁链随着她的移动,“哗啦…哗啦…”地响着,声音在死寂的刑场上格外清晰,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屈辱伴奏。
经过那堆神像断臂的碎石时,夏梓一的脚步顿了一下。碎石堆旁,那个被她救下的小男孩,正被一个穿着破旧棉袄、满脸泪痕的妇人紧紧搂在怀里。妇人用身体护着孩子,惊恐地看着被押送的她。
小男孩从母亲的臂弯里探出头,苍白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小小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那双清澈却依旧残留着恐惧的眼睛,怯怯地、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夏梓一被恨意和冰冷包裹的心底。不是感激,是混杂着恐惧、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仿佛她做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夏梓一猛地扭过头,不再去看。心底刚刚因为救下一条生命而升起的那一点点微弱暖意,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扑灭。
渎神者。恶魔。被所有人憎恨和恐惧的存在。
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新身份?一个比前世更加绝望的开局?
她被粗暴地推搡着,塞进了一辆停在刑场边缘的马车里。车厢内部异常宽敞,但陈设极其简单冰冷。没有柔软的坐垫,只有光秃秃的、同样泛着金属冷光的硬质座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硝石和金属混合的冷冽气味。
“哗啦!”
沉重的车门被从外面关上、锁死。昏暗的光线从狭小的、镶嵌着金属格栅的车窗透进来,勉强照亮了车厢内弥漫的灰尘。
押送她的两个面罩人并没有进来,似乎只是守在外面。
车厢里只剩下夏梓一一个人,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处境的、冰冷沉重的锁链。
“呼…呼…”她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各处的伤痛,额角的血似乎又流了出来,滑过脸颊,带来一阵黏腻的冰凉。后背被石块砸中的地方钝痛阵阵。更难受的是脖颈上那个项圈,内侧的尖刺似乎会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调整,带来持续的刺痛和那种诡异的虚弱感。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血污和雪水的双手,手腕上那深灰色的、铭刻着符文的锁链在昏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幽蓝光芒。指尖的冻疮在麻木过后,开始传来钻心的痒和痛。
“……监管?”
一个嘶哑的、带着浓浓嘲讽和恨意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在冰冷的车厢里回荡。
她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抠向手腕上那冰冷的锁链!指甲划过坚硬的、带着符文微光的金属表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指腹瞬间被磨破,渗出细密的血珠,沾染在冰冷的链环上。
“呵…呵呵……”夏梓一看着自己磨破流血的手指,看着那刺目的红色在冰冷的金属上晕开,发出一阵低沉而压抑的笑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疯狂。
“说什么监管…”她喃喃自语,声音因为喉咙的干涩和锁链的压迫而沙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气,“还不是…和上辈子一样…把我当成…可以随意处置的牲口…”
“把我当成…关在笼子里…等着宰杀的牲口!”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她猛地用额头狠狠撞向冰冷的金属车厢壁!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剧烈的撞击让她眼前金星乱冒,额头上刚刚有些凝结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立刻涌出,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
疼痛。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却让她混乱、恐惧、愤怒到几乎要爆炸的脑子,有了一丝短暂的、病态的清明。
【新手任务:逃离刑场。】
【状态:失败。】
【抹杀程序启动倒计时:10…9…8…】
冰冷无情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在她混乱一片的脑海深处响起!那倒计时的数字,如同丧钟的敲击,一下下砸在她的灵魂上!
失败?抹杀?!
她才刚刚重生!她才刚刚挣扎着活下来!难道又要被这该死的系统,被这该死的命运,再次拖入深渊?!
“不——!!!”
一声绝望的、不甘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夏梓一被鲜血和绝望堵塞的喉咙里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