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台上濒死时,我听见丈夫说保孩子。
重生回婚礼现场,我当众撕碎婚书泼他一脸红酒。
他冷笑:除了我,谁还敢要你
我转身扑进他死对头怀里:谢先生,你说过会娶我。
监控拍到他深夜砸碎整面酒柜,玻璃渣里攥着染血的婚戒发疯。
直到雨夜,谢淮安掐住我下巴:真以为我会捡顾衍的破鞋
前世救过的神秘大佬踹门而入,枪口顶住谢淮安太阳穴。
他轻笑:动她你算什么东西。
……
1
冰冷的手术灯光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林晚晚涣散的意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下腹撕裂般的剧痛,黏腻温热的液体不断从身体里流失,带走她的体温,也带走她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留恋。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里,混杂着自己鲜血的铁锈腥甜。
血压持续下降!
产妇大出血!快!血浆!
家属呢必须马上签字!
纷乱的脚步声和器械冰冷的碰撞声在她耳边忽远忽近,扭曲成一片混沌的嗡鸣。她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在冰冷的意识深渊里沉浮。
然后,那个声音穿透了所有嘈杂,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支离破碎的灵魂深处。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
是顾衍。她法律上的丈夫,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斩钉截铁:
保孩子。
三个字。
轻飘飘的三个字,彻底宣判了她的死刑。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在她残破的心腔里炸开!原来十年的痴心相付,换不来他一丝怜悯。她林晚晚在他顾衍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为他的血脉让路的容器!
顾衍……
她想嘶吼,想诅咒,喉咙里却只涌上大股大股腥甜的液体。心电图发出刺耳绝望的鸣叫,视野被一片猩红彻底吞噬。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刹,只有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业火,熊熊燃烧,焚尽一切!
……
晚晚林晚晚!发什么呆呢该你了!
一声刻意拔高的、带着点虚假亲昵的催促,猛地将林晚晚的意识从冰冷的手术台,狠狠拽回了喧嚣鼎沸的人间。
刺目的水晶吊灯光芒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震耳欲聋的婚礼进行曲,空气里弥漫的昂贵香槟和香水气息,还有眼前这富丽堂皇得令人炫目的宴会厅……一切都熟悉得让她心脏骤停,随即涌起惊涛骇浪般的荒谬与狂喜!
她低下头。
映入眼帘的,不是染血的手术服,而是一身洁白得刺眼的曳地婚纱。繁复的蕾丝,镶嵌着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着梦幻的光晕。手里,还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白玫瑰。
视线猛地抬起,越过长长的、铺着红毯的通道,尽头处,那个男人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英俊得无可挑剔。他站在那里,唇边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胜利者的矜贵微笑,目光遥遥投来,带着一种笃定的、仿佛在欣赏自己精心布置的猎物的从容。
顾衍!
真的是他!
真的是……这场噩梦开始的起点——她和顾衍的世纪婚礼现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濒死的冰冷绝望与眼前这虚假繁华的极致对比,像两股巨大的洪流在她脑中猛烈撞击!前世手术台上那三个字——保孩子——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刻骨的毒液和冰冷的恨意!
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再经历一次这被精心包装的炼狱凭什么她要成为他顾衍传宗接代的工具,然后被像垃圾一样丢弃!
林晚晚站在她身侧的伴娘,也是顾衍的表妹苏薇薇,见她迟迟不动,脸上虚假的笑容快挂不住了,不耐烦地又推了她胳膊一下。
快走啊!表哥等着呢!别耽误吉时!能嫁进顾家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别不知好歹!
苏薇薇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林晚晚心中压抑的火山!
周围的喧闹声、祝福声、音乐声,在这一刻诡异地淡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她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浓郁的玫瑰和香槟气味,此刻闻起来只让她作呕。
没有理会苏薇薇,也没有去看通道尽头那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男人。林晚晚猛地转身,动作决绝得扯动了沉重的裙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没有走向圣坛,而是大步走向旁边侍者托盘里放着的、专门用于敬酒的顶级香槟塔!
她一把抄起离她最近的一支盛满了琥珀色液体的高脚杯!
晚晚顾衍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那张完美面具般的脸上,笑容微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低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过来。
林晚晚充耳不闻。
她端着那杯酒,像是端着复仇的圣杯,踩着十厘米的婚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却又无比坚定。巨大的裙摆在地毯上拖曳出沉重的声响,如同命运的丧钟。
她穿过窃窃私语、面面相觑的宾客,径直走到了顾衍面前。
站定。
离得这样近,她甚至能看清他深邃眼眸里此刻清晰的错愕,和他微微抿紧的、形状完美的薄唇。
就是这张嘴,前世轻飘飘地判了她死刑。
林晚晚笑了。那笑容绽放在她精心描绘的新娘妆容上,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一种濒死重生后的、玉石俱焚的疯狂。
顾衍。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心悸。
在顾衍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无数道震惊、不解、看好戏的目光聚焦下,林晚晚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探向自己婚纱宽大的领口内侧!
嘶啦——!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裂帛声,骤然响起!
她竟徒手,从贴身的婚纱内衬里,硬生生撕扯出一个隐藏的口袋!动作粗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
在顾衍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和全场倒抽冷气的声音中,林晚晚从那个撕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
鲜红的封面,烫金的双喜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那是他们的婚书。
象征着承诺、盟誓、一生一世的婚书!
林晚晚!你想干什么!顾衍的声音终于失去了惯有的冷静,变得低沉而危险,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她的手腕。
晚了!
林晚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本鲜红的婚书高高举起!
然后,在顾衍伸过来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秒——
哗啦!!!
她双手抓住那本承载着前世无尽痛苦的婚书,狠狠地向两边撕开!
脆弱的纸张在她指间发出绝望的哀鸣,瞬间被撕成了两半!动作没有停止,两半变成四片,四片变成无数纷飞的碎片!她像是撕碎一个肮脏的诅咒,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撕扯着!
红色的碎屑如同被凌迟的蝴蝶,纷纷扬扬,从她手中飘落,洒满了她洁白的头纱和婚纱,也落在了顾衍昂贵锃亮的皮鞋上。
整个宴会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只有纸片飘落的细微声响,像一场诡异的红雪。
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彻底震懵了!
顾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英俊的面容因为极致的震惊和猝不及防的羞辱而扭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被冒犯的滔天怒焰!如同被触犯逆鳞的凶兽!
林晚晚却看也不看那漫天飘落的红雪,她猛地抬起手,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杯香槟,对着顾衍那张写满震惊和暴怒的脸,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地泼了过去!
哗——!
琥珀色的冰冷酒液,如同决堤的洪水,精准地、淋漓尽致地泼了顾衍满头满脸!
精心打理的发型瞬间坍塌,昂贵的礼服前襟湿透,深色的酒液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狼狈不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水晶灯的光芒似乎都冻结在空气中。
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死死地钉在台上这两个人身上——新娘撕了婚书,泼了新郎一脸酒!世纪婚礼秒变世纪笑话!
顾衍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酒液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价值不菲的礼服上。几缕湿透的黑发黏在他额角,那张向来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俊脸,第一次清晰地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狼狈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暴怒。他眼底翻涌的墨色,浓得像是要吞噬一切。
林晚晚胸腔剧烈起伏,方才那耗尽全力的撕扯和泼洒,让她微微喘息。洁白的头纱沾染了红色的纸屑,像斑驳的血迹,婚纱上也溅上了点点香槟的污渍。可她站得笔直,背脊挺得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那双刚刚经历过死亡深渊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无畏地迎视着顾衍噬人的目光。
这婚,她的声音不大,却因为极致的寂静和麦克风的放大,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斩钉截铁,我林晚晚,逃定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惊雷炸响!
死寂被彻底打破!
天啊!!!
她疯了吗!
顾家的脸……这下丢大了!
这林晚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快拍!快拍!头条!绝对是爆炸头条!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咔嚓咔嚓的快门声疯狂响起,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往前挤,试图捕捉这千载难逢的爆炸画面!宾客席彻底炸开了锅,惊呼、议论、幸灾乐祸的低笑交织在一起,巨大的喧嚣几乎要掀翻宴会厅的穹顶!
苏薇薇脸色煞白,尖叫着:保安!保安呢!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拉下去!她气急败坏地想要冲上台。
顾衍没有动。
他抬手,用指腹缓慢地、极其用力地抹去脸上不断流淌的酒液。那动作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危险。他看也没看台下疯狂的混乱,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死死地锁在林晚晚脸上,里面的风暴在疯狂酝酿。
逃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磨过粗砺的岩石,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清晰地盖过了全场的喧哗,林晚晚,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小孩子过家家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带来沉重的阴影。湿透的礼服紧贴着他精壮的胸膛,狼狈反而更添了几分野性的侵略感。
撕了张纸,泼了杯酒,就以为能抹掉你签过的字能抹掉你肚子里流着我顾衍血脉的事实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嘲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穿林晚晚强撑的盔甲,除了我顾衍,放眼整个A城,谁还敢要一个怀着别人孩子、又当众悔婚让顾家颜面扫地的女人
你,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林晚晚的额头上,带着香槟的酒气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一字一句,如同宣判,无、路、可、逃。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晚的心上。尤其是那句怀着别人孩子,更是让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前世冰冷的绝望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她看着顾衍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一件失控物品般的笃定和轻蔑,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喉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达到顶点,顾衍以为已经完全捏住她命脉的时刻——
林晚晚染着恨意的眼眸,倏地越过顾衍的肩膀,精准地投向台下靠近主通道的VIP贵宾席!
那里,一个男人一直安静地坐着,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他穿着剪裁更显低调奢华的深灰色西装,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个未点燃的打火机。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带着一种疏离又矜贵的气质。此刻,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正静静地、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台上这场惊天闹剧。
谢淮安!顾氏集团在商场上最大的死对头!也是前世……在她最落魄时,曾短暂给予她虚假温暖,最终却将她推入更深地狱的男人!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和今生被逼到悬崖的绝境,在林晚晚脑中轰然碰撞!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型!
与其再次落入顾衍这个魔鬼的掌心,不如……赌一把!利用这个同样危险的男人!至少,能狠狠打碎顾衍此刻的笃定和狂妄!
2
在顾衍带着残忍嘲弄的目光中,在台下无数道或震惊或鄙夷的视线里,在苏薇薇尖锐的抓住她的叫声中——
林晚晚猛地动了!
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孤注一掷的蝶,拖着沉重的洁白裙裾,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台下谢淮安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凌乱。
几米的距离,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气。
在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注视下,在顾衍骤然收缩、酝酿起风暴的瞳孔倒影里——
林晚晚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身狼狈的红纸屑和酒渍,重重地扑进了谢淮安猝不及防的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谢淮安身体微微后仰,他手中的打火机啪嗒一声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林晚晚紧紧抓住谢淮安胸前挺括的西装面料,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抬起头,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那泪水半真半假,混杂着前世的悲怆、今生的屈辱、破釜沉舟的疯狂,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脆弱。她仰望着谢淮安深邃难辨的眼眸,声音带着剧烈奔跑后的喘息和一种令人心碎的颤抖,清晰地穿透了死寂:
谢先生……你说过……只要我愿意,你会娶我的。
现在,还作数吗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疯狂的快门声都停滞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聚焦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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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淮安垂眸,看着怀中一身狼藉、泪眼朦胧却带着惊人执拗的新娘。她扑来的力道带着绝望的冲劲,像一只折翼坠落的鸟撞入他的领地。昂贵的西装面料被她沾着酒渍和红屑的手指紧紧攥住,留下清晰的褶皱。她仰起的脸上,泪水蜿蜒而下,冲花了精致的妆容,却让那双燃烧着恨意与孤注一掷光芒的眼睛,亮得惊人。
一丝极细微的愕然掠过他深邃的眼底,快得如同错觉。随即,那丝愕然被一种更深沉、更玩味的探究所取代。他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微微颤抖,并非全然是伪装。
周围是死寂的真空地带,无数道目光灼灼如烙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主台上,顾衍投射过来的视线——那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冷酷嘲弄,而是如同被侵占领地的暴君,酝酿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雷霆震怒。
谢淮安薄唇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似笑非笑。他没有立刻回答林晚晚那石破天惊的问题,反而抬起手。
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带着微凉的体温,极其自然地、甚至堪称温柔地抚上了林晚晚的脸颊。
温热的泪水沾湿了他的指尖。
他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怜惜,用指腹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拭去她脸上狼狈交错的泪痕和晕开的眼线污渍。他的目光专注,仿佛此刻天地间只剩下这张写满决绝与脆弱的脸庞。
哭什么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魔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与顾衍刚才的冰冷压迫形成刺眼的对比,妆都花了。
这亲昵自然的动作,这温柔低语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轰——!短暂的死寂后,是更猛烈的爆炸!
我的天!谢淮安!
他…他真和林晚晚有一腿
顾总这顶绿帽子……惊天动地啊!
快看顾衍的脸色!我的妈呀……
明天的头条要爆!绝对要爆!
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如同疾风骤雨,贪婪地捕捉着这戏剧性到极点的一幕——前一刻刚撕了婚书泼了新郎一脸酒的新娘,此刻正被新郎的死对头温柔地抱在怀里擦眼泪!
苏薇薇的尖叫声几乎破音:林晚晚你这个贱人!放开谢先生!保安!都是死人吗!
顾衍站在原地。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凝固了。酒液还在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往下滴,落在他湿透的前襟,晕开深色的痕迹。他英俊的脸上,所有属于人类的情绪似乎都被瞬间抽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那双曾掌控一切、睥睨众生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翻涌着纯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黑暗风暴。他死死地盯着台下相拥的两人,尤其是谢淮安那只抚在林晚晚脸上的手,眼神锐利得像是淬了毒的冰刃。
整个宴会厅的空气,因为顾衍身上散发出的、无声无息的恐怖低气压而变得凝滞、沉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连最疯狂的记者,对上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时,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按快门的手指微微发抖。
谢淮安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那来自主台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他慢条斯理地擦干了林晚晚脸上的最后一点湿痕,动作优雅从容。然后,他才抬起眼,目光越过林晚晚的头顶,遥遥地迎上顾衍那双噬人的眼眸。
四目相对。
一个冰冷死寂,如同深渊寒潭。
一个深邃莫测,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笑意。
无形的刀光剑影在空气中激烈碰撞,发出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见的、令人牙酸的铮鸣。
谢淮安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重新低下头,看向怀中因为紧张和未知而身体微僵的林晚晚。他的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腰,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更紧地护在身侧。然后,他清晰而缓慢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和快门声,砸在每一个人心头:
顾总,看来你的新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晚晚身上象征纯洁的、此刻却沾满红屑与酒渍的洁白婚纱,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怜悯,迷路了。
他微微低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林晚晚的耳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一切的从容:
晚晚,我们走。
说罢,他揽着林晚晚,无视全场石化般的目光和主台上顾衍那足以将人凌迟的视线,转身,迈开长腿,朝着宴会厅侧门的方向,从容不迫地走去。林晚晚被他半拥半带着,脚步有些踉跄,洁白的巨大裙摆拖曳过昂贵的地毯,留下凌乱而刺眼的痕迹,如同一条逃出生天的血路。
拦住他们!苏薇薇尖锐的声音终于刺破了凝滞的空气,带着气急败坏的哭腔。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顾家保镖如梦初醒,慌忙上前试图阻拦。
然而,谢淮安身后如同影子般存在的两个高大随从,动作更快。他们面无表情地往前一步,如同两堵沉默的墙,精准地挡住了保镖的去路。没有激烈的肢体冲突,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站位,就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让那几个保镖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谢淮安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拥着林晚晚,畅通无阻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向那扇象征着逃离的侧门。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谢淮安的随从拉开。
门外,是灯火通明的酒店走廊,与宴会厅内这荒诞混乱的修罗场,仿佛是两个世界。
就在林晚晚一只脚即将踏出这扇门的瞬间——
身后,那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刺骨、裹挟着滔天毁灭意志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死死钉住了她的脚步!
林、晚、晚——!
是顾衍!
他终于爆发了!
那声音里蕴含的狂暴怒意和某种濒临失控的疯狂,让整个宴会厅的温度骤降!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林晚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前世濒死的恐惧和今生被他掌控的阴影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要回头。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却及时地、坚定地按在了她的后颈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阻止了她回头的动作。
是谢淮安。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向前。那眼神深邃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她没有回头,在谢淮安半强制半保护的力道下,脚步踉跄却坚定地,彻底跨出了那扇门!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砰。
一声闷响。
隔绝了身后那如同炼狱般的喧嚣,也隔绝了顾衍那双几乎要喷出火、将她焚烧殆尽的恐怖视线。
门内,是死寂中酝酿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火山爆发。
门外,是空旷安静得只剩下他们脚步声的冰冷走廊。
林晚晚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方才那耗尽全力的孤注一掷和直面顾衍怒火的恐惧,如同退潮般席卷了她所有的力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冰冷的婚纱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一只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还能走吗谢淮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恢复了惯有的低沉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林晚晚咬着下唇,点点头,强撑着站直身体。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谢淮安没再说什么,只是手臂依旧稳稳地托着她的肘部,带着她快步穿过铺着厚地毯的长长走廊。他的步伐很大,林晚晚需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沉重的婚纱成了最大的累赘。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急促而凌乱,如同她此刻狂跳不止的心。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又无声地关闭,隔绝了外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镜面墙壁映出林晚晚此刻的狼狈——头纱歪斜,妆容半花,洁白的婚纱上沾染着香槟的污渍和刺目的红色碎屑。而她身边站着的男人,深灰色西装依旧笔挺,一丝不苟,只有胸前被她抓出的褶皱和领口沾上的一点泪痕,昭示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
谢淮安的目光落在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上,侧脸线条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空气沉静得可怕。
林晚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脱离险境的短暂松懈之后,是巨大的不安和后怕。她刚才做了什么当众悔婚,泼了顾衍一脸酒,然后扑进了另一个同样危险的男人怀里,还说了那样的话……利用谢淮安打顾衍的脸,无异于与虎谋皮!谢淮安会怎么对她他会信她刚才的话吗还是……只是把她当作一件报复顾衍的工具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的提示音清脆响起,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门开。
一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的加长宾利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停在专属车位上。穿着制服的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车门等候。
谢淮安没有犹豫,半扶半带着林晚晚,迅速坐进了宽敞的后座。
车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外界。顶级豪车的隔音效果极佳,车内瞬间陷入一片静谧的昏暗,只有仪表盘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去‘云顶’。谢淮安对着前座的司机淡淡吩咐,声音听不出情绪。
车子平稳地启动,无声地滑出车位,驶离这噩梦般的酒店。
脱离了危险的环境,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冰冷的恐惧。林晚晚蜷缩在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一角,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试图汲取一点暖意,目光茫然地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光影上。
前世冰冷的绝望,顾衍最后那声如同诅咒的嘶吼,还有扑向谢淮安时那份孤注一掷的疯狂……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翻腾冲撞,让她头痛欲裂。
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雪松气息的西装外套,突然轻轻地落在了她颤抖的肩膀上。
林晚晚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小兽,倏地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谢淮安并没有看她,他姿态放松地靠坐在椅背里,闭着眼,似乎有些疲惫。昏暗中,他侧脸的轮廓显得更加深邃莫测。
冷就披着。他闭着眼,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那件外套上残留的体温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包裹而来,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的暖意。林晚晚僵着身体,不敢动,也不敢说话。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晚晚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或者会直接质问她的胆大妄为时——
谢淮安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立刻转头看她,目光落在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上,深邃的眼眸映着变幻的光影。
林晚晚。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刚才在台上,利用我利用得很顺手
林晚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瞬间冰凉!
3
车窗外,都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星河,冰冷而喧嚣。车内,却是一片死寂的深海。谢淮安那句轻飘飘的质问,如同投入深海的巨石,瞬间在林晚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至头顶。
她攥紧了肩上那件带着他体温的西装外套,指节用力到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谢先生……
她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却努力挺直了脊背,迎向他审视的目光,今天的事,是我莽撞,利用了您。顾家的怒火,我会自己承担,绝不连累您分毫。前面路口……请放我下车。
她必须离开。立刻。谢淮安的危险程度绝不亚于顾衍。他眼底那抹洞悉的冰冷,让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放在手术台上的标本。
承担
谢淮安终于转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眸深不见底,像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拿什么承担你这条刚从顾衍手术台上捡回来的命还是你肚子里那个,
他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依旧平坦的小腹,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嘲弄,让顾衍毫不犹豫选择放弃你的‘筹码’
轰——!
林晚晚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怎么知道!手术台上保孩子的事情,是她前世临死前才知晓的秘密!这一世,她刚刚重生,他怎么可能……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向后缩去,背脊重重撞在冰凉的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看着谢淮安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你……你是谁!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死的恐惧。
谢淮安看着她惊弓之鸟般的反应,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逼近她缩在角落的身体。
他抬起手。
林晚晚吓得猛地闭上眼睛,身体绷紧到了极限,等待着未知的惩罚。
然而,预想中的粗暴并未降临。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只是落在了她紧紧攥着西装外套的手背上。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却异常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根一根,缓慢而坚定地,掰开了她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痉挛的手指。
那件昂贵的深灰色西装外套,被他轻易地抽走,随意地丢在旁边的座椅上。
别紧张。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少了几分刚才的冰冷,多了点难以言喻的意味。他的目光落在她因为挣扎和恐惧,被婚纱繁复蕾丝边缘摩擦得泛红破皮的手腕内侧——那是刚才在台上撕扯婚书时留下的痕迹。
只是,
他的视线从她手腕的伤痕移开,重新对上她惊惶未定的眼睛,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更深的掌控感,我的东西,不喜欢沾上别人的眼泪。
林晚晚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被他看穿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看着被他丢弃在一边的外套,又看看自己空落落、微微发抖的手,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冰冷瞬间席卷全身。
车子无声地滑入一处安保森严、环境清幽的顶级住宅区,最终停在一栋现代风格、线条冷硬的独栋别墅前。巨大的落地窗映着室内温暖的灯光,却驱不散林晚晚心头的寒意。
下车。
谢淮安率先推开车门,语气不容置喙。
林晚晚如同提线木偶,僵硬地挪动着脚步。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沉重的婚纱裙摆成了巨大的累赘,她走得踉踉跄跄。
谢淮安没有等她,也没有扶她,径直走向别墅大门。指纹锁发出轻微的滴声,厚重的门扉自动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简约奢华却空旷冰冷的巨大空间。
林晚晚几乎是跌撞着跟了进去。
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界。
别墅内部极其宽敞,挑高的穹顶,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却显得格外冷寂的庭院景观。冷色调的装修,昂贵的意大利家具线条凌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薰气味,干净得一尘不染,却也冰冷得毫无烟火气,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
谢淮安脱下西装外套,随手丢在沙发扶手上,然后解开领口的两粒纽扣,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没有再看林晚晚,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倒了一杯冰水。
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晚晚站在玄关处,巨大的水晶吊灯在她头顶投下明亮却冰冷的光线。她一身狼藉的洁白婚纱,沾着酒渍、红屑和灰尘,与这冰冷、空旷、极致现代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个误闯入异次元空间的残破玩偶。强烈的孤立无援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去楼上客卧。
谢淮安背对着她,喝了一口水,声音听不出情绪,浴室里有干净的毛巾和浴袍。把你身上这件……
他微微侧头,目光在她沾满污迹的婚纱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碍眼的垃圾,处理掉。
垃圾……
林晚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这件曾承载着她对婚姻所有可笑幻想的婚纱,在顾衍眼里是待价而沽的容器包装,在谢淮安这里,只是碍眼的垃圾。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翻涌的恨意。她没有说一个字,拖着沉重的裙摆,低着头,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台阶上,发出孤独而沉重的回响。
客卧很大,装修风格与楼下一致,冰冷简洁。巨大的衣帽间里果然挂着几件崭新的女式浴袍和家居服,吊牌都还未拆,尺寸却意外地合身。浴室是整面的黑色大理石,巨大的按摩浴缸如同一个深潭。
林晚晚反锁了浴室的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终于允许自己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双眼红肿、脸色惨白的女人,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
她颤抖着手,摸索到婚纱背后繁复的隐藏拉链。手指因为脱力和冰冷而有些不听使唤,试了几次才终于拉开。
嘶啦……
厚重的、象征纯洁的洁白婚纱,如同褪下一层沉重的、沾满污秽的皮,颓然滑落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堆积成一团刺眼的狼藉。
林晚晚赤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镜中只穿着单薄衬裙的自己。小腹依旧平坦,没有任何迹象。但谢淮安那句话,如同毒蛇的信子,反复在她耳边嘶鸣——你肚子里那个让顾衍毫不犹豫选择放弃你的‘筹码’……
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前世被冰冷器械剥离生命的幻痛。这一世,这个孩子……这个曾经让她付出生命代价的孩子,还要再来一次吗
温热的水流从巨大的花洒喷涌而下,氤氲的水汽迅速弥漫了整个浴室。林晚晚站在水流下,闭着眼,任由滚烫的水冲刷着身体,仿佛要洗去从婚礼现场带出来的所有肮脏、屈辱和冰冷。
泪水混着热水无声地流淌。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林晚晚,你不能倒。你重活一次,不是为了再死一次,更不是为了再做任何人的棋子!顾衍要付出代价,谢淮安……也休想掌控你!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皮肤被烫得发红,她才关掉水。擦干身体,裹上宽大柔软的白色浴袍。浴袍上没有任何气味,崭新得如同她此刻茫然而破碎的人生。
她拉开浴室的门,水汽氤氲而出。
却猛地顿住脚步!
谢淮安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靠在了她卧室门外的墙壁上!
他换下了沾染酒气的衬衫,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紧实的胸膛。他似乎也刚沐浴过,黑发微湿,有几缕随意地垂在饱满的额前,少了白日里的凌厉疏离,却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以及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
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走廊光线里明灭不定。袅袅升腾的淡青色烟雾,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他就那样斜倚着,姿态看似闲适,目光却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穿透尚未散尽的水汽,直直地落在林晚晚身上。
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从她湿漉漉披散在肩头的黑发,到她被热气熏得泛红的脸颊,再到她浴袍包裹下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停在了她浴袍下摆露出的、纤细光洁的脚踝上。
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和可利用价值。
林晚晚的心脏骤然紧缩!浴袍下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炸毛的猫。刚被热水驱散的寒意,又顺着脊椎骨密密麻麻地爬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浴袍的领口,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谢先生
她的声音带着水汽浸润后的微哑,更多的是紧绷的防备。
谢淮安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深邃的眸光晦暗不明,让人完全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洗干净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烟草浸润后的磁性。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她身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让林晚晚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感到一阵不自在的灼热。
林晚晚僵硬地点点头。
谢淮安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她手腕内侧——那里被粗糙蕾丝摩擦出的红痕,经过热水的浸泡,边缘有些破皮,微微红肿,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掐灭了烟蒂,随手丢进旁边墙壁上一个设计精巧的灭烟孔里。然后,他朝她走近一步。
带着烟草气息和沐浴后清冽雪松味的男性气息瞬间逼近,强烈的压迫感让林晚晚呼吸一窒,几乎想立刻退回浴室关上门!
但谢淮安的动作更快。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直接探向她身后的浴室门框内侧。一个隐藏式的壁柜无声滑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医药箱和一些洗浴用品。
他拿出一个小巧的医药箱,打开,取出一管消炎的药膏和一枚独立包装的消毒棉片。
手。
他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人已经走到了林晚晚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挡住了走廊大部分的光线。
林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她看着谢淮安手里那管药膏,又看看他近在咫尺、看不出情绪的脸,巨大的抗拒和不安让她迟迟没有动作。
谢淮安似乎失去了耐心。
他没有再开口,直接伸手,抓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腕!
嘶!
破皮的伤口被猛地触碰,林晚晚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就想缩回手。
谢淮安的手却像铁钳一样,牢牢地箍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她挣脱分毫!他的手指冰凉,与她被热水泡得温热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告的冷意。
林晚晚被迫抬起手臂。谢淮安垂着眼,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他撕开消毒棉片的包装,直接用棉片按在了她手腕破皮的红肿处!
啊!
消毒液刺激伤口的尖锐痛感让林晚晚忍不住痛呼出声,身体因为疼痛和屈辱而微微颤抖。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谢淮安仿佛没听到她的痛呼,眉头都没皱一下。他面无表情,用棉片用力地擦拭着她手腕的伤口,动作机械而精准,像是在处理一件物品上的污渍。消毒液的刺痛感过后,是药膏被挤出来、带着凉意的触感。
他粗糙的指腹沾着药膏,同样毫不怜惜地、用力地揉按在红肿破皮的伤口上。力道之大,让林晚晚疼得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再次叫出声。
这根本不是上药!这更像是一种惩罚!一种宣示!宣示他对她身体的掌控权!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被迫仰着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下颌线,看着他专注却冰冷无情的动作,看着他如同对待一件物品般随意处置她的伤口……
药膏终于涂完。
谢淮安松开了手。
林晚晚的手腕已经一片通红,火辣辣地疼,上面还残留着他用力揉按后留下的指痕和冰凉的药膏。她猛地将手缩回浴袍里,紧紧护住,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烙印。
谢淮安将用过的棉片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拧好药膏盖子放回医药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无关紧要的任务。
他重新抬眼,看向林晚晚。她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唇瓣已被咬出深深的齿痕。那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屈辱,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不肯熄灭的恨意。
谢淮安的目光在她被咬破的唇上停留了一瞬,眸色似乎更深沉了些。他抬起手。
林晚晚吓得立刻后退一大步,背脊再次撞在冰凉的门框上,警惕地瞪着他。
谢淮安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看着她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反应,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嘲弄。
那只手没有落下,而是缓缓抬起,用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擦过她脸颊上因为疼痛和屈辱而渗出的、冰冷的泪痕。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划过她细嫩的皮肤,留下一种异样的、令人战栗的触感。
眼泪,
他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冰冷,砸在林晚晚的心上,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湿润的眼角,微微用力,带着一种掌控的意味。
尤其是在我这里。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苍白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蛊惑,清晰地钻进她的耳膜:
想报仇想撕碎顾衍那张虚伪的脸想让他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林晚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就先学会,
谢淮安盯着她骤然变化的脸色,唇角的弧度加深,如同恶魔的低语,怎么好好当一个……有价值的棋子。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无底深渊,里面翻涌着林晚晚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暗流。
晚安,林小姐。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谢淮安转身,深灰色的睡袍衣角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走向走廊尽头的主卧。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所有光线和声响。
走廊里,只剩下林晚晚一个人。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框,身体控制不住地沿着光滑的墙壁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手腕上被他粗暴上药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疼。
脸颊上被他擦拭过泪痕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冷触感和薄茧的粗粝感。
耳边,他恶魔般的低语还在反复回响——有价值的棋子……
冰冷的寒意从身下的地面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侵入骨髓。
她紧紧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却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只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呜咽。
棋子……
又是棋子……
前世的顾衍,将她当作生育的容器。
今生的谢淮安,将她当作复仇的棋子。
难道重活一世,她林晚晚,依旧逃不过被人掌控、利用、随意丢弃的命运吗
不!
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她心底最深处,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种,顽强地燃烧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
沾满泪水的脸上,那双被恨意和泪水洗过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绝望,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退无可退后,破釜沉舟的疯狂和决绝!
棋子
好!
那她就做一颗最锋利、最致命、足以反噬执棋人的棋子!
谢淮安想利用她对付顾衍
顾衍想将她重新抓回去禁锢
那就来吧!
她倒要看看,这场以她为赌注的、两个疯子的博弈,最后……到底是谁,玩死谁!
林晚晚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属于城市的冰冷灯火。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着冰凉刺骨的玻璃。
镜面般的玻璃上,映出她苍白、狼狈、却眼神执拗疯狂的脸。
顾衍……
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玻璃上用力划过,发出刺耳的锐响,仿佛要隔着虚空,撕碎那张令她恨入骨髓的脸。
谢淮安……
她的目光转向主卧紧闭的房门,眼神冰冷而复杂。
最后,她的手掌缓缓地、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按在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是她前世悲剧的根源,也是她今生复仇唯一的、也是最不可控的筹码。
她的眼神变幻不定,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孤注一掷的寒潭。
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她林晚晚,这一次,绝不坐以待毙!
只是……林晚晚不知道,在她对着玻璃无声宣战时,主卧并未关严的门缝后,谢淮安正倚着墙,指尖夹着重新点燃的烟,幽深的眼眸透过缝隙,将她所有细微的表情和那个按在小腹的手势,尽收眼底。烟雾缭绕中,他唇边勾起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