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沪上名医沈怀安被一通急诊电话惊醒。
>他冒雨踏入林府,却看见病榻上的孩子已经死亡三天。
>医生,救救我儿子。林老爷微笑着递上听诊器。
>沈怀安转身想逃,大门轰然关闭。
>再次睁眼,他竟回到接电话的那一刻——
>民国二十三年,雨夜,急诊铃响。
>这一次他发现孩子胸口插着自己的手术刀。
>第七次重生时,古董钟里传出自己的声音:
>找到真正的尸体...才能打破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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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三年,深秋的雨,带着一种黏腻的阴冷,像是裹尸布般紧紧贴在皮肤上,渗入骨髓。上海滩的霓虹在远处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模糊的光团,是这死寂午夜唯一一点活气,却更衬得法租界边缘这条僻静小路的幽深。梧桐树巨大的黑影在狂风中张牙舞爪,投在青灰色高墙上,如同蛰伏的巨兽。
圣玛丽亚医院的值班室里,昏黄的电灯泡悬在头顶,光线吝啬地洒下,勉强照亮桌上摊开的德文医学期刊和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沈怀安靠在硬木椅背上,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哈德门香烟,灰白色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他三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眉骨深刻,眼窝下沉淀着浓重的疲惫阴影,那是长时间高强度工作与某种更深沉东西共同刻下的痕迹。他穿着浆洗得笔挺却掩不住磨损的白大褂,像一件不合时宜的盔甲。窗外,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令人烦躁的声响。
电话铃声骤然炸响,尖锐得如同垂死者的哀鸣,瞬间撕破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
沈怀安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长长的烟灰簌簌掉落,在深色的裤管上洇开一小片灰白。他盯着那部老旧的黑色电话机,铃声固执地、一声紧似一声地催命。一种莫名的心悸毫无预兆地攥紧了他的心脏,指尖微微发凉。他深吸一口气,掐灭烟蒂,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冷静,伸手拿起听筒。
喂,圣玛丽亚医院急诊。他的声音平稳,带着职业性的低沉沙哑。
听筒里传来电流干扰的嘶嘶声,混杂着窗外风雨的呜咽,一个男人压抑着极度焦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是…是沈医生吗救命!求您…救命!我家少爷…林公馆…林瑞少爷…快不行了!咳…咳得止不住…好多血…求您…快…
地址沈怀安打断对方混乱的叙述,言简意赅。
霞飞路…尽头…梧桐最密的那栋老宅…林公馆…有石狮子…快…求您了…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随即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沈怀安耳边空洞地回响,嗡嗡作响。
忙音持续着,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听觉神经。霞飞路尽头,梧桐最密的老宅……林公馆。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试图去拧动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锈锁,却徒劳无功。只有一种模糊的、令人极度不安的熟悉感,如同水底的暗影,看不清轮廓,却搅得心底一片浑浊冰凉。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毫无来由的烦躁与寒意。急诊就是命令,尤其是这种雨夜急症。他迅速套上挂在椅背的深灰色毛呢大衣,拎起沉重的出诊箱——里面手术器械、听诊器、急救药品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推开值班室的门,一股裹挟着水腥气的寒风猛地灌入,吹得他大衣下摆猎猎作响。他毫不犹豫地踏入门外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冰冷雨幕之中。
雨水冰冷刺骨,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他拉高了衣领,低着头,快步走向医院门口停着的黑色奥斯汀轿车。车轮碾过积水坑洼的街道,溅起浑浊的水花。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摆动,发出单调的刮擦声,视野依旧模糊不清。车灯如同两柄虚弱的光剑,费力地劈开前方浓稠如墨的黑暗和雨帘,却只能照亮短短一截湿漉漉的路面。
霞飞路越走越偏,两旁欧式风格的小洋楼逐渐被更为古老、沉默的中式深宅大院取代。路灯稀少,光线昏黄,在风雨中飘摇不定,将路旁盘根错节的巨大梧桐树影投射在地面,如同无数扭曲舞动的鬼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木头、泥土腐烂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陈旧檀香混合着铁锈的奇异气味,被雨水冲刷着,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终于,车子在道路的尽头停下。眼前是一座深宅大院,两扇巨大的、漆皮斑驳剥落的朱红木门紧闭着,门前蹲踞着两只硕大的石狮子,在惨淡的、被雨水模糊的路灯光下,石狮子的眼睛空洞地望向漆黑的雨夜,獠牙狰狞,湿漉漉的石身上流淌着水痕,宛如泪痕。高大的青砖围墙向两侧延伸,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里,墙头覆盖着厚重湿黑的瓦片,如同怪兽的脊背。整座宅邸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沉甸甸的死气,与不远处租界的浮华喧嚣形成诡异的割裂。
沈怀安提箱下车,雨水立刻将他浇透。他快步走上湿滑的石阶,叩响了大门上沉重的黄铜兽首门环。
咚——咚——咚——
声音沉闷,瞬间被风雨吞噬。
门几乎是立刻就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仿佛里面的人一直就贴在门后等待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门缝里,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却依旧一丝不苟的青色长衫,眼神空洞麻木,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子。他对着沈怀安微微躬身,动作僵硬,声音平板得像在念悼词:沈医生老爷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有对沈怀安浑身的湿漉表示一丝惊讶,仿佛这狼狈是理所当然的。
沈怀安跟着这个如同纸人般的管家踏入大门。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哐当一声闷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一瞬间,世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声响,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寂静。门廊幽深,只有一盏光线惨白、蒙着厚厚灰尘的壁灯提供着照明。空气里那股檀香混合着铁锈、还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肉类轻微腐败的气味更加浓郁了,浓得几乎让人窒息,沉沉地压在胸口。脚下的青砖地砖冰冷湿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某种滑腻的生物表皮上。
管家提着那盏光线摇曳不定、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的旧式白纸灯笼,引着沈怀安穿过一道又一道幽深曲折的回廊。灯笼昏黄的光晕在两侧高耸、布满雨痕和霉斑的墙壁上晃动,映照出廊柱上繁复而黯淡的木雕纹饰,那些蟠龙、祥云、瑞兽在光影中扭曲变形,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择人而噬。回廊两侧的窗户紧闭着,厚重的窗棂积满了灰尘,黑黢黢的,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沈怀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脚下湿透的皮鞋踩在冰冷砖石上发出的轻微哒哒声,在这死寂中显得异常刺耳。管家在前方沉默地带路,身影在灯笼光下拉得忽长忽短,飘忽不定,如同鬼魅。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无尽的黑暗迷宫,管家终于在一扇沉重的、雕刻着缠枝莲纹的乌木房门前停下。他没有敲门,只是侧过身,用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沈怀安,声音平板无波:少爷在里面。老爷吩咐,请您务必尽力。
说完,他如同融化在阴影里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开了几步,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廊柱阴影下,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沈怀安压下心头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适感,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浑浊空气,伸手推开了房门。
一股更为浓烈、更为复杂的怪味扑面而来,几乎将他熏得一个趔趄。那是浓重到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苦参、黄连等苦寒药材)、沉闷的、仿佛积压了百年的陈旧檀香、一种极其微妙的、类似生肉在温暖潮湿环境下放置过久的淡淡腥腐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几种气味交织缠绕,形成一种足以让人神经麻痹的毒气。
房间很大,却异常昏暗压抑。只有床头柜上一盏小小的、罩着绿色玻璃灯罩的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了那张挂着厚重深紫色丝绒帷幔的雕花大床。房间的角落和那些沉重的紫檀木家具都沉没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一个穿着深紫色团花绸缎长袍的身影背对着门口,静静地坐在床边的太师椅里,纹丝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听到开门声,那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了过来。
林老爷。沈怀安在本地报纸的社会版见过他的照片,但眼前这张脸,比照片上更加枯槁,更加……没有生气。他约莫六十岁,两颊深陷,颧骨高耸,薄薄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蜡黄透青的颜色。眼窝深陷,眼珠浑浊,里面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的光,像两簇在坟墓里摇曳的鬼火。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极其怪异的、仿佛被无形丝线强行拉扯出来的笑容,脸上的肌肉却纹丝不动,僵硬得如同石膏面具。
沈医生,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您终于来了。小儿林瑞……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投向那张大床,眼神里交织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和难以言喻的悲伤,……全靠您了。
沈怀安的目光越过林老爷那令人不适的僵硬笑容,落在了那张被厚重帷幔半掩着的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他穿着丝绸睡衣,身形瘦弱得可怜,露在外面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然而,吸引沈怀安全部注意力的,是孩子的脸。
那张小脸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如同上好宣纸般的惨白,毫无一丝血色,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青紫色的细小血管清晰可见。嘴唇是深紫色的,微微张开着。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却扩散得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珠,空洞无神地瞪着上方深紫色丝绒的床帐顶,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活人的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凝固的灰暗。那是一种沈怀安在医学院解剖室和战地医院里无数次见过的——属于死人的眼神。
一股寒气瞬间从沈怀安的尾椎骨窜起,直冲头顶,让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他几乎可以立刻断定——这孩子,已经死了!而且,绝不止刚刚咽气!
尸僵!尸斑!
他强忍着胃部的翻涌和心脏的狂跳,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孩子的脸颊和脖颈。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几处边缘模糊的、呈暗紫红色的斑块显得格外刺眼。那正是死后血液沉积形成的尸斑!孩子的下颌和颈部肌肉也呈现出一种僵硬的、不自然的姿态,那是尸僵正在形成的典型特征!根据尸斑扩散的程度和尸僵发生的部位,沈怀安的专业知识在脑中疯狂运转,冷酷地给出一个结论: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了二十四小时!甚至……可能更久!
这……林老爷……沈怀安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后退了一步,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出诊箱的提手,令郎他……恐怕……
沈医生!林老爷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尖锐,同时猛地站起身。他枯瘦的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了沈怀安的手腕!那只手冰冷、僵硬,如同铁钳,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枯槁老人应有的力气。沈怀安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湿透的衣袖侵入皮肤,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林老爷的脸凑得更近了,那双燃烧着疯狂鬼火的眼睛死死盯住沈怀安,嘴角那个僵硬的笑容扭曲得更加诡异,声音却压低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和急切:请您……看看!用您的听诊器!仔细听听!他的心跳……他的心跳还在的!只是弱了些!您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的!救救他!救救我儿子!他一边嘶声说着,另一只手竟不由分说地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用力塞进了沈怀安另一只空着的手里——正是他出诊箱里的听诊器!
听诊器的金属胸件冰冷刺骨,如同寒冰。
荒谬!恐惧!愤怒!
一股混杂着极端荒谬、生理性恐惧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沈怀安强行维持的冷静!一个死了至少一天的孩子,一个状若疯魔的父亲,硬塞给他听诊器让他去听那早已不存在的心跳
放手!沈怀安猛地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脱了林老爷冰冷铁钳般的手!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离开!立刻离开这个诡异的、充满死气和疯狂的魔窟!
他猛地转身,顾不上掉落在地的听诊器,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刚刚被管家打开的乌木房门。然而,就在他距离门口仅有一步之遥时——
砰!!!
一声沉重无比、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两扇厚重的乌木房门,竟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力大无穷的巨手猛地从外面推上!巨大的力量撞击着门框,连带着整个门廊都似乎震动了一下,簌簌落下灰尘。门板紧紧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门外,那个如同纸人般的管家,那张麻木僵硬的脸在门缝彻底关闭的最后一瞬,似乎掠过一丝极其诡异的、类似嘲弄的微表情,随即彻底被隔绝在厚重的门板之外。
不——!沈怀安的惊呼被巨大的关门声淹没。他扑到门前,双手疯狂地拍打着冰冷坚硬的乌木门板,触手是刺骨的冰凉和坚不可摧的厚重感。他扭动黄铜门把手,纹丝不动!仿佛这扇门已经被焊死,与墙壁融为一体!
开门!放我出去!开门啊!他嘶声力竭地大喊,拳头用力砸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无比绝望和徒劳。
身后,传来林老爷嘶哑干涩、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冰冷平静:沈医生……您要去哪里我儿……还没救呢……
沈怀安猛地回头!
惨绿色的灯光下,林老爷那张蜡黄枯槁的脸,正对着他,嘴角那个僵硬的笑容咧得更大了,露出几颗黄黑色的牙齿,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疯狂而冰冷的恶意。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床上那个早已死去的孩子林瑞,那张惨白僵硬的脸上,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直勾勾地……看向了他!
啊——!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理智的堤坝,沈怀安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惊叫,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倒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门板上!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的那片浓稠如墨的黑暗角落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那不是光影的错觉!
一团比房间角落的黑暗更加浓重、更加深沉的阴影,如同粘稠的石油,又像是无数细小的黑色飞虫聚合体,毫无征兆地从床底下、从厚重的帷幔褶皱深处、甚至是从那紫檀木家具的雕花缝隙里……无声无息地流淌、汇聚出来!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边缘不断地扭曲、蠕动、膨胀,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纯粹的恶意与死寂!
那团阴影以超越物理常识的速度,无声地、却又带着一种泰山压顶般的窒息感,猛地向沈怀安扑来!所过之处,连那惨绿色的灯光都仿佛被吞噬、扭曲!
沈怀安瞳孔骤然缩紧成针尖!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要躲闪,但那阴影的速度太快,范围太广!他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寒与灼烧感的诡异力量瞬间将他吞没!视野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彻底覆盖!皮肤、肌肉、骨骼,乃至灵魂,都仿佛被无数冰冷的、带着细小锯齿的触须疯狂地撕扯、啃噬!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根神经!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被碾碎的细微声响!
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掐灭。
……
叮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沈怀安的耳膜!
他浑身猛地一抽,如同溺水者被拖出水面,大口地、贪婪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消毒水和咖啡的味道。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衬衫,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圣玛丽亚医院值班室的硬木椅子里,姿势僵硬,指间夹着的那支哈德门香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窗外,是民国二十三年深秋的夜雨,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令人烦躁的声响。
桌上的德文医学期刊摊开在那一页,凉透的咖啡杯放在原位。
一切都和他第一次接电话前一模一样!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恐怖遭遇——冰冷的雨夜、诡异的林公馆、死去的孩子、疯狂的林老爷、紧闭的房门、扑来的黑影、那粉身碎骨般的剧痛……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过于骇人的噩梦
沈怀安剧烈地喘息着,抬起手,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完好无损。又猛地拉开自己的白大褂和衬衫袖子——手臂皮肤光滑,没有任何被撕扯啃噬的伤痕。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温热,带着冷汗。
但那种被冰冷铁钳抓住手腕的触感、那种被浓稠黑暗吞噬撕碎的剧痛、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清晰得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神经末梢,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恐惧。
叮铃铃铃——!!!
电话铃声依旧在疯狂地嘶鸣,不依不饶,如同索命的符咒。
沈怀安死死地盯着那部黑色的电话机,眼神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东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钢铁,在恐惧的冰水中淬炼出来——是愤怒,是不甘,是医者被彻底愚弄亵渎的狂怒,是对那未知诡异力量的宣战!
他猛地伸出手,不再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了听筒。冰冷的塑料外壳触感让他指尖一颤,但这一次,他没有退缩。
喂。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蕴含着一种冰冷的硬度。
听筒里,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带着电流干扰嘶嘶声、压抑着极度焦急的男声,每一个字都和记忆中分毫不差:是…是沈医生吗救命!求您…救命!我家少爷…林公馆…林瑞少爷…快不行了!咳…咳得止不住…好多血…求您…快…
地址。沈怀安的声音冷得像冰。
霞飞路…尽头…梧桐最密的那栋老宅…林公馆…有石狮子…快…求您了…哭腔,挂断,忙音。
沈怀安缓缓放下听筒,听筒底座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值班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站起身,动作因为肌肉的僵硬而显得有些滞涩。他没有立刻去拿大衣和出诊箱,而是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紧闭的窗户。
哗——
冰冷的、夹杂着雨水的狂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哗哗作响,也狠狠扑打在沈怀安的脸上。寒意刺骨,却让他混乱而灼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不是梦。
循环……回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水腥气的空气,眼神变得幽深而锐利,仿佛淬了寒冰的利刃。恐惧依旧存在,但已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智所包裹。他转身,重新穿上那件深灰色毛呢大衣,拎起沉重的出诊箱。这一次,他没有丝毫迟疑,大步流星地再次踏入门外那片冰冷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雨夜之中。
黑色的奥斯汀轿车再次碾过积水,驶向霞飞路尽头。石狮子、斑驳的朱红大门、纸人般的管家、幽深曲折的回廊……一切景象如同倒带的胶片,分毫不差地重现。空气里那股混合着檀香、药味和淡淡腥腐的怪味依旧浓烈。
再次踏入那间被惨绿灯光笼罩的卧房,林老爷那僵硬的笑容和嘶哑的声音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沈医生……小儿林瑞……全靠您了。
沈怀安的目光死死锁在床上那具小小的尸体上。惨白的脸,深紫的唇,扩散的瞳孔,僵硬的脖颈……尸僵和尸斑依旧刺眼。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试图辩解。在那团浓稠的、带着无尽恶意的阴影再次从黑暗角落无声汇聚、即将扑来的瞬间——
沈怀安动了!
他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徒劳地冲向门口,而是猛地侧身,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猎豹,目标直指——那张挂着厚重深紫色丝绒帷幔的雕花大床!
他的目标,是那个死去的孩子!
就在那团吞噬光线的阴影即将触及他后颈的刹那,沈怀安的手,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伸向了床上孩子林瑞的胸口!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利刃刺破腐朽皮革的声音响起!
沈怀安的手指,竟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孩子身上那件丝绸睡衣,深深地没入了那瘦小胸膛的皮肉之下!
没有温热的血液喷涌!
没有肌肉的弹性阻碍!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冰冷、粘腻、如同陷入腐烂泥沼般的……死寂!那根本不是活人的、甚至不是刚死不久之人应有的触感!更像是……一具在潮湿阴暗环境中放置了许久的腐尸!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接触中,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怨毒、痛苦、不甘和某种庞大禁锢感的冰冷意念,如同高压电流,顺着沈怀安的手指,狂暴地冲入他的大脑!
呃啊——!沈怀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前瞬间被无数破碎、扭曲、充满血色和黑暗的画面淹没:刺耳的咳嗽声、大口大口喷涌的暗红鲜血、冰冷的金属器械、昏暗烛光下晃动的人影、繁复诡异的血色符文、沉重的滴答钟摆声……还有一个男人低沉、冰冷、带着疯狂执念的反复呢喃:瑞儿别怕……爹会留住你……爹会留住你的……
剧痛和庞大的信息冲击让他眼前发黑。同时,那浓稠的阴影也彻底将他吞噬!
撕扯!啃噬!冰冷的剧痛席卷全身!
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
叮铃铃铃——!!!
电话铃声,第三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怀安的神经上!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心脏狂跳得如同失控的引擎,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尚未消散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窗外,雨声依旧。
第三次!
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却如同被冰水反复洗过,恐惧被压缩到最底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燃烧的意志。他抓起听筒,听着那分毫不差的求救,报地址,挂断。动作流畅,带着一种麻木的精准。
再次踏入林公馆那间死气沉沉的卧房,面对林老爷那令人作呕的僵硬笑容和床上那具小小的、冰冷的尸体,沈怀安的心跳反而诡异地平静下来。
当那团浓稠的恶意阴影再次从黑暗中无声凝聚、蓄势待发时,沈怀安的目光如同鹰隼,不再看那阴影,而是闪电般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这一次,他的目标是信息!是线索!是打破这绝望循环的钥匙!
惨绿的灯光下,床头柜上除了那盏小灯,还放着一个青花瓷的药碗,碗底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渣,散发出一股极其浓烈刺鼻的苦味,远超普通药材。沈怀安凭借丰富的药理知识,瞬间分辨出其中几味——苦参、黄连、蟾酥……全是药性极其峻烈、甚至带有毒性的苦寒之物!这种组合,根本不是治疗小儿咳血的常规方剂!更像是……某种偏门甚至邪异的古方!
他的目光飞速移动。在床脚附近的地面上,青砖的缝隙里,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反光!那是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深褐色的、已经干涸凝固的东西。血痂不像。颜色太深,质地似乎也不对。沈怀安的心猛地一跳。
就在阴影即将扑至的瞬间,沈怀安没有冲向床铺,而是猛地一个矮身翻滚!动作迅捷得超乎想象!他精准地滚到那点反光旁,在身体被那冰冷刺骨、带着无数细小锯齿感的黑暗彻底包裹吞噬的最后一刹,他的指尖,带着赴死般的决绝,狠狠抠向地面那块深褐色的异物!
指尖传来硬物刮擦的触感!
剧痛与黑暗再次降临……
……
叮铃铃铃——!!!
第四次!
沈怀安抓起电话,声音沙哑冰冷如铁:说地址。他甚至懒得重复对方的话。
霞飞路尽头,林公馆。
管家麻木的脸,幽深的回廊,混合着檀香、药味、腥腐的窒息空气。
卧房内,惨绿灯光,林老爷僵硬的微笑,床上死寂的孩子。
当那浓稠的阴影再次开始蠕动汇聚时,沈怀安动了!他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目标直指——林老爷身后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
你干什么!林老爷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交加的表情,声音陡然尖厉,试图阻拦。
但沈怀安的速度更快!他一把撞开林老爷伸出的枯瘦手臂(那手臂冰冷坚硬得如同朽木),扑到书桌前。桌面凌乱地堆放着一些账本、信笺,还有一个打开的木匣。沈怀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木匣里的一样东西——一本边缘磨损、纸张泛黄的线装册子,封面上用古拙的字体写着《岐黄秘要》!
就是它!那药碗里诡异药方的来源!
他甚至来不及翻开,只看到书名,那浓稠的阴影已如影随形,带着毁灭一切的恶意将他彻底吞没!在意识被撕碎的最后一瞬,他死死记住了那本册子的位置和书名!
剧痛!黑暗!
……
第五次循环!
沈怀安的动作更快,更精准,带着一种机械般的效率。接电话,报地址,踏入林公馆,直扑卧房。
这一次,在阴影尚未完全凝聚的短暂间隙,他无视了林老爷愤怒的嘶吼,直接扑向床脚!借着惨绿灯光,他看清了指尖在第三次循环中抠下的那块异物——指甲盖大小,深褐色,质地坚硬,边缘不规则,表面似乎还残留着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纹路……
朱砂!
混合着……某种血液干涸后的残留物!
沈怀安的瞳孔骤然收缩!朱砂……符箓阵法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房间的四壁和地面那些被厚重家具遮挡的角落!
就在他视线扫过靠近内墙一侧、被一个巨大立柜阴影笼罩的墙角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抹极其暗淡的、暗红色的线条痕迹!一闪而逝!
阴影如期而至,冰冷的撕扯感再次将他拖入黑暗深渊。但这一次,在沉沦的前一刻,沈怀安的嘴角,竟然极其艰难地、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线索……又多了一条!
……
第六次循环!
沈怀安踏入卧房,甚至没有去看林老爷和床上的孩子。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锁定了目标——书桌上的《岐黄秘要》,以及那个被立柜阴影遮挡的墙角!
当阴影开始汇聚,林老爷发出愤怒的咆哮时,沈怀安动了!他如同离弦之箭,目标明确地扑向书桌!枯瘦的手臂再次抓来,带着冰冷的巨力。沈怀安早有预料,身体猛地一矮,一个狼狈却有效的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那铁钳般的手,同时右手狠狠抓向木匣中的线装册子!
哗啦!
几页泛黄的纸张被他粗暴地撕扯下来!他甚至来不及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只感觉纸张异常坚韧沉重,上面似乎用暗红色的墨迹画着扭曲的图案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得手的瞬间,他毫不停留,身体借着前冲的惯性,就地一滚,直接滚向那个阴暗的墙角!林老爷的咆哮变成了惊怒至极的尖叫:拦住他!!
然而,管家如同真正的石雕,在门外的阴影里纹丝不动。
墙角,厚厚的灰尘下,青砖地面上,果然隐藏着东西!那是一个用暗红色颜料(朱砂混合了血液)绘制而成的、直径约一尺的诡异图案!线条扭曲盘绕,构成一个沈怀安从未见过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复杂符号!符号的中心,似乎还镶嵌着几颗小小的、颜色浑浊的黑色石子。
找到了!
沈怀安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死死盯着那个血色的符文,试图将其烙印在灵魂深处!就在这时,那浓稠的、带着无尽恶意的阴影,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轰然将他彻底淹没!比前几次更加狂暴的撕扯和剧痛袭来!但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沈怀安手中紧紧攥着那几张撕下的残页,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
这一次,他带出了东西!
……
叮铃铃铃——!!!
第七次!
刺耳的铃声如同丧钟敲响。沈怀安猛地睁开眼,眼底深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或愤怒,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混合着疲惫、疯狂与绝对执念的火焰。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动作精准而迅速地接起电话,重复地址,挂断。抓起大衣和出诊箱,每一步都踏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敲击着地狱的门扉。
黑色的奥斯汀再次冲破雨幕。霞飞路尽头,石狮子沉默依旧。管家那张麻木僵硬的脸在门后出现,引路。幽深的回廊,空气里那股混合着檀香、药味、腥腐和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如同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
再次推开那扇沉重的乌木房门,惨绿色的灯光如同鬼火般跳跃。林老爷那张枯槁蜡黄的脸转了过来,嘴角扯动着那标志性的、僵硬诡异的笑容。
沈医生……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沈怀安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床上那具小小的、冰冷的尸体。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穿透昏暗的光线,直接射向房间深处,那张巨大紫檀木立柜旁边的墙角!
就是那里!那个隐藏在地面灰尘之下的、用朱砂和血绘制的诡异符文!
同时,他攥在出诊箱提手下的左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几张从《岐黄秘要》上撕下的残页,正紧紧贴着他的掌心!冰冷而粗糙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是他在绝望循环中抓住的救命稻草!
林老爷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沈怀安目光的异样,那僵硬的笑容微微凝滞,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警惕和……杀意。
沈怀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立刻冲向线索,而是站在原地,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房间,带着一种审视的、近乎冷酷的平静。他在计算,在等待,在寻找一个最佳的、能够同时接触两个关键点(墙角符文和书桌)的时机。他在与那即将到来的阴影赛跑,也在与林老爷可能的阻挠博弈。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惨绿的光线在空气中微微扭曲,浓重的怪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床上,林瑞那具小小的尸体,在帷幔的阴影里,显得更加死寂。
林老爷似乎终于按捺不住,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嗒、嗒声。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沈医生,小儿他……
就在这时!
沈怀安动了!
他并非冲向墙角,也非扑向书桌,而是猛地一个箭步,看似目标直指床边!这个动作瞬间吸引了林老爷全部的注意,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骤然盯紧沈怀安,枯瘦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就在林老爷的注意力被完全引向床边的刹那,沈怀安的身体在半途中硬生生拧转!左脚狠狠蹬地,借着反冲之力,整个人如同脱膛的炮弹,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猛地折向房间深处——目标直指那个巨大的紫檀木立柜和它旁边的墙角!
你!林老爷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吼,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枯瘦的手掌带着一股腥风,闪电般抓向沈怀安的后心!那速度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沈怀安甚至能感觉到背后袭来的冰冷劲风!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减速!他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双腿之上,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就在那只冰冷枯爪即将触及他衣领的瞬间——
砰!
沈怀安的身体狠狠撞在了那个沉重的紫檀木立柜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肩膀传来剧痛,但也成功地将立柜撞得向旁边挪开了半尺!
灰尘簌簌落下。
墙角,那个被柜子阴影长久遮蔽的地方,终于彻底暴露在惨绿色的灯光下!
地面,青砖的缝隙里,一个用暗红近黑的颜料绘制的诡异符文,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线条扭曲盘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而在符文的正中心,并非沈怀安上次看到的黑色石子,而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极其古旧、通体呈暗铜色、造型却异常精巧繁复的西洋古董座钟!钟的玻璃罩子布满裂纹,里面黄铜色的指针,正一动不动地指向——十二点零三分!
正是沈怀安第一次踏入这个房间的时间!
沈怀安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时间!果然与时间有关!
就在他看清座钟的瞬间,林老爷枯瘦冰冷的手爪,也终于狠狠抓在了他的肩膀上!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力量瞬间传来,仿佛要将他的肩胛骨捏碎!
找死!林老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充满了暴戾的杀意!
与此同时,房间的各个角落——床底、帷幔、家具缝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稠、都要庞大的阴影,如同沸腾的黑色沥青,疯狂地涌现、汇聚!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恶意,遮天蔽日般向着沈怀安和林老爷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来!这一次,它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生死一瞬!
沈怀安强忍着肩头传来的剧痛和刺骨的冰冷,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在阴影合围和林老爷的钳制下同时接触书桌和符文座钟!必须抉择!
墙角符文和座钟就在眼前!这是最直接的线索!
电光火石之间,沈怀安做出了决断!他猛地抬起右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墙角那个绘制着符文的区域!目标,正是符文中心那个诡异的古董座钟!
给我破——!
砰!!!
鞋底重重地撞击在暗红色的符文线条和那座小小的古董钟上!
预想中的碎裂声并未响起。
就在鞋底触碰到那暗红符文线条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却又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开的嗡鸣骤然响起!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扭曲!墙角那巴掌大的古董座钟,其布满裂纹的玻璃罩内,那三根静止的黄铜指针,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拨动,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逆向旋转!快得只剩下模糊的残影!
同时,那用朱砂混合着未知血液绘制的暗红符文,仿佛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线条骤然亮起刺眼的、不祥的血光!那光芒如同活物般扭动、升腾,瞬间将沈怀安踹出的右脚包裹!
呃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灼烧与极寒冻结的诡异力量,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沈怀安的脚底,狂暴地冲入他的腿部经络,瞬间蔓延全身!那感觉,比被阴影吞噬的撕扯痛楚强烈十倍、百倍!仿佛整个身体都要在这股力量的冲突下被彻底撕裂、湮灭!
沈怀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红色光芒覆盖!意识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被狠狠地抛起、砸落!
剧痛和血光中,无数破碎、扭曲、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
**冰冷的金属手术台。无影灯刺眼的白光。戴着口罩、眼神冷漠的医生(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自己(不,是另一个视角!)躺在上面,胸口敞开,露出跳动的心脏!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这是谁)
*
**阴暗的密室。摇曳的烛光。林老爷枯槁疯狂的脸近在咫尺,眼中燃烧着偏执的火焰。他枯瘦的手沾满了暗红色的粘稠液体(血朱砂),正在一个冰冷僵硬的(林瑞的)小身体上,绘制着与墙角一模一样的、散发着血光的诡异符文!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癫狂:……以生魂为引,锁七魄于钟……逆乱阴阳,永锢此时……**(邪术!禁锢魂魄!)
*
**画面陡然切换!不再是林公馆!是战场!震耳欲聋的炮火!硝烟弥漫!断壁残垣!自己穿着染血的国军军装(),匍匐在泥泞的战壕里,怀中紧紧抱着一个……一个同样巴掌大小、布满灰尘和裂纹的古董西洋座钟!钟的玻璃罩上,似乎也残留着暗红色的诡异纹路!炮弹在附近炸开,泥土和碎石劈头盖脸砸下!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自己染血的手,正死死按在那个钟的玻璃罩上……**(这个钟!它来自战场!)
这些混乱、痛苦、充满死亡气息的记忆碎片疯狂地冲击着沈怀安的意识,几乎要将他的自我彻底碾碎!他分不清哪些是林瑞残留的怨念,哪些是来自那个诡异座钟本身的烙印,哪些……又可能是属于他自己,那被循环强行模糊了的、关于重生之前的真实记忆!
噗通!
沈怀安重重地摔倒在地,浑身抽搐,口鼻中溢出鲜血。血色的光芒依旧包裹着他的右脚,与符文相连,发出滋滋的、仿佛血肉被灼烧的恐怖声响。林老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震得松开了手,踉跄后退几步,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混合着惊骇与狂怒的表情,死死盯着那疯狂逆转指针的座钟和血光大盛的符文。
而那团原本扑向沈怀安的庞大阴影,在触碰到墙角爆发的血光时,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一声无声的、却让整个房间都为之震颤的尖啸!它剧烈地翻滚、扭曲,如同沸腾的油锅,暂时被那血色的光芒阻挡在外!
机会!
沈怀安在剧痛和混乱中,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刺激得他精神一振!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盯住了那张近在咫尺的巨大书桌!更准确地说,是书桌上那个打开的木匣!
那本《岐黄秘要》!
刚才撕下的残页只是片段!破解这邪术的关键,一定在那本书的深处!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不顾右腿传来的、仿佛被千万根钢针反复穿刺搅动的剧痛,用还能活动的左臂和左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体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弹动、翻滚!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那血光与符文的连接,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但他不管不顾!
目标——书桌!
孽障!休想!林老爷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发出凄厉的咆哮,枯瘦的身影带着一股腥风,再次扑来!五指成爪,直掏沈怀安的后心!这一次,是真正的杀招!
沈怀安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致命的劲风!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
墙角,那个疯狂逆转指针的古董座钟,其布满裂纹的玻璃罩内部,骤然发出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巨响!如同巨锤敲击在青铜巨钟之上!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林老爷扑来的身影猛地一僵,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露出极端痛苦的神色,仿佛灵魂被狠狠重击!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扑击的动作硬生生顿住!
就是现在!
沈怀安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翻滚的身体借着惯性,狠狠撞在书桌腿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强撑着,染血的左手如同铁钩,猛地探出,狠狠抓向木匣中的《岐黄秘要》!
嘶啦——!
这一次,他不再撕扯,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本厚厚的、纸张泛黄沉重的线装书,整个从木匣中拽了出来!
书被拽出的瞬间,封面翻开!
哗啦啦——
书页无风自动,疯狂地翻卷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搅动!
沈怀安在书页翻飞的残影中,瞳孔骤然缩紧!
他看到了!
在《岐黄秘要》的中间某几页,赫然用更加浓稠、更加暗沉的暗红色墨迹(那绝非普通的朱砂!),绘制着与墙角一模一样的、但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诡异符文!符文旁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扭曲的、如同蝌蚪般的古篆注释!
而在其中一页的页脚空白处,用细小的、潦草的、却力透纸背的钢笔字(现代钢笔!),写着一行简体中文!
那字迹……沈怀安无比熟悉!那分明是他自己的字迹!
【阵枢非童尸!钟内藏真骨!破钟!毁其骨!方得解脱!】
钟内藏真骨!破钟!毁其骨!
这行字如同惊雷,在沈怀安混乱剧痛的脑海中炸响!瞬间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原来如此!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林老爷施展的邪术,核心并非床上林瑞那具被反复展示、用来迷惑和诱捕生魂(医生)的尸骸!那只是一个引子,一个陷阱!真正的阵枢,是墙角那个与时间相连的诡异古董座钟!林瑞真正的、蕴含着他魂魄本源的尸骸,被以某种邪异的方式,封存在了那个小小的钟壳之内!所以,无论他检查床上的尸体多少次,都无法触及核心!所以,每一次循环开始的时间,都是钟表指向的那个时间点!
这行字,是他写的!是他自己!在之前的某一次、或者某几次循环中,他或许也曾接近真相,甚至可能已经查到了关键,在撕下残页时,拼尽最后的力量,留下了这至关重要的提示!留给下一次、或者下下一次……陷入循环的自己!
嗬…嗬…沈怀安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炸裂般的璀璨光芒!那是绝境中看到唯一生路的疯狂与决绝!
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钉在墙角——那个被血光包裹、指针疯狂逆转的古董座钟上!
真骨……在钟里!他嘶哑地、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力量!
不——!!!
林老爷听到这句话,如同被最恶毒的诅咒击中!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充满无尽惊恐和绝望的尖嚎!那张枯槁蜡黄的脸瞬间扭曲变形,浑浊的眼珠里爆发出骇人的血光!他彻底疯狂了!不再顾忌那钟声对他灵魂的冲击,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如同厉鬼般再次扑向沈怀安!五指如钩,直取咽喉!这一次,是真正的不死不休!他要将这个窥破了他最核心秘密的人,彻底撕碎!
同时,那被血色符文光芒阻挡在外的庞大阴影,似乎也感应到了核心秘密被点破,发出了更加狂暴、更加刺耳的无声尖啸!它翻滚着、膨胀着,不顾一切地冲击着血光的屏障,整个房间都在它的力量下震颤!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家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血色符文的光芒在阴影的疯狂冲击和林老爷自身邪力反噬的双重压力下,开始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包裹着沈怀安右脚的血光也变得极不稳定,灼烧与冰冻的痛苦如同潮汐般剧烈起伏!
内外交困!生死一线!
沈怀安躺在地上,浑身浴血(有自己的,也有挣扎中蹭到的暗红符文颜料),右腿被血光束缚,剧痛钻心。林老爷枯瘦的鬼爪带着腥风,距离他的咽喉只有不到一尺!那沸腾的阴影也即将冲破血光的束缚!
没有时间了!
千钧一发之际,沈怀安做出了一个近乎自杀的举动!
他猛地放弃了所有挣扎和防御!将全身最后残存的力量,连同那燃烧灵魂的意志,全部灌注到还能活动的左臂之中!
目标——不是扑来的林老爷,也不是那沸腾的阴影!
而是——他手中那本沉重的、泛黄的《岐黄秘要》!
他如同投掷标枪的战士,用尽毕生的力气和所有的决绝,将手中厚实的线装书,狠狠地、精准无比地砸向了墙角——那个血光闪烁、指针疯狂逆转的古董座钟!
给我——碎——!!!
厚重的书册,带着沈怀安孤注一掷的意志和全身的力量,划破粘稠的、充满檀香腥腐和血腥味的空气,如同陨石般,狠狠地撞击在那个巴掌大小的古董座钟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书册撞上布满裂纹的玻璃罩。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响起!比之前的钟鸣更加刺耳,更加……真实!
古董座钟那布满蛛网般裂纹的玻璃罩,在沉重的撞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爆裂开来!无数细小的、闪烁着诡异微光的玻璃碎片四散飞溅!
玻璃罩碎裂的瞬间,钟壳内部暴露出来!
没有复杂的齿轮!没有精密的机芯!
在那狭小的、暗铜色的钟壳内部,赫然蜷缩着一小段……惨白的人骨!那是一截小小的、属于孩童的指骨!指骨之上,密密麻麻地缠绕着无数根比头发丝还细的、暗红色的、仿佛由凝固血液构成的丝线!这些血丝如同有生命的触须,一端深深扎入指骨之中,另一端则连接着钟壳内壁那些扭曲繁复的暗红色纹路(与地面符文同源)!
指骨!林瑞的真骨!被邪术炼化,禁锢于此,成为维系这时间循环、禁锢魂魄的邪恶核心!
不——!!!瑞儿——!!!林老爷发出了此生最为凄厉、绝望、如同灵魂被生生撕裂的惨嚎!他扑向沈怀安的鬼爪硬生生转向,枯瘦的身体不顾一切地扑向墙角,试图去护住那暴露出来的指骨!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混合着疯狂和绝望。
然而,一切都晚了!
当《岐黄秘要》厚重的书页和坚硬的封面边缘,狠狠砸在那截缠绕着无数暗红血丝的惨白指骨上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仿佛响彻在灵魂层面的闷响。
那截小小的指骨,在沉重的撞击下,瞬间碎裂!化为一小撮惨白的骨粉!
缠绕其上的无数暗红色血丝,如同被抽走了生命之源,猛地绷直!随即,发出一连串细微到极致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嘣嘣断裂声!寸寸断裂!化为飞灰!
嗡——!!!
古董座钟的暗铜色外壳,骤然爆发出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刺目血光!那光芒充满了毁灭和不甘的气息!整个房间被映照得一片血红!
指针彻底失控!疯狂地、毫无规律地乱转!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影!
墙角地面上那个暗红色的巨大符文,线条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血光剧烈地闪烁、膨胀!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炸开!
那个绘制在地面上的、由朱砂和血液构成的诡异符文,连同中心那个已经玻璃罩破碎、外壳龟裂、内部指骨成粉的古董座钟,猛地爆裂开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冲击波,混合着刺目的血色光芒、飞溅的暗红符文碎片、铜钟碎片、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怨毒死气,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扑到近前、试图挽救的林老爷!
呃啊——!!!他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嚎,枯槁的身体被那狂暴的血色能量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鲜血从他口鼻中狂喷而出!他瘫软在地,身体诡异地抽搐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爆炸的中心,里面是无尽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逝。
那股狂暴的冲击波和血色光芒,同样狠狠地撞在了沈怀安身上!
噗——!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瞬间被一片纯粹的血红色光芒彻底淹没!比之前任何一次被阴影吞噬都要强烈百倍的剧痛和撕裂感,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彻底碾碎、溶解在这片毁灭性的红光之中!
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瞬间被吹灭。
无边的黑暗,夹杂着血色光芒的余烬,吞噬了一切感知。
滴答…滴答…滴答…
是水滴落在石阶上的声音还是……钟表指针行走的声音
沈怀安的意识在无边的虚无中漂浮,沉浮不定。没有剧痛,没有冰冷,只有一种极致的疲惫和空白。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跋涉,耗尽了灵魂所有的力气。
他死了吗终于……解脱了还是……又一次回到了那个雨夜的值班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光感,艰难地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沈怀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光。
不是圣玛丽亚医院值班室昏黄的电灯光,也不是林公馆卧房那惨绿如鬼火的台灯光,而是一种……灰蒙蒙的、带着清晨特有凉意的天光。
鼻端萦绕的,不再是林公馆那令人窒息的檀香、药味和腥腐,也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种……雨后泥土的清新,混合着草木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硝烟和焦糊味
他转动了一下干涩无比的眼珠,视野逐渐扩大。
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潮湿、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面,硌得生疼。头顶上方,是……一片支离破碎、摇摇欲坠的木质屋顶不,更像是一个巨大建筑物的废墟一角。断裂的房梁斜斜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破碎的瓦片散落一地。
视线艰难地扫过周围。
断壁残垣。焦黑的木头。坍塌了一半的砖墙。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烧焦的布料、还有……几片已经褪色发黄的旧报纸,被风吹得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远处,似乎还有几根扭曲断裂的电线杆。
空气冰冷,带着深秋的寒意和雨后的潮湿。寂静笼罩着这片废墟,只有风吹过断墙缝隙发出的呜咽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似乎是伤员的呻吟还有零星的、沉闷的枪炮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里……是哪里
霞飞路林公馆不!绝对不像!林公馆虽然老旧,但绝不会是眼前这副……被战火蹂躏过的废墟景象!
沈怀安挣扎着想动一下,全身立刻传来一阵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右腿,仿佛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过,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痛楚。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声音在寂静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碎石瓦砾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沈怀安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强忍着剧痛,艰难地侧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几个穿着灰蓝色、打着补丁、沾满泥污的军装身影,出现在废墟的缺口处。他们头上戴着同样破旧的军帽,帽檐下是年轻却布满疲惫和硝烟痕迹的脸庞。为首一人,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神却异常警惕锐利,手中紧紧握着一把老旧的汉阳造步枪,枪口微微下垂。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沈怀安。几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动作敏捷地分散开,保持着警戒姿态,小心翼翼地靠近。
为首的那个年轻士兵,目光锐利地扫过沈怀安身上那件沾满泥污、血迹和不明暗红色污渍的深灰色毛呢大衣,又看了看他手边那个同样脏污不堪却依旧能看出是医生出诊用的皮箱。
什么人年轻士兵的声音带着警惕,枪口微微抬起,指向沈怀安,但并未完全对准要害,你在这里做什么受伤了
他的口音带着浓重的北方腔调。
沈怀安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一时竟发不出声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着全身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
另一个年纪稍大、脸上带着一道新鲜血痕的士兵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沈怀安的状态,又瞥了一眼那个出诊箱,低声道:排长,像是…医生伤得不轻。
被称为排长的年轻士兵眉头紧锁,仔细打量着沈怀安的脸,似乎在确认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沈怀安大衣领口处一个几乎被泥污覆盖的、小小的圆形徽章上——那是圣玛丽亚医院的院徽。
医生年轻排长的语气缓和了一丝,但警惕依旧,圣玛丽亚医院的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闸北前线!刚刚打退鬼子一波冲锋,这片区域还没完全肃清,很危险!
闸北……前线
民国二十三年……深秋……雨……
沈怀安混乱的脑海中,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他想起了在符文血光中看到的最后那个记忆碎片——炮火连天的战场!泥泞的战壕!自己染血的军装!还有……怀中那个布满裂纹的古董座钟!
难道……这里……就是他被重生到民国二十三年雨夜之前的……真实所在!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几个沙哑破碎的字:……钟……那个钟……
钟什么钟年轻排长疑惑地皱眉,显然没听懂。
沈怀安的目光越过年轻的排长,急切地扫视着周围这片被战火摧残的废墟。焦土、瓦砾、断木、硝烟……没有林公馆的深宅大院,没有石狮子,没有诡异的管家和林老爷……
突然!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几米外,一堆坍塌的砖石瓦砾下方!
在那里,半掩在泥土和碎砖之中,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暗铜色的、布满灰尘和撞击凹痕的物体一角!
那个形状……那个材质……
沈怀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是它!
那个古董座钟!那个将他拖入民国二十三年雨夜、林公馆七日循环的……源头!
它竟然……也在这里!在这片真实的、被战火蹂躏的废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