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炖了一盅他最喜欢的佛跳墙。
文火慢煨了十二个小时,满室醇厚鲜香。
顾淮安回来时,我正小心翼翼地将汤盅端上桌,笑着对他说:忙完了快来尝尝,今天这坛比上次的火候还好。
他没有看那盅价值不菲的佛跳-墙,甚至没有换鞋,只是站在玄关,将一份文件扔在了餐桌上。
白纸黑字,标题刺眼。
《离婚协议书》。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的滚烫仿佛瞬间传到了心脏。
什么意思
顾淮安扯了扯领带,脸上是我看了三年的、熟悉又陌生的不耐烦:意思就是,苏晚,我们离婚吧。
这三年,我受够了你这一身油烟味,受够了你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家常菜。我的朋友圈子,哪个太太不是精通茶道、花艺,再不济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设计师。
你呢
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刀子一样凌迟着我身上那件为了方便做饭而穿的旧T恤,你只会围着灶台打转。苏晚,你没有品位,也不求上进,你配不上我,也配不上‘淮宴’集团未来女主人的位置。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滚烫的针,扎进我的心窝。
我花了三年时间,为他洗手作羹汤,收敛起自己所有的锋芒,甘心做他身后那个平凡的女人。
我以为这是爱情。
到头来,只换来一句你配不上我。
我看着那份协议,上面写着我净身出户。
也是,这栋别墅是他的,公司是他的,我的一切,都是他恩赐的。
他见我不说话,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怜悯:当然,你跟了我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张卡里有五十万,算是我给你的补偿。以后别再做饭了,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学学插花,提升一下自己。
五十万。
买断我三年的青春,以及……我苏家菜三百年的传承。
我忽然就笑了,抬起头,看着这个我曾经爱到骨子里的男人。
顾淮安,你会后悔的。
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后悔我顾淮安的人生字典里,从没有这两个字。我只会庆幸,终于摆脱了一个只会做饭的保姆。
我没再多说,拿起笔,在协议书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潇洒得让他都有些错愕。
我净身出户,只带走了一把跟了我十年的菜刀。
他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那把刀,是我苏家身为御厨传人的信物。
而他亲手推开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品尝到我亲手所做菜肴的资格。
1
走出那栋名为爱巢,实为囚笼的别墅时,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顾淮安没有出来送我,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我猜,他大概是急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个浑身品位的林菲菲吧。
林菲菲,知名美食评论家,海归硕士,永远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最高级的定制套装,出入于各大米其林餐厅。
她是顾淮安的红颜知己,也是他口中有品位的女人的典范。
我见过她几次,在顾淮安的庆功宴上。
她端着红酒杯,优雅地走到我面前,用挑剔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然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顾淮安说:淮安,你太太真有生活气息。
生活气息这个词,从她涂着Dior999的嘴里说出来,无异于土气的代名词。
顾淮安当时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完了。
一个男人,当他开始默许别的女人贬低自己的妻子时,他的心,早就不在了。
我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姑娘,去‘苏园’啊那地方可不对外开放。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淡淡地说:我回家。
苏园,位于城市最中心的地段,却是一座闹中取静的中式园林宅邸。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我苏家的大本营。
我爷爷,苏振邦,是当代硕果仅存的国宴菜大师,被誉尊为厨神。
我爸继承了他的衣钵,将苏家菜的名声推向了顶峰。
而我,苏晚,是苏家这一代唯一的传人。
我从小闻着顶级食材的香气长大,三岁能辨五味,七岁能掂炒勺,十五岁时,我做的一道开水白菜,就已经得到了爷爷青出于蓝的评价。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继承家业,成为新一代的女厨神。
可我偏偏在二十二岁那年,遇见了顾淮安。
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创业者,意气风发,满眼都是星辰大海。
他说:晚晚,等我成功了,就再也不让你进厨房,我要把你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我信了。
为了他,我放下了手中的刀勺,藏起了所有的天赋和荣耀,洗掉了指甲上沾染的烟火气,学着做一个他喜欢的、温柔娴静的普通女人。
我以为这是为爱牺牲。
现在想来,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感动了自己,却耽误了人生。
出租车在苏园门口停下。
守门的老福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大小姐!您……您可算回来了!
我对他笑了笑:福伯,我回来了。
推开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庭院里灯火通明。
我爸和我哥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下棋,旁边的小泥炉上温着一壶清茶。
听到动静,他们同时抬起头。
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我爸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我哥苏洵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夺过我手里那把用布包裹着的菜刀。
怎么回事就这么回来了
苏洵的声音里满是怒气,顾淮安那小子呢他没送你
我看着他们担忧的眼神,这三年来积攒的委屈瞬间决堤。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哥,我离婚了。
2
离得好!
我爸一拍桌子,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树上的叶子都簌簌发抖。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拿过我哥手里的菜刀,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的布层。
灯光下,那把刀的刀身薄如蝉翼,寒光凛凛,刀柄处刻着一个古朴的篆体苏字。
这是我十八岁生日时,爷爷亲手为我打造的厨刀,取名晚星。
顾家那小子,有眼无珠!我苏振邦的孙女,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掌勺人,他竟然有胆子嫌弃
我爸的声音里满是愠怒,但抚摸着刀身的手却温柔至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咱苏家的人,离了谁都能活,就是不能离了这把刀!
我哥苏洵也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比我爸温柔些,但眼里的火气却一点不少:晚晚,别难过。为了那种男人,不值得。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谁的太太,你就是苏晚,我们苏家的掌上明珠。
家人的温暖,像一剂良药,瞬间抚平了我心中大部分的伤痛。
是啊,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懂珍惜我的人作践自己
我是苏晚。
是那个曾经能用一道菜让最挑剔的美食家都闭嘴惊艳的苏晚。
我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对我爸我哥露出了一个笑容:爸,哥,我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我爸一听,立刻眉开眼笑:饿了好!饿了就对了!想吃什么,爸给你做!让你尝尝,这三年没尝过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我摇了摇头,接过他手里的晚星。
刀柄温润的触感传来,一股久违的熟悉感和自信瞬间涌遍全身。
不,爸。今天这顿,我来做。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从今天起,我要把苏晚这个名字,重新捡回来。
那天晚上,我亲手做了一桌菜。
没有佛跳墙,没有龙虾鲍鱼,都是些最简单的家常菜。
一盘清炒藕带,一碗番茄炒蛋,一条清蒸鲈鱼,还有一锅用最简单的鸡架和白萝卜熬的汤。
可就是这些最简单的菜,却让我爸和我哥吃得热泪盈眶。
是这个味儿,是这个味儿……
我爸夹起一筷子炒蛋,喃喃自语,这才是我们苏家菜的魂!于无声处听惊雷,于平凡中见真章!什么米其林,什么分子料理,都比不上这一口锅气!
我哥更是夸张,直接干了三碗饭,撑得直哼哼:妹,你可算想通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掌勺,我都要以为我们苏家要后继无人了!
我笑着给他们添饭,心里那块因为离婚而留下的空洞,被这熟悉的人间烟火气,一点点填满。
吃完饭,我哥把我拉到一边,递给我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
我有些疑惑。
淮宴集团的最新财报和商业计划书。
苏洵的脸色严肃了起来,顾淮安最近在搞一个大动作,他旗下的顶级餐厅‘云鼎’正在冲击米其林三星。为此,他不惜重金从法国请来了一位主厨,还把林菲菲聘为首席美食顾问。
我翻开计划书,上面全是林菲菲对于云鼎未来发展的规划。
什么沉浸式用餐体验、后现代美学摆盘、食物与哲学的融合……
通篇都是些华丽空洞的词藻,却对菜品本身的味道和火候,没有丝毫提及。
我冷笑一声。
这就是顾淮安追求的品位
简直是本末倒置,滑天下之大稽。
他想拿三星,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淡淡地评价道。
何止是没那么容易。
苏洵冷哼一声,我得到消息,那位法国主厨傲慢得很,跟后厨团队矛盾重重。而且,为了追求所谓的‘艺术感’,他们采购了一大批华而不实的昂贵食材,导致成本急剧飙升,餐厅已经连续两个月亏损了。
最重要的是,苏洵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顾淮安为了这个项目,几乎是赌上了全部身家,还签了对赌协议。如果半年内‘云鼎’拿不到三星,他不仅要赔付巨额违约金,甚至可能失去对‘淮宴’集团的控制权。
我捏着那份计划书,指节微微泛白。
脑海里浮现出顾淮安签离婚协议时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他说,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后悔二字。
那么,我就亲手把这两个字,刻在他的骨头上。
哥,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帮我个忙。
你说。
我要开一家私房菜馆。就开在‘云鼎’对面。
3.
我哥的办事效率极高。
三天之内,一家位于市中心最繁华商业街、正对着云鼎餐厅大门的店铺,就被他盘了下来。
这里原本是一家奢侈品店,装修奢华,地段绝佳。
我只看了一眼就定了下来。
我爸对我这个决定一百个支持,甚至想把苏园里珍藏的古董字画都搬过来给我当装饰。
不用那么麻烦,爸。
我笑着拦住了他,我的餐厅,不需要那些东西来装点门面。
那你要怎么搞招牌叫什么
苏洵好奇地问。
我想了想,说:招牌就叫‘一味’。装修也简单,保留原来的格局,把所有奢侈品都撤掉,只在餐厅正中间,放一张八仙桌。
一张桌子
苏洵瞪大了眼睛,妹,你没开玩笑吧这么大的店,就一张桌子一天只能招待一桌客人
对,一天只待一客,一客只做一席。
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而且,来吃饭的人,必须提前一个月预约。能不能吃上,吃什么,都由我说了算。
这……这能有生意吗
苏洵表示怀疑。
我笑了笑,没有解释。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最不缺的就是钱,最缺的就是稀缺性和独特性。
我要做的,就是把一味打造成餐饮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一味开业那天,没有任何宣传,没有剪彩仪式,甚至连一块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只是在古朴的木门上,挂了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是爷爷亲手题写的两个字——一味。
对比街对面人声鼎沸、豪车云集的云鼎餐厅,我的一味门可罗雀,冷清得像个笑话。
路过的人都指指点点,好奇这家店是做什么的。
云鼎的经理甚至还特意跑过来,好心地提醒我:这位老板,你这样开店是不行的。要不要我们顾总帮你宣传宣传看在大家都是邻居的份上。
那语气里的优越感和施舍感,和顾淮安如出一辙。
我坐在店内唯一的八仙桌旁,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我的晚星,头也没抬地说:不必了。我的客人,不需要宣传自己会找来。
经理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
我知道,这话很快就会传到顾淮安的耳朵里,他大概又会嗤笑我的不自量力吧。
没关系,我等得起。
开业第一周,一味没有一个客人。
第二周,依旧如此。
我哥苏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妹啊,要不咱们还是降降门槛吧一天一桌,还得提前一个月预约,这谁受得了啊
我却不急不躁,每天准时开门,关门。
白天,我看书,喝茶,侍弄院子里的花草。
晚上,我关上店门,在厨房里一遍遍地练习那些早已刻在骨子里的菜式,寻找着最佳的火候和味道。
这三年,我荒废了太多。
我需要时间,让自己重新回到巅峰状态。
直到第三周的某一天下午,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推开了一味的门。
他身后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助理,看起来气度不凡。
老人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餐厅,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以及我面前那把晚星上。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请问,这里可是‘一味’
老人的声音温和而洪亮。
我站起身,对他微微颔首:是。老先生是
我姓周,周震南。
老人笑着说,是个快入土的生意人。听闻这里有位高人,能做出世间至味,特来求一席。
周震南!
我哥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可是国内地产业的泰斗,身家千亿,为人却极为低调,寻常人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
他竟然会亲自找上门来!
我知道,我的第一个客人,到了。
周老先生,想在我这里吃饭,要守我的规矩。
我平静地说道。
但说无妨。
周震南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第一,提前一个月预约。
这个……
周震南面露难色,小友,我下个月就要去国外做心脏手术,恐怕等不了一个月。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沉默片刻,说:规矩不能破。但看在您是第一位客人的份上,我可以用我的私人时间,为您做一餐。
周震南大喜:多谢小友!
第二,我继续道,吃什么,由我决定。餐费,也由我决定。
没问题!
周震南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钱不是问题,只要能吃到真正的美味!
我点了点头,说:好。三天后,晚上七点,请您准时赴宴。
一定,一定!
送走周震南,我哥苏洵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妹!你太牛了!周震南啊!他要是吃了你的菜满意,那你这‘一味’的名声,可就彻底打响了!
我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回我的晚星上。
三天后。
我要让整个城市的人都知道,一味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4.
三天时间,我几乎都泡在了厨房里。
我没有准备什么山珍海味,而是派人去乡下,收来了最新鲜的土鸡、最嫩的豆腐,和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白萝卜。
苏洵看着这些平平无奇的食材,满脸困惑:妹,你就用这些招待周老先生这也太……寒酸了吧
哥,食材的好坏,不在于贵贱,而在于‘鲜’。
我一边处理着食材,一边解释道,苏家菜的精髓,就是‘返璞归真’。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出最极致的味道。这比用鲍鱼海参堆砌起来的盛宴,要难得多。
苏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的晚上七点,周震南准时赴约,这次,他只带了一个助理。
我请他入座,亲自为他沏了一壶大红袍。
周老,请用茶。
周震南品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入口醇厚,岩韵十足。小友年纪轻轻,竟也是个懂茶之人。
我笑了笑:略懂皮毛。菜马上就好,请您稍等。
我转身进了后厨。
今晚的宴席,只有三道菜,一道汤。
第一道菜:文思豆腐。
这是一道极其考验刀工的淮扬名菜。
一块细嫩的豆腐,要切成数千根细如发丝的豆腐丝,且根根不断,在清水中散开,如一朵盛开的白菊。
我屏息凝神,手中的晚星快如闪电,只听见一阵细密的笃笃声,一块完整的豆腐在我手下化作了无形。
当这道菜被端上桌时,清澈的汤中,豆腐丝漂浮舒展,状若游丝,薄暮冥冥。
周震南只看了一眼,就动容了。
他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送入口中,随即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妙……实在是妙!
他半晌才睁开眼,赞不绝口,豆腐丝细嫩爽滑,入口即化,汤头清鲜醇厚,回味无穷。没有几十年的刀工和火候,绝做不出这等味道!小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没有回答,只是端上了第二道菜。
第二道菜:开水白菜。
这道菜看似简单,实则是国宴菜中的巅峰之作。
其精髓不在白菜,而在开水。
这开水,是用老母鸡、老母鸭、云南火腿、干贝、排骨等上好食材,吊了十几个小时才熬出的顶汤,再经过数道繁复的工序,反复扫汤,使其清澈见底,澄明如水,却又蕴含着无与伦比的鲜美。
用这开水去浇烫只取最嫩菜心的白菜,菜心柔软,汤味浓醇,清鲜淡雅,香味扑鼻。
周震南看着碗里那几片几乎透明的白菜,和那碗清可见底的汤,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他甚至没用勺子,而是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汤。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放下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
我走南闯北,吃遍了山珍海味,自以为已经尝尽了天下美味。
他声音沙哑地说道,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至味无味’。这一口汤,让我尝到了山川湖海,尝到了岁月沉淀,也尝到了……家的味道。
年轻时为了生意,亏欠了家人太多。我老伴儿走得早,她生前最爱喝我熬的鸡汤。可惜啊,我熬的汤,连您这万分之一的鲜美都及不上……
老人说着,竟有些哽咽。
我知道,这道菜,已经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最后一道菜,是一盘看似最普通的酱油炒饭。
米饭粒粒分明,颗颗都均匀地裹上了酱油,却又不见丝毫油腻。
配上金黄的鸡蛋碎和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周震南尝了一口,眼神再次变了。
这……这米饭,好像会跳舞!
他惊喜地说道,每一粒米都在舌尖上弹跳,酱香、蛋香、葱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淡。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对火候最极致的把控!了不起!实在是了不起!
一席饭罢,周震南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仿佛年轻了十岁。
他站起身,对我深深一揖:小友,今日一餐,让我终生难忘。多谢你的款待。
我坦然受了他这一礼:周老喜欢就好。
至于餐费……
他看向助理。
我却摆了摆手,说:周老,这一餐,我分文不取。
周震南愣住了:这是为何
因为您尝出了我菜里的味道。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的菜,只做给懂它的人吃。能遇到您这样的知音,是我的荣幸。
周震南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只做给懂它的人吃’!小友风骨,令我敬佩!
他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小友,我虽不知你为何在此屈就,但你的手艺,不该被埋没。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周某人别的本事没有,在这座城市里,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我接过名片,郑重道谢:多谢周老。
送走周震南后,第二天一早,一味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这些人,无一不是本市商界、政界、文化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都是听了周震南的推荐,慕名而来的。
一味私房菜,一日只待一客,一席十万,概不赊账,不设菜单,不接受点菜。
我哥苏洵站在门口,将我定下的规矩一一念出。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席十万
还不让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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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霸王条款!
人群中立刻有人表示不满:这也太贵了吧抢钱呢
就是,十万块吃顿饭,金子做的啊
苏洵刚想解释,我却从店里走了出来。
我环视众人,淡淡地开口:我的菜,值这个价。觉得贵的,可以离开。想吃的,就按规矩排队预约。
我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没人敢再出声。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我预约!十万就十万!能让周老那种人物都赞不绝口的菜,别说十万,就算二十万也值了!
有人带头,很快,预约的名单就排到了三个月后。
一味的名声,在一夜之间,响彻全城。
而这一切,自然也传到了街对面的顾淮安耳朵里。
5
一味一天一桌,一席十万
云鼎餐厅的总裁办公室里,顾淮安听着经理的汇报,眉头紧锁。
是的,顾总。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那家店的主厨是位神人,做的菜能让人飘飘欲仙。周震南周老吃过之后,当场就说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周震南
顾淮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那可是个连他都要仰望的存在。
能得到周震南如此高的评价,看来这家一味确实有些门道。
查过这家店老板的底细吗
顾淮安问道。
经理摇了摇头:查不到。非常神秘,只知道老板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别的就一概不知了。哦对了,她哥哥叫苏洵,好像有点背景。
苏洵
顾淮安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似乎是本市某个挺有势力的家族的继承人。
一个靠着家里关系开店的纨绔子弟罢了,能做出什么好东西
坐在沙发上的林菲菲不屑地撇了撇嘴,她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姿态优雅地说道:淮安,你别被这些江湖骗子给骗了。什么神厨,不过是饥饿营销的噱头罢了。真正的美食,是艺术,是需要沉淀和品位的。就像我们的‘云鼎’,我们有米其林三星主厨坐镇,有最顶级的食材,有最高雅的环境,这才是真正上流社会的选择。
顾淮安听了林菲菲的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有些被一味的声势给唬住了,但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林菲菲说得有道理。
一个连招牌都简陋不堪的小店,一个靠着关系和噱头炒作起来的厨子,怎么可能比得上他精心打造的云鼎
你说的对。
顾淮安放松下来,走到林菲菲身边坐下,揽住她的肩膀,我们没必要把这种跳梁小丑放在眼里。当务之急,还是‘云鼎’冲击米其林三星的事情。
提到这个,林菲菲的脸上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放心吧,淮安。我已经和米其林的评审委员联系过了,下个月他们就会派秘密评审员过来。我已经让皮埃尔(法国主厨)准备好了最新的菜单,保证让他们惊艳。
那就好。
顾淮安满意地笑了,等‘云鼎’拿到三星,我们‘淮宴’集团就是国内餐饮业当之无愧的龙头。到时候,我还要给你一个盛大的惊喜。
林菲菲娇羞地靠在他怀里:什么惊喜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淮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他已经想好了,等拿到三星,他就向林菲菲求婚。
只有林菲菲这样有品位、有事业、能在事业上帮助他的女人,才配做他的妻子。
至于那个只会做家常菜的苏晚……
顾淮安的脑海里闪过我那张平淡的脸,随即涌上一阵厌烦。
离婚后,我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他。
也好,算她识趣。
他想,那个女人,大概拿着他给的五十万,找了个小城市,过着她那平庸乏味的生活去了吧。
他根本不会想到,那个被他嗤之以鼻的跳梁小丑,那个搅动了全城风云的一味神秘主厨,就是他眼中没有品位、上不了台面的前妻。
6
一味火了,火得一塌糊涂。
预约的名单越排越长,甚至有人愿意出价五十万,只为插队提前吃上一席。
但我都拒绝了。
规矩就是规矩。
越是这样,外界对一味和我的好奇就越盛。
媒体想采访我,被我拒之门外。
同行想来偷师,连厨房的门都进不去。
我的神秘,成了我最好的招牌。
这天,我哥苏洵又拿着一沓报纸,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妹,你快看!你又上头条了!
我瞥了一眼,报纸的财经版和美食版,都用大篇幅报道了一味的成功,并称之为餐饮界的一次现象级革命。
文章里,把我塑造成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身怀绝技的隐世高人。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则新闻。
《云鼎深陷亏损泥潭,米其林三星之梦或将破碎》。
报道称,云鼎餐厅因为盲目追求奢华,成本居高不下,已经连续三个月出现巨额亏损。
集团内部股东对此极为不满,顾淮安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更糟糕的是,那位法国主厨皮埃尔,因为和后厨团队矛盾激化,在一场重要的晚宴前,撂挑子不干了。
导致当晚的晚宴一塌糊涂,得罪了一位极其重要的美食评论家。
这位评论家在自己的专栏里,将云鼎的菜品批得一无是处,称其华而不实,徒有其表,失去了食物最根本的灵魂。
这篇文章,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顾淮安的脸上。
云鼎的声誉,一落千丈。
真是大快人心!
苏洵看得眉飞色舞,让他狗眼看人低!现在知道谁才是真正懂吃的了吧!
我看着报纸上顾淮安那张憔悴又愤怒的照片,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从我决定开一味的那天起,我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一个不尊重食物、只追求噱头的餐厅,注定走不长远。
哥,别看了。
我把报纸收起来,准备一下,今天的客人要到了。
今天的客人,有些特殊。
是林菲菲。
她没有预约,是直接找上门来的。
她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穿着精致的套装,画着完美的妆容,仿佛不是来吃饭,而是来巡视领地的女王。
你就是‘一味’的老板
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我,当看清我的脸时,她愣住了。
苏……苏晚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小姐,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会是我的客人。
林菲菲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震惊、嫉妒、愤怒,各种情绪在她脸上交织。
怎么会是你你……你不是应该……
应该拿着顾淮安给的五十万,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吗
我替她说完了后半句话。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享受着她脸上那摇摇欲坠的骄傲。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不仅没哭,还过得很好。
你……
林菲菲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个被她和顾淮安视为土包子的女人,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全城追捧的神秘主厨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她失态地尖叫起来,你一个只会做家常菜的家庭主妇,怎么可能做出让周震南都称赞的菜你一定是骗人的!你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高人
我轻笑一声,林小姐,你所谓的‘品位’,就是这样以貌取人,凭空臆断吗
我……
林菲-菲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既然来了,就是客。
我懒得再和她废话,坐吧。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品位’。
我转身进了厨房,留下林菲菲一个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站在原地。
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苏晚有这个本事。
她今天一定要亲口尝一尝,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她要揭穿她的真面目,然后告诉顾淮安,他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
7.
林菲菲带着审视和挑剔的心情坐了下来。
她倒要看看,这个苏晚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来。
很快,第一道菜上来了。
端上来的是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碗,里面盛着清汤,汤上飘着几片翠绿的菜叶。
这是什么
林菲菲皱起了眉头。
这不就是一碗青菜汤吗
这么简单粗陋的东西,也好意思端上桌
还敢收十万块
开水白菜。
我淡淡地报出菜名。
开水白菜
林菲菲嗤笑一声,苏晚,你是在耍我吗这种东西,路边摊十块钱一碗。你就是用这个来糊弄人的
我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菲菲拿起勺子,一脸不屑地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
下一秒,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鲜美。
清澈的汤汁滑过喉咙,仿佛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那味道,醇厚、甘甜、绵长,一层一层地在味蕾上绽放,复杂而又纯粹,让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这怎么可能
这明明看起来就是一碗清水,为什么会这么好喝
她不信邪地又喝了一口,闭上眼睛仔细品味。
没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极致鲜美。
这种味道,秒杀了她以往吃过的所有米其林餐厅的浓汤。
这……这是怎么做的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
想知道
我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林小姐不是自诩美食评论家吗难道品不出来
林菲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当然品不出来!
这碗汤的味道,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她只能感觉到好喝,却完全分析不出其中的奥秘。
这对于一个专业的、骄傲的美食评论家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不等她缓过神来,第二道菜又上来了。
一盘金黄色的炒饭。
又是看似平平无奇的一道菜。
但这次,林菲菲不敢再小觑了。
她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饭,送入口中。
米饭的弹性和酱油的咸香在口中爆开,鸡蛋的嫩滑和葱花的清香紧随其后,味道层次分明,却又融合得天衣无缝。
她感觉自己的舌头仿佛在跳舞。
这……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让皮埃尔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那种锅气和灵魂吗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女人,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切
最后,我端上了一盅汤。
汤盅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霸道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餐厅。
林菲菲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是佛跳墙!
而且,这香气,比她吃过的任何一家顶级餐厅的佛跳墙都要醇厚百倍!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想起来了。
三年前,在顾淮安的生日宴上,苏晚也做过一道佛跳墙。
当时,她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评价那道菜火候太过,失了食材本味,不过是家庭主妇的自娱自乐。
顾淮安当时没有为苏晚辩解,甚至还赞同了她的说法。
从那以后,苏晚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做过这道菜。
现在,同样的菜摆在面前,她却连评价的勇气都没有了。
因为光是闻着这股香气,她就知道,自己当年的评价,是多么的无知和可笑。
我将一小碗佛跳墙推到她面前,淡淡地说:尝尝吧。看看我这个‘家庭主妇’,这三年来有没有一点‘进步’。
林菲菲的双手都在颤抖。
她舀起一勺金黄色的汤汁,送入口中。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的美味给包裹了。
鲜、香、醇、厚……所有的味道在口中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寡。
她从未想过,一种食物,可以好吃到让人想哭。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碗佛跳墙,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蔑和高傲,只剩下浓浓的挫败和不甘。
为什么……你明明有这样的手艺,为什么之前要藏起来
她沙哑地问道。
因为我爱他。
我看着她,平静地回答,我以为,他喜欢的是一个温柔娴静、不食人间烟火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满身油烟味的厨子。所以我收起了我的刀,藏起了我的天赋,努力去做他喜欢的样子。
可我错了。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感动了我自己,却没能换来他的尊重。他把我所有的付出,都当成了理所当然。他把我引以为傲的传承,贬低为‘上不了台面’的家常菜。
林菲菲,你赢了。你让他相信,你这样的女人才叫‘有品位’。所以,他抛弃了我,选择了你。
现在,你吃着我做的菜,感觉如何
我逼近她,一字一句地问,你告诉我,是我没有品位,还是他……有眼无珠
林菲菲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餐,彻底击溃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信。
她终于明白,在真正的美食面前,她那些所谓的理论和品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她也终于明白,顾淮安丢掉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块无价之宝。
8.
林菲菲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猜,她回去后,一定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顾淮安。
我等着。
等着他来找我。
果然,不出三天,顾淮安就来了。
他来的时候,是晚上。
一味已经打烊,我正在后院里修剪一盆兰花。
他没有像林菲菲那样直接闯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我。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身高定的西装也穿得有些凌乱,再没有了以往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
云鼎的危机,显然让他焦头烂额。
我没有理他,继续专心修剪我的兰花。
直到他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苏晚。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
有事
我的声音很冷淡,就像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顾淮安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态度。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艰难地开口:菲菲……她都跟我说了。
哦。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剪下了一片枯黄的叶子。
我的冷漠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沉默了片刻,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我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挣扎和懊悔。
我……我没想到……原来你……
没想到我就是‘一味’的老板没想到我就是那个你们眼中的‘神厨’
我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顾淮安,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他被我看得有些狼狈,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晚晚,我……
他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别叫我晚晚。
我打断他,这个名字,从我们离婚那天起,你就没资格叫了。叫我苏小姐,或者,苏老板。
顾淮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苏……苏小姐。
他艰涩地吐出这几个字,我来找你,是想……是想请你帮忙。
帮忙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帮你什么帮你挽救你那岌岌可危的‘云鼎’帮你拿到米其林三星帮你保住你‘淮宴’集团董事长的位置
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戳中了他最痛的地方。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是。
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放下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尊,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我知道,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只要你愿意出手,条件你随便开。钱,股份,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我笑了,笑得有些讽刺,顾淮安,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们离婚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说我没有品位,说我配不上你。你用五十万,就像打发一个乞丐一样,打发了我三年的青春。
现在,你的事业遇到危机了,你就想起了我这个‘没有品位’的前妻你就想用钱和股份,来收买我
你觉得,我苏晚,是那么廉价的人吗
我的质问,让他无地自容。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错了,晚晚……不,苏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这几个月,我每天都在后悔。我后悔当初没有珍惜你,后悔被林菲菲蒙蔽了双眼……我……
够了。
我不想再听他这些迟来的忏悔。
顾淮安,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帮你,可以。但不是因为你,也不是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而是因为,‘云鼎’这个名字,当初是我帮你起的。我不想让我起的名字,砸在你这种蠢货手里。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
你……你愿意帮我
愿意。
我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冰冷到了极点,但,我有我的条件。
9.
什么条件你说!
顾淮安急切地问道,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渴望的脸,缓缓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第一,从今天起,‘云鼎’餐厅的后厨,由我全权接管。包括人事任免、食材采购、菜单制定,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听我的。你,顾淮安,不得有任何异议。
没问题!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现在别说一个后厨,就算把整个淮宴集团交给我,他都愿意。
第二,我竖起第二根手指,我要‘淮宴’集团30%的股份。不是干股,是要写进董事会章程,有投票权和分红权的原始股。
顾淮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30%的股份!
这个女人,好大的胃口!
这几乎是要了他半条命!
但一想到那份对赌协议,如果拿不到米其林三星,他将失去的,是整个集团的控制权。
两相权衡之下,他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
很好。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我竖起了第三根手指,也是最后一根。
我的目光,落在了餐厅门口那块由顾淮安亲手题写的云鼎牌匾上。
第三个条件,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顾淮安的心上,我要你,亲自把你那个‘红颜知己’、你的‘首席美食顾问’林菲菲,从‘云鼎’的大门口,给我赶出去。
顾淮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苏晚,你……
怎么舍不得
我冷笑一声,顾淮安,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在你耳边吹风,说我的菜是‘上不了台面’的垃圾是谁把你的‘云鼎’,搞成了现在这个烂摊子
一个连最基本的食物本味都品尝不出来的人,有什么资格做美食顾问一个只会纸上谈兵、把餐厅搞得乌烟瘴气的女人,你还留着她过年吗
我要你当着所有员工的面,告诉他们,你当初选择林菲菲,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然后,让她卷铺盖滚蛋,永不录用。
我的条件,苛刻到了极点。
这不仅是在打林菲菲的脸,更是在打他顾淮安的脸。
是在逼他,亲手否定自己过去的品位和选择。
顾淮安的嘴唇哆嗦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一边是让他倾心的知己,一边是能拯救他事业的唯一希望。
这个选择,对他来说,无疑是割肉般的疼痛。
我也不催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我知道,他会答应的。
因为,像顾淮安这种自负又自私的男人,在事业和女人之间,他永远会选择前者。
果然,在经过了漫长的几分钟沉默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10
第二天一早,我以淮宴集团新股东和云鼎餐厅总顾问的身份,出现在了云鼎的晨会上。
所有员工,包括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后厨团队,都用一种好奇又探究的目光看着我。
顾淮安站在我身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所有人宣布了我的新身份。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骚动。
尤其是后厨团队,更是议论纷纷。
开什么玩笑让她来管我们她谁啊
就是,一个开私房菜的,懂什么叫高级料理吗
顾总是不是疯了竟然找这么个年轻的女人来当顾问
质疑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一身盛装的林菲菲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了进来。
她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我,只是轻蔑地笑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到顾淮安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淮安,你怎么把不相干的人都带到晨会上来了不知道我们今天要讨论米其林评审的事情吗
她的语气,俨然是这里的女主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们三个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八卦和火药的味道。
顾淮安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看了一眼林菲菲,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帮他解围。
这是他必须自己面对的难堪。
林菲菲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皱了皱眉:淮安,你怎么了还有你……
她转向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该出去的人,是你。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不是我,是顾淮安。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甩开了林菲菲的手,退后了一步,和她划清了界限。
林菲菲愣住了:淮安,你……你说什么
我说,该出去的人,是你。
顾淮安重复了一遍,他不敢看林菲菲的眼睛,只是盯着地面,一字一句地说道,林菲菲小姐,从今天起,你被解雇了。你不再是‘云鼎’的首席美食顾问。
什么!
林菲菲尖叫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顾淮安你疯了!你为了这个女人,要赶我走你忘了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吗你忘了当初是谁支持你,帮你把‘云鼎’打造成最高端的餐厅吗
是我错了。
顾淮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不该盲目追求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是你,把‘云鼎’带到了绝路!
现在,请你离开。
他的声音,冷酷而决绝。
林菲菲彻底傻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前几天还对她甜言蜜语、承诺要娶她的男人,转眼间就变得如此无情。
她看了一眼顾淮安,又看了一眼旁边冷眼旁观的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她!是她逼你的对不对!
她指着我,歇斯底里地吼道,顾淮安,你为了让她帮你,就要牺牲我你这个懦夫!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状若疯魔,扑上来想打我。
我哥苏洵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她制住。
林小姐,请你体面一点。
苏洵的声音冷得像冰。
放开我!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
林菲菲还在疯狂地咒骂着。
顾淮安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我走到他面前,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还不够。我说了,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承认,你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顾淮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恳求。
我回以一个冰冷的眼神。
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转过身,对着所有目瞪口呆的员工,用一种近乎羞耻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宣布,聘请林菲菲小姐担任美食顾问,是我顾淮安……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林菲菲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无人色。
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在这个圈子里,她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被保安请了出去,走的时候,那怨毒的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不在乎。
我走到会议室的最前方,环视着台下那些依旧带着怀疑和不服的后厨团队。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服我。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没关系。厨子的世界,不靠嘴说,靠手艺。
从今天起,后厨放假三天。三天后,所有人回来,接受我的考核。考核通过的,留下。通不过的,和刚才那位林小姐一样,卷铺盖走人。
我不管你以前是哪里来的大厨,拿过什么奖。在我这里,一切归零。
我只要,能做出我想要的菜的人。
我的话,嚣张,霸道,不留情面。
整个后厨团队,瞬间炸开了锅。
一个看起来像是主厨的胖子第一个站了出来,一脸不忿:你凭什么我们都是顾总高薪聘请来的,你说考核就考核
就凭……
我走到他面前,拿起他胸前的工牌,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王师傅,是吧听说你是做鲁菜的
没错!我做了三十年鲁菜!
王师傅挺起了胸膛,一脸傲气。
好。
我点了点头,你现在,去后厨,给我做一道最简单的葱烧海参。如果你能做到火候、味道都让我满意,我立刻收回刚才的话,并且向你道歉。
如果你做不到……
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证明,你这三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11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葱烧海参,看似是一道经典的鲁菜,但越是经典,就越考验厨师的功力。
从海参的发制、汤汁的熬制,到火候的把控,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这话,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
那个王师傅被我激得满脸通红,怒吼一声:好!做就做!我倒要看看,你个黄毛丫头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他气冲冲地冲进了后厨。
其他人也都跟了进去,准备看好戏。
顾淮安一脸担忧地走到我身边:苏晚,这样……是不是太过了王师傅是圈内有名的老师傅,脾气很犟……
无妨。
我打断他,不把他们这身傲气打掉,这支队伍,我带不了。
半个小时后,王师傅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葱烧海参,重重地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
做好了!你尝!
他一脸不服地说道。
盘中的海参乌黑发亮,芡汁浓郁,葱香四溢,看起来品相确实不错。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海参,没有立刻吃,而是先放在眼前看了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然后,我放下了筷子。
不用尝了。
我淡淡地说道。
怎么怕了不敢尝了
王师傅冷笑道。
不是不敢。
我摇了摇头,是没必要。
我指着那盘海参,开始一一点评。
第一,海参发制过度。你用的是火碱发制,图省事,但破坏了海参本身的胶质和营养,导致口感发硬,失去了应有的软糯弹滑。
第二,葱油熬得火候不够。葱段炸得焦黑,葱香味没出来,反而带了一股苦涩味,毁了整道菜的基底。
第三,也是最致命的一点。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勾的芡,是玻璃芡。色泽是亮了,但入口就会糊嘴,完全锁不住海参的鲜味。真正顶级的葱烧海参,讲究的是‘亮芡非明芡’,芡汁要薄而匀,清澈透亮,扒在海参上,似有若无,这才能最大限度地激发海参的本味。
王师傅,你这道菜,从选材到烹饪,没有一步是对的。你这三十年的鲁菜,学到的,只有形,没有魂。
我的话,就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王师傅的心上。
他脸上的傲气和不忿,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因为,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切中要害,分毫不差。
这些都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但仗着资历深,从不肯承认和改正的毛病。
他怎么也想不通,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甚至没有尝一口,是怎么能看得如此透彻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声音颤抖地问道。
因为我十岁的时候,我爷爷就是这么教我的。
我平静地回答,他告诉我,做菜如做人,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你心不诚,菜,是不会好吃的。
说完,我不再看他,而是环视着周围那些同样目瞪口呆的厨师们。
现在,还有谁不服吗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这一手望闻问切的绝活给镇住了。
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不是什么靠关系的草包,而是真正的大神。
是那种,能一眼看穿他们所有花招和短板的,降维打击般的存在。
之前那个对我不屑一顾的法餐厨师,此刻也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苏……苏顾问。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三天后的考核,具体……考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说:不考别的,就考你们最拿手、最自信的那一道菜。
我要看看,你们的‘自信’,到底值几分。
12
三天后,考核如期举行。
整个云鼎的后厨,气氛紧张得如同战场。
二十多位厨师,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使出了浑身解数。
中餐的煎炒烹炸,西餐的焗烤烩炖,日料的刺身寿司……各种菜系,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我坐在评审席上,身边是脸色复杂的顾淮安和我哥苏洵。
我面前摆着二十几道菜,每一道看起来都堪称艺术品。
但我只尝一小口,甚至有的只看一眼,就直接给出了评判。
法式焗蜗牛,黄油用得不对,应该是发酵黄油,而不是普通黄油,香气差了三个层次。不合格。
日式天妇罗,面衣太厚,油温过高,锁不住食材的水分。不合格。
川菜水煮鱼,只用了辣椒和花椒,徒有麻辣,没有鲜香,这是江湖菜的做法,上不了真正的台面。不合格。
……
我的点评,犀利、精准、毫不留情。
每说一句不合格,就有一个厨师脸色惨白地低下头。
他们引以为傲的技艺,在我的面前,被批得体无完肤。
二十几道菜评下来,竟然没有一道是合格的。
整个后厨,一片死寂。
所有厨师都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再没有了之前的半点傲气。
顾淮安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小声对我说:苏晚,你这也……太严格了吧一道合格的都没有,那‘云鼎’不是要关门了
留下一群庸才,才是真正的关门大吉。
我冷冷地回应。
然后,我站起身,走到了那个三十年鲁菜经验的王师傅面前。
他做的是一道九转大肠。
这道菜,是鲁菜中的功夫菜,工序极其繁复,对火候和调味的要求极高。
做得好,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口感软嫩,香气扑鼻。
做得不好,就会有异味,口感发腻。
王师傅做的这盘,色泽红润,造型美观,看起来无可挑剔。
所有人都以为,这道菜,总该合格了吧
我夹起一小块,放入口中,仔细咀嚼了片刻。
然后,我点了点头。
王师傅的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还不错。
我说。
王师傅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能从我嘴里得到一句还不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但是……
我话锋一转,这道菜,你只做出了‘形’,离‘神’,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师傅的表情瞬间又凝固了。
什……什么意思
‘九转大肠’,为什么叫‘九转’
我看着他,问道。
因为……因为工序繁复,如同九转金丹
王师傅不确定地回答。
我摇了摇头。
错。之所以叫‘九转’,是因为它要让食客在品尝的过程中,体会到人生的九种滋味。酸、甜、苦、辣、咸、香、麻、鲜、冲。
你这道菜,只有前五味,却少了后四味。尤其是最后一味‘冲’,也就是芥末的那股冲劲,你完全没有做出来。这最后一味,就像当头棒喝,能让食客在尝尽了人生百味之后,瞬间清醒,回味无穷。这才是‘九转大肠’的精髓所在。
你不知道,是因为教你的师傅,自己也没弄明白。你们只是在机械地复制菜谱,却从未想过,每一道菜背后,都蕴含着创作者的哲学和思想。
我的话,让在场的所有厨师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真正的大师之间,差距到底在哪里。
那不是技术,而是境界。
王师傅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羞愧。
他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顾问,我……我服了。心服口服。
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愿意留下来,从头学起。求您,收下我吧。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苏顾问,我们也愿意留下!
求您教教我们吧!
看着眼前这些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厨师们,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想留下的,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五点到后厨集合。第一个月,不学做菜,只学三件事。
洗菜,切菜,刷锅。
什么时候,你们能把最简单的白菜洗得一尘不染,能把最普通的土豆丝切得均匀一致,能把最油腻的锅刷得光可鉴人,再来跟我谈做菜。
做不到的,随时可以走人,我绝不挽留。
我的要求,近乎苛刻,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有异议。
所有人都齐声应道:是!苏顾问!
看着这支被我重新整合的队伍,我知道,云鼎的新生,从今天,才算真正开始。
而顾淮安,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在人群中发号施令、浑身散发着自信光芒的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
这个他亲手抛弃的前妻。
13
接下来的一个月,云鼎餐厅对外宣布停业整顿。
这在餐饮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以为,云鼎是撑不下去了,顾淮安要完蛋了。
各种唱衰的声音不绝于耳,淮宴集团的股价也因此一路下跌。
顾淮安承受着来自董事会的巨大压力,每天都像在火上烤。
他好几次想来找我,问我到底有什么计划,但都被我哥苏洵拦在了门外。
我妹说了,整顿期间,任何人不得干涉后厨。你这个董事长,也不例外。
顾淮安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焦急地等待。
而此时的云鼎后厨,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二十多个曾经在各大酒店当惯了大厨的师傅们,此刻都像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站在水池边,一遍遍地洗着白菜。
或者站在案板前,一刻不停地练习着切土豆丝。
我给他们定的标准是,每一根土豆丝,都要能穿过针眼。
一开始,所有人都叫苦不迭。
有人手上磨出了血泡,有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但没有一个人退出。
因为他们每天都能看到,我,这个总顾问,和他们做着同样的事情。
而且,比他们做得更好,更标准。
我能蒙着眼睛,把一块豆腐切成数千根发丝,也能在三分钟内,把一整只鸡完美地拆骨,而鸡皮不破。
我用行动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基本功。
一个月后,这群厨师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不再浮躁,不再傲慢,眼神变得专注而沉静。
他们的刀工、火候,都有了质的飞跃。
这时,我才开始教他们真正的菜。
我没有教他们什么花里胡哨的创新菜,而是把苏家菜最经典的几道菜,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他们。
从食材的挑选,到火候的掌控,再到调味的比例,我每一个细节都亲自示范,耐心讲解。
他们像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着这些知识。
他们这才明白,原来一道简单的菜里,竟然蕴含着如此深厚的学问。
又过了一个月,云鼎的牌匾被重新挂了出去。
餐厅重新开业。
没有宣传,没有优惠,菜单也变得极其简单,只有不到十道菜。
但每一道菜的名字前面,都加了两个字——苏氏。
苏氏红烧肉,苏氏狮子头,苏氏开水白菜……
价格,也比之前翻了一倍。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顾淮安更是急得火烧眉毛:苏晚,你这是在自寻死路!这么简单的菜,卖这么贵,谁会来吃
等着看。
我只回了他三个字。
开业第一天,餐厅门可罗雀。
第二天,依旧如此。
到了第三天,周震南周老爷子,带着一群商界大佬,浩浩荡荡地来了。
小友,听说你重出江湖,执掌‘云鼎’了老头子我可是第一个来给你捧场啊!
周老先生笑呵呵地说道。
我亲自将他们迎了进去。
那一餐,他们点了菜单上所有的菜。
吃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良久,周震南才放下筷子,长叹一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吃了苏小姐的菜,我才知道,这辈子吃的其他东西,都只能叫‘填饱肚子’。
他身边的另一位地产大亨也感慨道:这道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比我妈做的还好吃!我感觉吃到了幸福的味道!
还有这碗狮子头,鲜嫩无比,汤清味美,简直是人间绝品!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餐,彻底打响了云鼎重生后的第一炮。
有了周震南这批顶级大佬的背书,云鼎的口碑,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发酵。
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
一开始,他们是抱着怀疑和好奇的心态。
但只要尝过一口,就无一例外,全都被征服了。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炒饭!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饭!
这碗番茄炒蛋,为什么会这么鲜我感觉我以前吃的都是假番茄!
呜呜呜,太好吃了,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被治愈了!
食客们的评价,惊人的一致。
云鼎的门口,开始排起了长队。
队伍一天比一天长,从街头排到街尾,甚至造成了交通堵塞。
黄牛把一个预约号,炒到了五位数。
云鼎的营业额,也呈几何倍数增长。
半个月后,就超过了之前一整年的总和。
淮宴集团的股价,也随之一路狂飙,创下了历史新高。
董事会那些之前对顾淮安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股东们,现在见到他,一个个都笑得像花儿一样,把他捧上了天。
顾总英明啊!慧眼识珠啊!
有苏顾问在,我们淮宴集团,何愁不成为世界第一!
顾淮安听着这些恭维,心里却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一切的功劳,都属于那个他曾经看不起的女人。
他每天都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餐厅里,那个在后厨和前厅之间忙碌穿梭的身影。
她穿着简单的厨师服,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脸上不施粉黛,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耀眼。
她专注、自信、从容。
她就像一个女王,主宰着自己的王国。
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感觉,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以前,他觉得她是依附于自己的菟丝花。
现在,他才发现,她是一棵需要他仰望的参天大树。
他开始后悔了。
是那种,深入骨髓,噬心蚀骨的后悔。
他想靠近她,想和她重新开始。
可是,他还有资格吗
14
米其林秘密评审员来的那天,天气很好。
他们伪装成普通客人,没有进行任何预约,直接走进了云鼎。
当时正是用餐高峰,餐厅里座无虚席。
领班彬彬有礼地告诉他们,需要排队等候,大约要等两个小时。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头儿的法国男人,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等待很不满。
我们是米其林评审员。
他亮出了自己的证件,用一种傲慢的语气说道,我们需要立刻安排座位。
领班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他微笑着说:很抱歉,先生。在‘云鼎’,所有客人,一视同仁。不管您是米其林评审员,还是普通市民,都需要遵守我们的规矩。
这话,是我提前教他们的。
法国男人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知道得罪我们米其林,是什么下场吗
他威胁道。
知道。
领班依旧不卑不亢,但规矩就是规矩。如果您不愿意等,可以现在就离开。
法国男人气得脸色铁青,旁边的几个评审员也面面相觑。
他们评审过无数家餐厅,还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就在他们准备拂袖而去的时候,我从后厨走了出来。
几位,既然来了,不如就尝尝我们的菜再走,如何
我用一口流利的法语,平静地说道。
那个法国男人愣住了,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你就是这里的主厨
我是。
好。
他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这么狂妄。给我们上你们最拿手的菜。如果不能让我们满意,今年的米其林评星,你们就彻底没戏了。
没问题。
我点了点头,请跟我来。
我没有带他们去大厅,而是直接领他们进了后厨。
后厨里,所有厨师都在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一切都井井有条,干净整洁得不像话。
这让几个评审员都有些惊讶。
我让他们在后厨一张预留的小桌旁坐下。
今天,我就在这里,当着你们的面,做几道菜。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中国菜。
我没有做什么复杂的菜,只做了三道最能代表中国菜精髓的家常菜。
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宫保鸡丁。
这三道菜,是川菜的代表,也是在国外最被误解的中国菜。
很多外国人以为,中国菜就是酸酸甜甜,或者油腻辛辣。
今天,我就要彻底颠覆他们的认知。
我开始动手。
我的动作行云流水,快而不乱。
切配、煸炒、勾芡……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锅中的火焰,在我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升腾,时而收敛。
整个后厨,只听得见锅勺碰撞的清脆声和食材下锅的滋滋声。
那几个评审员,看得目不转睛,脸上的傲慢和不屑,渐渐被震惊和专注所取代。
他们也是行家,自然看得出,我展现出的厨艺,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很快,三道菜就出锅了。
没有华丽的摆盘,就是最简单的家常样子。
但那股复合的、勾魂摄魄的香气,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请用。
我做了个手势。
那个法国男人,将信将疑地夹起一块麻婆豆腐,送入口中。
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麻、辣、鲜、香、烫、酥、嫩……七种味道,在他的舌尖上层层叠叠地爆开,形成了一股奇妙的味觉风暴。
那种感觉,前所未有,酣畅淋漓!
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
酸、甜、咸、辣、鲜,五味调和,恰到好处,鱼香味浓郁,却不见鱼。
最后是宫保鸡丁。
鸡肉滑嫩,花生香脆,荔枝味的酸甜口,开胃又下饭。
三道菜,三种完全不同的复合味型,每一种都堪称完美。
几个评审员,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像饿了三天的难民一样,风卷残云地把三盘菜吃得干干净净,连盘子里的汤汁,都用法棍面包蘸得一滴不剩。
吃完后,他们全都用一种看神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那个为首的法国男人,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小姐,请原谅我之前的无礼和傲慢。
他用一种无比虔诚的语气说道,我做了三十年的美食评审,去过全世界最好的餐厅,但我今天才发现,我以前对美食的理解,是多么的肤浅。
您的菜,已经不能称之为菜了。那是艺术,是哲学,是能触动灵魂的魔法。
我宣布,‘云鼎’餐厅,将直接获得米其林三星的荣誉。不,三星已经不足以评价您的厨艺。我们愿意为您,专门设立一个史无前例的‘传奇’星级!
他的话,让整个后厨都沸腾了!
所有厨师都欢呼起来,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顾淮安站在门口,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心、光芒万丈的我,眼中充满了狂热和痴迷。
而我,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对那个法国男人说:
谢谢。但,我不需要米其林的星星来证明我的价值。
我的菜好不好,我的客人说了算。
结局
云鼎获得了史无前例的米其林传奇星级。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引爆了整个国际餐饮界。
云鼎和我的名字苏晚,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全世界。
无数的荣誉、采访、合作邀约,如雪片般飞来。
我成了餐饮界当之无愧的女王。
而顾淮安,也因为这次巨大的成功,在淮宴集团的地位,变得坚不可摧。
他成了外人眼中,最成功的年轻企业家,最懂得赏识人才的伯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的卑微和可笑。
他有好几次,鼓起勇气,想跟我表白,想请求我的原谅,想和我复婚。
他捧着最大束的玫瑰,拿着最昂贵的钻戒,等在一味的门口。
但我连门都没有让他进。
我只是让苏洵带了一句话给他。
告诉顾总,当初是他自己不要的。我苏晚的东西,无论是菜,还是人,一旦扔了,就绝没有再捡回来的道理。
他像个傻子一样,在雨中站了一夜。
第二天,他就病倒了。
病好之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去那些声色犬马的场所,也不再和那些所谓的名媛交往。
他每天只做两件事。
工作,和排队。
他会像一个最普通的食客一样,去云鼎门口排队,一排就是几个小时,只为吃一顿我制定的菜单上的菜。
有时候,他也会来一味门口排队。
但一味的规矩,是他永远也排不上的。
因为,一味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伺候姓顾的。
这成了整个城市上流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笑话。
所有人都知道,餐饮巨子顾淮安,深深地爱着他的前妻,那个如今高不可攀的厨神苏晚。
但他,却连吃她一顿饭的资格都没有。
他用尽了一切办法。
托人情,找关系,甚至不惜豪掷千万,参加一场慈善晚宴,只因为那场晚宴的压轴拍品,是我亲手做的一席菜。
他最终以一个天价,拍下了那席菜。
那天晚上,他盛装出席,满心欢喜,以为终于可以和我共进晚餐,好好谈一谈了。
但他等来的,却是我派人送来的一个食盒。
食盒里,是他最爱吃的佛跳墙,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钱货两讫,互不相欠。
那一刻,他看着那盅依旧香气四溢的佛跳墙,终于崩溃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在空无一人的宴会厅里,嚎啕大哭。
他终于明白,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会做饭的妻子。
他失去的,是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愿意为他放弃全世界的女孩。
他失去的,是一份本可以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爱。
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后来,我把淮宴集团的股份,都转到了我哥苏洵的名下。
我离开了云鼎,重新回到了我的一味。
我依旧每天只做一桌菜,只给懂它的人吃。
我的生活,平静、简单、富足。
至于顾淮安,我听说,他再也没有结过婚。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把淮宴集团,打造成了一个真正的国际餐饮帝国。
他旗下的每一家餐厅,都严格遵守着我当初定下的规矩:尊重食材,尊重食物,用心做菜。
他成了别人口中,最有情怀、最有匠心的企业家。
只是,他再也没有笑过。
有一次,我哥问我:晚晚,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原谅他吗
我当时正在院子里侍弄我的兰花,闻言,我笑了笑,说:
哥,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就算能粘起来,也回不到当初的样子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我抬起头,看着满园的阳光,和那块小小的、刻着一味二字的木牌。
我知道,我的人生,还有很多种滋味,等着我去品尝。
而顾淮安,只不过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那一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