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桥吞噬
我们苏家世代修桥,父亲却在我九岁那年被古桥吞噬。
临消失前,他死死攥着半块刻满符咒的桃木桩,嘶喊:别回头!跑!
七年后,开发商强拆古桥,工人接连失踪。
傲慢的开发商女儿柳青青亲自督工:装神弄鬼,给我拆!
她踩着红底高跟鞋踏上桥心,监控拍到她凭空消失。
桥下黑水翻涌,一个穿长衫的人影逆流而上。
地方志记载,那是百年前建桥的匠人。
人影腋下夹着挣扎的柳青青,一步步走回桥洞深处。
我低头看向父亲遗留的半块桃木桩——
它正与桥墩裂缝里露出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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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像是天上漏了窟窿,砸得人皮肉生疼。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又急又密,溅起浑浊的水花。风卷着水汽,冰冷刺骨,蛮横地往人骨头缝里钻。空气又湿又重,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河底淤泥的腥味,闷得人喘不过气。
锁龙桥,这座横跨在汹涌黑水河上的百年石拱,像一头蛰伏在雨幕里的巨兽,沉默而狰狞。桥身巨大的阴影投在翻滚的墨汁般的河面上,更添几分阴森。桥墩深深扎入浑浊的河水,巨大的青石表面布满湿滑的青苔和岁月侵蚀的深痕,仿佛凝固的皱纹。桥洞幽深,宛如巨兽张开的大口,贪婪地吞噬着倾泻而下的雨水和河水的呜咽。闪电偶尔撕裂厚重的云层,惨白的光瞬间照亮桥洞深处,那里面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比夜色更浓,比河水更深,令人心悸地旋转着,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巨大的桥拱石上,光绪廿年造几个阴刻大字在电光下忽明忽暗,字迹边缘模糊,像干涸的血迹,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
九岁的苏晚,小小的身子裹在一件湿透、沉重得几乎能把她压垮的旧蓑衣里,雨水顺着蓑衣边缘成串流下,灌进她的脖颈,冷得她牙齿咯咯打颤。她像只落水的、瑟瑟发抖的雏鸟,紧紧缩在桥头一块勉强能挡点雨的歪脖子老柳树下。粗粝的树皮硌着她的后背,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感。她死死抱着怀里一个粗布包着的小包裹,那是娘硬塞给她的几个还带着微温的粗面饼子,是她和爹今天的口粮。她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瞳孔里映着桥拱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的痛楚。她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的工夫,爹就会像被那黑暗吸进去一样,再也看不见。
爹苏承宗,此刻就在那桥拱之下,那个最靠近河心的位置。他佝偻着身子,几乎趴在一块巨大的、松动欲坠的桥墩基石上。雨水早已将他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彻底浸透,紧紧贴在他嶙峋的脊背上,勾勒出瘦削的肩胛骨。他浑身溅满了黑河底的污泥,脸上也糊满了泥点,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面前那块基石下方。那里,河水像开了锅般疯狂翻涌,浑浊的水夹杂着枯枝败叶打着旋,发出沉闷的咆哮。基石在暗流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每一次声响都让苏晚的心猛地揪紧,仿佛那基石随时会彻底崩塌,连带着爹一起被那墨汁般的河水吞噬。
爹!爹!苏晚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稚嫩的声音在风雨和河水巨大的轰鸣中显得那么微弱,瞬间就被撕扯得粉碎。她不敢上前,爹严厉的眼神和之前的呵斥还烙在脑子里。
苏承宗仿佛没有听见女儿的呼喊,或者说,他全部的意志都灌注在眼前这岌岌可危的石基上。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件。他动作快得惊人,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却又异常精准地剥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块约莫半尺长的暗红色桃木桩!那木桩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刻痕,既非文字,也非寻常图案,扭曲盘绕,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古老邪异。在闪电惨白的光线下,那些符咒般的刻痕似乎隐隐流动着暗红色的微光,如同凝固的血脉。
苏承宗毫不犹豫,双手死死攥住那半截桃木桩,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基石下方那个被汹涌暗流掏空的、不断塌陷的缝隙里楔去!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咄!
桃木桩的尖端刺入浑浊的水流和松软的泥沙,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就在这一瞬间!
桥洞深处,那片浓稠如墨的黑暗,猛地向内一缩!仿佛巨兽瞬间收紧了喉咙。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骤然爆发!那不是风,而是空间本身的塌陷!苏晚只觉得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当头罩下,连骨髓都要被冻结。桥下的河水疯狂地打着旋向桥洞深处涌去,形成一个巨大的、令人心悸的漩涡,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尖啸。
苏承宗首当其冲!他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猛地向后一扯!他死死抓着那楔入一半的桃木桩,身体被那股力量拉得悬空而起,双脚离地!蓑衣瞬间被撕碎,碎片卷入黑暗的漩涡,消失无踪。
爹——!苏晚撕心裂肺地尖叫,身体本能地就要往前扑。
晚儿——别过来!苏承宗的声音在恐怖的吸力中扭曲变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绝望。他最后的目光穿过风雨,死死钉在女儿身上,那眼神里混杂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用尽生命全部力气的嘶吼,如同惊雷炸响在苏晚耳边:
别回头!跑——!
话音未落,那楔入石缝的桃木桩,在巨大的吸力下,咔嚓一声,竟从中生生断裂!上半截带着苏承宗紧握的手,连同他整个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走的枯叶,瞬间被拖进了桥洞深处那片翻滚、旋转的浓稠黑暗里!
只留下半声戛然而止的惨叫,被风撕碎,被水吞没。
苏晚僵在原地,小脸惨白如纸,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她看到爹消失前最后的身影,看到那半截断裂的、刻满诡异符咒的暗红桃木桩,打着旋,被甩落在离桥头不远、靠近她脚边的一块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那断口处,新鲜的木质茬口,在泥水里显得格外刺眼。
桥洞深处的黑暗缓缓平复,漩涡消失,河水依旧汹涌,仿佛刚才吞噬一切的恐怖场景只是一场噩梦。只有那半截桃木桩,冰冷地躺在泥泞里,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死死盯着呆立的苏晚。
风更冷了,带着河底深处腐朽的气息。
跑一个稚嫩却空洞的声音在苏晚脑子里嗡嗡作响,是爹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跑。她全身的骨头缝里都像塞满了冰碴子,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每一个关节都僵硬得不听使唤。眼睛死死盯着爹消失的地方——那片桥拱下的黑暗,此刻像一张吃饱了的巨兽的嘴,餍足地合拢了,只留下河水单调而凶险的咆哮。
爹……没了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巨大的悲痛和更深的恐惧像两股汹涌的暗流,瞬间冲垮了她小小的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她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泥浆溅了她满头满脸,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眼泪,糊住了眼睛。
怀里那个粗布包着的、早已被雨水泡得冰冷的粗面饼子,从麻木的手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进浑浊的泥水里,迅速被染黑、浸透。她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块青石板上的东西——那半截断裂的桃木桩。暗红色,刻满扭曲的符咒,断口处惨白的木质茬口,像一道新鲜的、狰狞的伤口。
爹最后……就攥着它。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冰冷的泥水浸透了单薄的裤腿,刺骨的寒意让她猛地哆嗦了一下。小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恐惧,伸向那半截木桩。指尖触碰到冰冷湿滑的木身,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了上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那感觉,像摸到了深埋地底的千年寒冰,又像被无数细小的冰针刺了一下。
她猛地缩回手,小脸更加惨白。
可爹……
她咬紧了发紫的下唇,再次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那半截桃木桩从泥水里捞了起来!沉甸甸的,冰冷刺骨,仿佛攥着一块来自九幽之下的寒铁。那些扭曲的符咒刻痕硌着她的掌心,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邪异。她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木桩贴着同样冰冷的心口,似乎要把最后一点热气都吸走。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倾盆大雨里,抱着这唯一的遗物,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锁龙桥古老的石身,冲刷着泥泞的地面,也冲刷着苏晚脸上混着泥水的泪痕。那巨大的桥拱沉默地矗立在黑水河上,桥洞里深沉的黑暗,像一只永远闭不上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桥头这个渺小、无助的女孩。
时间,在这座桥上,仿佛被那黑暗的桥洞吞噬了七年。
2
锁龙桥之谜
曾经的泥泞小路被拓宽、硬化,铺上了粗糙的水泥,一直延伸到锁龙桥头。桥对岸那片原本荒草丛生的河滩地,如今被一圈刷着刺眼蓝白色涂料的铁皮围挡圈了起来。围挡上巨大的喷绘广告在风吹日晒下已经有些褪色、剥落,但上面柳氏集团·龙湾水岸度假村的字样和效果图上虚假的蓝天碧水、豪华别墅,依旧清晰可见,像一块巨大的、拙劣的狗皮膏药,硬生生贴在古老沧桑的锁龙桥旁,显得格外突兀和扎眼。
桥头,那棵歪脖子老柳树还在,只是树干上的裂纹更深了,像老人额头的皱纹。树下,多了一个小小的、用几块青砖和瓦片搭成的简陋神龛。里面没有神像,只有一个粗糙的陶土香炉,里面插满了燃尽或半燃的香脚,炉灰被雨水打湿,糊成一团肮脏的泥。香炉前面,端正地摆放着半截暗红色的桃木桩,正是七年前苏晚从泥水中捡起的那半截。它静静躺在那里,表面被摩挲得光滑油亮,那些扭曲的符咒刻痕却愈发清晰深刻,仿佛蕴含着某种沉寂的力量。
苏晚站在神龛前,十六岁的少女身姿已经有了些初熟的挺拔,但眉宇间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阴霾,让她看起来有些孤冷。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样式老旧,但浆洗得很干净。细长的手指拈起三支细细的线香,凑近旁边一盏小小的防风煤油灯点燃。微弱的火苗跳跃着,映亮了她清瘦的侧脸和专注的眼神。她对着神龛,对着那半截桃木桩,也对着锁龙桥幽深的桥洞,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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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烟袅袅升起,带着一种廉价的檀香味,很快被河风吹散。
爹,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少女的清亮,却没什么起伏,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七年了。
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黑水河永不停歇的呜咽回应着她。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粗暴地撕裂了河边的寂静,由远及近。几辆沾满泥浆的黄色大型挖掘机、推土机,像几头狰狞的钢铁怪兽,沿着新修的水泥路隆隆驶来,巨大的钢铁履带碾压着路面,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后面跟着几辆面包车,车门拉开,跳下来一群穿着脏兮兮工装、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个个面色疲惫或麻木。
一个穿着崭新条纹Polo衫、腆着啤酒肚、腋下夹着一个鼓囊囊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费力地从一辆黑色轿车的副驾驶钻了出来。他头发稀疏,油光满面,正是柳氏集团负责这个度假村项目的项目经理,马有财。他用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扯着嗓子,声音尖利地压过机器的噪音:
都动作麻利点!磨蹭什么呢柳总亲自发话了!今天!就今天!必须把这破桥的桥墩子给老子砸开!清出工作面来!他手指着沉默的锁龙桥,唾沫星子横飞,看见没就这破石头墩子,挡了咱们柳总多大的财路!耽误一天多少钱,你们算过吗啊
工人们互相看了看,没人应声,脸上都带着犹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惧色。锁龙桥的传说,在这方圆几十里,谁没听过七年前苏家修桥匠被桥吞了的事儿,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靠近这座桥,尤其是桥墩,总让人心里发毛。
一个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的老工人,摘下安全帽,走到马有财跟前,陪着小心说:马经理……这,这桥……它邪性啊!老一辈都说下面镇着东西,不能乱动。您看这河水……黑得跟墨汁似的,瘆得慌。要不……咱再等等,找个懂行的先生看看
放屁!马有财眼睛一瞪,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老工人脸上,什么邪性什么镇东西都他妈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这套!吓唬谁呢柳总最讨厌这套神神叨叨的东西!耽误了工程进度,你们负得起责任吗谁他妈再敢说一个‘不’字,现在就给老子卷铺盖滚蛋!工钱一分没有!
他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扫视着众人:看见没挖掘机!推土机!都是硬家伙!还收拾不了几块破石头给我上!
工人们被他吼得噤若寒蝉,面面相觑,终究抵不过饭碗的压力,开始慢吞吞地往桥边挪动。几个胆大的操作手爬上了挖掘机和推土机的驾驶室,巨大的钢铁臂膀在引擎的轰鸣声中缓缓抬起,对准了锁龙桥那饱经沧桑的桥墩,冰冷的钢铁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苏晚静静地站在老柳树下,神龛的阴影里。她看着那些指向桥墩的钢铁巨爪,抱着粗布包裹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怀里的半截桃木桩隔着布,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震颤,如同活物在不安地悸动。她低垂的眼睫下,眸光一片冰冷,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轰隆!
第一台挖掘机的钢铁巨爪,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锁龙桥靠近岸边的一个石砌桥墩上!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碎石和古老的灰浆粉末瞬间四散飞溅!
烟尘弥漫。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和漫天烟尘尚未散去的瞬间,异变陡生!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烟尘弥漫的桥墩位置炸开!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瞬间压过了机器的轰鸣,刺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烟尘稍稍散去些,只见刚才操作那台挖掘机的司机老王,此刻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驾驶室里,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操作杆的方向,脸上是扭曲到极致的惊骇表情。他一只手还僵硬地搭在操作杆上,另一只手则死死捂着自己的胸口,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老王!老王你怎么了旁边的工友反应过来,惊恐地冲过去想拉开驾驶室的门。
别……别过来!老王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非人的恐惧,它……它动了!桥墩……活了!有……有手!抓我……抓我的脚!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双腿在驾驶室底下疯狂地、毫无章法地乱蹬乱踹,仿佛正被什么无形的、可怕的东西拖拽撕扯。
工人们哗然,恐惧像瘟疫一样瞬间蔓延开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了那座巨大的挖掘机,远离了那个仿佛被恶鬼附身的同伴。
妈的!装神弄鬼!马有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但随即被更大的愤怒和一种被挑战权威的羞恼取代。他气急败坏地跳脚大骂:废物!都是废物!一个两个都他妈中邪了把他给我拖下来!换人!继续拆!今天拆不掉这破桥,谁都别想好过!
几个胆大的工友互相看了看,一咬牙,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拉开了挖掘机驾驶室的门。老王已经彻底瘫软了,脸色死灰,瞳孔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手……黑手……,任由人把他拖了出来。他双脚的裤管上,赫然印着几个湿漉漉的、带着河底淤泥的黑色手印!形状扭曲,指节分明,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人群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呼,几个胆小的女工甚至捂住了嘴,身体微微发抖。
妈的!肯定是这小子自己吓自己,摔泥坑里蹭的!马有财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谁上上!拆了桥,这个月奖金翻倍!
重赏之下,一个身材壮硕、绰号铁牛的年轻工人咬了咬牙,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搓了搓:妈的,豁出去了!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他大步流星地爬上了那台挖掘机。
巨大的钢铁手臂再次高高扬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蛮横,对准了刚才被砸过、已经有些松动的桥墩部位。
轰——!
更加猛烈的撞击!整个桥身似乎都微微震动了一下,簌簌落下更多的灰尘和碎石。
这一次,没有惨叫。
只有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挖掘机。驾驶室里的铁牛,保持着双臂前推操作杆的姿势,整个人却像被瞬间抽干了灵魂的泥塑木偶,僵在了那里。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透过驾驶室的玻璃,正对着锁龙桥那幽深如巨口的桥洞深处。
下一秒,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带着刺鼻水腥和淤泥腐臭的黑雾,毫无征兆地从桥墩被砸开的裂缝里,如同墨汁喷涌般猛地弥漫开来!那黑雾粘稠得如同实质,翻滚着,迅速笼罩了整台挖掘机,甚至向四周扩散。
铁牛!有人惊叫。
黑雾中,挖掘机那庞大的钢铁身躯轮廓,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溶解、吞噬!
快救人!几个工友反应过来,硬着头皮想冲进黑雾。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砸落在地。
黑雾如同它出现时一样诡异,又迅速地消散了,仿佛被桥洞重新吸了回去。
原地,只剩下那台挖掘机……不,应该说,只剩下挖掘机驾驶室以上那部分扭曲变形的钢铁残骸,像被巨力揉捏过的废铁,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而下半部分连同履带,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留下一个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圆形坑洞,坑壁是湿漉漉的黑泥,仿佛被什么巨大的东西瞬间啃噬掉了。
驾驶室里的铁牛,自然也随着那消失的下半部分,一同不见了踪影。只有几片被撕裂的工装布条,散落在坑洞边缘的泥水里。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黑水河永不停歇的呜咽,此刻听起来如同亡灵的哭泣。
紧接着,哇——的一声,一个工人再也承受不住这超乎想象的恐怖,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呕吐声像是点燃了引线,恐慌瞬间爆炸!
鬼啊!桥吃人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
跑!快跑!
铁牛被桥吞了!老王没说谎!是真的!
工人们彻底崩溃了,哭爹喊娘,魂飞魄散,像炸了窝的蚂蚁,丢下工具,没命地朝着远离锁龙桥的方向狂奔。挖掘机、推土机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如同被遗弃的钢铁坟墓。现场一片狼藉,安全帽、工具散落一地,只留下那个突兀的、吞噬了半台挖掘机和一个人的深坑,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浓烈水腥味和淡淡的铁锈血腥气。
马有财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着,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骚臭的气味弥漫开来。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裆下一片湿热。
苏晚依旧站在老柳树下,神龛的阴影里。怀里那半截桃木桩的震颤变得越发剧烈,像一颗不安的心脏在狂跳。她看着那个吞噬一切的深坑,看着崩溃逃散的人群,看着瘫软在地、失禁的马经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得像古井,映着锁龙桥幽暗的桥洞,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燃烧。
消息像长了翅膀,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恐惧,飞遍了整个龙湾镇。锁龙桥活吞了挖掘机和工人的事,被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成了街头巷尾唯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谈资。工地的围挡被愤怒又恐惧的家属和看热闹的人群冲破了好几次,警察来了又走,拉起了警戒线,却挡不住人心惶惶。
工程,彻底瘫痪了。
3
柳青青的挑战
三天后,一个更加张扬、更加刺耳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龙湾镇压抑的空气。
一辆锃亮的红色法拉利跑车,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带着嚣张的引擎咆哮,蛮横地碾过工地门口散落的碎石和泥泞,一个急刹停在了警戒线外。剪刀门向上旋开,一双包裹在顶级丝袜里的修长美腿迈了出来,脚上踩着一双Christian
Louboutin标志性的猩红底高跟鞋,鞋跟细得像凶器,狠狠钉在泥地上。
柳青青来了。
柳氏集团的千金,龙湾水岸度假村项目的实际推动者,柳国富唯一的女儿。她一身剪裁利落、价格不菲的香奈儿套装,脸上架着一副巨大的黑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涂着鲜艳Dior口红的嘴唇。墨镜后的眼神扫过一片狼藉、死寂的工地,扫过那些眼神躲闪、噤若寒蝉的留守保安和工作人员,最后落在远处那座沉默、阴森的锁龙桥上。
她抬手,用戴着硕大钻戒的手指,极其不耐烦地推了推墨镜,声音又冷又脆,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和鄙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废物!一群废物!马有财那个蠢货呢叫他滚出来见我!
马有财连滚带爬地从临时板房里冲出来,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冷汗和惊恐的余悸,裤子上那块深色的污渍虽然处理过,依旧隐约可见。他佝偻着腰,脸上堆满了谄媚又惶恐的笑:柳…柳小姐!您…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地方脏,不安全……
安全柳青青嗤笑一声,声音像冰锥,我看是你们心里有鬼吧!一座破石头桥,几个乡下人编的鬼故事,就把你们吓尿裤子了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漂亮却冰冷锐利的眼睛,目光刀子一样刮过马有财和周围低着头不敢吭声的工人,我柳青青的钱,不是养一群只会装神弄鬼的饭桶的!什么桥吞人什么镇着东西放屁!我看就是有人故意搞破坏,想讹诈我们柳家!
她踩着那双猩红底的高跟鞋,像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径直朝着警戒线走去。保安吓得赶紧拉开警戒带。
柳小姐!使不得!那桥…那桥真的邪门啊!马有财魂飞魄散,想上前阻拦,却被柳青青一个凌厉的眼神钉在原地。
邪门柳青青走到警戒线边缘,离那诡异的深坑只有几步之遥。坑里积着浑浊的泥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她居高临下地睨着那深坑,又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锁龙桥,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轻蔑的冷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挡我柳家的财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命令口吻,尖利地刺破压抑的空气:
来人!把那些没用的破铜烂铁都给我挪开!调最大的破碎锤过来!给我对准桥墩!拆!现在就拆!给我把它砸成粉末!我倒要看看,里面藏了什么牛鬼蛇神!
她猛地转身,猩红的高跟鞋在泥地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手臂直直指向锁龙桥那巨大、幽暗的桥洞中心点。
就从那里开始!给我砸穿它!
命令下达,却无人响应。工人们像被施了定身法,站在原地,眼神惊恐地互相看着,脚下像生了根,死死钉在泥地里,没人敢动一下。
死寂。只有风掠过铁皮围挡发出的呜咽。
柳青青看着这群懦夫,一股邪火直冲头顶,精致的五官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她感觉自己作为柳家继承人的权威被狠狠践踏了。
好!好得很!她怒极反笑,声音反而压低了,带着一种危险的寒意,都怕死是吧都信那套鬼话是吧行!本小姐今天就亲自告诉你们,什么叫人定胜天!什么狗屁邪祟,在钱和权力面前,都是渣滓!
她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甩长发,踩着那双足以刺穿人心的猩红高跟鞋,竟然一步一步,径直朝着锁龙桥走去!高跟鞋的细跟深深陷入湿软的泥地,又拔起,发出噗叽、噗叽的声响,在死寂的工地上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敲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
柳小姐!不能去啊!马有财魂飞魄散,带着哭腔嘶喊。
青青!回来!一个穿着西装、似乎是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也惊恐地试图冲过去阻拦。
柳青青充耳不闻。她高昂着头,像一只骄傲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孔雀,带着一种病态的偏执和对自己权势的绝对迷信,踏上了锁龙桥那布满青苔和岁月裂痕的石阶。
一步,两步……
她越走越快,猩红的鞋底在湿漉漉的古老石板上踩踏,留下一个个妖艳而刺目的印记。冰冷的河风卷起她的发丝和衣角,她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定桥心那个巨大的拱洞入口,那里面的黑暗,仿佛亘古不变。
装神弄鬼她走到桥拱正中心,停下脚步,正对着那深不可测的桥洞。她双手叉腰,对着那片浓稠的黑暗,用尽全身力气,尖利地、歇斯底里地嘶喊出来,声音在空旷的桥洞间激起阵阵空洞的回音,如同挑衅:
给我滚出来!让本小姐看看你的真面目!看你能奈我何!
话音未落!
异变骤起!
桥洞深处那片浓稠如墨的黑暗,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滚、沸腾起来!不再是之前的弥漫黑雾,而是像烧开的沥青,剧烈地涌动、旋转!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朽水腥味的狂风,猛地从桥洞深处喷涌而出!那风阴寒至极,瞬间卷走了柳青青身上所有的温度,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精心打理的长发被吹得狂舞,糊在脸上。
她脸上的傲慢和愤怒瞬间凝固,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所取代!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尖叫——
晚了!
那股喷涌而出的阴风,带着沛然莫御的恐怖吸力,瞬间锁定了桥心中央的柳青青!
呃啊——!
一声短促、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只来得及发出一半,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
监控屏幕上。
只见站在桥心正中央的柳青青,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力狠狠拽了一把!她整个人,连同那身价值不菲的套装,瞬间被一股从桥洞深处喷涌出的、浓稠如墨汁般的黑暗彻底吞没!那黑暗翻滚着,如同活物,将她完全包裹、吞噬!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仿佛她从未站在那里!
猩红的高跟鞋被那股巨力甩脱,一只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啪嗒一声掉落在桥心冰冷的石板上,鞋尖还朝着桥洞的方向。另一只则被翻滚的黑暗边缘扫中,瞬间消失在墨汁般的黑暗中。
整个过程,从吸力爆发到柳青青彻底消失,不到两秒钟!
桥心,空空荡荡。只剩下那只孤零零的、猩红底的高跟鞋,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烁着妖异而绝望的光泽。翻滚的黑暗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了桥洞深处,只留下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河底淤泥腐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死寂。
监控室里,死一样的寂静。负责盯着屏幕的保安老张,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眼珠子凸出,死死盯着屏幕中央那空荡荡的桥面和孤零零的红鞋,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工地上,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全都像被施了石化魔法,僵立当场。时间仿佛凝固了。马有财保持着伸手欲拦的姿势,脸上的惊恐彻底定格,如同拙劣的雕塑。助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工人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茫然。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的头顶,沉重得无法呼吸。
4
逆流而上的鬼影
苏晚站在老柳树下,神龛的阴影里,怀里那半截桃木桩的震颤达到了顶点,如同濒死的蜂鸟在疯狂鼓翼!她的手指死死抠进木桩冰冷的刻痕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冰冷的河水倒映着她苍白的脸,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桥洞深处——
就在柳青青被吞噬的下一秒!
原本翻腾着、准备平复的墨黑河水,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搅动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漩涡向内吸吮,而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河底最深处,顶着湍急的逆流,缓缓地、沉重地升起来!
水花剧烈地翻涌、破碎。浑浊的河水被一股力量强硬地分开。
首先露出的,是一顶样式极其古怪、沾满湿滑水藻和黑色淤泥的瓜皮小帽。帽顶已经破损塌陷,湿漉漉地贴在下面露出的……头皮上不,那更像是某种失去了水分的、干瘪的皮革。
紧接着,一张脸孔缓缓浮出水面。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皮肤呈现出一种在水中浸泡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死气沉沉的灰败青色,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颧骨和下颌骨,如同蒙在骷髅上的劣质皮囊。五官僵硬、扁平,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两个深陷的、黑洞洞的窟窿,里面没有眼珠,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比河水更幽深的黑暗,仿佛通往另一个虚无的世界。鼻子……或者说曾经是鼻子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塌陷的三角形孔洞。嘴唇完全消失,露出两排紧紧咬合在一起的、颜色惨白如同石灰的牙齿!
河水顺着他青灰色的脸颊、脖颈不断流淌。他穿着一件同样被淤泥浸透、破烂不堪、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长衫,样式古老,带着晚清民国时期的特征。长衫湿漉漉地紧贴在他干瘦如柴的身躯上,勾勒出非人的轮廓。
这具穿着长衫的人形之物,就这样逆着湍急的黑水河水流,一步一步,僵硬而稳定地,从河心走向桥墩!浑浊的河水只没到他的腰部,他行走的姿态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稳,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湍急的暗流,而是坚实的土地。
更恐怖的是,他那枯柴般、指甲尖长弯曲如同鸟爪的右臂腋下,赫然紧紧夹着一个人!
柳青青!
她显然还活着,身体在剧烈地扭动挣扎,双手死命地抓挠着那箍住她腰肋的枯瘦手臂,双脚胡乱踢蹬。她的头发湿透,糊在脸上,那身昂贵的香奈儿套装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腥臭的淤泥。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河水冲刷得一塌糊涂,只剩下极致的、扭曲的、足以撕裂喉咙的恐惧!她的嘴张到了极限,似乎在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尖叫,但所有的声音都被那冰冷的河水和死寂的环境吞噬了。
穿着破烂长衫的人,对腋下猎物的挣扎恍若未觉。他那张没有嘴唇、只有惨白牙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个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锁龙桥桥墩。他逆流而上,一步步踏过浑浊的河水,走向桥墩底部那巨大的、幽暗的拱洞入口——那个七年前吞噬了苏承宗,刚刚又吞噬了柳青青的黑暗之地。
柳青青徒劳的挣扎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她的身体被拖行着,离那黑暗的桥洞越来越近。
鬼……水鬼啊!工地上,终于有人从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发出不成调的、破了音的尖叫。
是它!是它抓了柳小姐!
跑!快跑啊!
刚刚凝固的人群再次炸开!这一次是彻底的、歇斯底里的崩溃!没有人再敢停留哪怕一秒钟,哭喊声、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混作一团,人群如同被开水浇了的蚂蚁窝,没命地朝着四面八方逃窜。马有财连滚带爬,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手脚并用地在泥地里扑腾,只想离那座桥、离那条河越远越好。
现场瞬间陷入地狱般的混乱。只有机器冰冷的残骸,和那只遗落在桥心的猩红高跟鞋,见证着这非人的一幕。
苏晚没有动。
她像一尊石像,凝固在老柳树下,神龛的阴影里。怀里那半截桃木桩的震颤几乎要将她的手臂震麻。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逆流而上的长衫身影,盯着他腋下徒劳挣扎的柳青青,更盯着他一步步踏入的、那幽深如巨兽咽喉的桥洞。
当那长衫身影夹着柳青青,彻底没入桥洞深处翻滚的黑暗,消失不见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如同玉磬敲击,在苏晚怀中响起。
她猛地低头。
怀里那半截被她紧紧攥着、摩挲了七年的暗红色桃木桩,此刻正诡异地、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那断口处,原本惨白的木质茬口,不知何时竟泛起了一层诡异的、湿润的暗红色光泽,如同刚刚渗出的血!
更让她瞳孔骤缩的是——
顺着她的目光,投向锁龙桥靠近河心位置的那个巨大桥墩。就在刚才柳青青消失、长衫人出现的水线附近,厚厚的青苔和湿滑的淤泥被某种力量冲刷掉了一部分,露出桥墩石缝深处……
那里,赫然镶嵌着另外半截桃木桩!
同样暗红的木质,同样布满了扭曲盘绕的古老符咒刻痕!
她怀里的半截桃木桩,断口处那诡异的湿润暗红色,正与桥墩石缝中露出的那半截桃木桩断口,隔着冰冷的空气和浑浊的河水,遥遥呼应!仿佛两块彼此吸引的磁石,渴望合而为一!严丝合缝!
5
桃木桩的秘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比七年前那个雨夜更甚,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苏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她死死盯着桥墩裂缝里那半截桃木桩,再低头看看怀中疯狂跳动的另一半,一个惊雷般的念头,裹挟着尘封七年的噩梦碎片,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爹消失前死死攥着它……楔入桥墩的也是它……断裂……另一半……原来一直在这里!在这桥墩里!
那长衫的人……那百年前建桥的匠人……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