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弃妃凌飞雪被帝王朱泰贬黜那夜,意外获得言灵之力。
>她一句诸君且退喝退百万叛军,从弃妃直升摄政太后。
>朝堂上朱泰冷笑:你要的凤冠,朕给你。
>她却当众撕碎婚书投入太庙烈火:陛下错了。
>本宫要的不是后位——
>九重宫门在她言灵下轰然洞开,玄甲军山呼万岁。
>是九鼎。
---
腊月的风,刮骨钢刀似的,裹着细碎冰硬的雪沫子,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冷宫静思堂的破窗棂糊着厚厚的灰尘,也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寒气。殿内空旷得能听见老鼠在朽烂梁柱里跑动的声音,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张歪斜木桌上,一盏灯油将尽的豆大油灯。昏黄的光晕摇摇晃晃,勉强照亮灯下伏案抄写的身影。
凌飞雪身上那件褪了色的旧宫装,早已辨不出原本的妃色,单薄得如同纸片。她握着一管秃了毛的硬毫笔,指尖冻得青白,关节僵硬,却仍在一刀刀粗糙发黄的宫人用纸上,一笔一划地誊写着《女诫》。墨色凝滞,在劣纸上洇开一团团丑陋的墨迹。笔尖每一次划过纸面,都带起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她心上刻下新的屈辱。昨日黄昏帝王朱泰那冰冷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针,深深刺入脑海。他立在华贵温暖的御辇旁,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眼神却比这冷宫的风雪更寒彻骨髓。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清晰而漠然:凌氏,言行失德,不堪妃位,即日起,迁居静思堂,闭门思过。没有辩解的机会,没有半分留恋,只有太监总管李德全那一声拖着长调、带着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遵旨——,以及宫人那毫不留情的推搡,将她彻底推入这片幽暗死寂的深渊。
寒意从脚底一寸寸爬升,冻得她五脏六腑都缩成一团。她停下笔,将冻得麻木的双手拢到嘴边,呵出一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白气,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可这点温热转瞬即逝,指尖依旧冰凉刺骨。腹中空空如也,饥饿感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啃噬着胃壁,让她眼前阵阵发黑。白日里,那个负责送饭的老太监丢进来的,只有半碗能照见人影、浮着几片烂菜叶的稀粥和一个硬得像石头、散发着霉味的冷馒头。
呵……一声低低的、带着无尽自嘲的叹息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凌家倾覆,父兄流放千里,生死未卜。她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凌妃,一夜之间成了这深宫里最卑贱的尘埃,连最低等的洒扫宫女都不如。朱泰……那个曾在她耳边许下诺言、温柔缱绻的男人,翻脸竟是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心口猛地一阵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角。那里胡乱堆着几本她入冷宫前被允许带进来的、唯一能证明她曾属于宫闱的物品——几册蒙尘的旧书。其中一本蓝色封皮、线装的书,露出的一角书页格外枯黄脆硬,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鬼使神差地,凌飞雪伸出手,指尖冻得有些不听使唤,拨开了上面覆着的灰尘。封皮上,四个古朴而遒劲的墨字映入眼帘——《孙子兵法》。
她微微一怔。这是她当年初入宫时,偷偷藏在妆奁夹层带进来的。那时少女心性,只觉此书深奥玄妙,读来有趣,也曾梦想过沙场点兵、挥斥方遒。后来沉溺于朱泰的温柔和宫闱的浮华,早已将它遗忘在角落,如同遗忘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此刻,在这绝望的深渊,这本尘封的兵书,却像一个冥冥中的召唤。她几乎是带着一种麻木的、自虐般的心态,翻开了它。
泛黄脆弱的书页发出细微的呻吟,一股陈年墨香混合着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昏黄的油灯光下,那些竖排的古字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兵卒,带着铁血的寒意。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熟悉的篇章,那些关于庙算、关于诡道、关于奇正的论述。
……兵者,诡道也……她无意识地低声念出,声音干涩沙哑。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冰凉的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面。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她死寂的心湖,荡开一圈圈微弱的涟漪。一种奇异的感觉悄然滋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冰封的湖面下悄然涌动。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
冷宫那扇腐朽不堪的木门被粗暴地踹开,凛冽的寒风裹着雪花瞬间倒灌进来,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两个粗壮太监的身影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个吊梢眼、满脸横肉的管事太监,姓王,正是李德全的一条恶犬。
王太监手里提着个食盒,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恶意,目光像毒蛇一样在凌飞雪身上逡巡。
哟,这不是咱们尊贵的凌娘娘吗他拖着长腔,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格外刺耳,都什么时辰了,还点着灯用度可紧着呢!这灯油,也是宫里的份例!他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那碗早已冰冷凝固、浮着油花的稀粥和那个没动过的硬馒头,嘴角咧开一个恶毒的笑,怎么娘娘还嫌弃这吃食这可是咱们李总管特意‘关照’您的!冷宫有冷宫的规矩,还当自己是主子呢
他身后的跟班太监也放肆地嗤笑起来。
凌飞雪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屈辱、愤怒、冰冷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她猛地抬起头,原本黯淡的眸子死死盯住王太监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胸中翻涌的戾气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想怒吼,想斥骂,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然而,就在这濒临爆发的边缘,刚才指尖划过《孙子兵法》书页时那奇异的冰凉触感,仿佛还残留着。那些冰冷的、带着铁血气息的文字,如同烙印般刻入她的脑海。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黑暗,毫无征兆地炸响:
退下!
这不是绝望的嘶喊,也不是愤怒的咆哮。这两个字,在她心中凝聚的刹那,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本能的决断,一种冰冷而威严的意志!仿佛那不是她的声音,而是借她之口,发出的来自远古战场的军令!
就在这意念勃发、将吐未吐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沛然莫御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她灵魂深处轰然爆发!仿佛沉寂了亿万年的火山骤然苏醒!
凌飞雪眼前猛地一花,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凭空涌现,如同亿万只细小的萤火虫疯狂飞舞、旋转!它们并非来自外界,而是自她眉心深处迸射而出,带着一种古老、浩瀚、至高无上的威压!这些光点急速汇聚、凝结,在她意识聚焦的顶点——那退下二字之上——骤然化作两个纯粹由刺目金光组成的、笔画古拙苍劲的符篆!
那符篆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在它们湮灭的刹那,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冲击波,以凌飞雪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横扫而出!
轰!
首当其冲的王太监,脸上的狞笑瞬间僵死,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他眼珠暴突,瞳孔深处映照出凌飞雪冰冷眼眸中一闪而逝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金芒!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他全身!那感觉,就像是渺小的蝼蚁骤然面对九天神祇的震怒!
呃啊——!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怪叫,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双脚离地,倒飞出去,像一截被狂风折断的朽木,狠狠撞在身后那个同样惊骇欲绝的跟班太监身上!
噗通!哗啦——!
两人如同滚地葫芦,狼狈不堪地摔作一团,滚落在冰冷的、满是灰尘的地面上。食盒脱手飞出,里面的残羹冷炙和碗碟摔了一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污秽之物溅得到处都是。
整个静思堂死寂得可怕。
寒风卷着雪花从洞开的殿门灌入,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凌飞雪站在原地,维持着刚才抬头的姿势,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或恐惧,而是体内那股骤然爆发又瞬间沉寂下去的力量带来的强烈余波。她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就在那金色符篆湮灭的瞬间,一股微弱但确凿存在的东西,也随之从她身体里流失了,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和脱力感。
她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尖依旧冰凉,却似乎残留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掌控了某种禁忌力量的余韵。刚才那一切……是真的那金色的光点,那威严的符篆,那无形的冲击……还有此刻地上那两个如同烂泥般瘫软、筛糠般抖动着、连呻吟都发不出的太监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王太监的心脏,甚至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挣扎着想抬头,想看清那个站在阴影里、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女人。可视线刚触及凌飞雪那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一股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便让他猛地一哆嗦!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屈辱和隐忍,而是淬了冰的、带着某种非人威严的审视!
妖…妖法……他喉咙里咯咯作响,牙齿打颤,只能挤出这两个破碎的字眼,恐惧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只想离那个可怕的身影远一点,再远一点!
data-fanqie-type=pay_tag>
另一个太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蜷缩成一团,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不停地筛糠。
凌飞雪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狼藉的污秽和两个抖如糠筛的太监,最终落回桌上那本摊开的《孙子兵法》。昏黄的灯光下,墨色的字迹似乎微微泛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内敛的微光。她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退下二字所在的书页。
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共鸣感。
不是幻觉。
她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带着灰尘和污物腐败的气息,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力量!这就是力量!哪怕它诡异莫名,哪怕它代价未知,却是此刻深陷绝境的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它不再虚无缥缈,而是真真切切地被她握在了手中!
凌飞雪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投向门口那两个抖成一团的太监。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虚弱,而是带上了一种刻意压制的、冰凌般锋利的平静:
滚出去。
这一次,没有金光符篆显现。但这两个字出口的刹那,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再次弥漫开来,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静思堂。那威压并非实质的力量,更像是一种源自更高生命层次的、不容置疑的意志碾压!
王太监和另一个太监如蒙大赦,却又被这冰冷的意志吓得肝胆俱裂。他们甚至不敢起身,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挣扎着扑向殿门,如同两条丧家之犬,只想尽快逃离这恐怖之地。混乱中,王太监的帽子掉了,衣襟被门框刮破,也全然不顾,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刺骨的寒风。
腐朽的殿门被他们慌乱地带得来回晃荡,发出吱呀的呻吟。
寒风卷着雪沫,吹拂着凌飞雪额前散乱的发丝。她静静地站在昏黄摇曳的灯影里,单薄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把终于出鞘、沾了血的匕首。殿内重归死寂,只有那盏油灯的火苗在风中不安地跳跃,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投下一个巨大而孤绝的、不断晃动的影子。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空气里虚握了一下,仿佛要抓住那刚刚流逝的力量。目光落在那本摊开的《孙子兵法》上,幽深如古井。
风暴,才刚刚开始。
厚重的宫门在身后沉沉合拢,隔绝了殿外初春凛冽的寒意与隐隐传来的厮杀喧嚣。紫宸殿内,烛火通明,蟠龙金柱巍峨矗立,盘绕其上的龙目在摇曳的光影中似乎带着冰冷的审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汗味,还有一股绝望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皇帝朱泰,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此刻正颓然地跌坐在宽大的龙椅里。他身上的明黄龙袍沾染着暗红的血污和尘土,几处撕裂的口子露出内里破损的软甲。冠冕早已歪斜,几缕被汗水和血水黏住的发丝狼狈地贴在苍白的额角。他一手死死攥着冰冷的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则紧紧捂着肋下,那里缠绕的白色布条已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大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剧烈的疼痛,让他英俊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殿内一片狼藉。碎裂的瓷片、倾倒的香炉、散落的奏章随处可见。侥幸退入殿内的残兵败将们,个个盔甲染血,神情惊恐疲惫,挤在角落里,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殿外,叛军震天动地的呐喊声、战鼓声、刀剑撞击声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紧闭的殿门,每一次撞击都让殿内众人的心脏随之猛缩。
报——!一个浑身浴血的禁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嘶哑绝望,陛下!叛军…叛军已突破玄武门!萧大将军…萧大将军战死了!他们…他们正朝紫宸殿杀来!顶…顶不住了!
什么!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又重重跌坐回去,面如死灰。
天亡我大胤啊……另一名文官捶胸顿足,涕泪横流。
绝望如同瘟疫,瞬间蔓延开来。殿内残存的士兵们眼中最后的光彩也熄灭了,只剩下麻木的恐惧。连朱泰身边最忠心的侍卫统领,握刀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虎口崩裂的伤口还在渗血。
朱泰的身体猛地一震,肋下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他强行咽下,目光死死盯着那扇被撞得砰砰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要碎裂的殿门。完了吗他朱泰登基不过五载,励精图治,竟要落得如此下场被一个外戚权臣联合几个拥兵自重的藩王,里应外合,攻破皇城,最终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死在这象征最高权力的紫宸殿内
不甘!浓烈到极致的不甘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与殿内绝望氛围格格不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从侧殿传来。
那脚步声并不急促,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间隙,沉稳而有力,敲碎了殿内死水般的绝望。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朱泰,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侧殿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玄色的宫装长裙,样式简洁至极,没有任何繁复的绣纹,却因那纯粹的深沉色泽而显得无比肃穆。宽大的裙摆拂过冰冷光洁的金砖地面,无声无息。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绾成一个最简单的圆髻,仅用一支通体墨玉、毫无雕饰的发簪固定。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脂粉,素净得如同初雪,却也因此更凸显出那五官的清冷轮廓和眉宇间沉淀的、令人心悸的威仪。
凌飞雪。
这个曾经被打入冷宫、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名字,此刻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紫宸殿内凝固的空气。她一步步走来,步履从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殿外的滔天杀伐、殿内的血腥绝望都与她无关。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惊愕、恐惧、怀疑的臣子,掠过那些残兵败将绝望的脸,最终,落在了龙椅上那个形容狼狈、满身血污的帝王身上。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关切,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冷静。
凌…凌妃朱泰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他看着她,看着她那身刺目的玄衣,看着她那双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眸子,看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冰冷而强大的气场。一股荒谬感和一种更深的不安猛地攫住了他。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如何能如此平静那身玄衣……是祭服的颜色!她……她想做什么!
凌飞雪在距离龙阶约十步之遥处停下脚步。她没有行礼,只是微微抬起了下颌,目光穿透了紧闭的殿门,仿佛看到了外面那尸山血海、百万叛军狂潮般涌来的景象。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殿外震天的喧嚣和殿内粗重的喘息,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陛下,可愿信臣妾一次
朱泰的瞳孔骤然收缩。信她一个被他亲手打入冷宫、弃如敝履的妃子一个无权无势、在深宫挣扎求存的女人在这大厦将倾、百万叛军即将踏破宫门的绝境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凌飞雪!朱泰强撑着剧痛,猛地挺直脊背,声音因愤怒和虚弱而微微发抖,带着帝王的余威,试图压下心中那莫名滋生的恐慌,此乃国朝生死存亡之时!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退下!他指着她,手指因激动而颤抖,看看你穿的是什么玄衣你想做什么给朕殉葬吗!
他身边的侍卫统领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警惕地盯着凌飞雪。
凌飞雪对朱泰的斥责和侍卫的警惕视若无睹。她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朱泰脸上,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殉葬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陛下,您错了。她的视线缓缓扫过殿内所有惊疑不定的人,最终再次投向那扇岌岌可危的殿门,语气陡然转为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臣妾要的,是这大胤的天,不能塌!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地转身,面向那扇被撞得剧烈震动、门栓发出刺耳呻吟的紫宸殿正门!
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朱泰死死盯着她单薄的背影,肋下的剧痛仿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渺茫的希冀。她……她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凌飞雪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刻,整个紫宸殿似乎都安静了一瞬,连殿外震天的喊杀声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弱化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傲立的青松。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悸动的威压以她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沉重。
她的嘴唇微启,吐出的声音并不算高亢,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一切阻碍的力量。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她喉咙里发出,而是来自九霄云外,来自亘古的战场,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带着主宰生死的无上意志!
诸——君——且——退——!
四个字,一字一顿,如同四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虚空之中!
轰!!!
无法用肉眼看见,却能被灵魂清晰感知的恐怖力量,如同灭世的狂潮,以凌飞雪为中心,轰然爆发!
紫宸殿那两扇沉重无比的、用百年铁木包铜打造、正被无数叛军疯狂冲击的殿门,如同被无形的巨人巨掌狠狠拍中!
哐啷——!!!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两扇巨大的殿门连同后面顶门的沉重门栓,竟如同纸糊的玩具般,向内猛地炸开、碎裂!木屑铜片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
门外的景象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那是怎样一副地狱般的场景!
密密麻麻、如同黑色潮水般的叛军士兵,高举着刀枪剑戟,脸上带着嗜血的疯狂,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上紫宸殿前的玉阶!他们距离殿门,最近者不过数步之遥!狰狞的面孔、雪亮的兵刃、狂热的呐喊,构成了一幅毁灭的画卷!
然而,就在那退字余音尚在紫宸殿内回荡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冲在最前面、已经踏上最后一级玉阶、甚至能看清他们眼中兴奋红光的叛军士兵,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如同被最恶毒的寒冰冻僵!紧接着,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浩瀚如同天威的恐惧感,如同瘟疫般在百万叛军之中轰然炸开!
呃啊——!
噗通!
我的兵器!
鬼!是妖法!!
冲在最前方的士兵首当其冲!他们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眼珠暴突,口中喷出血沫,惨叫着向后倒飞出去!手中的兵器完全不受控制地脱手飞出!更可怕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对那声音主人的绝对臣服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神智!那是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意志碾压!
退!退!退!混乱而惊恐的嘶吼声如同滚雷般在叛军阵中炸开,层层叠叠,迅速演变成无法遏制的巨大恐慌浪潮!
退啊!快退!
挡不住了!有鬼神相助!
跑啊——!
兵败如山倒!
刚刚还气势如虹、誓要踏平紫宸殿的百万叛军,此刻如同被滚烫的沸水浇灌的蚁群,瞬间炸开了锅!前排的人惊恐万状地想要后退,中间的人不明所以却本能地跟着恐慌,后排的人还在前涌……践踏!惨烈的践踏瞬间发生!无数士兵被撞倒,被踩踏,惨叫声、怒骂声、兵刃落地的铿锵声、战鼓被撞倒的闷响……交织成一片绝望的哀鸣!
整个叛军阵列,以紫宸殿前为中心,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混乱和溃退的波纹疯狂地向四面八方扩散!那场面,比任何雷霆万钧的骑兵冲锋都要壮观,都要诡异!百万大军,竟被一个女人一句话,喝得兵败如山倒,自相践踏,仓皇逃命!
紫宸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石化了。
朱泰死死攥着龙椅扶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殿外那如同神迹般逆转的一幕,看着那玄衣女子单薄却如同山岳般屹立在破碎殿门前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震撼恐惧荒谬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对绝对力量的战栗
那些刚刚还在绝望哭泣、捶胸顿足的老臣们,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瞪着眼,脸上凝固着极致的震惊和茫然,仿佛集体失语。残存的禁卫们更是彻底傻了眼,手中的兵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望着殿外那如同潮水般疯狂退却的叛军洪流,又看看门口那玄衣墨发的女子,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如同仰望神明。
玄色的裙裾被殿门破碎时涌入的狂风吹拂,猎猎作响。凌飞雪缓缓收回望向殿外溃军的目光,那目光冰冷而平静,仿佛刚才喝退百万雄师的不是她,只是拂去了一片尘埃。她慢慢地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龙椅上的朱泰。
那眼神里,没有了昔日的温顺,没有了冷宫时的隐忍,甚至没有了方才那一丝刻意压制的平静。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掌控一切的冰冷,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
朱泰接触到她的目光,身体猛地一颤,肋下的剧痛仿佛被这目光冻结了。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玄色的身影在满殿狼藉和摇曳烛火中,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停在龙阶之下,微微抬首,声音清晰地响彻死寂的大殿,没有询问,只有不容置疑的宣告:
传旨,召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五军都督府都督、宗人府宗正……即刻入宫议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那些依旧处于极度震惊和恐惧中的残兵败将,声音陡然转厉,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断:
着令御马监掌印太监,即刻接管皇城四门防务,清剿残敌,肃清宫闱!凡有趁乱劫掠、作奸犯科者,无论何人,就地格杀,悬首示众!
令司礼监秉笔太监,调取内库所有存银存粮,安抚京畿百姓,开仓放赈,严查趁乱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者,查实立斩!
令东厂提督,即刻出宫,缉拿叛贼首恶,无论其逃往天涯海角,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附逆者,按律严办,绝不姑息!
一道道指令,清晰、冰冷、斩钉截铁,如同最锋利的铡刀落下,瞬间划破了殿内死水般的沉寂,也斩断了所有人心头残存的侥幸与混乱。每一个字都带着无上的权威,不容置疑,不容违逆。这哪里是一个妃子在说话这分明是……帝王在发号施令!
朱泰坐在龙椅上,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被他视为玩物、弃如敝履的女人,此刻站在他的龙阶之下,以绝对的力量和意志,接管了他摇摇欲坠的江山!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这个人,这张龙椅,都已不在她眼中!
屈辱!滔天的屈辱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他才是皇帝!他才是这大胤之主!她怎么敢!他猛地想站起来,想怒吼,想斥责她的僭越!然而,肋下的剧痛和体内巨大的空虚感让他身体一晃,差点从龙椅上栽倒。他只能死死抓着扶手,指甲深深陷入紫檀木中,目眦欲裂地盯着凌飞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凌飞雪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陛下重伤未愈,不宜劳神。她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国事,暂由臣妾代为处置。她微微侧首,对着旁边一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但反应还算机灵的小太监道:还不快扶陛下回寝殿歇息传太医好生诊治。
遵…遵太后懿旨!那小太监一个激灵,几乎是连滚爬带地扑到龙椅旁,战战兢兢地去搀扶朱泰。
太后!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朱泰的心上!他猛地甩开小太监的手,双眼赤红,死死瞪着凌飞雪,胸脯剧烈起伏,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怨毒和最后一点帝王的尊严:
凌飞雪!你……你要的凤冠,朕给你!给你摄政太后的凤冠!够了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这已经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大的妥协和恩赐。他以为这能填满她的胃口,能换回他摇摇欲坠的权柄。
整个紫宸殿再次陷入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凌飞雪身上。那些刚刚被她的雷霆手段震慑住的大臣们,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摄政太后……这已是女子所能达到的权势巅峰!她……会满足吗
凌飞雪静静地站在那里,玄衣如墨。她看着朱泰那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点自以为是的施舍和怨毒,忽然,唇角缓缓向上勾起。
那是一个笑容。
冰冷,嘲讽,带着一种洞穿一切、俯瞰尘埃的漠然。
她抬起手,没有去接那虚无的凤冠,而是探入怀中,缓缓取出一物。
那是一张纸。
一张边缘已经磨损、颜色泛黄,却依旧能看出曾经精致的纸张。上面,是熟悉的墨迹——朱泰当年亲笔所写的婚书。那曾经代表着她少女时期所有憧憬和幸福的凭证。
在朱泰愕然、愤怒、以及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凌飞雪双手捏住那张薄薄的婚书,指尖用力。
嗤啦——!
一声清晰刺耳的撕裂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如同裂帛!
她面无表情,动作缓慢而坚定,将那张象征着过往所有情爱、承诺与束缚的婚书,一下,又一下,撕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然后,她捧着那一把碎纸,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向大殿侧方。那里,供奉着大胤历代帝王神位的太庙香案上,一盏长明灯正安静地燃烧着,豆大的火苗跳跃着亘古的光明。
她走到灯前,微微俯身。
松手。
无数细小的碎纸片,如同被风吹散的枯叶,纷纷扬扬,飘落向那盏跳动的长明灯火。
轰!
微弱的火苗瞬间爆燃!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那些写满过往誓言的碎片,将它们迅速吞噬,化作跳跃的飞灰和缕缕青烟!
火光映照着凌飞雪素净而冰冷的侧脸,在她幽深的眸子里跳跃。她直起身,目光穿透那燃烧的火焰,穿透紫宸殿厚重的宫墙,仿佛望向了整个天下。她的声音,在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响起,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陛下错了。
本宫要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决绝意志,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不是凤冠!
轰隆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整个皇城,不,是整个大地都微微震动起来!
紫宸殿外,那九重象征着至高权力、由内而外、一重比一重高大厚重的宫门——从最内层的紫宸门,到中间的承天门、午门……直至最外层、高达十丈、由万斤精铜铸就的朱雀门——在无数人惊恐万状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无形的神魔巨手推动,竟在同一时间,发出震彻天地的轰鸣巨响,缓缓地、沉重地、无可阻挡地——
轰然洞开!!!
宫门之外,早已列阵等候多时!
黑压压,如同钢铁森林!玄甲!反射着初升朝阳冰冷光芒的玄甲!覆盖了大地,铺满了视野!冰冷的铁面覆甲遮住了士兵们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双燃烧着狂热信仰的眼睛!他们手中的长矛如林,刀锋如雪,在晨曦中散发着刺骨的寒芒!
当那九重宫门彻底洞开的瞬间——
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如同九天惊雷,从宫门之外那无边无际的玄甲军阵中轰然爆发!声浪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残存的抵抗意志,席卷了整个皇城!那声音里充满了无上的狂热、绝对的忠诚,以及一种新朝将立的磅礴气势!
这呐喊,只为一人!只为那站在太庙长明灯前、玄衣墨发、亲手焚毁了过往、宣告了野心的女子!
紫宸殿内,死寂如同坟墓。
朱泰瘫倒在冰冷的龙椅上,面如金纸,眼神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灵魂。他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如同一条濒死的鱼。什么帝王的尊严,什么滔天的愤怒,什么屈辱的妥协……在这席卷天地的万岁声浪和那洞开的九重宫门面前,全都化作了最可笑的尘埃。
那些大臣们,无论是保皇派还是骑墙派,此刻全都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如同被天雷劈中,连呼吸都忘记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们,让他们膝盖发软,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他们看着门口那沐浴在初升朝阳中的玄衣身影,看着她身后洞开的九重宫门和门外那山呼万岁的无边玄甲,终于明白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凤冠那不过是孩童的玩具!
她焚毁的,何止是一纸婚书她洞开的,何止是九重宫门
她真正要的,是那象征着天命所归、至高无上、镇压九州气运的——
是九鼎。
凌飞雪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平静地接上了自己刚才的话语。她没有回头去看殿内众人死灰般的脸色,没有去看朱泰彻底崩溃的模样。她的目光,越过了洞开的宫门,越过了跪拜的玄甲大军,投向了更远的天际。
那里,初升的朝阳正奋力挣脱最后一丝黑暗的束缚,将万丈金光泼洒向这片古老而动荡的大地。金色的光芒穿过洞开的宫门,落在她玄色的衣袍上,勾勒出一道璀璨而冰冷的金边。
新的一天,新的时代,已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