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渐深。
顾家别墅的餐厅,安静得能听到墙上古董摆钟那一下又一下的滴答声。
声音不疾不徐,像是正在为一场漫长的等待,进行冷漠的倒计时。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手工刺绣的昂贵桌布,上面摆着一席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菲力牛排的热气早已散尽,酱汁在微凉的空气中凝固。高脚杯里的醒好的红酒,也失却了最佳的品尝时机。
苏晚独自一人坐在餐桌的一端,身影在摇曳的烛光里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今天是她和顾言深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她从下午就开始忙碌,亲自下厨,做了他最爱吃的几道菜。她甚至换上了三年前他第一次送她的那条裙子,化了精致的妆容。
可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桌上的手机屏幕暗着,没有一条消息,没有一个电话。
苏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拿起刀叉,机械地切了一小块已经彻底冷掉的牛排,放进嘴里。
又冷,又硬。
像她这三年的婚姻。
……
咔哒。
就在她准备放弃,起身收拾这桌残局时,玄关处突然传来门锁拧动的声音。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光亮。
他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脸上挤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迎了上去。
可刚走两步,她的脚步就僵住了。
顾言深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
他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那股刺鼻的味道里,还混杂着一股不属于她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女士香水味。
苏晚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顾言深踉跄着走进来,他高大的身影在玄关灯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抬起眼,那双曾让苏晚沉溺的深邃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讥讽。
他的视线扫过那精心布置的餐桌,没有一丝动容,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啪——
一份文件被他重重地摔在餐桌上,白纸黑字,无比刺眼。
最上面的几个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的瞳孔里——
离婚协议书。
苏晚,别演了。
顾言深扯了扯领带,声音里带着酒后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厌恶,你的这副戏码,我看了整整三年,已经腻了。
他走到桌边,慢条斯理地点燃了一根烟。
青白的烟雾升腾而起,模糊了他英俊却无情的脸。
苏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不明白,一切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言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字字如刀：我都知道了。三年前,在那场车祸里救我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苏晚惨白的脸上,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是梦瑶。
这场婚姻,是你从她手上……偷来的。
轰——！
苏晚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梦瑶……林梦瑶。
她的继妹,顾言深的白月光。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因震惊而剧烈地颤抖着：不……不是的……言深,你听我解释……
解释顾言深冷笑一声,掐灭了烟头,解释你是怎么趁她不在,处心积虑地爬上我的床,又是怎么顶替了她的功劳,成了顾太太的吗
不是的！苏晚急切地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当年车祸,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你！我的手机没电了,是……是借了路人的手机打的急救电话！林梦瑶她,她是后来才赶到的……
她的每一个字,都说的那么用力,那么急切。
可这些辩解,落在顾言深的耳朵里,只换来更深的不耐和烦躁。
够了！他厉声打断她,苏晚,到现在你还要撒谎！你的谎言,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苏晚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信。
在她和林梦瑶之间,他永远选择相信林梦瑶。
男人的话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化为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我真傻,竟然被你骗了三年。如果不是梦瑶这次回国,亲口告诉我真相,我不知道还要被你这个谎话连篇的女人蒙蔽多久！
说着,他忽然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黑色丝绒首饰盒。
啪嗒。
盒子在他面前被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钻石项链,链身由无数颗细小的碎钻编织而成,吊坠是一颗心形的粉钻,在餐厅的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苏晚的呼吸一滞。
那是……永恒之心。
她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过,是全球限量款。
本来,顾言深拿起那条项链,冰冷的钻石垂落在他指间,他看着苏晚,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笑意,这是为你准备的结婚三周年礼物。
苏晚的心,在那一刻,仿佛漏跳了一拍。
然而,下一秒——
现在看来,他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鄙夷,你根本不配。
话音落下,他手一扬。
那条价值千万的项链,被他像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地扔在了餐桌上。
铛啷——
钻石与冰冷的桌面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抽走了苏晚浑身所有的力气。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椅子才没有倒下。
极致的痛苦、委屈、不甘、绝望……无数种情绪像是海啸一般,瞬间将她吞没。
三年的婚姻。
一千多个日夜的付出。
她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收敛了所有的锋芒,洗手作羹汤,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以为,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
到头来,只换来他一句——
你不配。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爱是假的,她的婚姻是假的,她的人生,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巨大的悲痛让苏晚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
在即将被绝望彻底淹没的前一刻,她颤抖着、不受控制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握住了那条被他丢弃的项链。
她只是想抓住一点什么,一点能证明过去三年真实存在过的东西。
冰冷的钻石触及温热的掌心。
就在这一瞬间——
一个完全陌生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检测到宿主遭受极端谎言能量刺激,精神阈值突破临界点……】
【万物记忆读取系统绑定中……】
【10%……50%……100%……】
【绑定成功,正式激活。】
2
顾言深已经走了。
餐厅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狼藉的餐桌和满室冰冷的空气。
苏晚还僵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个冰冷的机械音。
【……系统正式激活。】
是幻觉吗
是被伤得太深,以至于出现幻听了
苏晚的指尖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松开了紧握着项链的手。
掌心一空,脑海中的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又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安静。
苏晚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桌上那条永恒之心上。钻石的光芒依旧璀璨,却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愚蠢和天真。
她死死地盯着它,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冲动。
是求证,也是自虐。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一次,缓缓地、坚定地,将手覆了上去。
冰冷的触感传来。
下一秒——
【万物记忆读取系统已为您服务。】
那个机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更让苏晚震惊的是,她的眼前,竟真的凭空出现了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半透明的淡蓝色光屏。
光屏上,简洁的几行数据流动着：
【目标物品：‘永恒之心’钻石项链】
【可读取关键记忆片段：2】
【指令：集中意念,开始读取。】
……
这不是幻觉！
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几乎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按照那行指令,将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了那条项链上。
刹那间,异变陡生！
只见项链正上方的空气中,光线一阵扭曲,随即,一幅清晰无比的、立体的全息投影画面,凭空展开！
画面里的场景,是本市最顶级的珠宝奢侈品店。
顾言深穿着一身笔挺的定制西装,正从店员手中接过那条永恒之心。他身边,还站着他的一位生意伙伴。
清晰的对话,像是环绕立体声一样,在苏晚耳边响起。
哟,‘永恒之心’那位朋友笑着调侃,言深,这么下血本给你太太准备的纪念日礼物你对嫂子可真是没得说。
画面里,顾言深拿起项链,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抹笑,苏晚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发自内心感到不屑时才会有的表情。
只听他用那磁性却冰冷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道：
太太
她不过是梦瑶的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罢了。
买这个,也不是什么礼物,顶多算是……一笔封口费吧。让她安分一点,别在梦瑶回国的时候,出来碍眼。
轰——！
如果说刚才的羞辱是刀子,那么此刻这句话,就是一桶滚烫的、浇在伤口上的浓硫酸！
影子……替代品……封口费……
苏晚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巨大的冲击,眼前的画面已经骤然切换。
场景变成了一间灯光昏暗的酒吧包厢。
时间,正是昨晚。
顾言深坐在沙发上,而林梦瑶,那个她名义上的妹妹,正柔若无骨地依偎在他怀里,肩膀微微耸动,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言深,你千万别怪姐姐……我知道,她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她只是……只是太爱你了才会那么做……
林梦瑶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
我知道我不该回来打扰你们的生活,可我控制不住自己……言深,我真的好想你……
都是我的错,如果三年前我没有出国,今天站在你身边的人,就该是我了……
画面里,顾言深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眼中的怜惜几乎要溢出来。
不关你的事,梦瑶。他的声音,是苏晚从未听过的温柔,错的是我,是我瞎了眼,被那个女人骗了这么久。
你放心,属于你的一切,我都会亲手帮你拿回来。
……
光影,消失了。
全息投影缓缓散去,餐厅重归寂静。
苏晚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原来……是这样。
所谓的刚刚知道真相,原来是林梦瑶精心策划好的一场逼宫大戏。
所谓的救命之恩被顶替,不过是他们联手为她定下的罪名。
她三年的婚姻,三年的付出,在她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时,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一个用来安抚白月光、让她安心上位的工具人。
她的爱情,她的人生,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心口处,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因为那颗心,已经死了。
最后一丝留恋,最后一缕爱意,都在刚才那两段不堪入目的画面中,化为了灰烬。
许久,苏晚终于动了。
她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也再无半分悲伤。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一种死寂般的冷静。
她伸出手,动作缓慢却异常稳定地,将桌上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拿了起来。
她没有看上面的条款,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它对折,再对折,然后放进了自己的手包里。
现在,还不是签字的时候。
这场戏,既然是他们开的头,那么结局,必须由她来写。
就在这时——
嗡嗡……
她的手机突然在桌上震动起来。
苏晚垂眸看去,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两个字：
婆婆。
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划开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顾母一贯清冷又高高在上的声音。
苏晚,这个周末,回家里来参加家族宴会。
顾母的语气不带一丝商量,完全是命令的口吻。她顿了顿,又特意补充了一句：
梦瑶刚回国,我把她也叫来了,到时候,你们姐妹俩也好久没见,可以好好聚聚。
姐妹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电话这头的苏晚,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的背脊,却在这一刻挺得笔直。
好。
一个字,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挂断电话,苏晚缓缓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无边无际。
她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眸里,此刻,再也看不到半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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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燃烧的火焰。
宴会
正好。
那将是她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断头台。
3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深色的地板上切割出几道明亮的光痕。
顾言深没有回来。
这栋别墅,终于完完全全地,属于她一个人了。
苏晚睡了整整一夜。
没有梦,也没有眼泪。
醒来时,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台格式化后重启的电脑,所有的冗余情绪都被清空,只剩下最核心的运行目标。
复仇。
她平静地洗漱,换上一身干练的家居服,然后走到了二楼书房的门前。
这个地方,曾是她的禁区。
顾言深不喜欢她在书房逗留,说会打扰他工作。曾经的苏晚,对此信以为真,小心翼翼地遵守着他的规则,像一个恪守本分的女主人。
现在想来,他只是不想让她看到谎言被制造出来的现场。
苏晚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一声迟来的叹息。
书房的布局和他的人一样,冷硬、整洁、一丝不苟。满墙的书,昂贵的古董,巨大的落地窗。一切都彰显着主人的品味和地位。
苏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房间,像一个冷静的猎手在勘察自己的猎场。
她知道,要在那场盛大的宴会上,给那对男女送上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光凭那条项链的记忆还远远不够。
那只能证明顾言深的薄情和林梦瑶的挑拨。
她需要的,是更核心、更致命、能将他们所有谎言连根拔起的铁证。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那张宽大的黑檀木书桌上。
桌子中央,笔筒里,静静地插着一支派克钢笔。
那是一支很经典的款式,黑色的笔身,金色的笔夹,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是它。
苏晚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记得这支笔。
三年前,就是用这支笔,顾言深签下了他们的结婚协议。这三年来,他几乎所有的重要文件,也都是用这支笔签署的。
这支笔,见证了他们谎言婚姻的开始,也参与了这期间无数的阴谋。
没有比它更好的证人了。
苏晚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双纤尘不染的白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她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支钢笔。
冰凉的金属质感透过手套传来。
【检测到目标物品……】
【万物记忆读取系统已启动。】
【可读取关键记忆片段：37】
苏晚没有丝毫犹豫,意念集中。
【指令确认,开始回溯……正在检索最高权重记忆……】
刹那间,书房中央的景象开始扭曲、重组。
一道巨大的全息投影,再次凭空出现。
……
画面里的场景,不是顾家,而是一间充满了商业气息的洽谈室。
时间,是三年前,他们结婚前夕。
年轻了几分的顾言深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神情烦躁。而他的对面,是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显得格外清纯无辜的林梦瑶。
言深,我知道这样很委屈你。
林梦瑶将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本,轻轻推到顾言深面前,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可是现在顾伯伯病重,公司内部动荡不安,我们必须拿到那笔海外投资才能渡过难关。而对方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求你尽快成婚,以示稳定。
顾言深拿起那本日记,翻了两页,神色厌恶：所以,我就要娶那个一直对我死缠烂打的女人还要用这本你伪造出来的‘救命日记’去骗她
这不叫骗,这叫策略。林梦瑶握住他的手,眼神恳切又深情,言深,你先娶了姐姐,让她做你的挡箭牌,稳住那些股东和投资人。她那么爱你,一定会心甘情愿的。
她靠得更近了些,吐气如兰：等我们彻底掌控了顾氏,度过这次危机,我再风风光光地嫁给你。到时候,你再把她一脚踢开,不就好了吗
画面里,顾言深长久地沉默着。
最终,在林梦瑶充满爱意和期盼的目光中,他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投影中的画面,到此为止。
如果说之前的发现让苏晚心死,那么此刻,她只觉得荒谬。
原来,连那场所谓的救命之恩,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为她量身定做的骗局！
她以为的爱情开端,不过是他们商业版图上的一颗棋子,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苏晚的意念一动,没有丝毫停歇。
【继续读取下一条关键记忆。】
眼前的画面飞速流转,最终定格。
这一次,是一段蒙太奇式的片段集锦。
无数个深夜,同样的这间书房。
顾言深正用这支钢笔,在一份份文件上签字。而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永远亮着林梦瑶的视频通话窗口。
言深,姐姐最新那份‘星河’系列的设计稿我看了,很有想法呢。不过有几个地方太稚嫩了,我帮你改改,直接用在我工作室下个月的新品发布会上,效果肯定更好。
顾伯母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下周的慈善晚宴不带她去了。你放心,我会帮你跟伯母说,是姐姐自己身体不舒服,不想参加的。
对了,她那个发小不是想进顾氏吗我已经让HR把简历刷掉了。言深,我们可不能让姐姐在公司里培养自己的势力呀,你那么忙,我这是在帮你分忧呢……
一个又一个片段,一句又一句对话。
窃取她的设计创意,架空她在顾家的地位,孤立她的社交圈子……
所有的阴谋,都在这支笔的见证下,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光影散去。
书房重归寂静。
苏晚握着那支钢笔,脸上再无波澜,心中也再无涟漪。
很好。
所有的证据,都到齐了。
系统,她在心里默念,这些画面,能保存下来吗
【可以。】
冰冷的机械音立刻回应。
【检测到宿主需求,开启新功能——证据录制与封存。】
【可将读取的记忆片段,转化为标准视频格式,加密储存于系统云空间,绝对安全。】
全部录制,存档。
【指令收到。】
【录制中……《证据一：谎言的基石.mp4》已存档。】
【录制中……《证据二：持续的窃贼.mp4》已存档。】
一连串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苏晚将钢笔小心翼翼地放回笔筒,位置、角度,和她拿起来之前分毫不差。
她做完这一切,就像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作。
过去的证据,已经足够了。
现在,她只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一个能引爆全场的引信。
一个……能让林梦瑶在最风光、最得意、最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亲手将这个引信,递到她面前的契机。
苏晚缓缓转身,离开了书房。
她将那扇门轻轻带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从未进去过一样。
但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奠基石已经放下。
猎场已经布置完毕。
现在,只等猎物,自己走上断头台。
4
距离顾家宴会只剩下最后一天。
苏晚以为自己会迎来难得的清静,没想到,不速之客会主动送上门来。
午后,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一本珠宝设计的画册,管家就有些为难地走过来说：太太,林小姐来了。
苏晚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玄关。
林梦瑶正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最新款的香奈儿白色连衣裙,手上拎着限量版的爱马仕手袋,脸上挂着一抹无懈可击、恰到好处的关切微笑。
她就像一朵精心培育的温室白莲,看起来纯洁无瑕,内里却早已腐烂。
姐姐。林梦瑶踩着高跟鞋走进来,自来熟地坐在了苏晚对面的沙发上,将手袋优雅地放在一边,我听说了,你跟言深哥……吵架了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语气也放得极轻,生怕刺激到苏晚。
姐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言深哥就是那个脾气,男人嘛,有时候说的话都是气话,当不得真的。
好一副为姐姐着想的体贴模样。
苏晚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倒想看看,这位奥斯卡级别的谎言大师,今天又要上演哪一出好戏。
见苏晚反应冷淡,林梦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被完美的笑容掩盖。
她端起管家刚送上来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手,用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将一缕碎发捋到耳后。
就是这个动作,让她手腕上那件白衬衫的袖口,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苏晚的视野中。
袖口上,一枚造型别致的铂金袖扣,在客厅明亮的光线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姐姐,你看我这袖扣,好看吗
林梦瑶仿佛献宝一般,将手腕又往前伸了伸,语气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炫耀和得意。
言深哥送我的。他说,这是专门为我和他设计的,独一无二的款式呢。
她微微偏着头,笑容甜美又残忍：他说,这对袖扣象征着我们之间……牢不可破的羁绊。另一只,现在就在他那里咯。
话音落下,她期待地看着苏晚,等着看她失魂落魄、嫉妒发狂的模样。
这是胜利者的示威。
也是对败犬最直接的羞辱。
然而,苏晚的反应,却让她失望了。
苏晚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枚袖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平静得就像在看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物品。
是吗挺别致的。
她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然后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刚刚泡好的、还冒着滚滚热气的咖啡。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似乎是准备去厨房加点牛奶。
就在她经过林梦瑶身边的那一刻——
哎呀！
苏晚脚下像是被地毯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手中的咖啡杯瞬间倾斜。
哗啦——
满满一杯滚烫的、深褐色的咖啡液体,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尽数泼在了林梦瑶伸出的那只手腕和洁白的袖口上！
啊——！
林梦瑶发出一声尖叫,昂贵的白裙和袖扣瞬间被咖啡染污,手腕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对不起,对不起妹妹！我、我太不小心了！
苏晚脸上立刻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急忙抽了好几张纸巾,蹲下身子,抓起林梦瑶的手腕,慌乱地为她擦拭起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烫伤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歉意和焦急。
而被咖啡烫得又痛又气的林梦瑶,此刻根本没注意到,就在苏晚为她擦拭的混乱中——
她的指尖,顺理成章地、又仿佛无意地,轻轻触碰到了那枚被咖啡浸湿的、倒霉的袖扣。
仅仅一秒的接触。
【检测到目标物品……记忆读取已启动。】
刹那间,一段清晰的画面,如同闪电般在苏晚的脑海中炸开！
……
画面里,是昨晚。
顾言深的办公室。
他将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递给林梦瑶。
林梦瑶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袖扣,先是一愣,随即撇了撇嘴,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嫌弃。
切,又是苏晚以前画的设计稿吧
她的声音充满了鄙夷,风格这么老气横秋的,她也就这点审美水平了。你还真把这种垃圾做出来了
画面里的顾言深,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林梦瑶将袖扣拿出来,在手里抛了抛,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脸上露出了恶毒的笑容。
不过也好。
她将其中一只戴在自己手腕上,得意地晃了晃。
正好明天拿去气气她,就说是你专门为我设计的。让她知道,她费尽心思设计的东西,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
记忆闪回结束。
前后不过一秒钟的时间。
苏晚的脑海中,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记忆读取完毕。《证据三：袖扣的嘲讽.mp4》已自动录制存档。】
很好。
引信,到手了。
苏晚缓缓地松开了林梦瑶的手腕,直起身子。
她脸上的惊慌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近乎怜悯的微笑。
妹妹,别生气,我这就让管家拿医药箱来。
她柔声说着,目光却再次落在了那枚狼狈的袖扣上,仿佛刚刚才认真打量它一样。
妹妹的袖扣,确实是……真别致呢。
林梦瑶正心疼自己昂贵的裙子,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想再次炫耀,可话还没出口,就听苏晚继续说道：
我想起来了。
苏晚的语气,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带着一丝怀念,和淡淡的惋惜。
这好像是我上个月,参加那个‘新锐设计师大赛’的参赛稿之一呢。当时的设计主题,叫做‘复古羁绊’。
林梦瑶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只听苏晚轻叹了一口气,继续用那温柔的、却字字诛心的声音说道：
可惜啊,评委老师们说我这个设计,风格太保守,太老气了,完全不符合现在的潮流,所以在第一轮海选的时候……就被淘汰了。
她抬起眼,看着脸色开始发白的林梦瑶,笑容越发温和,也越发残忍。
真没想到,言深还把我这张废掉的落选稿捡了回来,特地做成成品,当成宝贝一样送给你。
他对你,可真是有心了。
轰！
最后一句话,像一个无声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林梦瑶的脸上。
她用来炫耀的武器,她口中独一无二的羁绊,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用她最看不起的对手的、被淘汰的垃圾设计稿做出来的、廉价的施舍品。
林梦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精彩纷呈。
她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苏晚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无法反驳的事实！
这枚袖扣,此刻戴在她的手腕上,不再是胜利的勋章,而是一个耻辱的烙印,火辣辣地灼烧着她的皮肤,提醒着她的愚蠢和可笑！
我……我公司突然还有急事！我先走了！
林梦瑶再也待不下去了,她猛地站起身,连自己价值几十万的包都忘了拿,几乎是逃也似的,狼狈不堪地冲出了别墅。
苏晚静静地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儿,已经上钩了。
家族宴会那张精心编织的大网,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道主菜,就可以正式开席了。
5
周末。
顾家老宅的宴会厅,灯火辉煌,名流云集。
水晶吊灯投下璀璨的光,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芬芳和上流社会优雅的低语。今晚,这里是为一个人搭建的舞台——林梦瑶。
她穿着一身高定星光长裙,挽着顾言深的手臂,脸上带着得体又娇羞的笑容,在顾母的亲自引荐下,游走于宾客之间。
各位,这就是梦瑶,三年前救了言深一命的女孩。这些年,真是委屈这孩子了。顾母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和怜爱。
宾客们立刻围了上来,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原来是林小姐,真是人美心善啊！
顾总和林小姐站在一起,简直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啊,顾太太什么时候退位让贤啊
一句夹杂在人群中的、不大不小的议论,引来一片心照不宣的轻笑。
顾言深全程寸步不离地陪在林梦瑶身边,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珍视,仿佛她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他们俨然一对即将接受所有人祝福的璧人。
而就在这气氛热烈到顶点的时候,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苏晚来了。
她穿了一件款式简单的黑色长裙,未施粉黛,头发只是简单地挽在脑后。和满场珠光宝气的贵妇名媛相比,她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一出现,原本嘈杂的大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了片刻。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她射来。
鄙夷、看戏、怜悯、不屑……
她就像一滴冷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瞬间激起了所有人的排斥和恶意。
在他们眼中,她就是那个不识趣的、鸠占鹊巢的、马上要被扫地出门的失败者。
面对这一切,苏晚恍若未闻。
她神色平静地走进大厅,自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安静得像个局外人。
……
酒过三巡。
大厅中央的舞台上,顾母清了清嗓子,拿起了话筒。
好戏,要开场了。
在顾母充满暗示性的眼神示意下,林梦瑶眼眶一红,走上台,接过了话筒。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充满了委屈。
谢谢大家今晚能来……其实,我回国,只是想看看言深哥过得好不好……
她说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显得楚楚可怜。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我以为只是举手之劳,从没想过要什么回报……我只是没想到,我的一片真心,会被我最亲近的人利用……我的功劳,被她窃取了整整三年……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再次刺向了角落里的苏晚。
话音未落,顾言深一个箭步冲上台,将泫然欲泣的林梦瑶一把搂进怀里,动作充满了保护欲。
他转过身,一双淬了冰的眸子,死死地瞪着台下的苏晚,声音响彻整个大厅,充满了滔天的怒火和厌恶。
苏晚！事到如今,你还要伪装到什么时候！
他厉声斥责,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立刻！滚上来！给梦瑶道歉！
全场的气氛,在这一刻被推到了最高潮。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指责,所有的目光,都化为一座无形的大山,朝着苏晚一个人,狠狠压了下去！
然而,风暴的正中心,那个被千夫所指的女人,却有了动作。
在所有人或愤怒或看戏的注视下,苏晚缓缓地站起了身。
她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她只是平静地,一步一步地,穿过人群,走向了舞台。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不疾不徐,像是死神的倒计时。
她走上舞台,却没有看暴怒的顾言深,也没有看梨花带雨的林梦瑶。
她的目光,越过了他们,精准地落在了林梦瑶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块百达翡丽的限量版情侣手表,蓝宝石的表盘在灯光下闪耀着奢华的光芒——那是她去年生日时,顾言深送的礼物。
现在,它戴在了另一个女人的手上,成为了他们爱情的见证。
苏晚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却透过话筒,清晰地传遍了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妹妹,
你的手表真漂亮,能让我……看看吗
林梦瑶和顾言深都愣住了。
他们完全没料到,在这种情况下,她会说出这样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就在林梦瑶惊疑不定,甚至还来不及缩回手的瞬间——
苏晚的手,伸了过去。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冰凉,轻轻地、精准地,触碰到了那块手表的蓝宝石表盘。
【系统指令：全功率启动,公开播放所有已存档的物证记录。】
轰——！
刹那间,整个宴会厅中央的空气一阵剧烈的扭曲！
一道数米之高的、无比清晰的巨型全息投影,毫无征兆地在舞台中央轰然展开！
伴随着的,是响彻全场的、无比真实的环绕立体声！
所有宾客都吓得惊呼出声！
投影中出现的第一个画面——
是一条漆黑的公路,背景里是刺耳的刹车声和金属撞击声。
喂120吗这里是滨江路段发生严重车祸！车牌号是XXXXX,司机昏迷了,快来人啊！
一个年轻女孩焦急万分的声音响起,正是三年前的苏晚。
画面里,她挂断电话后,因为急着回去拿备用电源,匆匆离开了现场。
而她走后不到两分钟,另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了——是林梦瑶！
她根本不是路过,而是算准了时间赶到！
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救人,而是拿出手机,对着昏迷在驾驶座上、满头是血的顾言深,摆了好几个角度拍下照片。
然后,她从一个吓傻的路人手里拿过手机,手法熟练地删掉了刚刚那个拨往120的通话记录！
画面一转！
场景变成了医院的病房。
林梦瑶握着刚刚苏醒、神志不清的顾言深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言深……你终于醒了……我好怕……我看到你被卡在车里,什么都顾不上了,拼了命才把你拖出来……我的手都划破了……
紧接着,画面飞速切换,变成了一段段罪恶的蒙太奇！
全都是这块手表,见证过的真相！
——高档餐厅的隐秘包厢里,林梦瑶娇嗔地依偎在顾言深怀里：言深,你到底什么时候跟那个女人离婚啊我每天看着她在家里扮演顾太太,我都快恶心吐了！
——深夜的书房里,顾言深摸着林梦瑶的头,声音宠溺：快了,等我把她手上最后那点股份弄到手。她就是个愚蠢的保姆,还真以为我爱上她了可笑。
——酒店的豪华套房里,两人刚刚偷情完毕,林梦瑶拿起苏晚的设计稿,不屑地丢在一边：这种没灵气的东西,也就骗骗外行了。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次的设计大赛,冠军一定是我的！
所有不堪的偷情,所有恶毒的密谋,所有对苏晚的嘲讽和算计……
那些最肮脏、最卑劣、最见不得光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伴随着清晰的画面,公之于众！
这个舞台,在这一刻,变成了审判台。
而这对男女,则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将所有丑陋的秘密,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当最后一个画面定格,投影缓缓散去。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宾客都目瞪口呆,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舞台上,林梦瑶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惨白如纸。她眼中的惊恐和绝望,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不……不是的……假的……这都是假的！
她疯了一样地尖叫起来,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而她身边的顾言深,早已僵成了一尊雕像。
他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刚才投影出现的地方,又猛地转过头,看向那个自始至终都一脸平静、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的女人。
他的妻子。
在这一刻,所有破碎的线索,所有的疑点,所有的谎言,都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残酷的真相。
他终于明白……
自己到底有多蠢。
自己错得,有多么的离谱。
他亲手推开的,是什么。而他视若珍宝的,又是什么。
他亲手导演的这场戏,到头来,只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荒唐绝顶的小丑。
6
死寂。
如同深海般的死寂,笼罩着整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方才还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上流社会,此刻全都变成了失声的木偶。他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错愕与难以置信上,目光在舞台中央那几个人的身上来回扫视。
舞台上,顾家的颜面正被狠狠地踩在地上,碾得粉碎。
顾母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涨成了紫红色,嘴唇哆嗦着,指着瘫软在地的林梦瑶,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当场晕厥。
而林梦瑶,这个刚刚还被众星捧月的女主角,此刻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嘴里还在语无伦次地呢喃着假的……都是假的……,可那失焦的瞳孔和惨白的脸色,早已出卖了她所有的伪装。
至于顾言深,他就那样僵硬地站着,像一尊被雷电劈中的雕像。
他没有去看狼狈不堪的林梦瑶,也没有去看气急败坏的母亲,他的全部视线,都死死地锁在那个平静得不像话的女人身上。
苏晚。
在这一片混乱和狼藉之中,只有她,是唯一的定格。
她脸上没有复仇的快意,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刚刚那场惊天动地的审判,与她毫无关系。
然后,她动了。
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苏晚缓步走到了呆若木鸡的顾言深面前。
她的脚步很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此时的死寂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也敲在顾言深的理智崩溃边缘。
她停在他面前,垂眸,打开了一直随身携带的手包。
她从里面,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份他三天前亲手丢给她的、签好他名字的离婚协议。
另一样,是那支见证了无数谎言与阴谋的派克钢笔。
苏晚将这两样东西,并排着,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动作轻柔,像是放下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品。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眼,看向眼前这个让她爱了那么多年,也伤了她那么多年的男人,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
我同意了。
轰——！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顾言深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像是被这五个字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僵硬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苏晚准备抽离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不……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悔恨而剧烈颤抖,听起来嘶哑又破碎。
晚晚……晚晚我错了……我错了！
顾言深双目赤红,那张向来骄傲冷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哀求的神情。他语无伦次,像个溺水的孩子,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是我被那个贱人骗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晚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求求你……我们重新开始,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补偿给你,我们重新开始……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在真相揭晓的那一刻,他才如遭雷击般地意识到,过去三年里,那个女人为他付出了什么,而他又亲手摧毁了什么。
那些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温暖,那些被他无情践踏的爱意,原来才是他生命里唯一真实存在过的光。
可现在,这束光,要熄灭了。
面对他的忏悔和乞求,苏晚的眼神没有丝毫动容。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然后,她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轻轻地,却又异常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钳制中一寸一寸地抽了出来。
那动作,像是在完成一个迟到了太久的、庄重的告别仪式。
顾先生。
她开口,称呼已经从言深变成了无比生疏的顾先生。
我的爱,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将人凌迟的冷漠,早在过去那一千多个冰冷孤独的夜晚里,在你每一次的冷暴力和当众的羞辱里,在你把那条项链像丢垃圾一样丢给我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与他彻底拉开了距离。
那双曾经倒映着他全部身影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片虚无的荒芜,连恨意都吝于给予。
别再碰我。
她说。
你的过去,太脏。
说完这句话,苏晚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她转过身,在全场所有宾客复杂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朝着宴会厅那扇沉重的大门走去。
她的背影,笔直、骄傲、决绝。
没有丝毫留恋。
晚晚——！不——！
顾言深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想要追上去,双腿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他亲手推开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苏晚走到了门前。
她伸出手,推开了那扇将她囚禁了三年的、象征着顾家荣耀与束缚的大门。
吱呀——
门开了。
门外,是前所未见、无比明媚的阳光。
温暖的光芒瞬间倾泻而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她站在光里,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吐出了三年的委屈,吐出了所有的不甘和痛苦。
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轻松,瞬间包裹了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那个冰冷的机械音,最后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温度。
【恭喜宿主斩断孽缘,重获新生。万物记忆读取系统任务完成,即将进入休眠。】
【临别赠礼：本系统将转化为被动技能——真实之眼,为您永久甄别世间真伪。】
【祝您前路,阳光万里,再无谎言。】
系统的声音缓缓消失。
苏晚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释然的微笑。
她没有回头。
她身后,是顾家一片狼藉的废墟,是一个男人彻底崩溃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和一场刚刚拉开序幕、却注定永远等不到女主角的、惨烈盛大的追妻火葬场。
而苏晚,迎着那漫天的阳光,昂首挺胸地,迈步走向了属于她自己的、崭新的、再无谎言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