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荒丘月照旧衣痕 > 第一章

结婚五年,直到我为萧砚挡了一刀,他才同意在我生日时陪我去看一次星星。
然而生日当天,因侄女一句头疼,他就立刻驱车离开,将我独自一人扔在深山上。
我捂着被野狼咬伤的手臂走了四个小时,最终晕倒在路边,被送进医院时鲜血将半边白裙染成了红色。
护士给萧砚打了几十通电话,他不但全部拒接,还调走了我的医生去给侄女看病:
萌萌都咳哑了!她可是学声乐的,嗓子决不能有事!
后来,我体内的狼人病毒爆发,医生说我会无差别攻击任何人,只对我爱的人温顺。
萧砚想要冲进屋内,却被几人联手按下。
只能隔着玻璃看着我温顺的躺在别人的怀中,崩溃大哭。
1
好烫。
恢复意识的瞬间,胳膊上的伤口仿佛有火在烧,疼得我忍不住大喊出声。
护士及时压住了我乱动的手臂,朝门外喊:
联系上萧总了吗
实习护士急出了哭腔:打了十几通,全都不接!
那就赶紧联系其他家属……
可夫人昏迷着,又没有手机,上哪去找啊!
是了,我模糊记得,摔下山坡后,那台手机就不见了。
真可惜,那可是萧砚送我的唯一一件礼物。
可就算手机还在又能怎样呢
爸爸自杀后,我就再没有能称之为家属的人了。
见我状态越来越差,伤口颜色越来越黑,护士长直接拍板:别等了!立刻通知蒋医生准备手术!
没一会儿,派去寻人的护士却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蒋医生不在医院!
这怎么可能!
护士长抄起手机,接通后劈头就问,蒋医生,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萧家别墅,蒋医生的声音十分疲惫,萧萌小姐有点咳嗽,萧总让我们过来看看……
萧萌小姐不是由王医生负责的吗咳嗽而已,他看着就好了。护士长催道,夫人情况危急,你快回来吧,我怀疑咬伤她的可能不是普通的…
话还未完,电话那头忽然插进一个低沉的声音:
咳嗽怎么了萌萌可是学声乐的,嗓子咳坏了谁担待得起!
是萧砚。他动怒时,就会像这样压低音调,给予人压迫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蒋医生赔着笑打圆场:萧总说的在理,但是夫人那边……
林晚星她在医院
得到肯定回复后,萧砚冷笑起来:
又在喊胸口也疼了这都多久了还卖惨装病,叫她别演了,对我没用!
说完不等所有人反应,便啪的挂了电话。
半年前,我为他挡刀时,他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
现在星星没看成,就连那道伤疤,都成了矫情、爱卖惨的理由。
仿佛应和着他的话,胸口的刀疤像被重新撕开那样疼了起来,而病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夫人的心率马上就要上140了!快去找替代的医生!
没人了!萧总把副主任级以上的医生都叫走了!
就为了几声咳嗽而已。新来的护士愤愤不平道,虽然听说过萧总偏宠妹妹,但竟然对自己的妻子这样不管不问……
周围人却似见惯了这般场景,齐刷刷望向了护士长:现在怎么办
过了片刻,护士长叹了口气: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祈祷夫人命硬,或是有医生能在半小时内回来了。
可我却知道,他们回不来的。
萧萌打个喷嚏全家都要围着转三天,何况是可能咳坏嗓子这样的大事。
也好,就这样结束吧。
这五年,我实在是太累了。
黑暗如潮水般漫上来,护士们的议论声逐渐变得模糊。
恍惚间,我听见有人撞开房门,愤怒道:
没医生就让她转院!立刻!
这声音,好熟悉……
下一瞬,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2
昏迷前,我明明拜托好心人帮我打给萧山医院,再睁眼,病房的装潢却十分陌生。
难道昏迷时听到的那些……不是梦
萧砚牵着萧萌站在床前,见我醒来,不屑道:
走点路而已都能晕倒,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嫂子胳膊划了那么长的口子,害怕也难免呀。萧萌柔声道,只是咱们萧山医院也不差,嫂子特意转到望星来,会不会让外人觉得我们医院不好呀
这话明着劝和,实则挑拨,果然,萧砚一听,立刻沉下脸来:
林晚星,你有没有点萧家人的自觉
萧家人有人把我当做萧家人吗
想起当时萧砚绝情的话语,我冷冷开口:
萧山医院能主刀的医生都被你叫去别墅了,其他人没办法才办的转院。。
萧砚一愣,似乎才想起自己把全院的精英都叫去别墅给萧萌看咳嗽了。
然而他神色稍缓,萧萌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嫂子对不起,都怪我身子不争气……
她边哭边咳,萧砚立刻将人揽进怀里顺气,转头就冲我发火:
看完不就让他们回去了吗,至于这么计较!萌萌刚缓过来点,被你这么一闹,又开始咳了!
我麻木的看着相拥的两人。
五年前结婚时,我也曾想好好经营这个家,可萧砚对我十分冷淡,唯独对萧萌笑得温柔。
我原以为是兄妹情深,直到有一日撞见萧砚将萧萌搂进怀里,句句皆深情:
爷爷临终交代,我不能不听,但我心里只有你!
我绝不会让她生下孩子的,萧家的小公主,永远只有你一个。
难怪每次同房,即使做了措施,他都要盯着我吞下极伤身子的避孕药。
我原想着他和萧萌终究没有可能,只要我再努力些,或许能捂热他的心。
可现在,许是伤口太痛,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萧家的资产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当年林氏被打压,任凭我如何哀求,萧砚都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公司破产,爸爸绝望跳楼。
而我在萧家既没有尊重也没有自由,萧夫人这个头衔于我而言,不过是镀金的锁链罢了。
疲惫由心而生。
萧砚。我说,我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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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嗤笑一声,显然不相信我会和他离婚,可撞上我冷淡的目光时,他竟心头一动,不可抑制的升起一丝不安。
然而没等他开口,萧萌突然扑过来攥住我的手:
嫂子,我知道你介意我和哥哥亲近,可也不能为了争宠就拿离婚开玩笑呀!
果然是闹脾气。萧砚悬着的心陡然落回原处,讥笑道:
林晚星,别那么幼稚。
我是认真的,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要离婚。
还嘴硬别等闹过了头,又哭着来求我......
话音未落,萧砚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转身朝外走去,身影刚消失在房门外,萧萌便站起身,嫌弃地甩开了我的手。
左臂伤口被牵扯,我闷哼出声,她却眯起眼,在我的伤口上又狠狠掐了一把:
手段有长进啊,都会用苦肉计了。
纱布渗出血色,我强忍剧痛,冷冷道:
比不上你。
婚后的第二年,萧萌当着我的面摔下楼梯扭伤了脚踝,却在萧砚赶来时指认是我推了她。
萧砚信了她的话,直接打电话到我公司代我辞职,逼我在家里照顾萧萌直到康复。
原本工作是我唯一的喘息之地,自那以后,我才彻底成了依附萧砚生存的菟丝花。
五年来,这样的栽赃指责是家常便饭,只要萧萌有点皮肉伤,我就绝没有好日子过。
听见脚步声逐渐靠近,萧萌扯出一抹扭曲的笑:
你再不甘心又能怎样呢哥哥心里只有我。
说完,她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哭叫起来:
嫂子别打我!我这就从萧家搬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捂着脸跑出病房。
下一秒,萧砚冲进门内,脸色铁青:
你敢动萌萌!
是她自己突然发疯!我怒道,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怎么打她
胡说!萌萌怎么会做这种事现在就去给她道歉,让她还回来才算完!
萧砚非但不听,还拽住我的伤臂往床下拖,左臂的纱布已被鲜血染红,崩开的吊针把手背撕出一条裂口,我努力挣扎却挣脱不了,绝望之际,忽听见有人道:
萧总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与梦中焦急的声音重叠,我愣在原地,一时忘了挣扎。
萧砚也顿住动作,片刻后讪笑松手:
陆总,好巧。
不巧。那人说,这是陆氏注资的医院。
即使背对着,我也能感到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果然,他下一句便问:
这位是萧总的夫人
是内人。萧砚将我搂进怀里,指尖在我腰侧狠狠掐了一把,被惯坏了,一点小伤就闹着住院,也不看看外面多少人还在等着床位呢。
转身的瞬间,我终于看清了他——我的前男友,陆望。
他一身西装,气势凌人,再不是我记忆中的温润模样。
萧砚在我耳边低声道:
陆总刚回国不久,我好不容易搭上了线,别给我惹事。
我撇了撇嘴。
晚了,七年前为了嫁入萧家抛弃他时,就已经得罪透了。
既然是萧总的家人,自然要好好招待。陆望的目光掠过我手臂,转头对秘书道,给林小姐转进VIP病房。
萧砚的脸上立刻堆起了笑: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陆总……
然而他客套的话还没说完,我突然打断道:
不用了,我回家就好。
两人的脸色同时一沉,不等他们开口,我的主治医生却先跳了起来:
不行!你必须在医院待着,再过几个小时狼人病毒就要爆发了!
狼人——想起那头野狼眼里的冷光,我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寒颤。
医生说完,又指着萧砚道:
病毒发作时,患者会无差别攻击,只有见到挚爱才能恢复平静——所以作为丈夫,你也一步都不准离开!
4
原以为萧砚会嗤之以鼻,没想他只翻了翻病历便点头应下:知道了。
好好休息。
陆望还有事,临走前又扫了眼我臂上的绷带。萧砚倒是难得殷勤,指挥护工搬完病房,又让人送来晚饭:特意从你最爱的那家餐厅打包的,趁热吃。
我诧异抬眼,没想到他会记得,
然而打开餐盒,却是一片红彤彤——全是萧萌爱吃的重辣菜。
他不知道我口味清淡,也忘了医嘱里写着禁食刺激性食物。
怎么样我记性不错吧萧砚却很得意,快吃,我守着你。
我抿了抿唇,就着唯一没有辣椒的青菜吃起了饭。
才吃了几口,萧萌就打来电话,声音婉转哀怨:
哥,我要走了,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萌萌,别走!
萧砚猛地起身,手肘撞翻桌板,饭菜汤汁浇了我满身,他却看都不看一眼,急着往外跑。
我拉住他的衣角,刚说出胡医生三个字,他便一脸不耐烦的挥开我的手:
别挡路,萌萌要是走了,我跟你没完!
他长腿一迈便消失在走廊拐角。我按下呼叫铃,胡医生连忙赶来,被我满身的狼藉吓了一跳。
他抱来干净病号服和被褥,又帮我重新包扎伤口,我盯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笑问道:
要是发病时身边没人,您应该有备用方案吧
他却没有回答,只叫我别多想。
刚躺下没多久,房门又被推开,我以为又是医护人员,然而一抬头,却见陆望站在床头,神色晦暗不明。
林晚星,他垂眸看我,这就是你所说的幸福
我心口一紧。
七年前,他问我为什么突然要分手,我将一沓钱砸在他身上,神情轻蔑:
因为你太穷了,陆望。穷人没法给我幸福。
如今这道回旋镖劈到了我身上,我侧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多谢陆总帮忙转院。
他没有说话,病房里只剩下交叠的呼吸声。本以为会难堪,我却奇异般的感受到平静。
他突然上前一步,单膝跪在我的床头,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抚上我左臂的绷带,眼里满是心疼:
他怎么敢害你伤成这样!
这不关陆总的事。我猛地抽回手,声音发哑,我累了。您再不走,胡医生来该误会了。
他仍定在原地,不肯移开一步,我只好闭上眼,躲开他沉沉的目光。
睡意缓缓涌来,迷蒙间,我隐约听到一声低叹:
阿星……
没过多久,我被热醒了。
圆月亮得渗人,我沐浴在月光下,明明很难受,却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双脚自己踏在了地上,正要站起来时却被吊瓶扯了一下,我想都不想,一下扯出了针头,直到血珠飞溅到脸上,才突然意识到——
我好像,感觉不到疼了。
病房外站满了人,隔着玻璃,我听到我的主治医生在说:
快叫萧总过来,夫人发病了!
过了许久,萧砚才带着萧萌赶到医院。
早上还整洁的病房,现在一片狼藉,宛如八级大风刮过。
而我面无表情,用伤痕累累的左手一下下的捶着玻璃,泛着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玻璃外的人。
萧砚惊呆了:我只出去了一会儿,她怎么就变这样了
胡医生着急道:要是早点介入治疗或许还能控制住病毒,但病人送来得太晚,胸口又有还没好全的伤口,病毒感染太快,比预想的还要早发作几个小时!
一听到旧伤,萧砚眉间的不耐淡了几分,他正要开门,萧萌却冲上来抱紧了他的手臂:
哥,太危险了别去!
没事,这个病毒不会攻击自己最爱的人。林晚星爱我爱得要死,肯定我一过去就解决了。
萧砚挣开萧萌的手,信心满满的走进病房。
果然,我立刻停下砸玻璃的手,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见我似乎没有攻击的倾向,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萧砚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朝我伸出手:
闹够了
我搭上他的手,任凭自己被拉进怀中。
这时,屋外的人却突然大叫起来:
快跑!
萧砚一怔,低下头,正对上我泛着冷意的双眸。
下一秒,我抬起头,毫不犹豫的朝着他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惊呼:
陆总,您不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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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萧砚及时闪躲,我的牙齿还是狠狠嵌进他肩窝。
鲜血瞬间浸湿了洁白的衬衫,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可比起痛楚,萧砚脸上更多的却是惊与怒:
林晚星!你看看我是谁!
此时病房内外乱作一团。陆望不知何时过来的,就要往里冲,被数名护士和医生联手拦下。
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萧萌蹿进了房间:
贱人!放开哥哥!
她的指尖刚碰到我的发梢,就被我反手一巴掌扇得跌坐在地,她慌忙攥住萧砚的裤脚想起身,萧砚却看都没看一眼,条件反射的踹了一脚,将她踢到了墙边。
往日里连她皱眉都会柔声哄劝的男人,此刻双眼只钉在我脸上,声音发颤:
你看看我,我是萧砚,是你的丈夫啊!
可我非但没有冷静的迹象,反而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在他身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护士们连忙将萧萌拖了回去。胡医生见此情形,无奈拿出针筒:
看来只能上解毒剂了。
原来有解药。
萧砚眼中浮出一丝喜色,配合着控制住我的双手,却突然听陆望喊道:
不能打!解毒剂对神经伤害极大,用过的人非傻即疯!
萧砚浑身一震,猛地挥开胡医生的手:
不需要,我能让她恢复!
针筒砸在地上,玻璃和液体碎了满地,我趁机挣脱,转身把萧砚压倒在地上。
碎玻璃扎进后背,萧砚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点点滴滴:
我每年生日,你都会准备十个礼物,亲手做上一大桌子菜,全是我爱吃的。
每次我生病,你喂我吃饭,帮我擦身,整夜守着不敢睡觉。
那疯子拿着刀冲过来时,你毫不犹豫的挡在我身前,那刀距离心脏就差了几毫米,差一点就没命了。
我问你要什么奖励,还以为你会开口要房要钱,你却只说要我陪你看一次星星。
林晚星,你那么爱我,怎么会认不出我呢!
做了这么多,我怎么会不爱他呢
他嘶哑的声音中满是绝望。
来医院前,他根本没把这病毒当回事,以为只要踏进病房,施舍点温柔,我就会像从前一样,欣喜的扑进他的怀中。
可现在,我却只嫌他吵闹,掐住他的脖子逼他噤声。
萧砚无法呼吸又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我凑到他的颈边。
就在即将咬上去的刹那,一只手猛地横插进来,手背抵着牙尖,只要我一合嘴,便会在上面咬出一个血洞。
陆总!
窗外的人惊叫起来。
然而下一秒,我的眼里却闪过一丝茫然,慢慢合上了嘴,将自己的脸轻轻贴了上去。
空气重新涌入肺中,萧砚咳了好一阵才回神。
他惊魂未定的抬起头,便看见我揪着陆望的衣服,温顺的蜷缩在他怀中。
6
病房外陷入诡异的沉默。
陆望将我抱到沙发上,萧砚咬牙切齿道:
陆总,那是我的夫人,还请自重!
嘘,别吵。陆望理都没理,一手环着我的腰,另一手轻轻拍着我的背,目光极尽温柔。
这声阿星唤醒了萧砚全部的记忆——突然的转院安排,我面对陆望时躲闪的眼神,还有发病时,陆望失控的态度……
怒火瞬间击穿理智,萧砚顾不得背上身上的伤,踉跄着起身就要朝他扑去:
你和林晚星到底什么关系!
陆望抬手捂住我的耳朵,朝他投去轻蔑的一瞥。
下一秒,两个医生冲进病房,一左一右架住萧砚,将他拖出了病房。
放开我!他疯狂挣扎,我是他的丈夫,你们凭什么……
萧总,其中一名医生委婉劝道,夫人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您就忍耐一下吧。
萧砚猛地顿住,扭头死死盯着玻璃——我已一点不见刚刚的狠戾,温顺的趴在陆望怀中,任凭胡医生帮我处理伤口。
哥,我脸好疼……
萧萌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哭哭啼啼的凑了过来,萧砚却只看了她一眼,便又移回目光:疼就去找医生,跟我说有什么用。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萧萌委屈的抿了抿嘴,又道:
好晚了,既然嫂子没事,我们就先回吧。
萧砚嗯了一声。
萧萌刚露出喜色,却见他掏出手机,把司机叫了过来:
我今天不回去,你送萌萌回家。
送走萧萌后,我的伤口也处理完了。
病房安静下来,我趴在陆望腿间,双眼紧闭,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医生护士陆续离开,胡医生给萧砚包扎完伤口正要走,却忽然听他问道:
如果我当时一直陪着她,现在在里面的人,会不会是我
胡医生支支吾吾道:这和离不离开没什么关系……
门外飘来护士们的谈笑声:
VIP那位,老公明明是开医院的,却在她受伤时把所有医生都叫走,这才转到我们院来。
早上还拽着人要出院,吊针扯出血了都不管,要不是陆总拦着,怕是早出事了。
难怪刚刚病人对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种人渣,现在还来装什么深情,真是笑死人了!
胡医生咳了一声,赶紧找借口跑了。
萧砚颓然靠在椅背上,盯着我的睡颜,彻夜未眠。
第二天醒来,房间已被打扫干净,仿佛昨晚只是一场梦。
萧砚趴在床边,见我睁眼,连忙起身摇床,又去倒水:
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我看着他忙前忙后,淡淡开口:
萧砚,我们离婚吧。
他握着杯子的手一抖,但很快稳住身形,将水递到我的唇边:
渴了吧,来,先喝水。
我偏过头,再次道:等出了院,我会让律师起草离婚协议。
还没说完,萧砚突然砰的将杯子砸在桌上:我不同意!
他抓起我的手,柔声说:
医生说只要熬过今晚就没事了,等我们回家,我保证陪你去……
我打断了他:
你都知道了吧,我真正爱的是谁。
7
话一出口,萧砚僵直的脊背立刻垮下。
一个晚上,已经足够他挖出我和陆望的过往了。
当年不想结婚的不止你一个,我轻声道,既然说开了,就别再互相折磨了。
胡说!他激动道,你明明那么爱我,我生日都会……
我叹了口气,接过了话:
我给你做的生日宴,你从没吃过,那些礼物也是,看都不看就扔了。
你生病时,我守了你三天三夜,可你说,萧萌煮糊的一碗粥,都比我有用。
我为你挡刀,求你陪我看一次星星,你却把我扔在连盏灯都没有的山上不管不顾。
你逼我吃伤身的避孕药,在我受伤时叫走所有医生,就因为萧萌咳了两声。
每说一句,他的脸便白了一分,而我说到最后,也只剩下疲惫:
你和萧萌那点事我早知道,从前是我在勉强,现在我放弃了,你不该觉得高兴吗
可我痛得要死了。他的声音颤抖着,我一直以为我讨厌你,觉得要不是爷爷逼我们结婚,我和萌萌说不定就能在一起。
但昨晚我才明白,我其实是不敢面对,我早知道我和萌萌根本不会有未来,早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你,却只能靠着伤害你,来证明你对我的爱,逃避我爱上你的事实。
晚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这次我一定好好爱你……
他说的深情,我却越听越烦。
爱一个人,应该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他。曾经我想去爱萧砚,所以对他尽心尽力。而他伤了我那么多,现在却反复说爱我。
没必要了,我垂眸避开他的目光,你先出去,我累了。
可萧砚仍紧抓我不放,陆望正好拎着电脑回来,见状一把推开他,将我护在身后:
你连身边人都看不清,拿什么给阿星幸福
萧砚怒道:陆总,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
陆望却直接打开电脑,调出一段视频:
这是昨天的监控,萧总自己看吧。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昨天萧砚离开后,萧萌在房间里折磨我的那一刻。
看到她反复掐弄我的伤口,萧砚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竟是他印象里柔弱善良的妹妹。
当看到萧萌自扇巴掌后跑了出去,自己冲进病房将我拖下床时,萧砚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我不知道……
这是你们萧家的事,还请萧总自己调查清楚,陆望面色冰冷,阿星还没痊愈,和不爱的人待在一起会很难受,没什么事的话还请萧总离开。
萧砚攥紧拳头,转头对我哑声道:
等着我。
说完,便快步走出了病房。
陆望坐到我身旁,忿忿道:
守了一整晚,就出去几分钟,竟然被他钻了空子!
见到他这副幼稚模样,我忍不住轻笑出声。陆望耳尖蓦地红了,他轻咳两声,拿出一个盒子:
你的手机不是丢了吗先用这个新号码,出院后再去补办电话卡。
这台手机崭新,漂亮,看着它,我突然想起当年陆望攒了好几个月的钱给我买的生日礼物,也是一个手机。
那台手机用了五年,后期老是卡死,直到萧砚看不下去扔给我一台新的,我才终于下定决心,丢掉手机,也舍弃我们的那些曾经。
不用了,我推开他的手,这几天麻烦你了,出院后,我把医药费和补偿费一起转给你。
陆望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我垂下眼,轻声道:陆望,你不恨我吗
8
七年前,我不但抛弃了陆望,甚至影响了他的一生。
那么高傲的人,被我踩在脚下羞辱;那么热爱小提琴的少年,却放下了琴,硬啃下计算机和金融双学位,创立陆氏,成了原来的他最不耻的商人。
他怎么会不恨我他该恨我的。
然而陆望却摇了摇头,强硬的将我拽进怀中:
我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我。
是因为你爸威胁你,如果不分手,他就让人打断我的手,对不对
我愕然抬头。
婚约其实一直都在,但一开始,谁都没有当回事。
直到妈妈去世,林家败落,爸爸把婚约当救命稻草,指望萧家能救公司一把,于是千方百计的逼我和陆望分手。
无数次的监禁辱骂,我都熬过去了,但他说要让陆望再也拉不了琴的那一刻,我还是怕了。
知道真相后,我发疯似的想见你,甚至托关系进了那时还进不去的宴会。陆望苦笑一声,紧紧抱住我,
当时我都看到你了,但你挽着萧砚的手,笑得很甜……如果早知道你过得一点都不幸福,我那时一定会带你走的。
现在也不晚,阿星,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可我们真的还能回去吗
我茫然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但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温柔地松开抱着我的手,将那部手机重新放在我的掌心。
这次,我没有拒绝。
我用新手机和律师聊了几个小时离婚细节,连吃饭都没停,刚挂断想休息会儿,陆望突然接到了萧砚打来的电话。
他按下免提,里头传来呼呼的风声,我听见萧砚道:
接着说,你还对晚星做过什么
不远处传来萧萌的哭声:真的没有了!哥哥你放过我.....
萧砚没有说话,却想起了奇怪的吱呀声响,萧萌尖叫起来:
我说!三年前我摔下楼梯,其实是自己没站稳,刚好看到她路过,我就……
就栽赃给了她,再逼她辞职困在家里,供你欺负,对吗
萧萌大哭:我没想要她辞职!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而已!
也是,逼她辞职的人是我。萧砚的声音冷得像冰,继续说。
还有,还有一年前……
持续的吱呀声里,萧萌断断续续抖出更多细节,有些事连我都忘了。确认她再说不出什么后,萧砚的声音骤然放大:听见了吗
我急道:你对萧萌做了什么!
没什么,萧砚笑了一下,带她荡了一次秋千而已。
可我分明记得,萧萌最恐高,根本不敢荡秋千。
我爱你,晚星,他说,我会向你证明的。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晚上,萧砚没有出现。
我和陆望戴着同一副耳机,一起听他录的小提琴曲。
还记得吗这是你第一次见我时,我拉的曲子。他搂着我,低声笑道,其实我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特意挑了首又好听又能炫技的。
我说不出话,便仰起头,用鼻尖蹭了蹭他下颌。
第二天下午,胡医生把化验单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终于咧嘴笑道:
林小姐,您可以出院了!记得准时来医院给左臂换药就行。
真的没事了
我仍有些不敢相信:
这种病毒在体内存活期很短,陆望替他回答道,只要连着抑制它两晚,人体的免疫系统自己就能解决。
但如果找不到可以抑制的那个人,病人大多都熬不过第一晚。
胡医生打趣道:这才几天功夫,陆总都快成半个专家了。
陆望顶着发红的耳尖把他轰出病房,转身帮我收拾行李。
然而刚收完,一名医生突然闯了进来:
林小姐,萧总也感染了狼人病毒,需要您的帮助!
9
消息太突然,我有些发懵,但还是摇头道:
你们该去找萧萌。
萧总说了,只有您才行。而且萧小姐现在的状况……
我这才知道,萧萌也在医院里。
昨夜,萧砚把萧萌带上我曾经待过的那座山后便独自离开。
第二天一早,登山者便在路上发现了昏迷的萧萌。
萧萌被送到晨星的几个小时后,萧砚自己叫了救护车。
我还是应了医生的请求去了萧砚,他腿上缠了两三处绷带,右手几乎捆成了棒槌。
看见我时,他的眼睛骤然一亮,瞥见我身后的陆望,又露出愤怒神色,挣扎着要起身。
还嫌死得不够快医生骂骂咧咧的把他按了回去,明明有行动能力,非得拖几个小时才来……
我看着他满身的伤,皱起眉头:
这就是你的证明方式
多好,他却笑了起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要救你也行。我从包中掏出律师送来的离婚协议,把这个签了。
萧砚沉了脸,一把夺过那几张薄薄的纸,不顾吊针回血,单手揉成纸团丢到墙边。
不签就算了。
我毫不在乎道,拉起陆望就往外走。
林晚星!萧砚气得大喊:你就这么狠心,看着我去死吗
我头都没回。
走到门边时,他终于妥协了:
帮我这一次,如果之后你还想离婚,我就签字。
我这才回头:好。
虽然萧砚这么说,但听到萧萌醒来时,我还是去见了她。
她的脑袋和左脸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医生说她有轻微的脑震荡,左脸破了道大口子,可能会留疤。
许是刚醒来,她的神色还有些迷茫,然而看到我的瞬间,她脸上却涌出满满的恨意,恶狠狠道:
你现在很得意吧。
我没有。我平静道。
是你出的主意吧!
她又问,不等我答,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知道我恐高,让哥哥把我吊在升降机上,我每反抗一次,升降机就提高一分。
知道我怕黑,就叫他晚上带我上山,我不肯,就让保镖绑住我的手脚,把我扔进车里。
曾几何时,她的恐高让萧砚推掉所有需要飞行的商务行程,怕黑让萧家别墅二十四小时亮着廊灯。
可如今,那些被偏爱的证据,全成了折磨她的武器。
我越听越觉得心惊,摸出手机就要拨号:报警吧。
萧萌却激动道:
不要!哥哥是被你蒙蔽的!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又因为脑震荡倒回床上。
是你在背后挑唆他折磨我,警察该抓的是你!
你有病吧!
她的歇斯底里磨灭了我最后一丝同情,我忍不住骂道:
明明是萧砚折磨你,你却把账算在我头上,萧萌,自欺欺人有意义吗!
你胡说,明明是你害的……!
医生冲进病房,给在歇斯底里尖叫的萧萌打了一针镇静剂。
与此同时,萧砚的主治医生也派人给我传话,说萧砚发病了。
或许是伤口太多,萧砚的发作比预计更早。我赶到病房时,他已经拔了吊针,正往外掏着枕头里的棉花。
医生拉开门板,陆望也站在门边,做好了随时冲进去救我的准备。
然而我一踏进房间,萧砚立马扔了手中的东西,他一个箭步冲来,死死将我抱在怀中。
观察窗外传来陆望低低的

声,很快被医生们如释重负的叹息盖过。
我拿出早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本是想试探下萧砚是不是装的,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把夺去,用两只手乱扯一通,撕得粉碎。
得,看来是真发病了。
我不再抵抗,老老实实当起了人形抱枕。
10
第二天醒来时,萧砚已经回到了床上,正盯着满地的纸屑发呆。
要签吗
看他盯得认真,我便又掏了一份,递到他眼前。
他没有接过,片刻后,突然道:
这五年里,你爱过我吗
我思考着怎么说能少点刺激,但没想出来。
见我沉默,他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还是有的吧,不然你也不会帮我挡刀……
当时没多想,我说,换作萧萌,我也会救。
他不再问了,伸手抽走离婚协议,塞进了枕头下:
现在还没到时候。
我本也没指望萧砚现在会签,只淡淡点头,转身道:
我晚上再来。
我回到别墅收拾东西,陆望自告奋勇来当苦力,结果收拾完后发现,竟然只有两个箱子。
萧家的东西,我全都没动,就连离婚的财产分割,我都只要萧砚将这五年的时光按照保姆市场价折算成现金,算作我应得的工资。
陆望帮我把行李搬进父亲留下的老房子,我特意订了菜想下厨致谢,他却不领情,把我轰出厨房:
伤还没好做什么饭,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同陆望在一起时,我们吃住都在学校,而且他为了保护手,也很少做家务。我本没指望他能做出什么,谁料四菜一汤端上桌,竟是色香味俱全。
还合口味吗他期待道。
我拼命点头,根本顾不上说话。
饭后陆望被秘书叫走,我收拾到傍晚,简单吃了晚餐便回到医院,见萧砚正在睡觉,便没进病房,找了处僻静长椅翻看招聘信息。
一个有点眼熟的护士递来一杯水,我刚好有点渴,道了声谢后一饮而尽,没过多久便觉得眼皮沉重,像坠了千斤顶似的。
原只想眯会儿,然而再睁眼,天却已蒙蒙亮,我吓得跳了起来,冲进病房,却见病房内整洁干净,像是刚打扫过一般。
你怎么才来。
萧砚坐在床上,拧着眉朝我抱怨道。
我不小心睡着了,我连忙道,你还好吗
熬过来了。他淡淡道,从枕头下抽出几张纸递给了我,离婚协议按照约定签了,离婚手续你来办吧,委托书我也准备好了。
我翻到末页,萧砚果然已经签上了名字。
竟这么顺利
我狐疑的瞅了他两眼,但怕夜长梦多,赶紧签完。走出病房时,萧砚的主治医生沉着脸同我擦肩而过,我没在意,立刻打电话约律师去法院。
有离婚协议在手,手续办得飞快。当律师对着协议划分财产时,我才猛地发现不对——
这根本不是我起草的版本!
萧砚调换了协议,如今他名下的所有资产都转给了我,留给他自己的,竟只有一个萧山医院!
11
想到昨天突如其来的困意与早上萧砚反常的平静,我心中越发不安,急忙回到医院,却见病房内外围满了人,萧砚坐在床上,仍维持着我离开的姿势,神色却明显恍惚,医生连问数句,才能等到他一声。
陆望也在观察窗外,神色疲惫:
是我们院监管失职。
昨晚,萧萌买通护士,在给我喝的那杯水里下了安眠药。
等萧砚病毒发作,医生怎么也找不到我,她自作聪明的冲进病房,却差点被失去理智的萧砚活活打死。
情急之下,医生只好给萧砚注射了解毒剂。
现在想来,早上我见到萧砚时,已是他最后清醒的时刻了。
三天后,萧萌转出ICU,全身骨折,声带撕裂,再唱不了歌了。
她醒来后扯着嗓子要找哥哥,等到的却只有一张断亲书,一直到她出院,萧砚都不肯见她。
之后我只听说她退了学,再没有别的消息。
陆望辞退了涉事护士并提起诉讼,找萧砚谈赔偿时却被拒绝,便打算留他在晨星疗养。
然而几天后,萧砚却自己安排了转院,重回萧山。
他躲在萧山的高级病房中,谁都不见,我寻了他数次想谈财产分割的事宜,都被挡在门外。最后一次,照顾他的护工委婉的告诉我,萧砚现在行动迟缓得像个古稀老人,已经谁都认不出了。
他现在这样没法工作,董事会等不及了,催我赶紧接手,听说萧山和晨星都在大力研制新药,希望很大,我便暂代萧砚打理公司事务,等着有天他重新清醒再还回去。
本以为日子会这么一天天过下去。
然而半年后的一天,萧砚在夜里支开了所有的护工,纵身从窗户一跃而下,只留下一封遗书,要求将剩余的财产也转给了我。
他一走,便再没有萧家人了,就连后事都是我这个前妻帮忙主持。
葬礼上始终不见萧萌的踪影,萧砚的朋友气得直骂她扫把精,白眼狼。
待宾客散去,我一抬头,却见萧萌站在路边,穿着廉价又不适合她的性感服饰,脸上涂着厚重的浓妆,直勾勾的朝这边望来。
再一转头,对面空无一人。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正式接手萧家产业后,我每天忙得像陀螺,总算让几近停摆的公司重回正轨,甚至隐隐有上升的迹象。
陆望把国外的房子卖了,正式在国内定居,现在一有空就变着花样的给我做好吃的。
又一年生日,他带我飞去西藏的纳木错看星星,在星空下,用小提琴为我拉了一曲《爱的礼赞》。
尾音未落,他单膝下跪,拿出早备好的钻戒:
阿星,嫁给我好不好
钻石与银河争相辉映,但都不及他的双眸动人。
我扑进他的怀中,笑中带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