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彼岸的提线者 > 第一章

冰冷的空气里,朱明戴上登山专用手套缓缓蹲下,阴影笼罩着仰面朝天的尸体。
他屏息,将沉重的躯体翻过。
刹那间,一点冷硬的金属光泽从背部衣物下刺出——是刀尖!
他瞳孔微缩,指尖几乎能感受到那股穿透躯体的巨大力量。
赵明已经死了,水果刀贯穿胸腔,直达心脏…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力道狠绝,动作一气呵成。这手法,绝非初次。
说完,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围拢的众人,在卧室门口双手插兜的周海身上似有若无地停顿了一瞬。
死寂在房间内无声的蔓延。
突然!角落里响起一阵带着颤音的哭腔:
朱……朱医生……
林晚蜷缩着,她瞥向周海的眼中盛满惊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我就是想叫他下来开会……
她声音发飘,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谁想到……
无数道审视的目光如针般刺来,昨夜赵明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中,林晚的声音骤然撕裂空气,尖利得变调:
不是我!验指纹——!她死死盯住朱明,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验那把刀!现在就验!验了就清楚了!
朱明疲惫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满是无奈:
我只是个内科医生,不是法医。那些刑侦手段……
他摇了摇头,后半句话消散在沉重的空气里。
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和尘埃的冷冽空气,目光投向窗外。
天地间只剩下狂暴的、吞噬一切的白。
这该死的雪……他近乎无声地叹息,那叹息里裹着沉重的无力感,下去吧,都下去。挤在这儿……没用。
林晚的哭声渐渐低弱,她无助地垂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嘴中喃喃自语:
报警……报警……我不要奖金了,不想参加这该死的比赛……
他无视瘫坐在地上的林晚,率先挪动脚步走出门外,声音疲惫却不容置疑:
大雪封了山,报警警察也插翅难进。
他掏出手机,屏幕光映着他紧锁的眉头,信号栏处一个刺目的、加粗的红色‘×’死死钉在那里。
更何况……连这玩意儿也哑了。
朱明摁灭手机屏幕,那点微弱的光消失,将他眼底的沉重彻底暴露在昏暗中。他目光沉沉碾过众人:
下去……都下去再说。
死寂的队列在他身后移动,空洞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反复叩击,像敲打在朽木棺材上的回响。
他带路,每一步都陷在粘稠的寂静里。
楼梯间灯光浑浊昏黄,如同病态的喘息,在那一张张失血的脸上游移、明灭。
林晚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像生锈的锯子,在绷紧的神经上来回拉扯。
窗外,风雪已化作咆哮的巨兽,疯狂撕扯着脆弱的窗框,整栋楼在它的利齿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嚼碎,吞没在这片无垠的、饥饿的白色深渊之中。
一楼会客厅,壁炉里残喘的柴火发出干燥的噼啪声,摇曳不定的火光舔舐着每一张脸,投下扭曲、跳动的暗影,仿佛无数不安的灵魂在墙上挣扎。
朱明钉在炉前,双手深插在腰间,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死死攫取着那团在灰烬中明灭的火焰,仿佛那跃动的火苗深处,藏着唯一能烧穿这迷局的线索。
王浩紧箍着仍在无声垂泪的林晚,像护着易碎的瓷器。
其余三人如避瘟疫般,隔着数个冰冷空荡的座位,各自缩进角落的沙发里。
沉默,厚如冻土,沉甸甸地压下来,封住了每一寸空气,也封住了所有可能发出的声音。
朱明胸膛起伏,深深吸入一口混杂着木炭灰烬和无形恐惧的空气,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
赵明死了,就在楼上。现在这栋被大雪活埋的房子里……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扫过每一张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的脸,……除了躺在那儿的赵明,只剩下喘气的我们六个。所以……
那悬在半空的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棱,瞬间扎进每个人的心脏。
未尽的恐惧无声炸裂,化作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急速爬升,死死绞紧了他们的咽喉,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窒息感。
目光在昏暗中短促碰撞,又触电般弹开,空气中弥漫着浓稠得化不开的猜忌。
无形的墙在每个人之间拔地而起,将本就稀薄的信任彻底隔绝。
壁炉的火苗猛地一缩,剧烈地颤抖起来,昏黄的光晕在那一张张惨白、僵硬、写满惊惶与算计的脸上疯狂跳跃。
答案像秃鹫的阴影盘旋在屋顶——那个攥着屠刀的手,此刻正藏在某个我们之中。
朱明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冰锥,刺破凝固的沉默,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晰:
昨晚……就在这炉火前,赵明说过什么
他刻意停顿,让记忆的毒刺在每个人心头蛰伏片刻。
他拍着大腿,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说——‘主办方那五百万!规矩只说第一个登顶的拿钱,可没说……不能让别人上不去啊!’
朱明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一字一顿,精准复刻着死者当时的腔调,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在场除了林晚一个女的,就李刚身子骨看起来偏弱!’
他目光如电,精准地刺向角落里瞬间面无人色的李刚。
‘你也别放弃,动脑子想想,干嘛非得自己腿脚好让那些腿脚好的……都去不成,不就行了哈哈!’
话音落下的瞬间,壁炉里的火苗仿佛被无形的寒气扼住,猛地一矮。
一句玩笑朱明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环视众人,眼神里是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宣判,谁料到,这竟成了他自己的催命符。他确实去不成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如裹尸布,沉沉地覆盖下来。
李刚的脸色霎时褪尽最后一丝血色,转为死灰般的青,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
不……不是我!
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像破旧的风箱。
他那块头……我、我哪弄得过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目光像受惊的兔子在众人脸上仓惶跳跃,乞求着哪怕一丝信任的微光。
能……能放倒他的……大概……也就周海……
话音未落,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坨。
回应他的,是死水般的沉寂,和一道道淬了冰的视线。
那沉默不再是背景,它化作实质的绞索,无声地、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勒紧了李刚的脖颈,将他本就虚弱的辩解碾碎在刺骨的寒意里,连残渣都不剩。
角落里的周海,鼻腔里溢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哼笑。
他身体甚至没动分毫,只掀起眼皮,目光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直直投向李刚:
李刚
他声音不高,平稳得近乎诡异,刮过每个人的耳膜,饭,可以乱吃。话……
他刻意顿了顿,那停顿里蕴藏的寒意让空气都结霜,……可不能乱喷。什么叫‘只有我’
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来,把你想说的,当着大家的面,说——完——它。
没……我……我没什么意思!真没有!
李刚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双手死死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惨白,豆大的冷汗瞬间从灰败的额头迸出,沿着抽搐的脸颊滚落。
他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眼神疯狂溃散,死死钉在地板上,再不敢与周海那平静得瘆人的目光接触半分。
壁炉的火光在他剧烈颤抖的身影上投下扭曲、跳动的暗影,如同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刚哥,戏过了吧!
一个突兀、带着刺儿的声音斜插进来,瞬间掐断了紧绷的弦。
钱峰大喇喇地陷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李刚的方向。
就你干的那行当,心理素质能这么稀碎糊弄谁呢!
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像块石头砸进死水,溅起一片惊愕的涟漪。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转向钱峰。
钱峰却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摊开双手,咧开嘴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
就在众人被这哑谜搅得心神不宁,下意识转回头时——
沙发上哪还有半点崩溃的影子
李刚不知何时已姿态舒展地斜倚在靠背上,脸上惊恐的潮水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慵懒的平静。
他甚至悠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冰碴子的微笑,目光坦然地迎上众人惊疑不定的审视,甚至在掠过周海时,那笑意里分明掺进了一抹针尖般的挑衅:
不好意思,职业病,入戏太深。他声音平稳,字正腔圆,与刚才的嘶哑判若两人,但……他刻意顿了顿,像在品味众人的错愕,……我先前说的每一个字,可都是真的。人,不是我杀的。
这近乎魔幻的转变,像一记闷棍敲在众人心头。
朱明眼底却骤然闪过一丝精光,像猎人发现了有趣的踪迹。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刻意收敛却掩不住的好奇:
‘职业病’听起来……他目光如探照灯般锁住李刚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相当独特。方便具体说说么
可回应他的,只有李刚嘴角那抹弧度不变的、沉默的职业性笑容,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朱明轻轻颔首,那点头里没有尴尬,只有更深沉的审视:
抱歉,是我冒昧了。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猜忌和困惑的脸。
昨晚仓促,各位都是第一次见面,忙着安顿,连个正式的自我介绍都省了。
他顿了顿,空气再次凝滞。壁炉的火光在他镜片上跳跃,映出他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瞳孔。
但眼下这局面……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盘,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互相之间,总该知道在和什么人共处一室吧毕竟……
那未尽的毕竟后面是什么,不言而喻——毕竟,凶手就在这间屋子里,坐在我们中间。
朱明率先打破这沉默,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那么从我开始。朱明,南山市人民医院,心内科主任医师。
他特意省略了职业大家都知道,此刻重新强调身份,既是锚定自己的权威,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游戏规则,由他来定。
朱明的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自然地落在离他最近的林晚身上。
那目光像探照灯,瞬间灼得林晚一个激灵。
她几乎是弹起来的,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声音又急又飘,像被风吹散的羽毛:
我…我叫林晚!24岁,南山市…本地人,毕业…毕业没多久…她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眼神慌乱地扫过地面。
现在…现在没工作…
提到工作,她明显卡壳,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上一份…是在市里‘魅影’酒吧…做酒水销售…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耳语,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感迅速滑落,仿佛想把自己也藏进角落的阴影里。
话音落地,会客厅里只剩下壁炉柴火沉闷的噼啪声。
众人目光各异,或审视,或漠然,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待她说完,王浩这才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林晚一直紧攥着他、几乎要掐进他肉里的右手。
他先是整了整刚才被她弄皱的昂贵西装袖口,然后才慢悠悠地、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抚平了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做完这些,他才好整以暇地往沙发深处又靠了靠,翘起二郎腿,皮鞋尖在昏暗中闪着冷硬的光泽。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淡:
王浩。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嘴角挂着一丝公式化的、毫无温度的浅笑。
南山市,一名——
他特意在此处拉长了语调,那个词被他咬得格外清晰、沉重,像盖棺定论的印章。
——普、通、公、务、员。
普通二字落地,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凝滞了一瞬。
那刻意加重的音节,与其说是强调,不如说是一层薄薄的、欲盖弥彰的帷幕,帷幕之后藏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海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钱峰则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李刚依旧带着他那职业性的微笑,眼神却深不见底。
李刚。
他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点家常唠嗑的随意。
然后,他吐出两个硬邦邦、带着血腥气的字:
杀猪的。
杀猪的三个字,像三块冻硬的生铁,哐当砸在死水般的客厅地板上。
死寂。
朱明的眉头狠狠拧成一个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探究:
完了!
李刚眼皮都没抬一下,极其认真地、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嗯,完了。
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猪肉价格。
朱明缓缓地、一下一下地点着头,目光在李刚身上反复刮过几秒,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皮,挖出里面深藏的真相。
最终,那目光带着沉甸甸的疑虑,转向了钱峰。
钱峰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快意。
他噌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风。
但他没有看朱明,更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反而像发现了更有趣的猎物,脖子一拧,目光直直刺向脸色瞬间铁青的王浩:
等等!王少,你这‘普通公务员’说得也太轻巧了吧
他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戏谑,满意地看着王浩眼中喷涌而出的警告和怒火。
我给大家补充点背景资料——咱们这位王浩同志,可是咱们南山市父母官,王市长的独、苗、儿、子!
你!
王浩几乎是低吼出声,额角青筋暴起,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攥成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身体前倾,像一头随时要扑出去的困兽。
钱峰却像没看见那即将爆发的火山,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更加欠揍:
至于我一位熟悉林晚每一寸肌肤的……前男友,钱峰~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挑衅地在王浩和林晚之间扫了个来回。
工作
他夸张地耸耸肩,摊开双手,无业游民一个!
说完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王浩: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可不像在市里哦,反正我前段时间酒驾撞死一个人,钱没有命有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说对吧王少
最后那句,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砸向王浩的又一记重锤。
就在王浩的拳头因暴怒而颤抖,钱峰脸上那抹恶意笑容即将彻底点燃炸药桶的瞬间——
一个平静得近乎机械、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像一瓢冰水,兜头浇下:
农民工。
周海。
两个词,硬邦邦,冷冰冰,没有任何前缀后缀,甚至没有主语。
它们突兀地楔入一触即发的空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切割力。
王浩和钱峰那两道几乎要在半空中撞出火花的凶狠目光,像被无形的鞭子同时抽中,猛地一颤。
两人身体都极其轻微地僵滞了一瞬,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某种更强大力量或更深沉危险的短暂屈服。
随即,一声不甘却不得不收敛的、从鼻腔深处挤出的冷哼,几乎同时从两人喉管里滚出,短促而压抑。
那哼声里还残留着未消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客厅里,只剩下周海那简单的身份标签——农民工——在死寂中无声回荡。
那三个字与他此刻双手插兜、平静无波的姿态,以及刚才那瞬间压制冲突的奇异力量,形成了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巨大反差。
‘笃、笃’
朱明屈起的食指关节,在光滑的木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两下。
那两声短促而清晰的脆响,在近乎凝固的空气中骤然炸开,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重量,缓缓扫过众人各异的神色——惊疑、戒备、阴郁、漠然。
好了,他声音平稳,如同医生在宣布一项例行检查,既然各位的身份都已……亮明,
他刻意在亮明二字上稍作停顿,仿佛在品味这个词与现实的巨大落差。
那么接下来……
他右手伸进裤袋,动作从容不迫,再抽出时,指间已然夹着一张卡片。
那卡片质地冷硬,边缘在壁炉跳跃的火光下折射出锐利的金属寒芒,
像一块微缩的、冰冷的身份令牌。
相信在座各位,都是收到了这个——他两指捻着卡片,将其微微举起,让那金属特有的冷光清晰地映入每个人的眼帘,——才不远千里,齐聚这雪山孤楼的吧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主办方的规则里,有一条是确保参与者身份的真实性,防止……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近乎没有的弧度,……某些不速之客,混迹其中。
所以,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掠过一张张面孔,请各位,现在,将自己的邀请函——
他刻意放缓语速,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如同法官下达指令。
——拿出来。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得更紧。
他顿住,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片刻,仿佛在欣赏那骤然加剧的紧张感。
然后,才用一种近乎温和、却更令人心底发毛的语调补充道:
当然……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张冰冷的金属卡片,如果哪位……实在不想,或者……不方便拿出来……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一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那未尽的尾音悬在半空,像一把无声抵在咽喉的薄刃。
就像他在手术室门口,对焦急的家属说出我们会尽力之后那意味深长的沉默——有些恐惧,无需言明,留白的想象空间,才是最致命的毒药。
此刻,谁不亮出那张冰冷的金属卡片,谁的名字,就将在无形的怀疑榜单上,被猩红的笔迹狠狠圈中。
一张张金属卡片接连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像倒计时的秒针。
当最后一张卡片归位时,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齐刷刷刺向长桌尽头——
李刚正仰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叠垫在脑后,双眼紧闭,胸口均匀起伏,仿佛对周遭的暗流浑然不觉。
李刚
朱明的声音很轻,却像手术刀划开寂静。
没有反应。
——你的邀请函呢
这次,尾音陡然下沉,带着不容回避的锋利。
李刚的喉结动了动,缓缓打了个哈欠。
他慢悠悠地撑开眼皮,露出一条缝,斜睨着朱明,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打扰他午睡的顽童:
掉、了。
两个字,拖着长音,像扔出两枚生锈的硬币。
刹那间,客厅里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钱峰的手指无声地扣紧了沙发扶手;王浩的瞳孔猛地收缩;林晚倒抽半口凉气,硬生生把剩下半口咽了回去。
就连始终置身事外的周海,也微微抬起了下巴。
朱明的眉心拧出一道深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砧:
掉了
他指尖重重敲在桌面的金属卡片上,铛的一声震响,那你拿什么证明——你是参赛者
李刚终于舍得完全睁开眼睛。
他先是慢吞吞地揉了揉眼角,然后伸了个夸张的懒腰,脊椎骨节咔咔作响,仿佛刚结束一场深眠。
证明
他歪着头,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疑惑表情,突然咧嘴一笑,白牙在火光中闪过森然的光:
这种小事……
他摊开双手,肩膀耸得几乎碰到耳垂,不该是主办方操心吗

朱明唇边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半分,眼底却毫无笑意。他并未在邀请函的泥潭里纠缠,话锋如柳叶刀般精准一转:
我记得……
他指尖轻轻点着太阳穴,作回忆状,昨晚,露台那边,你和赵明单独聊了会儿
他目光温和地锁定李刚,气氛似乎……不太愉快
他故意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包裹着毒药的关切。
看你这豁达的样子,总不至于为几句口角,就……耿耿于怀吧
这轻飘飘的耿耿于怀,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无声地扎进紧绷的空气中。
瞬间,所有怀疑的、审视的、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再次死死聚焦在李刚身上,将他牢牢钉在风暴中心。
李刚却只是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他迎着那些目光,眼神坦荡得近乎放肆:
不愉快
哈!
他笑声一收,声音陡然变得清晰冷冽,我见他西装第二颗扣子上,
他伸出食指,精准地在空中点了点位置,——系着根褪了色的红绳。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一个中年男人,胸口绑根红绳,怪扎眼的。我不过好心问了一句。
他摊开手,表情带着点无辜的无奈:他说,大女儿刚走。
刚走两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快,像掠过水面的飞鸟。
我心说,那该还有个小女儿吧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结果他说——‘小的那个,也没了好几年了’。
他模仿着赵明的语气,冰冷而麻木。
客厅里落针可闻,壁炉的火光映着众人骤然苍白的脸。那根不起眼的红绳,瞬间浸透了双份死亡的沉重与不祥。
您说,
李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刺朱明,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这天……还聊得下去吗还聊得‘开心’吗
话音未落,他脖子一拧,视线如毒蛇吐信般倏地射向角落里的林晚和钱峰:
再说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要死一起死的恶意快感。
跟他聊过的,可不止我一个!钱峰!林晚!你们不也凑上去热乎过吗
他死死盯住林晚瞬间褪尽血色的脸。
尤其是你,林小姐!
他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地。
聊着聊着,那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
他夸张地做了个翻书的手势,。
‘啪’一下,说翻脸就翻脸!气得直跺脚!
他模仿着林晚跺脚的样子,动作充满嘲弄。
那动静,啧啧……
李刚!你他妈放屁!
钱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豹子,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怒目圆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作势就要扑过来。
李刚一笑:
呦~现男友都没有急,倒是你这前男友还挺热情的。
而林晚——
在李刚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一颤!
原本依偎在王浩怀里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雕,
那张秀丽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在微微哆嗦。
李刚王浩搂住林晚的右手不自觉的加大了力气,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
无聊!
两个字,像两块冰坨,砸碎了酝酿中的风暴。
众人还未来得及消化李刚的指控和林晚的崩溃,周海已一把抄起桌上那张属于自己的金属卡片。
他甚至没看任何人,只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毫无温度地、像扫过一堆碍眼的垃圾般掠过全场。
随即,他高大的身影霍然站起,转身就朝客厅通往走廊的拱门走去。
周海!
朱明的声音猛地拔高,所有人都在这里!你要去哪!
这质问,是他试图维系秩序的最后一道绳索。
周海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头也不回,冷冷丢下四个字:
拉屎。睡觉。
话音未落,他人已消失在拱门的阴影里。
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目标明确地朝着一楼拐角的公卫走去。
朱明僵在原地,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死灰般的阴沉。
他紧攥着那张金属邀请函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爆出狰狞的青筋,苍白皮肤下血液奔涌的痕迹清晰可见,邀请函坚硬的边缘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客厅里,死寂重新降临。
沉默不再是背景。
它像迅速冷却、凝固的黑色沥青,从天花板倾泻而下,从地板蔓延而上,带着令人窒息的粘稠和冰冷,一层层、一圈圈地将剩下的五人——朱明、李刚、钱峰、王浩、林晚——牢牢包裹、封死。
每个人都成了困在独立琥珀里的虫子,被透明的绝望隔绝,能看清彼此的轮廓,却再也触碰不到任何温度,只剩下无声的、相互猜疑的冰冷视线,在凝固的空气中艰难地、绝望地碰撞。
2
昏黄的床头灯下,周海背靠冰冷的墙壁,双腿盘坐在床上。
一本厚重、书脊磨损严重的《锈蚀的旋转木马》摊在他膝头。
他并未阅读,骨节分明的手指以近乎机械的效率飞速拨动书页,纸页翻卷的哗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像急促而单调的心跳。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纸背,不是在汲取知识,而是在一页页纸张的夹缝中寻找着什么。
哗啦——
最后一页翻过,书页带着微弱的叹息合拢。
周海脸上没有任何失望或了然的情绪,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他随手将厚重的书放在枕边,像放下一样无用的工具。
接着,他探手入裤袋,动作沉稳。
再抽出时,指间已夹着半张折叠得异常方正、边缘磨损泛黄的旧报纸。
那纸张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散发着一股陈年的油墨味和淡淡的霉朽气息。
泛黄的纸面上,赫然印着几个粗黑、仿佛能刺破时光的铅字:
【南山市公安局
A级通缉令】
通缉令下方,是一张略微模糊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年轻、瘦削、眼神里透着一种未被生活磨平的野性与狠戾,与此刻床上满脸络腮胡的周海竟有几分相似。
照片旁,两行冰冷的铅字,像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盘踞在泛黄的纸页上:
周涛,男,原籍清水市
涉嫌:故意杀人罪、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罪
谁!!
周海闭上眼睛,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回溯着每一个细节,试图在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线索。
冰冷的指腹无意识地、一遍遍刮擦着报纸粗糙毛躁的边缘。
那触感,如同在抚摸一条毒蛇冰冷的鳞片,又像是在确认断头台铡刀的锋利。
这不是一张纸。
这是他脖子上无形的绞索,是悬在头顶、寒光凛凛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只要轻轻一抖,就能让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灰飞烟灭,将他重新拖回地狱!
朱明…林晚…!
周海喉间滚出两个名字,低沉沙哑,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他缓缓掀开眼皮,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的不再是平静,而是即将见血的刀!
难怪…像受惊的兔子,躲着我的眼…
他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近乎狞笑的弧度,…老朱啊老朱…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阴险
他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把这玩意儿塞到我眼皮底下…打的什么算盘!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液注入血管:
挡了你的财路还是你口中的大人物过了这么久了,突然想除掉我这个‘知情者’
他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凶光暴涨,可惜啊…可惜…
那叹息里没有遗憾,只有一种捕食者锁定猎物失误的、残忍的嘲弄。
只被个没胆的雏儿撞破了…坏了大局。
周海冷笑一声,将报纸揉成一团,毫不犹豫地将那枚纸丸塞入口中。
坚硬的臼齿精准地咬合、研磨,腮帮肌肉在络腮胡下有力地贲张起伏。
他喉结上下滚动,伴随着一声清晰而压抑的吞咽声——
那悬顶之剑,被他以最原始、最决绝的方式,吞入腹中,彻底埋葬。
3
王浩!!我操你祖宗!!
钱峰那饱含暴怒与绝望的嘶吼,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瞬间撕裂了别墅死寂的夜幕!
声浪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在空旷高挑的走廊里疯狂冲撞、叠加、轰鸣,震得水晶吊灯都在瑟瑟发抖!
连屋檐上沉积的厚重积雪,都被这狂暴的音波撼动,簌簌滑落,砸在窗沿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如同不祥的鼓点。
吼声的余韵尚未消散——
砰——哗啦!!
一声巨响,夹杂着木质结构断裂的刺耳呻吟和玻璃粉碎的尖啸,宣告着肢体冲突的彻底爆发!
紧接着,楼下客厅如同化作战场!
沉重的肉体撞击墙壁的闷响(咚!),
伴随着压抑的痛哼。
这混乱、野蛮、充满破坏力的死亡交响乐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
然后——
一切声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骤然扼断!
死一般的寂静,猛地重新灌满了整栋别墅。
只有那声短促、尖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瞬间灭顶剧痛的——
艹!!!
像一根被绷到极致又猛然崩断的琴弦,孤零零地、凄厉地悬停在冰冷的空气里,成为这场短暂而惨烈风暴的唯一、也是最终的休止符。
楼下,再无任何声息。
只有浓重的、令人不安的寂静,如同粘稠的血浆,从客厅的方向无声地弥漫开来,迅速浸透了楼上的每一寸空间。
朱……朱医生……救……救我……
王浩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漏气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睡衣浸透了暗红的粘稠液体,一只手死死捂住腹部,指缝间仍有温热的血不断渗出,在身下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不祥的沼泽。
朱明疾步冲下楼梯,皮鞋踩在木质台阶上发出急促的回响。
他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客厅——
钱峰仰面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睁,凝固着死前的惊愕与不甘,胸口赫然插着一把没至刀柄的水果刀,刀柄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
林晚则伏在沙发旁,长发遮掩了半边脸,身下一大片血迹。
确认两人已无生息,朱明才缓缓直起身。
他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沉重,脸上没有任何悲悯,只有一片沉郁的、山雨欲来的冰冷。
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钉在王浩因失血而惨白扭曲的脸上:
林晚。钱峰。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锤砸落,——都是你干的
不!不是我!!
王浩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抽搐一下,慌乱地摇头,血沫随着急促的呼吸从嘴角溢出,林晚……林晚不是我杀的!!钱峰……钱峰他疯了!是他要杀我!!
他瞳孔因恐惧和剧痛而涣散,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破了音:是他!他拿着刀扑过来……我不动手……我不动手他就捅死我了!我是自卫!朱医生你信我!我是自卫啊!!
他猛地伸出那只没被血染红的手,徒劳地抓向朱明裤脚的方向,眼中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热求生欲:
救我……求求你救我!我退赛!奖金……奖金我不要了!全给你!
他急促地喘息着,语无伦次地加码:不!我……我再给你一百万!不!五百万!!我爸是市长!钱不是问题!只要我活着!你要多少都行!求你了!!
最后三个字,已是带着哭腔的绝望哀嚎。
就在这时,楼梯拐角处传来脚步声。李刚和周海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方。
他们并未下楼,甚至没有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就那么居高临下地停驻在阴影里。
李刚双手插兜,脸上带着那副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眼神漠然地扫视着楼下的血腥修罗场。
周海更是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双手抱臂倚靠在楼梯扶手上,深潭般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眼前上演的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默剧。
两人都默契地与死亡现场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朱明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王浩捂住腹部的、那只已被鲜血浸透的手上。
凭借医生的经验,他迅速判断出:伤口虽深,出血汹涌,但未伤及主要动脉和脏器,暂时要不了命——只要处理及时。
他几步跨到沙发边,一把抓起不知谁遗落的一条米白色毛巾随手抛到王浩身上,
动作随意得像丢给一条受伤的野狗:
先摁住!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王浩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将毛巾死死按在伤口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朱明这才将目光移开,缓缓投向钱峰胸口那把致命的水果刀。
刀柄的样式……有些眼熟
他眉头深深锁紧,形成一个冰冷的川字,眼神锐利如鹰。
然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因疼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王浩,声音沉得像结了冰的铅块:
说。
一个字的命令,带着千钧之力。
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他微微俯身,阴影笼罩着王浩惨白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说清楚了……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王浩绝望的眼睛,最后落在那被毛巾捂住、却依然有暗红缓慢渗出的伤口,……我再考虑,救、不、救、你。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铡刀悬停在王浩头顶,其落与不落,全系于他即将吐露的真相。
冰冷的空气里,只剩下王浩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以及那毛巾下血液缓慢渗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声响。
王浩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声音带着哭腔:
半……半夜……林晚说……肚子不舒服……想喝热水……
王浩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混杂着血沫和痛苦的嘶气声,房间里……没有……只有楼下……才有……
朱明面无表情地听着,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王浩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抽搐、每一滴滚落的冷汗都照得无所遁形。
客厅里只剩下王浩艰难的喘息和壁炉木柴偶尔爆裂的噼啪声,死寂中酝酿着风暴。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数秒。
朱明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得像冻土里刨出的石头:
你的意思是,
他语速缓慢,字字清晰,带着冰冷的解剖意味,林晚——半夜独自下楼——只为取一杯热水
他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然后,她在楼下‘耽搁’了很久,久到让你这位金贵的王少不得不亲自下楼‘查看’
接着,你‘发现’她背部插着刀,倒在地上
他目光如冰锥,刺向王浩因失血和恐惧而放大的瞳孔,而就在你‘查看’时,钱峰——像鬼一样‘恰好’出现,不由分说就攻击你
你被迫‘自卫’,在混乱中——
朱明猛地抬手指向钱峰胸口那把寒光凛凛的水果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质问,——‘不小心’把这把刀,插进了他的心脏!
他身体微微前倾,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住王浩,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王浩,你告诉我——
他眼中寒光爆射,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是……是的!就是这样!!
王浩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声音抖得不成调,我都说了!全说了!救……救我……快救我啊!!
巧合
朱明猛地直起身。他踱了两步,皮鞋踩在沾血的地板上,发出粘腻的声响。
赵明被杀的前一晚!
他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就在这客厅,他和林晚说了些什么林晚听完,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气得直跺脚!紧接着——
他目光如电,射向楼上赵明死亡的方向,——赵明就被人用刀插进了心脏!
他猛地转身,再次指向钱峰胸口那把刀:
现在!林晚也死了!!
他每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铁钉,狠狠钉入王浩的耳膜,而且,凶器——是同一把刀!
他刻意加重了同一把三个字,如同重锤。
然后,钱峰——这个唯一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的人——也‘恰好’死在了你的手里!
他步步紧逼,几乎要踩到王浩捂住的伤口,一环扣一环!一个接一个的‘巧合’!王浩,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朱医生!!
王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惨白如刷了层石灰,豆大的冷汗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滚滚而下,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落叶,求你信我!我给你五百万!不!一千万!我发誓!我用我爹的命发誓我没撒谎!!
他语无伦次,试图用金钱和毒誓挽回局面。
朱明冷冷地俯视着他,眼神深邃如寒潭,里面翻涌着冰冷的疑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
他缓缓蹲下身,与王浩那双充满恐惧和哀求的眼睛平视,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
五百万一千万说给就给
他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那你告诉我,堂堂市长公子,放着金山银山不享受,费尽心机参加这种玩命的登山比赛……
他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是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特殊目的还是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林晚和钱峰的尸体,最后落回王浩脸上,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审判:
——你早就计划好,要借这雪山孤楼、与世隔绝的‘好环境’,把他们……一个个都‘除掉’!
不……不是的!!
王浩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精神彻底崩溃,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呜咽,朱医生……我想杀人……还用得着亲自动手!
他挣扎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一丝荒诞的辩解:
林晚……她……她就是在家闷得慌,想出来玩玩……我……我做完换肝手术,也被老头子关烦了……就……就带她来了……谁知道……谁知道会这样……
他涕泪横流,我真的……没想害人……你信我……求你……救我……
最后的尾音,被剧烈的咳嗽和涌出的血沫淹没。
‘换肝手术’——
这四个字,狠狠扎进朱明的神经!
无数尘封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现——冰冷的手术灯、沾血的器械、深夜秘密运送的冷藏箱、还有那份被刻意抹去供体信息的档案……
你——!
朱明猛地俯身,几乎要揪住王浩的衣领,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手术刀剥离组织般的锋利和不容抗拒的威压:什么血型!说!一共做过几次移植!
我……
王浩被这突如其来的暴烈气势骇住,眼神茫然了一瞬,ABO
亚型……共……共两次……
他声音虚弱,却像最后一块拼图,咔哒一声嵌入了朱明记忆深处最黑暗的角落。
朱明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这个曾躺在无影灯下接受馈赠的苍白青年,眼神复杂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翻涌着震惊、厌恶、以及一丝……了然的寒意。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铁锈味:
原来……是你。
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却字字千钧,差点……没认出来。
这句话,像是对王浩说,更像是对那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去说。
我去楼上拿急救包,等下扶你去房间包扎。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走向楼梯。
朱明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方。
客厅里只剩下王浩压抑痛苦的喘息,以及地板上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这片血腥修罗场染上一种诡异而温暖的色调。
阴影里,李刚
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然白牙,笑容灿烂得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他侧过头,目光投向不远处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周海,声音带着玩味的、毒蛇吐信般的低语:
喂,冰块脸,
他用下巴点了点王浩的方向,都听见了‘换肝’‘两次’
那关键词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如同投石入潭。
周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极其轻微地、毫无感情地摇了摇头,坚毅的下颌线条在阴影里纹丝不动。
啧,没劲。
李刚夸张地耸耸肩,仿佛毫不在意,但眼底那簇兴奋的火苗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看来这出戏的剧本,比我想象的……
他拖长了调子,要精彩一万倍啊!
他摩挲着下巴,眼神闪烁着狡黠而危险的光,你说……那个藏在幕后的‘编剧’,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絮语。
……把赵明那倒霉鬼的邀请函,跟我的……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了的
他轻轻击掌,发出无声的赞叹,精彩!真是越来越让人期待了!

这声微不可闻的疑问词,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
一直如同石雕般的周海,眉峰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古井无波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涟漪,但瞬间便被更深的冰寒覆盖、冻结,再无痕迹。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缓缓转过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宣告命运般的森冷:
不管那做局的是人是鬼……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迟早会自己爬出来。
下一个……不是你,就是我。
话音未落,周海已干脆利落地转身径直上楼,消失在通往卧室的阴影走廊中。
李刚脸上的笑容,在周海转身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愣在原地,眼中
那抹惯常的玩味被一丝猝不及防的、冰冷的寒光取代,如同毒蛇被惊扰时竖起的瞳孔。
但下一秒,
那抹寒光便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烈、更加危险的兴奋。
他缓缓勾起嘴角,那笑容不再是玩世不恭,而是充满了狩猎者发现强大猎物时的、近乎癫狂的期待和冰冷刺骨的冷笑:
哦~
他拖长的尾音在血腥的空气里轻轻回荡,有意思……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海消失的楼梯口,如同盯着一头即将踏入陷阱的猛兽:
一直都是我做局‘杀猪’,没想到这次居然被……摆了一道,那就让这把火再烧旺一点……看看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了。
那笑容里,淬满了致命的毒液和棋逢对手的狂热。
而地上,王浩捂着伤口的指缝间,暗红的血液正无声地、缓慢地渗透着那条早已浸透的毛巾。
房间内,王浩瘫在床上,每一次呼吸都像破旧风箱在拉扯,微弱、急促、带着不祥的湿啰音。
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侵蚀着他残存的意识,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发黑,像劣质的墨汁在宣纸上晕染。
他努力地、近乎徒劳地转动着涣散的瞳孔,试图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聚焦在床边的朱明身上——那个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生的微光。
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几下,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带着血腥气泡的、破碎的音节:
朱……医……生……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苦笑,我……能活……下去……吗
朱明正俯着身。
昏黄的床头灯将他专注的侧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巨大而沉默。
他戴着沾有血渍的橡胶手套,手指
极其专业而冷静地
按压、检查着王浩腹部那刚刚缝合完毕、仍渗着丝丝暗红的伤口。
然而——
他那双掩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并非在评估伤口的愈合可能。
那里面充满了冰冷的、锐利的、几乎要穿透皮肉的——疑惑!
王浩那卑微的求生询问,如同石沉大海。
朱明缓缓直起身,
摘下手套的动作带着一种手术结束后的、程序化的漠然。
他目光甚至没有在王浩绝望的脸上停留一秒:
我去楼下……
他顿了顿,看看那把刀。
说完,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
拉开房门,身影干脆利落地融入了门外走廊的阴影里。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带上。
那声轻响,像最后的丧钟,在王浩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狠狠敲击!
空荡冰冷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还有两具无形的尸体——绝望,和死亡——正一左一右,爬上他的床,将他紧紧夹在中间。
那股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刺骨的寒意,比腹部的伤口更让他痛彻心扉。
另一边当朱明来到钱峰尸体面前时,却猛的发现-----刀不见了。
他的心脏骤然紧缩,额角渗出冷汗。
他环顾四周,房间内弥漫着未散的血腥味,却不见刀的踪影。
难道有人在他离开的时候偷摸拿走了刀
是谁周海还是李刚
朱明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可能性,心中愈发不安。
因为那把刀不仅仅是这个别墅内唯一刀具,更因为他发现那把刀上面居然还藏着毒,一种能阻止凝血(阻止伤口愈合)-----改性聚合物。
王浩的死活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但那把刀的消失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谁在暗中操控这一切
朱明的眉头紧锁,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局。
周海就是个莽夫,李刚则是狡狐,他们任何一个都不可能轻易露出破绽。
朱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迅速梳理着每一个细节。
在这一番分析下来,一直让他看不透的李刚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那看似无害的笑容背后,必定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心机。
朱明心中一凛,难道这一切都是李刚精心布下的局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那500万还是为了更大的阴谋
突然一道闪电在他脑海中炸开,朱明猛地想起钱峰昨晚无意间提起的他不久前曾酒驾撞死了人,而他为王浩移植的肝脏,不出意外就是那场事故的受害者。
他清晰的记得当他用手术刀划破小姑娘的皮肤时,那女娃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那时她还没有死。
朱明的心脏狂跳,冷汗如雨。
做手术的他,‘受赠者’王浩,撞死人的钱峰,还有曾经参与第一次手术并带来一位小姑娘做供体的周海,难道都是这场阴谋的弃子
是王市长那边出问题了,想来个弃车保帅,反正他的‘儿子’也多。
朱明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都不过是这场权力博弈中的牺牲品。
而李刚,则是这场清理计划的执行者!那么刀就在他手中!!
难怪他会称呼自己为‘杀猪者’,因为我们都是待宰的猪!
此夜,注定无眠!
4
冰冷的空气在房间内凝滞。
朱明与周海并肩而立,像两堵沉默的墙,将李刚逼至角落。他们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紧紧锁住目标。
李刚,认输吧。朱明的声音低沉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敲在紧绷的鼓面上,把刀交出来。一对二,你毫无胜算。
李刚却在这重压之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那笑声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冰冷的玩味。
朱医生,他嘴角牵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地刺向朱明,你的掌控欲真是无处不在啊。从踏入这栋别墅开始,你就想捏住所有人的喉咙,掌控每一个节奏……怎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现在局面失控,你的‘完美剧本’演砸了终于按捺不住,撕下你那副温文尔雅的假面了
李刚的目光扫过朱明因怒意而微微扭曲的脸,最后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一丝不屑清晰地浮现在眼底。
至于你所谓的‘胜算’他微微歪头,语气轻松得近乎残忍,不好意思,现在局势逆转——是你,一对二!
你——!
朱明瞳孔骤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李刚眼中那抹胜券在握的笃定,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然而,警告的念头甚至来不及在脑中成型。
身后——那片他从未留意的、被厚重窗帘和高背椅投下的浓稠阴影里——一道致命的寒光骤然撕裂了昏暗!
噗嗤!
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代替了朱明所有未出口的惊疑。
剧痛!冰冷而尖锐的剧痛,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间从他后心炸开,蛮横地攫取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呼吸。
呃……!
一声破碎的、难以置信的短促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
视野猛地倾斜、旋转。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在眼前模糊、放大。
他沉重的身体像一袋被丢弃的沙包,带着沉闷的撞击声,轰然砸落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意识在剧痛和惊骇中,迅速滑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李刚扫了眼倒下的朱明,随即看向周海,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不减反而更浓。
现在....就剩下我两了,按之前商量好的奖金一人一半.....还是怎么说!
周海摆弄着手中的水果刀,带血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李刚对朱明尸体的方向努了努嘴,目光重新落在如临大敌的周海身上。他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翘起二郎腿,身体惬意地后仰,双手悠闲地撑在身后的床垫上,那姿态仿佛在欣赏一场好戏。
我说,冰块脸,李刚的语调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向周海紧握着刀、指节发白的手,那把刀一直拿着,不累吗你就没觉得……它越来越重了
嗯!
周海心头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又紧了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李刚这狐狸突然提起这个,绝非无的放矢!一股寒意瞬间窜上他的脊背。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人的阴险狡诈,这看似随意的闲聊,底下必然藏着致命的漩涡。
周海的目光死死钉在李刚脸上,锐利如鹰隼,试图从对方那平静得过分的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挖掘出一丝破绽或慌乱。
然而,什么都没有。那双眼睛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倒映着他自己紧绷而警惕的身影。
就在这时——
嗡!
一阵天旋地转的强烈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视野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仿佛有人猛地拉下了电闸。
周海感觉脚下的地板像波浪般起伏,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
哐当!
沉重的刀脱手砸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他高大健硕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骨,轰然瘫软下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扬起细微的尘埃。
李刚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终于彻底绽开。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踱步到周海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强悍的对手,语气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那把刀很重嘛,你还不信。
周海拼命挣扎,肌肉却像灌满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用尽全身力气,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李刚脸上,喉咙里挤出破碎而断续的音节:
你……刀……把……毒……
我李刚夸张地挑了挑眉,随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天真的无奈,不不不,我只是个……听话的演员。奉命行事而已。不然……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诡异感,……我也得死啊。
周海的瞳孔开始不受控制地扩散,视野边缘泛起模糊的血色。暗红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液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蜿蜒淌下,染红了衣领。
奉……命……谁……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濒死的嘶嘶声。
李刚没有立刻回答。
他蹲下身,凑到周海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对方冰冷的皮肤上,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内容却冰冷刺骨:
瞧瞧你这身腱子肉,整天板着张死人脸,四肢发达,头脑就难免简单点,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朱明那家伙,脑子可比你转得快多了,他离真相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微小的缝隙,眼中闪烁着残酷的兴奋。
可惜啊,他太自负,只盯着活人看,却偏偏忽略了一个‘死人’。
……谁……
周海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李刚站起身,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英俊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声音也仿佛融入了那无边的黑暗里:
第一个躺下的那个……赵明。
他顿了顿,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带来的震撼,然后才缓缓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进周海正在消逝的意识中:
他才是这场死亡戏剧的总导演。你,我,朱明,还有其他人……都只是他精心挑选、按剧本演出的棋子罢了。而他,早在游戏开始之前,就已经在所有人的脚下,布满了看不见的陷阱。
周海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残留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个荒谬绝伦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答案。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
你……是……他的人……
李刚缓缓转过身,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戏谑或残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眼底燃烧着扭曲的敬仰。他英俊的面容因激动而微微扭曲:
不不不!我只是顺水推舟,你不知道他这局布得……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一种信徒般的虔诚,……简直是艺术!是神迹!我直到最后……最后才堪堪看破一角!妙啊!妙到毫巅!
他的情绪陡然拔高,声音变得尖利刺耳,猛地俯身一把揪住周海染血的衣领,将那张濒死的脸拉近,几乎是吼出来的:
朱明那个蠢货!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他以为我是市长派来擦屁股的‘清洁工’大错特错!他为什么不想想,赵明‘死前’曾说过——他两个惨死的女儿!这就是复仇!一场从地狱归来的、精心策划的复仇!他深知我们每个人的性格,甚至预料到我一定会忍不住完成最后一环!
李刚眼中的疯狂光芒几乎要喷薄而出,嘴角咧开的弧度扭曲而狰狞,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厕所里那本破书夹着的通缉令我也看了!!
他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冷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海脸上,呵!你真以为那是巧合那也是赵明!是他提前塞进去的饵!等着你们这些蠢货去咬钩!
他猛地直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怒火灼烧着,在房间里焦躁地踱了两步,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颤抖:
我他妈刚开始也犯嘀咕!这死鬼到底想干什么布这么大一个局,把所有人都圈进来当猴耍!直到最后……
他骤然停下脚步,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气息奄奄的周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狠狠碾磨出来的,……直到最后,我听见王浩那混蛋说——‘两次手术!两次换肝!’
李刚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英俊的面容因极致的怨毒而彻底扭曲:
嗡的一下!全他妈连起来了!
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翻倒的椅子上,发出巨大的噪音,妈的!
他是要为他那两个死鬼女儿复仇!他要所有害过她们的人,一个接一个偿命!!
他喘着粗气,像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再次扑到周海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瞪裂:
可这他妈关我屁事!啊!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唾沫混着喷溅的气息落在周海脸上,赵明这个老狐狸!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算计了所有人,连老子也他妈不放过!他竟然这么了解我!利用我的好奇心!!他妈的……他居然是想白嫖老子!让我给他当免费的刽子手,清理你们这些他名单上的杂碎!!
最后一句吼出,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而愤怒的喘息声,以及周海生命流逝时那微不可闻的、带着血沫的抽气声。
5
赵明的房间里,死亡的气息冰冷而凝滞。
李刚静立在床前,低头俯视着赵明那张发青的脸,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荒诞的困惑。
兄弟
他声音沙哑,带着点江湖人特有的油滑腔调,咱俩……没过节吧
他摸了摸下巴,像是在认真回忆,我李刚这辈子,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坑蒙拐骗的事干过,可也就骗骗那些傻娘们的钱……
话音未落——
仿佛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混沌的脑海!
李刚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猛地僵直!
他瞳孔瞬间缩成针尖,脸上的困惑冻结、碎裂,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荒谬和骇然的表情取代!
艹!!
一声短促而剧烈的咒骂从胸腔里迸发出来!
紧接着,他竟然
控制不住地低笑起来,那笑声先是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滚出,继而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变成了近乎歇斯底里的、拍着大腿的狂笑!
笑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
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赵明的尸体,手指因为激动和某种后知后觉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我说呢!我说怎么给主办方总部打电话确认的时候,接电话那女人的声音……听着那么他妈的耳熟!
他猛地收住笑,脸上只剩下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嘲讽:
原来……她是你老婆啊!!
他无奈地、近乎悲凉地摇了摇头,
从沾着血污的裤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巧的、蜡封的朱红色锦盒。
盒盖上,一行褪色的金色小字在昏暗光线下隐约可见——【安宫牛黄丸·1974】。
这枚比他年纪还大的救命丹,此刻在他掌心沉甸甸的,像一颗冰冷的舍利。
为了兜这个底……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老赵。
他抬眼,目光扫过冰冷的壁炉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些燃烧过的、浸透了慢性毒药的柴薪,连烧火的木头……都成了你埋下的棺材钉。
他掂了掂手中的锦盒,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狠戾的弧度:
但愿……你为我留下的这‘压箱底’的老古董,能吊着我这口气……撑到山下吧。
他低头,对着赵明毫无生气的脸,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质问:
我他妈就一杀猪的,顺带骗几个蠢女人花花,你说……至于玩这么大搭上命来拉我垫背
他不再说话,只是
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赵明最后一眼。
然后,他决然转身,不再有丝毫留恋。推开那扇沉重的、隔绝生死与阴谋的房门,
一步踏入了门外——
天地间,只剩一片吞噬一切的、无边无际的茫茫雪白。
寒风如同厉鬼的呜咽,卷起雪沫,抽打在他脸上。
刺骨的冰冷,反而让他混乱灼热的头脑瞬间清醒!
一个念头,如同破开冻土的毒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种扭曲的明悟,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要是我哪天……也他妈和你一样得了绝症……
他对着呼啸的风雪,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诅咒和宣言。
老子也要……布一个局!
他顿了顿,眼中燃烧起一种疯狂而冰冷的火焰:
一个……把自己也当棋子摆进去的局!
风雪灌进他的领口,他却浑然不觉。
一个新的、更宏大、更致命的计划轮廓,开始在死亡的边缘疯狂勾勒。
得给这局……起个名儿……
他喃喃自语:
地狱的操作者
他随即摇头嗤笑。
太俗!太没劲儿!
他眯起眼,望着眼前这片隔绝生死的、纯净又残酷的白色世界。
仿佛看到了一条浑浊的、无法跨越的河流,河的对岸,是永恒的黑暗与寂静。
而在这条河上,需要有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悬丝,让木偶们上演最后的血腥之舞……
一道幽冷的光芒,如同冥河上的磷火,在他眼底倏然亮起!
对了……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近乎完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声音轻得像雪落,却带着斩断生死的决绝:
就叫它——
彼、岸、的、提、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