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印按下去的时候,他手机响了。
掏出那个磨损严重的迷彩外壳手机,他只瞥了一眼屏幕,眉头就锁紧了。
任务紧急,得走。他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甚至没敢仔细看我的脸。
结婚证的红本本,还带着油墨的温热,刚捂热我的手心。
他人已经大步流星跨出了民政局的门,跳进一辆早就等在路边的黑色越野车。
引擎轰鸣,轮胎卷起地上薄薄的积雪。
喷了我一脸冰凉的尾气。
留下我一个人,捏着那本簇新的结婚证,站在十二月冰冷的北风里。
像个傻子。
我叫银砂。这名字是我妈取的,她说生我那天产房窗外阳光特别好,照在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上,碎银子似的晃眼。
现在,我只觉得这名字像个笑话。
闪婚
呵,闪离都没这么快吧
我和墨曜,认识满打满算,不超过四十八小时。
两天前,我被我那恨嫁的妈,硬押着去参加她老姐妹攒的相亲局。
地点在市中心一家吵得要死的火锅店。
烟雾缭绕,人声鼎沸。
我蔫头耷脑地坐在角落,对面是我妈老姐妹介绍的,据说条件特别好的某公司中层。
油头,挺着不小的啤酒肚,开口闭口就是我们公司今年效益我手下管着十几号人。
唾沫星子差点飞进我的油碟里。
烦。
烦透了。
我借口去洗手间,想溜。
结果在油腻腻的走廊拐角,一头撞进一个人怀里。
硬邦邦的,撞得我鼻子发酸。
抬头,对上一双眼睛。
沉得像深夜的海,没什么情绪,却莫名让人心口一窒。
轮廓深刻,下颌线绷得有点紧,穿着件半旧的黑色夹克,站得笔直,像棵雪地里沉默的松。
抱歉。他开口,声音有点哑,但很稳。
我揉着鼻子,摆摆手:没事。
后面追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满脸堆笑:墨先生!墨先生您再考虑考虑!我们公司开出的条件绝对是业界顶尖!只要您挂个名当我们的特级安全顾问,年薪随您开!分红另算!
那个叫墨曜的男人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吐出两个字:没空。
绕过我,径直往外走。
背影挺拔,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气。
鬼使神差地,也许是火锅店里的油腻男给我的刺激太大,也许是他身上那种截然不同的、冷硬又干净的气息吸引了我。
我脑子一抽,追了上去。
在他拉开车门,要钻进那辆同样没什么光泽的黑色越野时,我喊住了他。
喂!那个……墨先生是吧
他回头,眼神带着询问。
寒风卷着雪沫子,刮在脸上生疼。
我吸了口气,豁出去了:你着急结婚吗咱俩……凑合一下
空气凝固了几秒。
他看着我,那双深海似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惊讶的涟漪。
然后,他说:户口本带了
我懵了:……啊
现在去领证,来得及。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一块同样磨损得厉害、看不出牌子的黑色表盘。
我彻底傻了。
这什么神展开
我那句凑合一下,真的只是被相亲逼急了的、极其不负责任的口嗨啊!
可他那双眼睛看着我,没有戏谑,没有玩笑,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认真。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大概是疯了。
或者,是那天火锅店的辣椒油糊住了我的脑子。
我居然听见自己说:……带了,在包里。
于是,就有了民政局门口那场堪称荒诞的新郎落跑记。
他走了。
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没有,只在我手机里留下一个号码,一条干巴巴的短信:【归期不定,保重。墨曜。】
还有一张卡。
是他塞给我的,一张很普通的储蓄卡。
密码你生日。家用。这是他跳上车前,最后丢下的话。
他怎么知道我生日
我捏着那张冰冷的卡片,看着越野车消失在车流里,感觉像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只有手里那本沉甸甸的结婚证,提醒我这不是梦。
我,银砂,一个普通的社畜,在二十五岁这年,把自己稀里糊涂地嫁了。
嫁给了一个连底细都不知道、认识不到两天的男人。
一个……似乎很忙、很神秘的男人。
婚房是墨曜的。
市中心一个挺不错的小区,安保严格,绿化也好。
三室两厅,精装修。
但冷清得像个样板间。
除了基本的家具电器,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物品。
没有照片,没有多余的装饰,连冰箱都是空的。
唯一能证明这里有人住过的,大概是主卧衣柜里,寥寥几件叠放得如同豆腐块般的深色衣服。
风格统一:耐磨,耐脏,便于活动。
我抱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搬进来,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里也空落落的。
这就……结婚了
老公呢
哦,在不知道地球哪个犄角旮旯执行任务呢。
我成了小区里的新鲜话题。
哟,小银搬来啦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楼下晒太阳的李大妈,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嗯,一个人。我扯出个笑。
你老公呢咋不见人影这新婚燕尔的……旁边王阿姨凑过来。
他……工作特殊,出差。我含糊其辞。
啥工作啊连家都不回该不会是……李大妈和王阿姨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懂那眼神的意思。
无非是怀疑我找了个骗子,或者干脆是被人包养了。
我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
难道说,我老公是兵王,在海外执行秘密安保任务
神经病啊!
日子还得过。
我白天在一家不大的广告公司当策划,被甲方折磨得死去活来。
晚上回到那个冷冰冰的、被称为家的地方。
那张卡,我一直没用。
查过一次余额。
数字长得有点吓人。
但我一分没动。
用他的钱凭什么
我又不是真图他什么才结的婚。
我自己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
只是这婚结的,比单身还憋屈。
单身至少没人嚼舌根。
现在,我是小区里公认的可怜虫,或者捞女。
过年,更是灾难。
我妈知道我闪婚了,对象还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气得差点跟我断绝关系。
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我过年带女婿回去看看。
结果呢
年三十,我形单影只地拎着年货回了娘家。
一进门,七大姑八大姨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在我身上。
哟,银砂回来啦一个人啊你老公呢大姑率先发难,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是啊,这大过年的,什么工作忙成这样连老丈人家都不来拜年二姨夫推了推眼镜,一副洞察世事的模样。
我妈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爸叹口气,没说话。
表妹小雅,刚上大一,凑到我旁边,压低声音:姐,你老公……不会是骗子吧或者,有家室
我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
还得强颜欢笑:他……工作性质特殊,实在走不开。下次,下次一定来。
什么工作啊保密局的表哥嗤笑一声,银砂,不是哥说你,现在骗子手段可高了,你小心人财两空!
一顿年夜饭,吃得我如坐针毡。
亲戚们或同情、或嘲讽、或探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饭菜什么滋味,我完全不知道。
耳边嗡嗡的,全是那些关心的话语。
回家路上,寒风刺骨。
我裹紧大衣,看着路灯下自己孤单的影子,鼻子一酸。
委屈,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墨曜。
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场婚姻,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在国外某个角落,有着另一个家
手机里那个号码,我一次都没拨过。
那条归期不定的短信,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我心里。
日子像粘稠的糖浆,缓慢地流淌。
冬去春来,小区里的树抽了新芽。
关于我的闲话,渐渐少了些,大概是有了新的八卦目标。
那张卡,依旧安静地躺在我的抽屉深处。
我和墨曜之间,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每个月固定的一天,我的手机上会收到一条银行的入账短信。
金额不小。
像在支付某种固定费用。
这感觉,更糟了。
我甚至想,等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张卡连同离婚协议一起拍在他脸上。
告诉他,老娘不稀罕!
四月初,公司接了个大项目,我忙得脚不沾地,天天加班到深夜。
那天晚上十一点多,我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小区。
电梯坏了,正在维修。
我住十二楼。
看着那长长的、幽暗的楼梯间,我绝望地叹了口气。
认命地开始爬。
爬到六楼,拐角处堆着几户人家不要的旧家具,把本就狭窄的通道占去了一大半。
我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想挤过去。
突然,身后传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还有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酒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跟了上来,堵在了我身后。
嘿嘿……美女,这么晚……一个人啊他打着酒嗝,眼神浑浊地在我身上乱瞟,身体故意往前蹭。
让开!我厉声喝道,心脏狂跳,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别……别这么凶嘛……陪哥玩玩……他淫笑着,伸手就来抓我的胳膊。
那油腻腻的手碰到我皮肤的瞬间,我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滚开!我用尽全身力气尖叫,猛地推开他,拔腿就往楼上跑!
高跟鞋在楼梯上发出慌乱的脆响。
跑往哪跑!醉汉被推了个趔趄,恼羞成怒,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
他的脚步声像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
我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往上跑。
家!回家!锁上门就安全了!
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
就在我冲到十楼转角,醉汉的手几乎要抓住我头发的时候——
砰!
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狠狠砸在厚实的肉垫上。
紧接着是醉汉杀猪般的惨叫:啊——!
我惊魂未定地回头。
昏暗的楼梯灯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像一堵沉默的山,挡在了我和那个醉汉之间。
醉汉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那个背影……
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宽阔坚实的肩背线条。
寸头。
站姿如标枪般笔直。
一股极其冷硬、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
他微微侧过头。
楼道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半边侧脸。
轮廓深刻,下颌线绷紧如刀削。
鼻梁很高。
还有那双眼睛。
沉静,深邃,像不见底的寒潭。
此刻,潭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怒意。
墨曜。
是我那个归期不定的闪婚老公,墨曜。
他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无数个问题瞬间冲进我的大脑,让我的大脑彻底宕机。
墨曜甚至没看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哀嚎的醉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冽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哪只手碰的她
醉汉被他看得浑身发抖,酒醒了大半,结结巴巴:大……大哥……误会……误会……
问你话。墨曜向前逼近一步,阴影将醉汉完全笼罩。
那是一种经历过真正生死搏杀才能淬炼出的、不加掩饰的煞气。
醉汉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身后藏。
墨曜的眼神更冷了。
他没再废话。
闪电般出手!
动作快得我根本没看清!
只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轻响!
啊——!!!醉汉爆发出比刚才凄厉十倍的惨叫,整张脸瞬间扭曲,冷汗涔涔而下。
他的右手手腕,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弯折了下去。
墨曜收回手,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再有下次,废你两条腿。滚。
醉汉连滚带爬,连惨叫都憋了回去,像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楼梯下方。
楼道里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我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敲打着耳膜。
浓重的血腥味和酒气混合在一起,还有墨曜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硝烟混合着冷冽皂角的味道。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大口喘着气,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墨曜转过身,面对我。
他比我记忆中似乎黑了些,瘦了些,但那股逼人的锐气丝毫未减。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扫过我狼狈的样子和未干的泪痕。
那眼神里翻涌的冰冷怒意,似乎平息了一些。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朝我伸出了手。
那只手很大,骨节分明,手背上有着几道浅色的旧疤痕,掌心覆盖着一层厚茧。
能走吗他问。声音依旧低沉,但似乎比刚才少了一丝冷硬。
我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又看看他。
心里的委屈、后怕、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猛地冲了上来!
走开!我带着浓重的鼻音吼了一声,猛地推开他的手,自己扶着墙,踉踉跄跄地继续往上爬。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冲到家门口,哆嗦着掏出钥匙开门。
手抖得太厉害,钥匙插了几次都对不准锁孔。
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轻易地拿走了我手里的钥匙。
咔哒。
门开了。
他侧身让我先进去。
我冲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反手想把门关上,把他关在外面!
一只穿着黑色作战靴的脚,稳稳地卡在了门缝里。
那力道,纹丝不动。
墨曜站在门外,看着我,眼神沉静。
这是我家。他陈述事实,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死死抵着门,眼泪流得更凶了,声音哽咽:谁知道是不是你家!你谁啊你!一声不响消失几个月!回来就吓唬人!你走!我不要你管!
积压了几个月的委屈、孤独、被非议的难堪,还有刚才的极度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只想把他推开。
墨曜看着我崩溃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
他没用蛮力推门,只是那只卡在门缝里的脚,像生了根。
银砂。他叫了我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叫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我的哭闹,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让我进去。他说,外面冷。
最后三个字,像根小针,轻轻戳破了我愤怒的气球。
我抵着门的力气,不知不觉松了。
他顺势推开门,走了进来。
顺手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玄关暖黄的灯光洒下来。
家里依旧空旷冷清,但多了一个高大的、存在感极强的男人,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站在玄关,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光洁的地板上。
不敢看他。
他身上那种强烈的、属于陌生男性的气息,混合着汗味、灰尘味和那种独特的硝烟皂角味,霸道地侵占着我的感官。
尴尬,又局促。
一双沾着灰尘的黑色作战靴,停在了我的面前。
他很高,影子完全罩住了我。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尚未完全平息的冷冽气息。
去洗把脸。他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但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
说完,他没再看我,径直走向客厅。
我逃也似的冲进卫生间。
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泪痕和灰尘的自己,狼狈得像个难民。
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扑在脸上。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稍微拉回了一点理智。
外面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在干什么
我磨磨蹭蹭地洗完脸,整理好头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走出去。
墨曜没坐在沙发上。
他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我,正在……打量这个房子
更准确地说,是在检查。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窗户、门锁、玄关、各个角落。
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审视自己的领地,评估着安全系数。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餐桌上。
那里放着我下班时顺路买回来、还没来得及吃的……一碗泡面。
老坛酸菜味的。
他走过去,拿起那碗已经凉透、坨成一团的泡面。
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转头看我,眼神带着一种……不赞同
就吃这个
我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梗着脖子:关你什么事!我爱吃!
他没接话,只是拿着那碗面,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很快传来开冰箱门的声音。
意料之中的空空如也。
然后是水龙头放水的声音。
他要干嘛
我疑惑地跟到厨房门口。
只见墨曜挽起了黑色T恤的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他动作麻利地烧上水,然后把那碗坨掉的泡面倒进锅里,加了水,重新煮开。
又从橱柜深处,翻出我几乎没用过的、仅有的两个鸡蛋。
磕开,打进锅里。
最后,找出半袋我忘记扔的、蔫了吧唧的小青菜,洗了洗,撕成几段,也丢进锅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不可思议。
不到十分钟。
一碗热气腾腾、飘着蛋花和青菜的面,被端到了我面前的小餐桌上。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不再是单一的、廉价的调料包味道。
吃。他把筷子塞到我手里,言简意赅。
我愣愣地看着那碗面。
又抬头看看他。
灯光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没那么冷了。
他额角有一道很淡的旧疤,一直延伸到鬓角,此刻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data-fanqie-type=pay_tag>
你……
先吃。他打断我,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我对面。
距离不远不近。
他的存在感太强,即使沉默地坐着,也让我无法忽视。
我握着温热的筷子,看着碗里还在微微冒热气的面。
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加班到现在,又惊又吓,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低下头,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小心地送进嘴里。
温热的汤汁,裹着软硬适中的面条,鸡蛋的嫩滑,青菜的清爽……混合在一起。
很家常的味道。
却比我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温暖熨帖。
一直紧绷的神经,仿佛被这热气一熏,慢慢地松弛下来。
眼眶又有点发热。
我埋着头,默默地吃着。
墨曜就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我吃。
没有追问,没有解释。
厨房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
客厅里只有我吃面的细微声响。
一种奇异的、带着点尴尬又莫名安心的气氛,在沉默中流淌。
直到我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放下筷子。
胃里暖了,身体也暖了。
勇气好像也回来了一点。
我抬起头,终于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他答。
怎么知道我……我顿了一下,没好意思说被堵在楼梯间。
听见动静。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我的脸,哭什么
被他这么直接一问,我脸上有点挂不住,嘴硬道:谁哭了!是……是刚才吓的!
他看着我,没说话。那眼神仿佛在说:嘴硬。
我被他看得有点恼,索性破罐破摔:你还好意思问!一声不吭消失几个月!连个电话都没有!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我吗说我被骗了!说我老公指不定在国外有几个老婆!过年我一个人回娘家,被亲戚笑话得头都抬不起来!这婚结的……
我越说越激动,委屈又涌了上来,声音都带了颤。
墨曜安静地听着。
等我发泄完,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平缓:任务区域在沙漠腹地,信号塔被沙暴摧毁,通讯中断三个月。
特殊安保顾问工作,客户信息保密,无法对外联系。
这次休假,四十五天。
他解释得很简单,甚至有些生硬。
但信息量很大。
沙漠腹地信号中断特殊安保顾问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加上他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硝烟气息和伤痕,让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惊险的画面。
那些抱怨和委屈,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原来……是这样
不是故意玩消失,不是不在乎。
是真的……身不由己
我心里五味杂陈。
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脸,额角那道疤,还有刚才在楼梯间出手时那股狠厉劲儿……
我忽然意识到,我嫁的这个男人,他的世界,似乎离我平凡琐碎的生活,非常非常遥远。
遥远到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那……那个醉汉……我迟疑地问。
手臂脱臼,给了教训。小区安保太差,明天我会处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处理怎么处理
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没敢问下去。
那张卡,他忽然说,为什么不用
我一怔,随即有点恼怒:我干嘛要用你的钱我又不是……
我们是夫妻。他打断我,目光直视着我,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荡,我的钱,就是你的家用。
我养得起自己!我反驳。
我知道。他点头,但丈夫养家,天经地义。
他这话说得太自然,太理直气壮。
反倒让我噎住了。
夫妻
这个词从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嘴里说出来,有种奇异的分量。
虽然这场婚姻的开始,荒唐得像个玩笑。
以后,不会失联这么久。他又补充了一句,算是承诺。
我看着他那双深海般的眼睛。
里面的冰冷似乎褪去了些,只剩下沉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
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有点酸,又有点涨。
哦。我低下头,盯着空了的碗,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早了,休息吧。他站起身,动作利落,你睡主卧。
那你呢我下意识问。
他指了指客厅:沙发。
沙发太小了,你……我看着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觉得那沙发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儿童玩具。
习惯了。他语气平淡,执行任务时,条件更差。
又是执行任务。
我抿了抿唇:主卧……床很大。
话一出口,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在说什么啊!
墨曜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看我。
眼神有点深。
客厅的灯光落在他脸上,表情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脸上火辣辣的,心跳如擂鼓。
我……我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用。他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你睡主卧。
说完,他不再看我,径直走向沙发。
动作干脆利落地脱掉外套,叠好放在一边,然后直接和衣躺在了那张对于他来说确实过于狭窄的沙发上。
长腿蜷曲着,手臂枕在脑后。
闭上眼睛。
一副我睡了,别打扰的样子。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躺在沙发上那略显局促的姿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别扭。
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
我默默收拾了碗筷,洗漱完,回到主卧。
关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听着外面客厅一片寂静。
家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却又是我法定丈夫的男人。
睡在客厅那张小小的沙发上。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一会儿是楼梯间醉汉狰狞的脸,一会儿是墨曜那双冰冷又深邃的眼睛,还有他闪电般出手时带起的风声。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醒了。
外面客厅依旧很安静。
他还在睡吗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探出头。
沙发上是空的。
被子(其实是我之前扔在沙发上的薄毯)叠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像块绿色的豆腐干。
人不见了。
厨房里有细微的动静。
我走过去。
只见墨曜背对着我,站在灶台前。
依旧是那件黑色T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
他正在煎蛋。
动作娴熟,锅铲翻动间,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被利落地铲进盘子里。
旁边的小锅里,白粥咕嘟咕嘟冒着泡,米香四溢。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还有一小碟……我冰箱里快放过期的榨菜被他切成了细丝,拌了点香油。
晨曦微光透过厨房的窗户,落在他宽阔的背上。
这画面,有种极其不真实的烟火气。
和他昨晚在楼梯间里那副煞神的模样,判若两人。
醒了他听到动静,没回头,洗漱,吃饭。
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带着点命令的口吻。
但我好像……没那么抵触了
我默默去洗漱。
等我出来,他已经把粥盛好,荷包蛋也放在了桌上。
两人对坐,安静地吃着早餐。
阳光透过窗户,在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气氛比昨晚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微妙的尴尬。
今天周末他忽然问。
嗯。我点头。
有什么安排
没有。我想了想,可能……去超市买点东西。冰箱太空了。
一起去。他放下筷子,看着我,正好,添置点东西。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丈夫的责任感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那句我自己去就行卡在喉咙里,最终变成了:……哦。
也好。
省得我再提心吊胆。
吃完早饭,他主动收拾了碗筷,洗得干干净净,放回原位。
动作快得惊人。
然后,他回了一趟主卧(大概是去拿东西),出来时,手里多了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腰包。
他动作自然地把它系在了腰上,外面套上一件半旧的黑色冲锋衣。
走吧。
他开车。
还是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内部空间很大,但陈设极其简单,甚至有点硬核的感觉。
车子驶出小区,汇入周末上午的车流。
我坐在副驾,有点不自在。
偷偷瞄他。
他开车的样子很专注,侧脸线条冷硬,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路况,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和昨晚那个沉默地给我煮面、叠被子、今早又给我煎蛋的男人,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复杂,矛盾。
却又奇异地和谐。
周末的大超市,人山人海。
推着购物车,穿行在拥挤的货架间,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很陌生。
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匆匆买完必需品就走。
现在身边多了一个存在感极强的墨曜。
他推着车,步伐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过货架,像是在巡视战场。
家里缺什么他问。
什么都缺吧……我小声说,油盐酱醋,米面,蔬菜水果,日用品……
他点点头,目标明确地推着车直奔生鲜区。
然后,我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扫货。
这个排骨,新鲜他指着冷鲜柜里的肋排问导购,眼神带着审视。
新……新鲜的!今天刚到的!导购被他看得有点紧张。
称两斤。
牛肉,里脊。
虾,活的,一斤。
鸡蛋,两盒。
牛奶,两箱。
水果……他看向我,喜欢什么
啊我还在震惊于他买菜的速度和量,……都行。
苹果,橙子,香蕉,各来点。他直接对水果区的工作人员说。
然后又补充:草莓,车厘子,也拿两盒。
太多了!吃不完!我赶紧阻止。
放着。他言简意赅,推着已经堆了小半车的购物车,又转向粮油调味区。
油,米,面粉,各种调味料……他拿得又快又准。
购物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成了小山。
够了够了!真的太多了!我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小山,心惊肉跳。
他这才停下,看了看车里的东西,似乎觉得差不多了。
还缺什么他问我。
我看着他推着那辆战利品满满的车,再看看周围其他夫妻或情侣推着的、相比之下显得格外单薄的购物车……
不缺了不缺了!我连忙摇头。
再买下去,我怕这车要炸了。
排队结账的队伍很长。
墨曜推着车,我站在他旁边。
周围人声嘈杂。
我能感觉到,有不少目光落在我们身上。
主要是落在他身上。
他个子太高,气质太独特,即使穿着普通的冲锋衣,站在人群里也像鹤立鸡群。那种冷硬的气场,无形中让周围拥挤的人群都和他保持了一点微妙的距离。
你看那个男的,好帅啊!像不像电影里的特工
旁边是他老婆看着不像啊……
好有型哦!就是感觉有点凶……
几个年轻女孩的窃窃私语飘进耳朵。
我有点不自在地低下头。
墨曜似乎完全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毫不在意。他正微微皱着眉,看着前面缓慢蠕动的队伍,像是在评估敌情。
终于轮到我们。
收银员一件件地扫码。
墨曜从腰包里拿出……钱包
一个同样磨损得很厉害、看起来用了很多年的黑色皮质钱包。
他抽出卡结账。
动作很自然。
先生,您积分卡有吗收银员问。
墨曜看向我。
我摇头:没有。
他点点头,利落地输密码,签字。
两大袋沉甸甸的东西,他一手轻松提起一袋,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在冲锋衣下清晰可见。
走吧。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一手一个巨大的购物袋,步履沉稳地穿过人群。
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踏实
好像有一点。
我们推着车去地下停车场。
刚走到车旁边,把东西放进后备箱。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
紧接着是砰!一声巨响!
伴随着人群的惊呼和尖叫!
撞车了!
快!快打120!
那边!那边珠宝店!有人抢劫!
抢劫!
我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循着尖叫和混乱的方向看去。
只见离我们停车位不远的一个入口处,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头撞在了一根承重柱上,冒着烟。
三个戴着黑色头套、只露出眼睛的匪徒,手里挥舞着明晃晃的砍刀和……锤子从撞坏的车里跳出来,凶神恶煞地冲进了旁边那家规模不小的连锁珠宝店!
把东西都拿出来!快!一个匪徒挥舞着砍刀,疯狂地砸着柜台玻璃,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啊——!珠宝店里瞬间爆发出顾客和店员惊恐的尖叫!
报警!快报警!有人大喊。
场面一片混乱!
停车场里的人们吓得四散奔逃,找地方躲藏。
我也吓懵了,腿像灌了铅一样钉在原地,心脏狂跳!
光天化日!持刀抢劫!
墨曜的反应快得惊人!
在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猛地将我往旁边一辆高大的SUV后面一推!
蹲下!别出来!别出声!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瞬间变得如鹰隼般锐利!
下一秒,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窜了出去!
目标不是逃跑的方向!
而是那家正被抢劫的珠宝店!
墨曜!我失声尖叫!
他疯了吗!对方有刀!有三个人!
只见他借着停车场里混乱停放的车辆作为掩护,身形矫健如猎豹,几个起落就悄无声息地逼近了珠宝店的门口!
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一个匪徒正背对着门口,挥舞锤子砸着柜台,疯狂地把里面的金饰往一个大帆布袋里扫。
墨曜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
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记快如闪电的手刀,精准无比地劈在匪徒的后颈!
那匪徒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像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
干净!利落!
里面的两个匪徒听到动静,猛地回头!
老三!看到同伙倒地,两人又惊又怒!
妈的!找死!其中一个离门口近的,挥舞着砍刀就朝墨曜扑了过来!刀锋闪着寒光!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墨曜眼神冰冷,不退反进!
在砍刀劈下的瞬间,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避开,同时闪电般出手!
不是夺刀!
而是精准地扣住了匪徒持刀的手腕!
用力一拧!
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啊——!匪徒发出凄厉的惨叫,砍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墨曜顺势一个肘击,狠狠砸在对方的下颌!
匪徒的惨叫戛然而止,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地瘫软下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只剩下最后一个匪徒!
他显然被墨曜这狠辣利落的身手吓破了胆!
他手里没有刀,只有一个装满了金饰的帆布袋。
看着步步逼近、眼神冰冷如煞神的墨曜,他吓得魂飞魄散!
别……别过来!他惊恐地后退,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不是刀!
是一个……遥控器!
上面有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都别动!再过来我就引爆!匪徒歇斯底里地大吼,眼神疯狂,我身上有炸弹!大家一起死!
炸弹!
珠宝店里残余的店员和顾客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拼命往角落里缩!
停车场远处围观的人群也发出一片惊恐的哗然!
连赶过来的商场安保人员都吓得停住了脚步,不敢靠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死死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
墨曜的脚步,停住了。
他站在距离匪徒大约五米的地方,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着那个疯狂挥舞着遥控器的匪徒。
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可怕的、极致的冷静。
放下遥控器。墨曜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现场的混乱和尖叫,你跑不了。
放屁!老子跑不了,你们也别想活!匪徒情绪彻底失控,手指颤抖地悬在红色按钮上方,退后!都给我退后!让开一条路!不然大家一起死!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悬崖边上!
墨曜的眼神,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飞快地扫过匪徒全身。
他穿着件脏兮兮的夹克,腹部的位置……确实有些不太自然的鼓胀!
你想要路墨曜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旁边移动了一小步。
这个动作,似乎让开了一点通往门口的空间。
匪徒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条生路,握着遥控器的手指,因为紧张和激动,微微放松了那么一丝!
就在这电光火石、千钧一发的瞬间!
墨曜动了!
不是向前冲!
而是猛地矮身!就地一个翻滚!
速度快得如同鬼魅!
同时,他左手在腰间一抹!
一道微不可查的银光,如同毒蛇吐信,从他手中激射而出!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
匪徒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惨叫!
他握着遥控器的右手手腕上,赫然多了一枚……小巧的、闪着寒光的金属飞镖!
深深嵌入肉里!
遥控器脱手飞出!
也就在同一刹那!
墨曜翻滚的身体如同装了弹簧般弹起!
人已如炮弹般射到匪徒面前!
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
一记沉重如铁锤般的直拳,狠狠轰在匪徒的腹部——那个鼓胀的位置!
呃——!
匪徒眼球暴突,身体弓成了虾米,所有的惨叫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墨曜的拳头并未收回,而是顺势向上,一记凶狠精准的上勾拳,狠狠砸在对方的下巴上!
咔!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匪徒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墨曜看都没看倒地的匪徒,第一时间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遥控器。
动作迅捷而稳定。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遥控器,又快速地在昏厥的匪徒腹部摸索了一下。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远处吓傻了的安保人员,扬了扬手中的遥控器。
假的。没有炸弹。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死寂的区域。
紧绷到极致的气氛,轰然瓦解。
呜哇——!有被吓坏的小孩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得救了!得救了!有人喜极而泣。
安保人员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三个昏迷的匪徒控制住。
警笛声由远及近。
墨曜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径直朝我藏身的那辆SUV走来。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额角似乎有一点点汗意。
冲锋衣的袖子在刚才的打斗中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
他走到我面前。
我靠着冰冷的车身,腿还在发软,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后怕,还有一丝茫然。
刚才那惊心动魄、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场面……是他做的
没事了。他看着我苍白的脸,低声说。
然后,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肩,但动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回家。他说。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一片沉默。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那惊险的画面:他鬼魅般的身影,狠辣的出手,那个致命的飞镖,还有那句冷静的假的。没有炸弹……
他到底是什么人
普通安保顾问怎么可能!
那身手,那面对炸弹威胁时的极致冷静和判断力……简直像个人形兵器!
车子开进小区,停稳。
墨曜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墨曜!我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我。
你……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还有点抖,你刚才……那个飞镖……还有你怎么知道炸弹是假的
他沉默地看着我。
眼神很深,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声音低沉:以前在国外……干过一阵子私人安保,高危区域。雇主是搞爆破工程的,学过一点皮毛。那遥控器型号不对,引爆装置需要特定频率的强信号发射器,他那个,就是个普通的车钥匙改装壳子,唬人的。
他解释得很详细,像是在努力打消我的疑虑。
至于飞镖……他顿了顿,语气更平淡了些,个人兴趣,练过几年。防身用。
私人安保高危区域防身
这解释……好像说得通,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但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我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问。
他推门下车,去拿后备箱的东西。
我跟在后面,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的疑团不仅没解开,反而更大了。
回到家里,气氛比之前更微妙了。
墨曜把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和储物柜,动作依旧麻利。
只是他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观察
他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坐在沙发上,心神不宁。
吓到了他放好东西,走过来,站在沙发边。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后怕。你……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冲动太危险了!
我看着他,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他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那点复杂似乎淡去了一些,多了一丝……温和
嗯。他应了一声,知道了。
很简单的回答。
但我知道,他听进去了。
你……受伤没有我犹豫着问,目光落在他划破的袖子上。
他抬起胳膊看了看:小口子,没事。
说完,他转身走向主卧:我换件衣服。
看着他关上卧室门,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管他以前是干什么的,至少现在,他是我的丈夫。
一个……危险系数有点高,但似乎……还挺可靠的丈夫
这个念头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接下来几天,墨曜似乎真的在休假。
他不再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
但他也没闲着。
家里那些我够不着的高处积灰,被他清理得干干净净。
坏掉的灯泡,吱呀作响的门锁,被他三两下就修好了。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套工具,把厨房那个有点摇晃的吊柜,拆下来重新加固安装了一遍。
动作熟练得像个老师傅。
他还网购了很多东西。
新的、厚实柔软的沙发垫和靠枕(大概是觉得沙发太硬)。
一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沉甸甸的铸铁锅具。
甚至还有……两盆绿萝放在客厅的角落里。
这个冷冰冰的房子,因为他这些琐碎的举动,一点点变得……有了人气。
我依旧去上班。
但心境完全不同了。
下班回家,推开门,不再是冰冷的黑暗和寂静。
厨房里会有饭菜的香气飘出来。
客厅的灯是亮着的。
那个高大的身影,要么在厨房忙碌,要么坐在沙发上,手里可能拿着一本……《世界军事地理》之类的书在看或者只是闭目养神。
看到我回来,他会抬头看我一眼,说一句:洗手,吃饭。
平淡得像一对生活了很久的老夫老妻。
我渐渐习惯了这种模式。
习惯了他做的饭(味道居然相当不错)。
习惯了他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习惯了他沉默的存在。
只是,关于他休假前的工作,关于他的身手,关于那个安保顾问的身份,我们默契地没有再提。
那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区。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傍晚。
我下班回来,刚走到楼下,就看到李大妈和王阿姨她们聚在一起,对着我家的方向指指点点。
看到我,李大妈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小银啊!你可得留点心眼儿了!
我心里一咯噔:怎么了李阿姨
就你家那位!李大妈朝我家窗户努努嘴,今天下午,来了个女的!开着一辆可气派的小轿车!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在你家门口,跟你老公说了好半天话呢!有说有笑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女的找墨曜还有说有笑
是啊是啊!王阿姨也帮腔,那女的,看着可年轻了,穿的裙子老短了!啧啧啧,银砂啊,不是阿姨多嘴,这男人啊,尤其是有本事的男人,在外面……唉,你可得看紧点!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上来。
脑子里嗡嗡作响。
亲戚的嘲讽,邻居的闲话,还有之前所有的怀疑……瞬间涌了上来。
难道……真的被他们说中了
墨曜他……在外面真的有人
那他回来干什么耍我玩吗
委屈、愤怒、还有一种被欺骗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理智。
我连电梯都等不及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
钥匙插进锁孔,用力一拧!
门开了。
客厅里,墨曜正坐在沙发上。
他面前的小茶几上,放着一个……看起来非常高档、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他手里,正拿着一个东西在看。
在灯光下,反射出金灿灿的、刺眼的光芒。
像是一根……金条!
而他对面,坐着一个女人。
正如李大妈她们描述的。
很年轻,大概二十七八岁,妆容精致,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裙子确实在膝盖以上,露出一双穿着黑色丝袜的腿。
她正端起墨曜给她倒的一杯水,优雅地抿着,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看到我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她似乎有些惊讶。
墨曜也抬起头,看到我,眼神里掠过一丝意外。
银砂这么早下班他问。
早
是嫌我回来得太早,打扰了你们的好事吗!
我所有的理智都被怒火烧断了!
我不回来,怎么知道家里这么热闹!我盯着那个女人,语气冲得像吃了火药,这位是不介绍一下
那个女人放下水杯,站起身,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朝我伸出手:你好,银砂小姐是吗我叫苏珊,是墨先生的……
前同事。墨曜打断她,声音很平静。他站起身,把手里的金条随手放回那个丝绒盒子里,盖好盖子。
动作自然得仿佛那只是一块普通的金属。
他走到我身边,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也带来一丝……安抚
她来送点东西,马上就走。他看着我的眼睛,解释道。
前同事送东西送金条!
我看着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再看看那个妆容精致、气质不俗的苏珊。
一股酸涩直冲鼻尖。
送金条墨曜,你前同事可真大方啊!我冷笑,声音尖锐,还是说,这是你的‘劳务费’
苏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看向墨曜。
墨曜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沉了下来:银砂,别胡说。
我胡说积压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你告诉我!你消失几个月,音信全无,回来就有人开着豪车给你送金条!还‘前同事’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我的声音很大,带着哭腔。
苏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她拿起自己的手包:墨先生,东西已经送到,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她快步走向门口,经过我身边时,低声快速说了一句:银砂小姐,你真的误会了。墨先生他……
苏珊!墨曜沉声喝止了她。
苏珊看了墨曜一眼,没再说下去,拉开门,迅速离开了。
门关上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墨曜。
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地盯着他。
墨曜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无奈,似乎还有一丝……疲惫
他叹了口气,拿起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递到我面前。
打开看看。
不看!我扭过头。
打开。他语气加重了一些,带着不容拒绝。
我被他语气里的强硬激怒,猛地抢过盒子,赌气般地掀开盖子!
里面,根本不是我想象的什么金条!
静静地躺在深蓝色绒布上的,是一条项链。
项链的吊坠……是一枚弹壳
一枚黄铜色的、口径不小的弹壳,被打磨得光滑圆润,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弹壳的底部,似乎还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MY。
墨曜的缩写
弹壳的顶端,镶嵌着一颗小小的、切割完美的钻石。钻石的光芒,与古朴的弹壳形成一种奇异又和谐的对比。
这……这是什么
我愣住了。
上次任务……保护一个重要目标,在撤离点被伏击,最后一颗子弹打穿了防弹插板。墨曜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低沉平缓,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这枚弹壳,卡在我胸前的口袋里。离心脏……差一寸。
他指了指自己左胸的位置。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低头看着那枚被钻石镶嵌的弹壳。
黄铜的冰冷光泽,此刻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差一寸……
苏珊是雇主方的联络代表,也是那个目标的女儿。任务结束后,她代表家族表示感谢。这枚弹壳,是她父亲坚持要留下的纪念品,请人做了处理,算是……谢礼。墨曜解释道,语气平淡无波。
原来……是这样
那根金条……不,那枚特殊的弹壳项链……是雇主送的谢礼是他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见证
而我……
我刚才像个泼妇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质疑他,羞辱他……
巨大的羞愧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脸烧得厉害。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对不起……我哽咽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不知道……我以为……
墨曜没说话。
他伸出手,拿过那条项链。
然后,他上前一步,站到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皂角与淡淡硝烟的气息,将我包围。
他微微低下头,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轻柔地,将那条项链,戴在了我的脖子上。
冰凉的弹壳和微凉的钻石,贴着我的锁骨。
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戴着。他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我的命,归你了。
我的命,归你了。
这六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比任何情话都沉重,都滚烫!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海般的眼眸里。
那里面,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深沉而灼热的情感。
有无奈,有纵容,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精壮的腰身,把脸埋在他带着洗衣液清香的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墨曜……是我不好……我不该乱想……
他身体僵了一下。
随即,一只温热而粗糙的大手,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落在了我的背上。
动作有些笨拙地,一下,一下,拍着。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没事了。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
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哭得更凶了,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不安、误会和恐惧,都发泄出来。
他不再说话,只是那样沉默地抱着我,任由我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襟。
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给我依靠。
那天之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被那场误会和眼泪冲垮了。
我脖子上,一直戴着那条特殊的项链。
冰凉的弹壳贴着皮肤,却成了最安心的存在。
墨曜依旧话不多。
但他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变长了。
会在我加班晚归时,默默把客厅的灯留着。
会在我嚷嚷着想吃某家店的宵夜时,一声不吭地开车出去买回来。
会在我生理期肚子疼得蜷在沙发上时,笨手笨脚地给我煮红糖姜茶(虽然味道有点怪),然后一言不发地把暖水袋塞进我怀里。
他的假期,在平淡又温暖的日常中,飞快地流逝。
我知道他终归是要走的。
只是没想到,分别来得那么突然。
那天晚上,他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语速很快。
我只隐约听到几个词:……边境……突发……需要你……
墨曜的眉头瞬间锁紧,脸色沉凝如水。
他没说几句话,只是嗯、明白、立刻这样简短地回应。
挂了电话,他看向我。
眼神复杂,带着歉意,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断。
有紧急任务。他言简意赅,马上走。
我的心猛地一沉。
虽然早有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危险吗我看着他,声音有点哑。
他沉默了一下。
没有骗我,只是说:我会回来。
还是那句话。
但这一次,我相信。
我吸了吸鼻子,强压下眼眶的酸涩,转身冲进卧室。
拉开抽屉,拿出那张我一直没动过的卡,塞进他手里。
拿着。
墨曜看着手里的卡,又看看我,眼神里带着询问。
穷家富路。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点,在外面,别委屈自己。买点好的吃。
他看着我,没说话。
眼神很深,像是要把我刻进去。
然后,他伸出手,将我紧紧拥进怀里。
不同于上一次在珠宝店劫后余生的拥抱。
这个拥抱,充满了力量和不舍。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呼吸灼热。
等我回来。
嗯。我闷闷地应着,把脸埋在他胸口,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松开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拿起那个早已收拾好的、磨损的黑色背包。
动作利落。
走到门口,他拉开门,脚步顿了一下。
没有回头。
银砂。
嗯
把家里……照顾好。
嗯!
门关上了。
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
我冲到窗边,看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如同沉默的猎豹,迅速驶出小区,汇入城市的车河,消失在夜色深处。
家里又恢复了安静。
不,比之前更安静了。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味道。
我摸着脖子上冰凉的弹壳吊坠。
这一次,心里没有了彷徨和猜疑。
只有沉甸甸的等待。
我知道,我的兵王老公,去守护他的责任了。
而我,会在这里,守着我们的家。
等他回来。
继续过我们那兵荒马乱,却又甜死人的日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但我习惯了。
我学会了换灯泡(虽然过程有点惊险),学会了修水龙头(虽然弄得厨房水漫金山一次),甚至尝试着做他做过的那些菜(味道……嗯,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那张卡,我依旧没用。
它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像一个沉默的承诺。
小区里的八卦风向又变了。
哎,小银,你老公又出差啦
这次去多久啊
啧啧,这么忙,挣大钱吧不过你也真不容易,一个人……
我笑笑,摸着脖子上的弹壳吊坠。
嗯,他忙。我等他。
语气平静,带着一种笃定。
李大妈和王阿姨她们看着我脖子上的项链(弹壳太显眼),再看看我脸上平静又带着点小甜蜜的笑容,交换了个眼神,没再多说什么。
日子像溪水,平缓地流淌。
夏去秋来。
窗外的树叶开始泛黄。
那天,我下班回家,刚走到楼下。
就看到李大妈一脸神秘地朝我招手,压低声音:小银!快回去看看!你家那位……好像回来了!
回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几乎是跑着冲上楼!
钥匙插进锁孔的手都在抖。
深吸一口气,拧开门。
家里飘着一股熟悉的饭菜香。
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嗡嗡声。
还有……锅铲碰撞的轻响。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穿着那件半旧的黑色T恤,背对着我,正在灶台前忙碌。
锅里滋滋作响,热气腾腾。
他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我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暖暖的,胀胀的。
墨曜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关掉火,转过身。
他看起来瘦了点,也更黑了点,额角那道旧疤似乎更明显了。
但眼神依旧深邃沉静。
看到我,他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回来了他问。
嗯。我点头,走过去。
他拿起锅铲,把锅里的菜盛进盘子里。
是我之前念叨过想吃的糖醋排骨。
色泽红亮,香气扑鼻。
洗手,吃饭。他把盘子递给我。
我接过盘子,指尖碰到他带着薄茧的手指。
温热的。
这次……待多久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声音有点闷。
墨曜把炒锅拿到水槽边冲洗,水流哗哗作响。
他没回头。
这次……他顿了一下,水流声停了。
他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
然后,他看着我,眼神很专注。
任务交接了。
以后……不接外勤了。
公司调我回来,做培训教官。
时间……会固定很多。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晰。
像是在做一个重要的承诺。
我端着那盘热腾腾的糖醋排骨,愣在原地。
看着他被水汽微微熏染的、带着烟火气的脸。
看着他额角那道浅浅的疤。
看着他深海般眼睛里,那清晰映出的、我的小小的影子。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心底炸开!
真的我的声音有点抖。
嗯。他点头,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盘子,去拿碗筷。
我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乖乖去拿碗筷。
摆好。
两人对坐。
灯光温暖。
饭菜飘香。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他上次休假时的样子。
但又好像,完全不同了。
我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
酸甜适中,软烂脱骨。
好吃。
好吃吗他问。
嗯!我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也夹了一块,吃得很慢。
沉默地吃着饭。
空气里流淌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温暖。
吃到一半。
墨曜放下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起身,走进卧室。
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深灰色的、看起来像某种工程塑料的盒子
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他走到我面前,把盒子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给你的。
什么我好奇地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盒子。
打开看看。他重新坐下,端起碗,继续吃饭,眼神却瞟着我。
我放下筷子,好奇地打开盒子。
里面没有首饰,没有金条。
只有一块……石头
一块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颜色暗沉的石头。
表面坑坑洼洼,看起来毫不起眼。
这是……石头我拿起来,入手沉甸甸的,比一般的石头重很多。
墨曜扒了一口饭,含糊地说:嗯。任务报酬的一部分。那边……矿区的特产。
特产石头
我掂量着这块其貌不扬的石头,哭笑不得:你大老远带块石头回来给我
墨曜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不是普通的石头。他咽下饭,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是狗头金。
狗头金
我手一抖,差点没拿住!
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这块沉甸甸、黑乎乎的东西!
狗头金!天然的、高纯度的金块!
这……这得值多少钱我舌头都有点打结。
不知道。墨曜耸耸肩,又夹了一筷子青菜,雇主硬塞的,说是土特产,沾沾财气。拿着玩吧。
拿着玩……
我捧着这块价值连城的土特产,看着对面那个一脸平静、仿佛只是给我带了块普通鹅卵石的男人。
再看看桌子上那盘家常的糖醋排骨。
再看看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
再看看他额角那道浅浅的疤。
再看看我脖子上那枚镶嵌着钻石的弹壳吊坠。
心里翻江倒海。
最后,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化成了一股暖流,缓缓地流过四肢百骸。
我放下那块沉甸甸的狗头金。
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排骨,放进他碗里。
吃饭。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低头把排骨吃了。
我又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
多吃菜。
他照单全收。
灯光下,我们安静地吃着饭。
像这世上最普通的一对夫妻。
只有桌子中央,那块黑乎乎、沉甸甸的狗头金,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沉默地给我做饭、给我修灯泡、给我挡刀、差点把命留在异国他乡的男人,他走过的路,有多不平凡。
而我,何其有幸。
捡到了这个宝。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底。
看着对面安静吃饭的男人。
我忽然笑了。
墨曜。
嗯他抬头看我。
下次休假,我指了指那块狗头金,眼睛弯成月牙,记得带点……轻的特产回来。
他看着我,那双深海般的眼睛里,终于漾开了一丝清晰的笑意。
很淡。
却像初冬破开云层的第一缕阳光。
温暖,而明亮。
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