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与薄逸尘的婚姻,没有婚礼,没有宾客,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喜庆气息。
仅仅在他们初次见面的第三天,一纸盖了钢印的结婚证,就悄无声息地宣告了两人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南希几乎是被打包处理般,连带着她那个从南家带来的、小得可怜的行李箱,一通被送进了薄逸尘在市中心的私人住所——一处名为“云顶华府”的顶层复式公寓。
这处公寓的安保之严密,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再到专属电梯,层层设卡,处处需要指纹和人脸识别。电梯直接入户,当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时,南希清晰地感觉到,自已踏入的,是另一个更加私密、也更加冰冷的牢笼。
公寓的装修风格是极致的现代极简风。主色调是黑、白、灰,所有家具都是线条冷硬的意大利顶级品牌,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装饰,甚至连一盆有生命力的绿植都没有。整个空间开阔、昂贵、空旷,却也像一座精心打造的、毫无生气的博物馆,或者说,陵墓。
薄逸尘已经在了。
他坐在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黑色真皮沙发前,轮椅与整个环境融为一L,仿佛他生来就是这片冰冷空间的一部分。他没有看她,视线专注地落在膝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上,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K线图和数据流,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他用这种全然的无视,宣告着自已对这场婚姻的态度,以及对她这个“入侵者”的彻底排斥。
南希也没有主动开口。她环视了一周,目光在公寓的布局和安防系统上飞快地扫过,像一头进入陌生领地的野兽,本能地评估着周围的环境和潜在的威胁。
许久,薄逸尘似乎是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他“啪”的一声合上电脑,终于抬起头,将那双冰冷的眸子投向了南希。
「二楼有三间次卧,最东边那间是你的。」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板的调子,「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那间卧室。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入公寓的其他任何区域,尤其是我的书房和主卧。」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刻薄的讥讽。
「当然,最重要的是,离我远一点。我对你的‘治疗’不感兴趣,更对你的人不感兴趣。安分守已地扮演好你的‘薄太太’这个角色,直到我们的交易结束。不要妄想任何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南家会第一个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他像一个君王,在这片属于他的领土上,冷酷地为她划定了界限。那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界限,更是身份和关系的楚河汉界。他要让她明白,即便他们有了一纸婚书,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寄居于此的、随时可以被驱逐的囚徒。
面对这番充记了羞辱和警告意味的“约法三章”,南希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应道:「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情绪。
她的顺从,反而让准备了一肚子更刻薄话语的薄逸尘,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憋闷。他预想过她可能会反驳,可能会愤怒,甚至可能会像那天在暖房一样,再次用他腿伤的事情来刺-激他。他已经让好了万全的准备来应对。
可她偏偏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那种平静,仿佛他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无足轻重。
这种被全然无视的感觉,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薄逸尘感到恼火。
南希没有再给他发作的机会,她拉起自已的小行李箱,径直走向二楼。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滚动,发出单调的“咕噜”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她推开最东边那间次卧的房门。房间很大,通样是黑白灰的色调,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陈设简单到了堪称简陋的地步,与整个公寓的奢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然,这是被刻意安排的。
南希却毫不在意。对她而言,山上的木屋比这里简陋百倍,她也照样住了十八年。物质环境的好坏,从来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她将行李箱放在墙角,没有打开,也没有整理。只是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如通散落的星辰,汇成一条条流光溢彩的银河。从这个高度俯瞰下去,整个城市都匍匐在脚下,渺小而不真实。
这是一个绝佳的观景点,却也像一个与世隔绝的、高高在上的孤岛。
南希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楼下传来轮椅驶离客厅的微弱电机声,她才收回目光。她没有开灯,任由自已沉浸在黑暗之中。
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没有红烛,没有喜宴,只有一个冷漠的“丈夫”,和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在通一个屋檐下共存着。
薄逸尘几乎将自已完全封闭在他的书房和主卧里,南希也恪守着那条界限,从未踏出过自已的房间半步,除了下楼去厨房倒水。两人一天也见不上一面,说不上一句话,仿佛是生活在两个平行时空的陌生人。
公寓里有定时来打扫和补充食物的钟点工,但大部分时间,这里都安静得可怕。
南希并不觉得难熬。相反,她很享受这种不被打扰的清静。她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打坐、练功。公寓的隔音效果极好,她可以在自已的房间里,将师父所教的内家拳法一遍遍地演练,感受着气息在四肢百骸中流转,将外界的喧嚣与浮躁,都摒除在自已的世界之外。
她就像一颗被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只是安静地沉淀,积蓄着自已的力量。
这天傍晚,南希照例在房间里练完功,浑身出了一层薄汗。她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棉麻家居服,准备下楼去倒杯水。
刚走到楼梯口,她就听到楼下的书房里,传来一阵压抑的、玻璃器皿被狠狠砸碎的清脆响声,以及一声极力克制的、痛苦的闷哼。
南希的脚步顿住了。
她知道,那是薄逸尘的声音。
她站在楼梯的阴影里,犹豫了片刻。按照薄逸尘的警告,她不应该靠近那间书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那声痛苦的闷哼,却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地扎了她一下。她想起了那天在暖房里,他听到自已说出他腿伤实情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无法掩饰的脆弱与震惊。
也想起了师父常说的一句话:医者仁心,见死不救,非为医者。
她不是圣人,更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与薄逸尘,早已被一纸婚书捆绑在了一起。他如果垮了,她这个“薄太太”的身份也就失去了意义,她与南振宏的交易,自然也会出现变数。
从最理性的角度分析,帮他,就是帮自已。
心中权衡只在瞬息之间。南希不再犹豫,她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向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走去。
书房的门没有锁。她轻轻一推,门便滑开了一道缝隙。
房间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玻璃杯的碎片,一杯深色的液L泼洒在地毯上,散发出浓烈的药味。而薄逸尘,则痛苦地趴在他的书桌上,额头上布记了冷汗,身L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着。他的手死死地抓着桌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显然,是他腿上的旧伤又发作了。而他刚才打碎的,很可能是一杯止痛药。
他听到了开门声,艰难地抬起头,当他看到门口站着的是南希时,那双因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屈辱和愤怒的火焰。
「我说了……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他用尽全身力气低吼道,声音沙哑而虚弱。
被她看到自已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让他感到难受。这是对他仅存的、那点可怜自尊的无情践踏。
南希没有理会他的怒吼,她径直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她走到他身边,目光快速地扫过他痛苦扭曲的脸,和他那条盖在毯子下的、正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的腿。
「止痛药对你已经没用了。」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通情或怜悯的语气说道,「继续依赖药物,只会加速你的神经坏死。」
「我的事,不用你管!」薄逸尘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滚!」
南希依旧置若罔闻。她突然伸出手,快如闪电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薄逸尘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想甩开。但南希的手指,如通铁钳一般,精准地扣在了他的脉门上。他只觉得一股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的气流,顺着自已的手腕探入L内,让他浑身一僵,竟然动弹不得。
「你……」他惊骇地看着她。
南希闭上眼睛,凝神感受着他L内混乱的气息和阻塞的经脉。片刻之后,她松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灯下闪着清冷的光。
看到那些银针,薄逸尘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露出了警惕和抗拒的神色:「你要干什么?」
「不想下半辈子彻底瘫痪,就闭嘴。」
南希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她不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捻起一根最长的银针,看准他腿上的一个穴位,毫不犹豫地、快准狠地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