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浅跪在地上,不悦地皱了下眉头。
她只觉得方才的一切,是因为圣上看不惯姜二夫人所为,才行此举。
不过,陛下有些过分的给姜遇棠颜面了……
“恭敬不如从命。”
姜遇棠微笑应声。
北冥璟这才像是后知后觉,才注意到姜家人还跪着,让正院内的这些人起了身。
云浅浅脸色冷傲,不卑不亢,被婢女搀扶了起来。
紧接着,北冥璟薄凉的目光,穿透人群扫了过来。
他饶有兴致地问,“她也姓姜?”
云浅浅的身子一僵,浑身的血液凝固,不可思议抬目,呼吸微微凌乱。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镇远侯在官场上混的,岂有不明白圣上话中的意思。
云浅浅在所有人眼中,是义女,也自然是……没有去祭拜辅国大将军的资格!
可这才是自己的亲女儿啊……
镇远侯的心口一滞,别无他法,低头作揖道,“是微臣失察了。”
随后,他蹙眉回头,“来人,送云小姐回院子去。”
不少姜家人的视线望来,云浅浅站在院中,脸上火辣辣的,勉强维持住了平静。
她的手指发紧,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礼,转身告退,却依旧能感受到背后那些火辣辣的目光。
就仿佛,自己才是镇远侯府中的外人一样……
可,在世人的眼中,她的确是义女,圣上如此也是应当。
云浅浅又想,要是圣上知道了,姜遇棠并非恩师的嫡亲孙女,她才是,只怕是再也不会这般对待姜遇棠了……
她们二人的处境,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遇棠走到了镇远侯的旁边,来寻圣上。
镇远侯在旁迎驾,长辈在前,她便候在了后边。
镇远侯这会儿正在思忖方才发生的诸事,揣摩圣意,忽地,感受到了一阵极强的注视,似是大山般压在了他的双肩。
镇远侯抬头,小心问道,“……陛下可是还有吩咐?”
圣上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感觉,好像是对他还有点不满……
北冥璟深笑,“镇远侯还不去带领族人?”
镇远侯飞快转着脑子,反应了过来,身子错愕一僵,心情有些一言难尽。
陛下这是嫌他多余了,要姜遇棠来陪王伴驾。
“陛下说的是,那老臣这便去。”
他悻悻然转身去了后方。
旁边的位置,立刻空了出来,间隔不远,就是姜遇棠。
她顿了顿,上前来到了旁侧。
北冥璟凤眸微暗,薄唇勾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走吧。”
姜遇棠跟上了他的步伐,出了镇远侯府,乘坐上了圣上的马车,先朝着姜家的祖墓赶去。
奢华的车厢内,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北冥璟透过珍珠纱,望着京城外繁华的街道,他道,“又许久没出来透气了。”
说着,便看向了对面的姜遇棠。
“镇远侯府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怎么变样,朕方才去了一趟,不免忆起了一桩旧事。”
姜遇棠问,“什么?”
“能让朕印象深刻的事几件?还不是你胆大包天,趁着朕午休小憩,在朕的脸上乱涂乱画,害朕不知情出了门,丢了人。”
北冥璟姿态慵懒,似笑非笑地问。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说朕如今该不该罚你?”
姜家祖父,辅国大将军尚在之际,圣上被先帝安排习武,每日要来侯府点卯。
晌午一般也都歇在侯府内。
有回,小姜遇棠觉得这位太子哥哥午休,拿着毛笔偷摸溜了进去,在他的脸上画了几道须子,让他成了真正的老虎。
还就那般的顶着出了门。
四目相对,姜遇棠想了起来,脸上微恼,“师兄怎的不说,那是你先拿鬼故事吓我,害的我晚上都不敢睡觉了呢?”
她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做出那样的事。
还不是因为这位太子哥哥,嫌被她缠着烦了,便故意说要给自己讲故事,她兴高采烈去听,结果越听越不对劲,吓得她害怕了好几日。
最后还是姜母骗她说,世上没有鬼神之说,这才消停了。
她气不过,就整了这么一通恶作剧。
“现下整个北冥,不是都没有相信鬼神之说这一条例了吗?”
北冥璟忍俊不禁,又道,“不过,你不提朕都忘了,那会儿的阿棠确是缠人的紧……”
当时侯府突然来了个哥哥,小姜遇棠心生好奇,便总是去找对方玩。
但这位太子哥哥,看似温良无害,却是个不好接近的,并不怎么乐意搭理她,两个人斗智斗勇好一番,这才逐渐亲近了起来。
“朕记得当时,你还喜欢学人吹鼻涕泡给朕看,现下还会吗,再给朕学个瞧瞧。”北冥璟揶揄道。
唰的一下,姜遇棠的老脸涨了个通红,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给自个儿埋了。
她别过头,“没有的事好吧。”
郡主怎么可能会做这些呢?
北冥璟眉眼间的笑意更深,慢条斯理地剥了个桌上的贡橘,浓郁的香气在这封闭的车厢内散开,饱满圆润的果肉在了他白皙细长的指尖。
“哦,这样啊,那是朕记错了,来给阿棠赔不是。”
他拿着,在桌上递送给对面的郡主大人。
北冥璟的凤眸漆黑,深邃一片,浮在表面的笑意之下,似乎蕴藏着更多的情绪。
姜遇棠顿了顿,伸手接过。
微凉的贡橘,在掌心沉甸甸的,她的心情有异,面上不显,甜甜笑着说,“能有劳师兄,只怕是这橘子,都比往常的甜呢。”
北冥璟意味深长,“是吗?”
贡橘沿着纹路瓣开,切面的果肉粒粒分明,姜遇棠被注视着,颇有些不自在,送入了口中。
酸甜的味道在唇齿之间迸发,融化在了舌尖,沁入心脾。
偌大的车厢,空气微有逼仄,稀缺了许多,流动燥热。
“帮个小忙?”
北冥璟沾了些许贡橘汁液的双手,还放在桌子上,这般问道。
四目相对,姜遇棠愣了一下。
“还说师兄给的橘子甜呢,这便差使起人了。”
圣上并不介意自己在他的面前有些许放肆,那她便也没什么好端着,将情分给疏远了。
姜遇棠的嘴上这样说着,拿出了帕子,送清水浸湿,垂目擦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