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骨那团火焰正为自身“生而知之”的异处而摇曳不定,嗅风却忽地昂起了脑袋,金黄色的竖瞳里透出几分矜持的得意。
“咳嗯!”它清了清并不存在的嗓子,尾巴翘得老高,尖儿优雅地卷了个小圈,“说起来,你既初来乍到,见识浅薄,也莫要太惊惶。万事万物,自有其道理,你这情形嘛……嗯,日后或有机缘得解。眼下嘛,”它话锋一转,带着点刻意为之的平淡,“你倒该知晓,我嗅风在这片地界上,也不是那等无名无号的小妖。”
灼骨火焰微凝,暂且压下心头纷扰:“哦?道友有何名号?”
“名号大了去了!”嗅风下巴一抬,胡须都精神地抖了抖,“前些日子,大老爷亲封了我一个职司——好像是什么‘砍斫使’!如何?听着就威风吧?”它说着“威风”,语气里却带着点自已也说不清的茫然,仿佛对这头衔的分量并无十足把握。
“‘砍斫使’?”灼骨重复一遍,火焰噼啪轻响,透出疑惑,“此职司……所司何事?砍伐树木?还是……不过既然是‘使’,便是临时的差遣吧?”
“呃……”嗅风被问得一滞,爪子无意识地刨了刨地面,强自镇定道,“这……这你就不懂了!大老爷亲自封的,自然是紧要差事!许是监察林木长势?或是……或是惩戒那些不懂规矩的蠢物?”它越说越没底气,索性一甩尾巴,“哎呀,反正是个正经官职!比那些野地里乱窜的强多了!你只需知道,在这片林子里,提我‘砍斫使’嗅风的名头,多少能管些用处便是!”
它显然不想在这“砍斫使”的职责上多纠缠,忽地低头,从湿润的草丛里叼起一根细长柔韧、带着点青翠汁液的草茎。那草茎看似寻常,却隐隐有极淡的灵气流转。
“喏,看你初生,身无长物,连个存东西的方寸之地都没有,实在可怜。”嗅风将草茎吐在灼骨“脚下”的泥地上,“念在你我相遇一场,又吃了我的黄精,便教你个小术法,权当结个善缘。”
灼骨好奇地将一缕火焰探近那草茎,感觉其中蕴含的微弱生机:“此乃何物?又有何用?”
“此乃‘芥子须弥’之术的粗浅入门,咱们妖怪行走山林,总不能事事都靠爪子叼着。”嗅风用爪子点了点那根草茎,“看好咯!”
只见它猫爪虚虚一引,那根草茎竟无风自动,如通活物般自行扭曲、盘绕,眨眼间化作一个极其微小的、仅指甲盖大小的翠绿色指环模样,悬浮于半空。嗅风再轻吹一口气,那指环便稳稳当当地套在了灼骨火焰形态中,最凝实、最像“手指”位置的一簇火苗上。奇异的是,那草茎指环竟未被火焰焚毁,反而像是融入了火焰之中,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翠绿印记。
“成了!”嗅风得意地晃晃脑袋,“此环便是你的‘藏物囊’。心念动时,只需将物件靠近此环印记,默念一个‘收’字诀,非生灵之物便可纳入其中。若要取出,默念‘现’,想着那物件模样即可。地方不大,也就够你塞些零碎,但总强过两手空空。”说罢,又扔给灼骨一块骨质小牌,“真有紧急处,便毁了这骨牌,看你有点用处才给你的,莫乱用啊。那环你也试试”
灼骨依言尝试,将一缕意念集中在那翠绿印记上,心念一动:“收!”只见地上另一块嗅风没吃完的黄精,倏地化作一道微光,没入印记之中。再念“现”,那黄精又凭空出现在印记下方。火焰跳跃,透出几分新奇与喜悦:“妙!多谢嗅风道友!”
“小意思!”嗅风摆摆爪子,正欲再吹嘘几句自已这“砍斫使”如何了得,或是叮嘱灼骨几句行走山林的禁忌。
呜——!呜——!
突然,一阵低沉、浑厚、带着震颤之感的号角声,如通闷鼓般自林地的东南方向滚滚传来。那声音甚有力气,震得林间枝叶簌簌作响,连带着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号角声中蕴含着一股召集之意,绝非山野闲音。
嗅风金瞳中先前的得意和慵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警惕、厌烦和一丝……躲避的神情。
“呸!晦气!”它低低啐了一声,仿佛那号角声是什么极不吉利的丧钟,“那些村愚妖怪,偏偏是这时侯!”
它飞快地瞥了一眼还在感受新得法术的灼骨,语速急促地说道:“听着,小火苗!我有要约,得去见见伙伴!本来不急于一时,听见这个倒要快些走了。我可不是怕它,这号角响,准没好事,不是聚兽就是寻妖!你自个儿小心点,别乱跑,那地界……烦得很!别忘了那牌儿。”它边说边四爪抓地,一副随时要蹿出去的架势。
“嗅风道友……”灼骨刚想细问,却见那猫妖身影猛地一缩,化作一道迅捷无比的金色流光,“嗖”地一声便钻进了旁边茂密的灌木丛中,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来的叮嘱:“记住!等我得空再来寻你!”
林间顿时只剩下灼骨这一团跳跃的火焰,以及那还在空气中隐隐回荡、令人心头发沉的号角余音。
灼骨“望”着嗅风消失的方向,又“看”向那号角声传来的东南方。火焰核心的光芒稳定下来,带着思索的意味。
“麻烦?”他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初生牛犊的探究,“可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确实有些神异。”他隐约记得自已醒来时便有种模糊的意念,要往那方探寻,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或是与他这“生而知之”的火焰本源有着冥冥之中的联系,不对,那东西不在那里,却和这声音有关。
嗅风的警告犹在耳边,但那未知的吸引和心中那份对自身根源的强烈好奇,如通火焰本身一般,炽热而难以抑制。况且,嗅风的态度,反而更增添了几分神秘。
火焰构成的形L微微前倾,仿佛让出了决定。磷火幽幽跳跃,向着那低沉号角声传来的东南方,无声而坚定地飘荡而去。先远远看看,手里还有这个骨质牌,虽不知是什么,多少算个倚仗。“自已还是太弱小了,实在没什么选择”,灼骨自然地想着。林间湿气氤氲,那一点跳跃的幽蓝火光,正孤身投向一片未知的喧嚣之地。套着草茎指环印记的那簇火苗,在移动中隐隐散发出微不可察的翠绿光泽。
灼骨那簇幽蓝的火焰,循着低沉号角声的余韵,在雨后转晴的林间无声飘荡。湿气终于慢慢散去,草木低垂,唯有那点火光在渐深的暮色中执着前行。套着草茎指环印记的火苗,偶尔闪过微弱的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