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明德中学的校园里，斑驳的树影在地上交织成画。高一（三）班的教室里，虞欣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正用指尖转着笔，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梧桐上——树干上还留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极了谁小时侯乱涂的杰作。
“虞欣，新通学坐你旁边。”班主任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她转头时，正好对上一双看过来的眼睛。男生站在讲台旁，校服领口系得整整齐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眉骨很高，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张扬的长相，偏偏那双眼睛亮得很，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笑起来时眼尾弯出软乎乎的弧度：“大家好，我叫易玉白。”
声音也配得上这张脸，清清爽爽的，带着点温吞的调子，像春末落在荷叶上的雨珠，敲得人心里软软的。
虞欣挑了下眉。这男生……长得是有点“妖”。尤其眼尾那点上挑的弧度，稍不留意就带出点勾人的意味，可配上那身干净气质和说话的语气，反倒像只被精心养在温室里的狐狸，看着乖巧无害。
“坐吧。”她往旁边挪了挪凳子，声音和她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通，低哑里裹着点冷感，是那种一听就觉得不好惹的御姐音。
易玉白道了谢，坐下时动作轻得像羽毛落地。他放书包时，虞欣瞥见他手腕上系着根红绳，末端坠着个小小的玉鱼，玉质温润，边角磨得发亮，一看就是戴了很多年的样子。
“这玉鱼挺特别。”她随口搭了句，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坑。
易玉白的指尖顿了顿，抬眼时眼底像落了碎星：“嗯，从小戴的。”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下玉鱼，“以前认识的一个姐姐送的。”
“哦。”虞欣应了声，没再问。她记性向来差，小时侯的事早被岁月泡得发涨，连幼儿园通桌是男是女都记不清，更别说谁送过什么玩意儿了。
易玉白坐下的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函数题，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刺啦作响，虞欣听得眼皮打架，正琢磨着要不要趴会儿，旁边忽然递过来一张纸条。
她展开，是易玉白的字，清隽得像他的人，上面写着：“这道题辅助线要这么画。”下面还画了个简易的图，步骤标得清清楚楚。
虞欣抬眼看他，他正低头写着什么，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连绒毛都看得清。
“谢了。”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声音压得低。
易玉白吓了一跳，笔差点掉在地上，转头看她时耳朵尖有点红：“不、不客气。”他把自已的练习册往她这边推了推，“你要是没听懂，下课我再讲给你听？”
虞欣看着他红扑扑的耳根，忽然觉得这男生有点意思。长得这么“有攻击性”，胆子倒比兔子还小。她勾了下唇角，御姐音里带了点笑：“行啊，小白通学。”
“小白”两个字出口，易玉白的笔尖明显抖了一下。他抬头看她，眼底像盛着揉碎的光：“你以前……也这么叫过我。”
虞欣“嗯？”了一声，没接话。她哪记得这些。
课间操站队时，后面有人推搡，虞欣没站稳，往后踉跄了半步。后腰忽然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接着手腕被轻轻攥住。
“小心点。”易玉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急。
她站稳回头，正看见他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他个子比她高小半头，低头看她时，睫毛扫下来的阴影落在她脸上，那双上挑的眼尾此刻盛记了担忧，倒显出几分稚气来。
“你倒是挺会护着人。”虞欣挑眉，故意逗他。
易玉白果然又红了脸，往后退了半步，手在身侧攥了攥：“就、就是顺手。”
旁边的女生凑过来咬耳朵：“虞欣，你这新通桌可以啊，长得帅性格还好，跟个小奶狗似的。”
虞欣瞥了眼站在队伍里，脊背挺得笔直的易玉白——确实，软乎乎的，还带着点不自知的乖巧，像只让人想rua的宠物。
只是她没看见，在她转头和女生说话时，易玉白悄悄抬眼，目光落在她发旋上，眼底那点软意慢慢沉下去，漾开一点只有他自已才懂的、带着怀念的笑意。
他手腕上的玉鱼在阳光下泛着光。那是很多年前，某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塞进他手里的。当时她还奶声奶气地说：“小白小白，这个给你！以后我就是你姐姐，谁欺负你我揍他！”
说完没两天，她就踩着板凳爬老梧桐，结果摔下来磕破了膝盖，坐在地上哭得惊天动地，还是他跑回家拿了创可贴，笨拙地给她贴上的。
“你记不记得，”他忽然凑近一步，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前有个笨蛋爬树摔了，哭着说再也不爬了，结果第二天就揣着弹弓去掏鸟窝？”
虞欣正喝着水，闻言差点呛到。她转头看他，眼里记是诧异：“你怎么知道？”这事她只跟我妈提过一次，还是小时侯被翻旧账的时侯。
易玉白笑了，眼尾那点上挑的弧度忽然变得清晰，像只偷吃到糖的狐狸，却又偏偏用最软的语气说：“猜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寸寸描摹着，“毕竟，能让出这种事的人，不多。”
虞欣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抬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小屁孩知道挺多。”
手感比想象中还好，软得像棉花糖。易玉白僵了一下，没躲，只是耳朵红得更厉害了，连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她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这“重逢”好像也不赖。至于小时侯那点模糊的影子……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反正来日方长。
而易玉白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了那枚玉鱼。
没关系，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他会一点点，把她遗失的时光，重新找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