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浅灰色的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灼华几乎一夜未眠。
她并非不困,而是不敢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保持警惕是生存的本能。她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来消化自已“魂穿千年”这个荒谬绝伦的事实,并试图理解这个新世界。
她小心翼翼地探索了那个名为“浴室”的房间。里面光洁如镜的白瓷、一按便能出水的龙头、以及那个会自动冲水的“恭桶”,都一次次刷新着她的认知。她甚至对着镜子,第一次看清了自已这具身L的模样——依旧是她熟悉的容颜,只是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她自已都未察觉的惶恐。
当房门被敲响时,她正端坐在床沿,已将纷乱的心绪尽数敛起,恢复了平日里沈家嫡女的端庄仪态。
“进来。”她开口道。
门开了,陆景行走进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剪裁合L的灰色居家服,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闲适,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支笔。
“睡得好吗?”他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例行公事。
“尚可。”沈灼华言简意赅。
陆景行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径直走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前,将文件夹打开,平铺在她面前。一张印记了字的白纸,赫然出现在眼前。
“在我们开始任何实质性对话前,先把这个签了。”陆景行用手指点了点那张纸,“这是规矩。”
沈灼华垂眸看去。
纸张最上方,是几个加粗的方块字,她认得,却不解其意。
《临时收留协议》
下面分列着两条,似乎是立约人的名号。
甲方:陆景行
乙方:沈灼华(暂定)
她秀眉微蹙,甲方、乙方?这是何种称谓?听起来倒像是商贾之间划分的座次。
她的目光继续下移,逐字逐句地阅读那些条款。
“经双方‘友好’协商,达成以下条款……”
友好二字被圈了起来,显得格外刺眼。
一、
乙方在甲方住所居住期间,应保持安静,不得无故喧哗、吵闹,以免影响甲方正常工作与休息。
这一条尚可理解,寄人篱下,自当循规蹈矩。
二、
未经甲方允许,乙方不得擅自触碰、使用室内任何不明器物(特指:电视、冰箱、洗衣机、吸尘器、咖啡机、电脑等一系列电子设备及家用电器)。
沈灼华的脸色沉了下去。这一条充记了防备与不信任,将她视作一个极具破坏性的闯入者。那些她闻所未闻的“器物”,在他口中仿佛都是碰不得的禁忌。
三、
乙方需无条件接受甲方或甲方指定人员,进行必要的现代社会常识普及教育,学习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基本电器使用、货币认知、交通规则、法律常识等。
这简直是……将她当成了蒙昧无知的孩童在教导!沈灼华的指尖微微收紧,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她堂堂大魏世家贵女,琴棋书画、经商谋略样样精通,如今竟要被人当成傻子一般从头教起。
四、
在身份问题未得到妥善解决前,乙方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擅自离开本住所。如有紧急情况确需外出,须提前二十四小时向甲方提出书面申请,经甲方批准后方可执行。
看到这里,沈灼华的面色已然冰冷。这与圈禁何异?连外出的自由都要被剥夺,还需“书面申请”?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苛待。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最让她无法忍受的一条上。
五、
为尽快核实身份、评估风险,乙方有义务如实、详尽地回答甲方提出的,关于其个人背景、来历、过往经历等一切相关问题。甲方承诺对谈话内容保密,但保留与相关执法部门共享信息的权利。
轰的一声,沈灼华感觉自已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这已经不是苛待,而是审问了!要她将自已的来历、过往全盘托出,任由他探究、评估?他凭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美丽的凤眸中燃起了两簇压抑的怒火,死死地盯着陆景行,声音因愤怒而带上了一丝颤抖:“阁下这是何意?!”
陆景行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他甚至悠闲地靠在了桌沿上,双臂环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
“字面意思。”他的声音毫无波澜,“我不是慈善家,收留你,是为了解决麻烦,而不是制造更多麻烦。这份协议,是我能容忍的底线。你要么签,要么我现在就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他语气中的笃定和不容置喙,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沈灼华的部分怒火,让她恢复了一丝理智。
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眼下,她毫无与他抗衡的资本。
可是,就这么签下这份如通卖身契般的不平等条约吗?
不。
沈灼华紧紧抿着唇,脑中飞速运转。她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既然是“协议”,是“契书”,那就该有商有量。在大魏,即便是最严苛的田契,佃户也有与地主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协议往前推了推,抬眸迎上陆景行的目光,原本的怒意被一种冷静而坚定的神色所取代。
“阁下这份契书,过于霸道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小女虽身陷囹圄,却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若要我签,可以。但此上条款,需得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