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景象让冯柳呆滞片刻。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清扬，眼角溢出泪水，连忙拽着赵玄的衣角，声音哽咽亦有畏惧，“阿姊，你......你何故要杀山主？”
赵玄蹙眉，对这个称呼不满。
自己与其只是见过数面，远称不上交情深厚。她本想扯开衣角，可又想到了冯宏毅（冯柳的父亲），无奈，她只能拉起冯柳的手，以示安慰。
陈清扬神色古怪，目光在冯柳与赵玄之间游离，一种被戏耍的恼怒涌上心间！可形势如此，他还是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只能一拳砸向黄土。
赵玄瞧见他这窝囊样，不由莞尔一笑，“小妹误会了，阿姊只是想看看陈狗此人怎样，适不适合作为我的下属！”
冯柳半信半疑，桃花眼忽闪忽闪的，胆子也随着那声小妹大了起来，“真的？”
“阿姊还会骗你不成？”赵玄眸中闪过一抹异彩，被陈清扬捕捉住了，那眼神，似是有着愧疚。
‘有故事！’陈清扬暗叹一声，悬着心也是放下了，自己短时间当是无虞。
得知自己处境后，他手掌搭在膝上，缓缓起身，“昭阳......”
话音未落，就收到了属于赵玄的斜睨。
陈清扬狐疑的扫视二人后，立即会意，改口道，“玄君，既然都是误会，可否放在下离开？”
“离开？”赵玄冷笑一声，“若你是我，会放任危险离去？”
陈清扬哑然，自己那时就不该暴露昭阳君一事的，本以为是筹码，没想到变成了枷锁。
冯柳神色焦急，眸中有着希冀，“山主大人，你......你不能离开啊！”
“我不离开，难不成在这里做小伏低？”陈清扬瞥了一眼赵玄，意有所指。
“陈狗，没必要如此阴阳怪气。”赵玄神色清冷，“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之前所言为真，这寨子的军师，我便予你！”
赵景听闻，心中愤恨，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将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察觉到赵玄并未起杀意，陈清扬得寸进尺，“军师而已，还不是得被你约束？”
“蹭！”
剑光又是在陈清扬脸上一闪而过。
赵玄冷声道，“这机会，是我看在冯伯的面子给你的！”
陈清扬吓得一哆嗦，这女人，不是善茬，还是见好就收。
“玄君言笑了，在下一时嘴嫖，还望玄君莫要介怀！”
然而，赵玄并未收剑，只是静默。
此时两个士卒小心翼翼的端来木盆。
盆里堆着沾满泥土、灰黑扭曲的蕨根，形态丑陋，散发着一股土腥和微涩的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短暂的聚焦在那盆不起眼的“树根”上，充满了怀疑——这玩意儿真能吃？
“便是此物？”赵景瞥了一眼盆中之物，讥笑道，“形如朽木，色如腐土，陈清扬，你莫不是戏耍玄君，欲以此毒物脱身？”
冯柳担忧地看向陈清扬，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陈清扬强自镇定，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稳笃定：“玄君明鉴，此物名唤蕨根，生于山野，其貌不扬，却内蕴生机。只是需经处理，方能去其苦涩，显其甘味，饱腹充饥不在话下。请允在下亲自处理，一试便知。”
赵玄审视着他。
片刻，她终于缓缓移开长剑，冷声道：“好！我便拭目以待！”她挥了挥手，“带他去灶房。”
几人来到灶房。
灶房简陋，是由几根朽木与黄土垒成，上面盖了些茅草，时不时还会渗些雪水下来。
赵玄皱皱眉，但还是走了进去。
陈清扬厌弃之情更甚，但已经没时间计较这些了，他捋起袖子迅速行动起来。
将蕨根上的泥土仔细搓洗干净。随后，他找来石臼和木杵，开始用力捶打那些粗硬的根茎。
“咚咚咚……”沉闷的捶打声在灶房里回荡。陈清扬挥汗如雨，冯柳在一旁看着，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紧张地攥着衣角。
“山主大人，这……这样真能行吗？”冯柳看着被捣烂成糊状的蕨根浆，忍不住小声问道。
“相信我。”陈清扬抹了把汗，语气异常坚定。
但他心中也在打鼓，自己只是偶然间见到几位大爷做，并未清楚其中关节。
他将捣烂的蕨根浆倒入盛满清水的木桶中，用力搅拌、揉搓，浑浊的汁液混合着纤维在水中散开，再次重复揉搓、沉淀的过程。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桶中的水终于不再浑浊刺眼，变得澄清了许多，底部则沉淀了一层灰白色的细腻淀粉。
见此，他心中大定，方向没错。
紧接着，他小心地将上层清水滤掉，留下桶底的湿淀粉，找来一块相对干净的粗麻布后，将湿淀粉包裹起来，用力挤压，沥去多余的水分，最后，他得到了几块灰白色的、略显湿润的蕨根粉团。
火苗窜起，锅中之水渐渐沸腾。
陈清扬地将粉团削成薄片，投入沸水中。
薄片在水中翻滚，渐渐变得透明、柔软，散发出一种极其清淡、带着山林气息的独特清香，与之前的土腥味截然不同。
片刻，蕨根粉片煮熟了。
陈清扬用木勺捞出一些，盛在一个粗陶碗里。那粉片呈现出半透明的灰白色，质地看起来柔韧。
灶房内外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碗冒着微微热气的、从未见过的食物上。
陈清扬端起碗，深吸了一口那独特的清香。他拿起一片，吹了吹，然后，看向众人。
没有人愿意一试！
陈清扬只能闭上眼，颤颤巍巍的将‘刀削面’送入口中。
没有味道，也没有.....没有东西？
陈清扬睁开眼，只见冯柳皱着眉头，样子很是奇怪，周围的人也是看着冯柳，眼中有担忧，也有好奇。
陈清扬瞧见了冯柳嘴角的那抹微白，旋即想到可能是这丫头抢了自己筷子上的‘面’。
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有毒？那自己岂不是完了？
好在下一刻，冯柳终于是在众人期待中缓了过来，她轻扇自己的舌尖“汤！烫！烫！”
陈清扬虚弱得用手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我去，大姐，你这样是真的吓人啊！’
待冯柳略微缓解后，她眼冒星光，抓住陈清扬的手，“山主大人！真的……真的可以吃！味道……很好，还有点甜！”
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赵玄紧盯着冯柳的神情变化，确认她无任何不适，眼中最疑虑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审视。她缓步上前，从冯柳手中接过碗，亲自夹起一片放入口中。
入口柔韧，咀嚼间，那股独特的、带着山林清气的甘甜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虽不及精米白面，却自有一种朴实自然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它能实实在在地提供食物！
终于，她放下陶碗，目光复杂地看向脸上沾着黑灰，略显狼狈的陈清扬。
“好。”赵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陈清扬，你证明了你的价值。从此刻起，你便是这‘凰栖寨’的军师。”
陈清扬回过神，意识到情况不对，“凰栖寨，不是落凤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