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育强中学的空气,永远弥漫着一股陈旧粉笔灰、青春期汗液和廉价油炸食品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这味道像一层油腻的膜,糊在周小星的鼻腔里,也糊在他的心上。
他坐在高三(二)班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像一块被强行嵌入的、格格不入的灰色石头。窗外是南方城市七月流火般的闷热,阳光白得刺眼,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教室里老旧吊扇吱呀吱呀徒劳地旋转,搅动着沉闷的空气,却带不来一丝真正的凉意。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平淡无波,像一台设定好的复读机,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符号在周小星眼前扭曲、模糊,最终化作一片毫无意义的雪花噪点。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课桌下自己的左手腕上。宽大的校服袖子被刻意拉下,遮住了手腕内侧那道新鲜的、微微凸起的粉红色刀痕。那是昨晚留下的。当刀疤杰那张因恐惧和谄媚而扭曲的脸,捧着钱包跪在自己脚下的画面又一次在脑中闪回时,当那句警察办案脱口而出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重的虚无和自我厌弃——厌弃这该死的卧底任务,厌弃这身不得不穿的校服,厌弃这个顶着周星星儿子光环却只想缩进壳里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疤痕,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短暂的、病态的清醒,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明知无用,却无法放手。
厌学。这两个字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紧紧勒住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沉闷的钝痛。逃离这里的念头,比窗外的烈日还要灼热。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轻轻推开。
班主任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同学们安静一下,我们班新转来一位同学,大家欢迎。
敷衍的、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周小星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门口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她穿着圣育强中学那身同样洗得有些发白、领口袖口却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蓝白校服,背着一个同样干净但看得出年头的旧帆布书包。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扎在脑后的马尾辫,乌黑,顺滑,像一匹上好的黑缎,被一根最普通的黑色皮筋束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碎发逃逸。她的脸颊线条清晰而柔和,肤色是健康的象牙白,鼻梁挺直。但让周小星混沌的视线瞬间聚焦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沉静,清澈,深处却像藏着两簇跳动的、冷冽的火焰。目光扫过教室时,没有任何新人的怯懦或讨好,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像刚刚开刃的刀锋,平静地划过空气,带着无形的锋芒。这眼神,与这所充斥着浮躁、油腻和欺软怕硬气息的学校,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刺破了周小星心头的灰霾。
我叫林晚。她的声音不高,带着少女的清冽,却异常平稳有力,清晰地穿透了教室的嗡嗡声,双木林,夜晚的晚。
没有多余的话,她径直走向周小星斜前方、隔着一个过道的那个空位。坐下,放书包,拿出书本,动作流畅而安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利落感。她的背脊挺得很直,像一棵峭壁上的小松。
啧,挺拽啊后排传来刀疤杰一个跟班压低的嗤笑。
林晚置若罔闻,连眼睫都没颤动一下。她翻开书页,那专注的侧影,仿佛瞬间在她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隔绝了所有的窥探和杂音。
周小星的目光在她挺直的背影上停留了几秒。那双淬火般的眼睛,像一道强光,短暂地刺穿了他心头的浓雾。他下意识地,将左手腕更深地缩进了袖口里。一丝极其微弱的好奇,混在浓重的厌烦中,悄然滋生。
圣育强的课间,是弱肉强食法则最赤裸的展示场。刀疤杰在经历了睡梦罗汉拳和当众下跪的奇耻大辱后,虽然暂时不敢再招惹周小星,但他那无处发泄的暴戾和急于找回场子的焦躁,像沸腾的岩浆,总要找到一个出口。
这天课间,周小星被一股莫名的烦躁驱使,起身想去走廊尽头那个几乎废弃、堆满杂物的洗手间抽根烟,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他低着头,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帆布鞋无声地踩过油腻的水磨石地面,像一道贴着墙根的阴影。
刚拐过楼梯转角,一阵压抑的呜咽和嚣张的辱骂声就灌入耳朵。
妈的!让你带的钱呢就这点打发叫花子啊!
杰…杰哥,我真的…只有这些了…午饭钱…
午饭呵,我看你这种废物,喝水就能活!滚!
紧接着是书本被粗暴撕扯、散落一地的哗啦声,和身体被推搡撞在墙壁上的闷响。
周小星的脚步顿住了。他抬眼看去。
狭窄昏暗的楼梯间死角里,刀疤杰和他两个獐头鼠目的跟班,正把一个瘦小的眼镜男生堵在墙角。那男生像只受惊的鹌鹑,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脸色惨白,校服被扯开,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旧T恤。地上,散落着几本被踩上脚印的课本和练习册,还有一个破旧的钱夹,里面零星的几枚硬币滚落出来,闪着卑微的光。刀疤杰正狞笑着,用脚尖碾着其中一本摊开的练习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又是这种戏码。周小星胃里一阵翻涌。熟悉的厌烦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比刚才更甚。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恶心。他收回目光,准备低头快速通过,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就在他抬脚欲走的瞬间,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破了污浊的空气:
放开他。
周小星猛地抬头。
楼梯间入口处,逆着走廊的光,站着林晚。她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马尾辫纹丝不乱,手里还拿着一本摊开的英文词典。她的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有些单薄,但站姿挺拔如松,那双淬火般的眼睛,此刻清晰地燃烧着冰冷的怒意,直直地射向刀疤杰的后背。
刀疤杰和他的跟班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愣,齐齐转过头。看到是林晚,刀疤杰脸上的狞笑先是一僵,随即被一种被冒犯的暴怒取代,扭曲得更加丑陋。他松开脚下被碾得不成样子的练习册,转过身,像一头被激怒的鬣狗,一步步朝林晚逼近。
哟呵新来的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淫邪地在林晚身上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下流,怎么想管闲事还是……他故意停顿,嘴角咧开一个恶心的弧度,目光瞟向刚刚挪到墙边、正犹豫要不要悄悄溜走的周小星,看上这个废物了想学人英雄救美不对,是美女救狗熊哈哈哈!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配合地发出刺耳的哄笑。
被点名的废物周小星,身体瞬间僵硬。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更深的自我厌弃的洪流猛地冲上头顶,让他眼前发黑。他攥紧了插在口袋里的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左手腕那道伤疤在袖口下灼热地刺痛着。逃走的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他恨刀疤杰,更恨此刻懦弱得连一步都迈不出去的自己。
刀疤杰见周小星毫无反应,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低着头,脸上的得意更盛。他不再看林晚,似乎觉得这个新来的女生不值一提,注意力重新回到周小星身上,仿佛要在他身上找回昨天丢失的所有面子。他带着浓重的汗味和烟臭味,几步就跨到周小星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低垂着头、浑身紧绷的少年。
怎么哑巴了昨天那牛逼劲儿呢刀疤杰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嘲讽,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小星脸上。他伸出那只布满粗茧和旧伤疤的大手,带着侮辱和绝对力量的压制,猛地揪住了周小星胸前的校服衣领,狠狠向上一提!
操!老子跟你说话呢!废物!
巨大的力量勒得周小星喉头一紧,双脚几乎离地。熟悉的窒息感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和心脏狂跳的鼓噪。左手腕的伤疤疯狂地灼烧着,提醒着他的无能和失败。他甚至忘了自己会格斗术,忘了自己是警察,只觉得自己真如刀疤杰所言,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他闭上眼,准备承受接下来可能的拳脚和更深的羞辱。逃吧,逃得远远的,离开这一切……
就在这绝望的窒息时刻,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就在刀疤杰的脑后:
我说,放开他。
刀疤杰揪着周小星衣领的手猛地一滞,不耐烦和暴怒彻底被点燃。他猛地扭头,对身后的林晚咆哮:臭婊子!给你脸了是吧!找死……
最后一个死字还在喉咙里翻滚,刀疤杰的声音戛然而止!
快!
太快了!
一直安静站立的林晚,在刀疤杰扭头的刹那,动了!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左脚向前半步踏稳,身体重心瞬间下沉,右臂如同蓄满力量的弓弦,闪电般探出!不是花哨的拳掌,而是五指张开如爪,精准无比地叼住了刀疤杰那只揪着周小星衣领的手腕!
拇指死死扣在他腕关节内侧一个微小的凹陷处,其余四指如同钢钳般向内收拢、下压、同时手腕猛地向下一拧!
呃啊——!!!
一声短促凄厉、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刀疤杰喉咙里炸裂开来!那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惊骇!他脸上所有的凶狠和暴戾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取代,五官扭曲成一团,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渗出!
那只揪着周小星衣领的手,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触电般松开!不仅如此,他的整条右臂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被反拧着,手腕被林晚死死扣住,整个人因为剧痛和力量失衡,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膝盖一软,眼看就要跪倒!
周小星只觉得喉头一松,窒息感消失,身体重新落回地面。他惊愕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刀疤杰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的脸,以及他那条被林晚单手拧成一个夸张角度、如同麻花般的手臂!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刀疤杰那两个跟班,脸上的狞笑彻底僵死,像两尊拙劣的泥塑,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
那个缩在墙角的眼镜男生,也忘记了害怕,张大了嘴,忘记了呼吸。
楼梯间死寂一片,只剩下刀疤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抽气和粗重的喘息。
林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在刀疤杰身体失控前倾的瞬间,她扣住对方手腕的右手猛地向侧后方一带!同时,左腿膝盖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迅猛地向上顶出!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膝盖结结实实地撞在刀疤杰因前倾而暴露无遗的胃部!
呕——!
刀疤杰的惨嚎变成了痛苦的干呕,身体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猛地弓了起来,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被彻底抽干。林晚顺势松手,向侧后方轻轻一让。
刀疤杰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支撑,如同一个破败的麻袋,软绵绵地、毫无尊严地向前扑倒在地。他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捂住剧痛的胃部,身体像筛糠一样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痛苦呻吟,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连挣扎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整个楼梯间,只剩下刀疤杰痛苦的呜咽和粗喘。
林晚站直身体,轻轻拍了拍校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的呼吸甚至没有变得急促,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那双淬火般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刀疤杰,然后转向他那两个已经彻底吓傻、面无人色的跟班。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警告。
两个跟班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浑身一激灵,双腿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下意识地连连后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连看一眼地上老大的勇气都没有。
林晚不再理会他们,目光转向了还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的周小星。
他呆呆地站着,胸前的校服衣领被刀疤杰揪得皱巴巴的,敞开着。刚才剧烈的拉扯中,一枚小小的、锃亮的银色物件,从他敞开的领口内侧,贴着心脏的位置,被甩了出来,掉落在几步之外油腻的水磨石地面上。
那是一枚小小的、造型独特的银质袖扣。仔细看去,那并非普通的装饰品,而是一枚微型警徽!盾形的轮廓,中央的国徽图案清晰可见,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坚定的微光。
周小星顺着林晚的目光,也看到了地上那枚警徽袖扣。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和秘密被揭穿的狼狈席卷了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扑过去捡起它,藏起来!
然而,林晚的动作比他更快。
她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伸出两根手指,极其自然地、不沾染一丝地上污垢地,捡起了那枚小小的银色警徽袖扣。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奇特的郑重。
然后,她走到周小星面前。近在咫尺。
周小星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这味道奇异地冲淡了楼梯间里刀疤杰带来的汗臭和血腥味。他僵硬地站着,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烫,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膛。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地面。
林晚没有说话。她只是平静地伸出手,白皙的手指捏着那枚小小的警徽袖扣,精准地找到周小星校服衬衫袖口内侧那个特制的、极其隐蔽的卡槽。
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枚冰冷的警徽,重新紧贴在了他心脏上方、袖口内侧的位置。微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做完这一切,林晚才抬起眼,那双淬火般的眸子,清晰地映出周小星此刻狼狈、惊惶、还带着未褪尽屈辱的脸。
她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很小,转瞬即逝,却像冰层裂开的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某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然后,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妙的、近乎调侃的探究:
周sir,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胸前那重新归位的警徽上,又缓缓移回他惊愕的眼睛,你爸当年卧底的时候,也这么狼狈吗
轰!
周小星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所有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那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回响。
周sir……
她叫他周sir
她认识他她知道他的身份她知道他爸!
她……她到底是谁!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连带着那浓得化不开的厌学情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浪狠狠冲开了一道缝隙。无数疑问在脑中疯狂翻涌,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猛地抬起头,第一次,毫无遮掩地对上了林晚那双淬火般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嘲笑,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
你……周小星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林晚却没有再给他发问的机会。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极其自然地转过身。马尾辫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她弯腰,捡起地上那本被刀疤杰踩踏过的、属于眼镜男生的英文词典,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还给还傻站在墙角的眼镜男生。
你的书。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眼镜男生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接过,结结巴巴:谢…谢谢…谢谢林同学!
林晚微微颔首,不再看地上死狗般的刀疤杰和那两个吓破胆的跟班,迈开步子,径直走出了这片狼藉的楼梯间。她的背影依旧挺直,步伐稳定,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楼梯间里只剩下周小星粗重的呼吸声、刀疤杰痛苦的呻吟,以及两个跟班手足无措的恐惧。阳光从高窗斜斜地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周小星脸上那尚未褪去的震惊和茫然。
他下意识地抬手,隔着校服布料,紧紧按住了左胸口,那里,警徽袖扣的轮廓清晰地硌着掌心,冰凉,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
狼狈吗
是的,狼狈透顶。
但周sir这三个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缠绕他多日的灰暗藤蔓。
她是谁
这个疑问,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厌学的泥潭里,激起了第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刀疤杰被两个跟班连拖带拽地架去了医务室,楼梯间短暂的混乱很快被上课铃声掩盖。但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整个圣育强中学再次炸开了锅,只是这一次,风暴的中心不再是周小星,而是那个刚转来不到一天、名叫林晚的女生。
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林晚!把刀疤杰打了!
什么!打了刀疤杰真的假的就那个扎马尾、看起来很文静的那个
千真万确!就在楼梯间!杰哥的手腕差点被拧断!还被一脚顶在肚子上,当场就跪了!吐得稀里哗啦!
我的天!她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啊!动作快得跟鬼一样!杰哥那两个跟班都吓尿了!
卧槽!这新来的什么来头这么猛
该不会是……跟周小星一伙的吧昨天杰哥才跪了周小星……
有可能!我听说当时周小星也在场!
啧,这下有好戏看了!杰哥能咽下这口气
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在走廊、厕所、操场每一个角落传播、发酵、变形。林晚的名字瞬间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走在校园里,总能收获无数道混杂着好奇、探究、畏惧甚至崇拜的目光。有人偷偷叫她冰山煞神,也有人私下传她是某个神秘武术世家的传人。
周小星的生活也因此被彻底打乱。他不再是唯一的焦点,但林晚同伙的标签,以及刀疤杰及其党羽投来的、更加怨毒和忌惮的眼神,让他陷入了另一种微妙的境地。厌学的情绪并未完全消散,但林晚那句周sir和那个平静却洞悉一切的眼神,像一根无形的线,时不时地牵扯着他,让他无法像之前那样彻底沉沦。
他试图去观察林晚。她依旧坐在他斜前方的位置,上课时背脊挺直,专注地看着黑板或书本,偶尔低头记笔记,马尾辫纹丝不动。下课要么安静看书,要么去走廊尽头的开水房接水。她很少与人交谈,面对那些探究的目光也视若无睹,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
她到底是谁警察卧底还是别的什么为什么认识他那句关于他爸的话……周小星心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乱麻。他几次想开口,但看到林晚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只能更加沉默,像一只困在玻璃罩里的昆虫。
刀疤杰在医务室躺了一天,才勉强能下地走路。手腕肿得老高,缠着厚厚的绷带,胃部的剧痛虽然缓解,但每次看到林晚或者周小星,那张本就因伤痕而扭曲的脸,更是狰狞得如同恶鬼。仇恨像毒藤一样在他心里疯长,但他暂时不敢再去招惹林晚。那个女生拧断他手腕时冰冷的眼神和恐怖的力量,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
然而,无法报复林晚的怒火,总要找一个宣泄口。而那个懦弱、总是低着头、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周小星,自然成了最好的目标。刀疤杰不敢再直接动手,但他和他那群同样憋着一肚子邪火的跟班,开始了更加阴险的报复。
放学铃声终于敲响,像救命的钟声。周小星抓起书包,几乎是逃也似的第一个冲出教室。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找个没人的地方透口气。教学楼外的空气带着傍晚的微凉,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低着头,快步穿过喧嚣的操场边缘,走向那条通往校外小路的僻静林荫道。夕阳将梧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下斑驳的光影。
刚走到林荫道中段,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不怀好意的口哨和嗤笑。
周小星心头一紧,猛地回头。
刀疤杰带着他那四个最忠实的狗腿子,从树后和拐角处堵了出来,形成半包围圈,彻底截断了他的退路。刀疤杰的手腕还缠着绷带,吊在胸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看向周小星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跑啊怎么不跑了周sir刀疤杰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嘲讽,有那个臭娘们撑腰,很威风是吧
周小星的心沉了下去,手心瞬间沁出冷汗。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干。厌烦和恐惧再次攫住了他,左手腕的旧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不想打架,只想离开。
杰哥,跟他废什么话!一个染着黄毛的跟班狞笑着上前一步,昨天那娘们打你,这账不得算在他头上兄弟们,给杰哥出气!他猛地从身后抽出一根不知哪里找来的、半米长的空心铁管!其他三人也纷纷亮出了家伙,有木棍,有链条锁,还有一个手里掂量着几块路边捡的板砖。
刀疤杰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弹簧刀。啪嗒一声脆响,雪亮的刀刃弹了出来,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刺目的寒光。他用刀尖指着周小星,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嗜血的笑容:
周sir,昨天那婊子拧我的手,今天,老子就挑断你一根手筋,不过分吧放心,死不了人,就是以后……嘿嘿,拿筷子可能费点劲他身后的跟班们爆发出一阵残忍的哄笑。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周小星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挑断手筋看着那步步逼近的刀刃和凶器,看着刀疤杰眼中毫不掩饰的疯狂,他知道,对方绝不是说说而已!这帮被彻底激怒、又被林晚震慑得无处发泄的混混,此刻真的可能下死手!
逃!必须逃!周小星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猛地转身,想冲出包围圈!
拦住他!刀疤杰厉喝。
两个手持棍棒的跟班反应极快,一左一右猛扑上来,铁管和木棍带着风声狠狠砸下,封死了他左右闪避的空间!周小星狼狈地矮身躲过横扫的铁管,却被另一根木棍重重砸在肩胛骨上!
呃!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撞在树干上。书包掉在地上。
废物就是废物!没了那娘们,你算个屁!刀疤杰狞笑着,握着弹簧刀,一步步逼近。刀刃的寒光刺痛了周小星的眼睛。他背靠着粗糙的树干,退无可退,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刀尖,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左手腕那道伤疤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幻痛。完了……
就在刀疤杰的刀尖几乎要刺破周小星校服袖子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暮色的黑色闪电,从林荫道入口处疾冲而来!速度之快,带起一阵劲风!
是林晚!
她的马尾辫在疾奔中飞扬,洗得发白的校服衣袂翻飞。那张总是沉静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寒霜,那双淬火般的眼睛,燃烧着纯粹的、凛冽的怒意!
她没有丝毫停顿,更没有一句废话。在距离最近那个举着链条锁、正背对着她、准备抽向周小星的跟班还有两米多远时,她脚下猛地发力蹬地!身体凌空跃起,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林晚的右腿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脚后跟如同战斧般,精准无比、势大力沉地劈砸在那个跟班的后颈上!
啊!那跟班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直接扑倒在地,手里的链条锁哐当一声掉在一边,彻底没了声息。
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瞬间震慑了所有人!
刀疤杰握刀的手猛地一抖,惊骇地扭头看向如同煞神般降临的林晚。
另外三个跟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同伴的瞬间倒地吓得魂飞魄散,动作齐齐一滞。
林晚落地,没有丝毫缓冲,借着落地的冲势,身体如同陀螺般疾速旋转!左腿如同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扫向旁边那个还举着板砖、目瞪口呆的黄毛!
啪!
鞭腿结结实实地抽在黄毛的肋下!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嚎响起!黄毛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抽得横飞出去,撞在另一棵梧桐树上,手中的板砖脱手飞出老远,人顺着树干滑落在地,蜷缩着身体痛苦哀嚎。
兔起鹘落,电光火石!
仅仅两击,一晕一重伤!
剩下的两个跟班,一个拿着铁管,一个拿着木棍,已经完全吓傻了,握着武器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看着林晚的眼神如同看着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别说进攻,连逃跑的勇气似乎都失去了。
林晚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利剑,越过这两个吓破胆的废物,死死钉在了握着弹簧刀、脸色煞白的刀疤杰脸上。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宣判般的肃杀:
动他,你找死。
刀疤杰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冷,握着刀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自己完了,对上这个煞神绝无胜算。极致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仇恨,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猛地将手中的弹簧刀朝着林晚的方向胡乱一扔,转身就想夺路而逃!
那把刀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寒光,落点却有些偏,并非直射林晚,而是朝着她侧后方、靠着树干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周小星飞去!
周小星瞳孔骤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晚动了!她没有去管那把飞向周小星的刀——那距离她有些远。她的目标,是转身欲逃的刀疤杰!
只见她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前弹射而出!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在刀疤杰转身刚跑出一步的刹那,林晚的右手,如同毒蛇吐信,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刀疤杰那只还吊在胸前、缠着绷带的伤臂!
啊——!!!
刀疤杰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手腕被拧断的剧痛瞬间再次爆发,痛彻心扉!
林晚抓着他的伤臂,没有丝毫怜悯,借着前冲的巨大惯性,身体猛地一个前空翻!
刀疤杰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天旋地转的恐怖力量从手臂上传来!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带得双脚离地,如同一个巨大的破布玩偶,被林晚抓着伤臂,狠狠地从她自己的头顶抡了过去!
一个教科书般完美的过肩摔!而且是利用对方伤臂作为发力点的、加倍残忍的过肩摔!
砰——!!!!
一声沉重到让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刀疤杰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似乎都震动了一下!尘土飞扬!
噗!刀疤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像被摔碎的瓷器般瘫软在地,四肢诡异地抽搐着,连呻吟都发不出来了,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出气声,眼神涣散,显然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就在刀疤杰被抡飞砸地的同时,那把被他扔出的弹簧刀,也旋转着飞到了周小星面前!
周小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完了!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他只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布料被撕裂的嗤啦声,以及一声近在咫尺的、压抑的闷哼。
周小星猛地睁开眼。
那把弹簧刀,没有扎在他身上,而是斜斜地钉在了他耳侧的树干上,刀柄还在嗡嗡颤动。
而挡在他身前的林晚,左臂外侧的校服袖子,被锋利的刀尖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一道鲜红的血痕,正迅速在白皙的手臂肌肤上洇开。
她……她刚才在摔飞刀疤杰的同时,竟然还分心用身体挡开了那把飞向他的刀!
夕阳如血,将整个林荫道染成一片悲壮的金红。尘土在光柱中缓缓飘浮。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刀疤杰和他失去战斗力的爪牙,痛苦的呻吟和死寂交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汗味和恐惧的气息。
周小星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左臂渗血的林晚,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看着她被划破的校服袖子下那道刺目的红痕,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巨大的震撼。
林晚仿佛感觉不到手臂的疼痛。她缓缓转过身,面对周小星。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她清冷的侧脸轮廓,那双淬火般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周小星狼狈不堪的身影。她的目光扫过他惊魂未定的脸,最后落在他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双手上——那双手,因为恐惧和愤怒,还在微微颤抖。
她的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邀功,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那失望很淡,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周小星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
她轻轻抬起没受伤的右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正是周小星校服衬衫内侧,那枚警徽袖扣隐藏的地方。
然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周小星颤抖的拳头上,声音不高,却如同冰珠砸落,清晰地穿透了林荫道死寂的空气:
周小星,她第一次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警徽,是戴在心里的。不是让你缩在壳里发抖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周小星的心上。
警徽戴在心里……
缩在壳里发抖……
厌学的灰暗,被刀疤杰欺凌的屈辱,自残的软弱,以及刚才面对危险时那刻骨铭心的恐惧和无助……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林晚这句平静却如同审判的话语前,轰然崩塌!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底最深处冲上头顶!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混杂着羞愧、不甘和某种沉睡已久的热血的强烈冲动!这股冲动是如此汹涌,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犹豫和退缩!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因为激动和强烈的情绪冲击而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但目光却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坚定!他死死地盯着林晚,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下一秒,在所有人(包括地上那几个还有意识的跟班)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周小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抬起右脚,狠狠踩在脚边一个晕厥跟班掉落在地的、足有手腕粗的实心木棍上!
咔嚓!
木棍应声断裂!
他俯身,动作迅捷如电,一把抄起那根断掉、但前端更加尖锐的、足有半米长的木棍断茬!粗糙的木刺扎进掌心,带来轻微的刺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然后,他一步踏出,站到了林晚的身边。不是躲在她身后,而是与她并肩!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汗渍和尘土,眼神却像被彻底擦亮的刀锋,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他扬起手中那根尖锐的木棍断茬,棍尖直指地上如同死狗般瘫着的刀疤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响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吼,响彻整个林荫道:
妈的!来啊!不是要挑老子的手筋吗!起来啊!刀疤杰!!
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地上那几个还能动弹、正惊恐地看着他的跟班,如同受伤的孤狼发出最后的咆哮:
还有你们!一起上!今天老子奉陪到底!看谁先躺下!
那根尖锐的木棍,在他手中,如同指向地狱的投枪。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校服敞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还有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的、年轻而充满爆发力的胸膛轮廓。
这一刻,那个厌学的、只想逃避的、懦弱的周小星,仿佛被彻底撕碎。站在这里的,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终于亮出獠牙的战士!
林晚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如同炸毛狮子般、爆发出惊人气势的少年。她脸上那层冰冷的寒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第一次清晰地碎裂开来。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迅速从她眼底蔓延开来,点亮了那双淬火的眸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那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声的认可。
然后,她的右手,猛地探向自己左臂被划破的校服袖子!
嗤啦——!
一声更加响亮的撕裂声!
她竟直接将那被划破的半截袖子,粗暴地撕扯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野性的力量感!
布料飘落。
夕阳下,林晚裸露出的左臂,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而在她白皙的上臂外侧,紧贴着肌肤的位置——
一枚和周小星胸口一模一样的、锃亮的、盾形的银色警徽,在金色的余晖中,骤然折射出冰冷、璀璨、却又无比温暖的光芒!
那光芒,如同黑夜中骤然点亮的灯塔!
周小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随即又被巨大的狂喜和释然填满!果然!她也是!
林晚没有看他,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地上那些彻底被吓破胆、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的跟班。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宣告:
港岛警队,O记见习督察,林晚。她微微停顿,侧头,看向身边还紧握着木棍、胸膛剧烈起伏的周小星,唇角那抹笑意加深,带着一丝鼓励,这位,西九龙重案组,见习督察,周小星。
她上前一步,弯腰,从地上刀疤杰瘫软的身体旁,捡起那把掉落的弹簧刀,用撕下的校服布条随意地擦了擦刀柄上的指纹和血迹。
现在,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刀,目光再次扫过地上那些面无人色的混混,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以涉嫌严重伤人、非法持有攻击性武器、组织黑社会性质活动……等罪名,正式拘捕你们。
她的话音刚落——
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校园傍晚的宁静!几辆蓝白涂装的警车闪烁着刺目的红蓝警灯,如同钢铁洪流般,猛地冲进了圣育强中学的校门,朝着林荫道方向疾驰而来!
警笛声如同胜利的号角。
周小星紧绷的身体,在听到警笛声的刹那,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松弛下来。手中的木棍断茬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亢奋与释然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他背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角不断滚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林晚手臂上那枚在警灯映照下熠熠生辉的警徽。
林晚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她撕下另一块相对干净的校服布料,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熟练地开始为他简单包扎刚才被木棍砸中、此刻才感到剧痛的肩胛骨位置。
嘶……周小星疼得吸了口冷气。
忍着点。林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手上包扎的动作却稳而快。处理好周小星的伤,她才随意地给自己手臂上那道刀口缠了几圈。
警车已经停下,车门打开,数名身着制服的警员迅速下车,持枪警戒,控制现场。一个穿着便服、看起来像是领队的中年警官快步走了过来,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林晚和周小星身上,眼神复杂,有赞许,也有无奈。
林督察,周督察,中年警官开口,声音沉稳,任务简报里,可没提要闹这么大动静。
林晚站起身,平静地敬了个礼:报告黄sir,目标人物刀疤杰及其同伙持械意图行凶,袭击同僚,暴力拒捕。我们被迫采取必要防卫措施,现场已控制。她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刀疤杰和哀嚎的黄毛,主犯刀疤杰,涉嫌组织校内暴力团伙、勒索、蓄意伤人,其手机内可能存有大量勒索证据及校外涉黑团伙联络信息。其余从犯,一并带回。
黄sir看着林晚条理清晰的汇报,又看了看地上惨不忍睹的刀疤杰,嘴角抽了抽,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挥挥手:叫救护车!把地上这些‘暴力拒捕’的,都给我铐起来!仔细搜证!
警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手铐的金属撞击声和混混们惊恐的哀嚎求饶声混成一片。
周小星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林晚按住了肩膀。她看着他,那双淬火的眸子里,此刻映着闪烁的警灯,也映着他狼狈却不再迷茫的脸。
感觉怎么样她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周小星靠在树干上,感受着肩胛骨的钝痛,看着眼前忙碌的警员和地上被铐走的仇敌,又看了看身边手臂染血却依旧站得笔挺的林晚。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情绪在胸腔里激荡、冲撞。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疼痛、疲惫,却无比畅快、无比真实的笑容,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爽!他顿了一下,眼神灼灼地看着林晚,从来没这么爽过!
林晚看着他脸上那如同拨云见日般的笑容,眼底最后一丝冰霜也悄然融化。她伸出手。
周小星愣了一下,随即也抬起没受伤的右手。
两只沾着灰尘和血迹的手,在闪烁的红蓝警灯下,在圣育强中学这片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上,紧紧握在了一起。一个温热有力,一个微微颤抖却坚定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