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在图书馆当众拦住陆沉表白时,对方连眼皮都没抬。
打赌吗陆沉指尖划过刚拿下的竞赛金杯边缘,赢了全校为你广播道歉。
我脑子一热:输了呢
做我女仆一周,随叫随到。
全校哄笑中我咬牙应下——学霸亲口认证的必输之赌。
七天里我替他赶跑追求者、买咖啡、做笔记...
浴室传来哗啦一声闷响后,我撞开门。
只看见一地玻璃碎片和倒地的陆沉。
浴室雾气氤氲,他腕间那道暗红伤疤触目惊心。
陆沉伸手将我拽近:吓到了这才是真实的我。
他掌心炽热贴着我的腰。
门铃响了,室友尖刻声音冲进来:
苏韵!滚出来解释你跟陆沉是不是在恋爱
傍晚五点四十七分,夕阳最后的滚烫余晖穿过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勉强切开一排排高耸书架形成的幽深峡谷。空气里是陈年纸张闷久了发酵出的特有气味,混杂着一点空调送风不情不愿的凉意。
苏韵站在峡谷的尽头,呼吸有点急,不是跑的,是攥出来的紧张。她面前几步远,陆沉背对着她,正慢条斯理地把最后几本书塞进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双肩包。侧影被拉长,落在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上,像一柄沉默的尺子,笔直,带着精确到刻度的距离感。
她嗓子眼发紧,手心全是滑腻腻的汗。这个角落不算偏僻,此刻却异样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咚咚响。
就是现在。再不说,勇气就要漏光了。
陆沉!
苏韵猛地拔高了调门。声音在空旷的阅览区炸开,带着一丝不管不顾的尖锐,瞬间撕裂了图书馆的死寂。几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带着被打扰的不悦、纯粹的惊讶或者看好戏的兴奋,立刻从各个书架缝隙里、座椅背后黏了过来,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陆沉拉上背包拉链的动作顿住了半秒。
他转过身。
光线落在他脸上,鼻梁很挺,薄唇没什么弧度。那双眼睛抬起来,没什么情绪地看过来,平静得像冬日封冻的湖面,别说波澜,连一丝水汽都欠奉。被那双眼睛看着,苏韵那点孤注一掷的勇气,像阳光下的薄雪,瞬间蒸腾得稀薄,只剩下尴尬的湿气留在嗓子里。
周围彻底安静了,只剩下日光灯管低沉的嗡鸣。
苏韵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无声的倒计时中绷紧、发抖,但她已经没有退路。声音在安静得窒息的空气里艰难挤出,干涩发紧:
我……我是金融系二班的苏韵……她像念一份格式工整的自我介绍稿,我关注你很久了……从你上学期拿下机器人大赛冠军开始……然后是这次的国际物理邀请赛……你的解题思路,你的逻辑……她试图找到更精准的词汇来描绘那种无形的吸引力,却发现贫乏得可怜,……太厉害了。
那些黏着她的目光,此刻变成了实质的讥诮。她喉咙发堵,像被塞了一团沾了水的棉花。
陆沉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甚至微微侧了下头,仿佛在听,又仿佛只是避开过于直射的光线。那点细微的偏移,却像冰锥精准地刺穿了苏韵最后的幻想。他不是在审视她,他只是在确认声音的方位。或者说,他只是在等她说,说完,然后结束这个无聊的干扰。
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裹挟着她,让她的话冲口而出,彻底偏离了预设的任何优雅或真诚的轨道。
陆沉,我——她吸了口气,仿佛最后的冲锋,——我喜欢你!
尾音带着点破音的尖利,在空气里颤巍巍地消散。说完这几个字,她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全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疯狂的擂鼓。
安静。
绝对的、令人心慌的安静。
落针可闻这个词第一次有了如此具象和残酷的含义。她能清晰地听到几排书架后有人压抑地嗤笑了一声,那声音细细的,却像淬了毒的针。空气凝固了,沉沉地压下来。
陆沉的目光终于在她脸上聚焦了一瞬。极短的一瞬,苏韵甚至觉得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近乎于审视实验材料的评估,冷静、漠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谓。然后,那点目光就滑开了,重新落回他手中的背包上。那神态姿态,仿佛刚才那场当众的告白,不过是书架缝隙里掉落的几缕无关紧要的尘埃。
他甚至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绝。
连拒绝都吝啬给予,彻底的忽略。
苏韵站在原地,血液从涨红的脸颊飞速褪去,瞬间变得惨白。难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头顶。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那些视线里赤裸裸的同情和嘲弄,每一道都像鞭子,抽打在她裸露的神经上。脚底像生了根,钉在原地,又冷又麻。
就在苏韵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无声的酷刑逼得转身逃跑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打赌吗
陆沉的声音不高,清清冷冷,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投进冰湖里的一粒石子。他微微抬起眼帘,目光穿过半米的距离,平静地落在苏韵脸上。
四周那些窃窃私语瞬间停歇,注意力被这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转折狠狠拽住。
陆沉抬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般,拂过桌面上那个刚才被他随手放在那里、光可鉴人的国际物理邀请赛奖杯。冰凉的金属底座在夕阳余晖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晃过苏韵的眼睛。
我输一次,他淡淡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落地的冰珠,全校广播公开道歉,你想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空气骤然收紧。
全校广播公开道歉!这个筹码……带着巨大的诱惑,也裹挟着令人心惊的狂妄。所有人的目光在陆沉平静的面容和苏韵苍白的脸孔之间来回撕扯,空气被无形的张力绷紧。
苏韵的心脏停跳了半拍。全校道歉把她刚刚承受的羞辱加倍还回去这个念头带着强烈的报复性甘美,冲击得她指尖都在发颤。可陆沉这个名字本身,就是必胜的等号。她艰难地咽了下唾沫,嗓音干涩:
那……输了呢
陆沉的视线锁着她,像在做一道逻辑清晰的填空题。他的眼神没什么重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做我女仆一周,随叫随到。我的要求,无条件执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的低笑在角落爆发开来。学霸陆沉亲自认证的必输之局!苏韵会为这次鲁莽的告白付出丢尽脸的代价。那低笑声像是无数只冰凉湿滑的手,缠绕上来。
苏韵站在笑声的旋涡中心,牙关紧紧咬住。难堪还在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钉上耻辱柱的愤怒和不甘。全校道歉……想象那些刚刚嘲笑她的人,在喇叭下被迫念出对不起的画面……
强烈的情绪冲垮了理智的最后一道闸门。
好!她猛地抬头,声音有点发颤,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直直对上陆沉平静无波的眼睛,我赌!说到做到!
陆沉的嘴角似乎往上牵了一下。极细微的弧度,快得像错觉,那笑意没抵达眼底,反而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冰冷疏离。他甚至没再多看她一眼,拎起背包,转身,步子迈得平平稳稳,颀长的身影利落地切断了最后一线暖色的夕光,融入图书馆深处更浓稠的阴影里。
徒留苏韵一个人站在原地,在众多含义不明的目光灼烤下,攥紧的双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痛楚刺破愤怒,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接下来的七天,将是何等的炼狱。而那个带她踏进去的人,眼底只有终点的坐标,毫无波澜。
清晨六点十五分。刺耳的手机铃声把苏韵从短暂而混乱的浅眠中硬生生撕扯出来。她抓起手机,刺目的冷白屏幕光在昏暗的寝室里显得格外狰狞。
发信人是一个陌生号码。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冰冷的时间、地点和指令,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感。
7:00。西门早点摊。买两份蒸饺一份小米粥。不要葱花。
陆沉。
女仆生涯的第一道命令,像一块冰,狠狠砸进苏韵刚睡醒还有些滞涩的脑子。
她冲到西门时刚好七点整,早高峰的队伍已经排到路边,人声鼎沸。蒸腾的热气和各种早餐混杂的气味撞进鼻腔。陆沉就站在不远处一家关着门的店门口檐下,肩宽腿长,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运动裤,晨光里干净清爽得晃眼。他根本没看拥挤的人流,低头看着手机,与周遭的喧嚷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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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吸了口气,挤进排队买蒸饺的队伍里,在摩肩接踵里护住那两盒滚烫的蒸饺和滚烫的粥袋。烫意穿透塑料盒直达掌心,她咬牙忍着,挤出人群。
陆沉终于从手机上抬了下头。苏韵气喘吁吁地把东西递过去,额头一层薄汗,手心一片通红的烫痕。
陆沉的目光在她微皱的眉毛和被烫得发红的指尖上掠过,停留了大概零点一秒。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伸手接了过去,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掌心那道刺痛的灼热。
动作慢了三十秒。他声音没什么起伏,掂了掂手中的塑料袋,下次准时。
他说完,甚至没再看她脸上是错愕还是愤怒,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很稳,像是完成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交付程序。
苏韵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混入晨光中,手心火辣辣地疼,胸口憋着一股闷气不上不下。替罪羊被利用念头刚冒出来又被压下。愿赌服输,七天而已。她咬了咬后槽牙,把这口气狠狠咽回去。这口气里还掺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原来在陆沉眼里,她真的就只是个跑腿工具。连买早点的队伍拥挤导致的手烫和时间误差,都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误差修正项而已。
第三天中午刚过,苏韵的手机几乎是踩着点震动起来。
立刻。第二实验楼三楼阶梯教室外走廊。清理障碍物。十分钟。
障碍物苏韵莫名其妙赶到地方。只见楼梯口堵着几个穿得花枝招展、显然精心打扮过的女生,为首的秦雪,金融系系花,捧着一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正涨红着脸,对着紧闭的阶梯教室门说着什么,声音发嗲,断断续续隔着门飘出来:陆沉学长……那个模型拼好了……想请你看看……
苏韵脚步一顿,瞬间明白了障碍物的含义。陆沉是要她当恶人,替他赶走这些锲而不舍的骚扰者
几个女生已经看到了她,眼神瞬间从期盼变成了不加掩饰的敌意,尤其是秦雪,上下打量她的目光像在掂量一件不合格的商品。
苏韵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走过去:麻烦让一让,别堵在这……
你谁啊一个卷发女生立刻呛声,我们等陆沉学长碍着你什么事了
秦雪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声音又甜又腻:某些人,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什么身份。陆沉学长是你这种送外卖的能巴结上的早点认清现实,省得丢人。
苏韵的心被刺了一下,火气瞬间蹿了起来。送外卖巴结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到极致,甚至带上了一点陆沉式的冷漠:陆沉让我转告各位,实验室门口,禁止闲杂人等停留挡道。他需要绝对的安静环境。
她故意顿了顿,模仿陆沉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各位如果有学术问题请预约办公室时间,私人问题,包括礼物——她目光刻意在那精美的礼品盒上停了停,秦雪的脸瞬间煞白,一律拒收。请立刻离开。否则,他会联系保卫处。
一番话掷地有声,尤其顶着陆沉转告这顶帽子,效果立竿见影。几个女生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秦雪捧着盒子的手都微微发抖,眼圈迅速泛红,狠狠瞪了苏一眼,仿佛她才是十恶不赦的罪魁祸首,然后猛地一跺脚,转身跑了。其他女生也作鸟兽散。
走廊瞬间空荡安静。
几乎同时,阶梯教室的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陆沉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走了出来,额发微微有些汗湿,带着一丝刚从思维战场撤下来的倦意。他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走廊,落在苏韵脸上,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像是在检查某个课题模型是否正常运行。
做得不错。他嘴角似乎极淡地向上弯了一下,又瞬间敛去,像一片雪花落水即化。他顿了顿,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她空着的双手,效率尚可。现在,他随手将一个平板电脑和一本厚重、封皮已经磨旧的《金融随机分析理论》塞进她怀里,送我去主楼王教授办公室,然后去图书馆帮我占位,记录第三章的要点框架。位置发你邮箱。书用我的账号借,卡在里面。
书和冰冷的平板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她手臂上。苏韵张了张嘴,一句我不是帮你占座写笔记的工具人卡在喉咙里。看着他理所当然迈步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女仆的身份,远比想象的更加工具化、程序化。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抹平陆沉生活里任何一点浪费他时间的摩擦系数,无论是追求者,还是排队买早点的琐碎。
第六天晚上十点差五分,苏韵顶着图书馆闭馆的轻音乐走出大门。手机震了一下。
回来。公寓。楼下便利店。美式冰咖。无糖双倍浓缩。
又是冰咖!苏韵盯着这条在深更半夜响起的指令,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几乎成了这七天的固定节目,深夜里一碗提神的冰水,伴随着她来回奔波。报复吗她只能往那个方向猜测。
她跑回便利店,买了那杯冰得刺骨的咖啡,又一路快走来到陆沉租住的校外公寓楼下。这栋公寓安保不错,但陆沉给了她门禁权限,像交付了一把应急工具箱的钥匙。
电梯到达楼层。输入密码推开门。
公寓里面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运行的细微风声。和她想象中不同,很整洁,甚至有些过于空旷的整洁,黑白灰色调。她找到客厅,陆沉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屏幕上滚动着她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模型图形和数据流。桌上摊着几本厚厚的资料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那个纯由数据和逻辑构成的世界里,对门口的动静毫无反应。
苏韵默默把冰咖放在他手边距离键盘半尺的地方,既不至于妨碍他操作,又能让他一伸手就够到。
她没有立刻离开。那杯咖啡散发着冰冷的苦香,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她已经完成指令了。可一种莫名的驱力让她停住脚步,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桌上摊开的其中一本专业书上。扉页夹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只露出一角。
非常不起眼。
但苏韵眼尖地捕捉到那张露出的纸角上,一个小小的、清晰的蓝色油墨印戳痕迹——像是某个医院的印章,只能看清一个残缺的病字的偏旁。旁边的空白处,似乎还有一行用极细黑笔写下的小字,很轻很潦草:
……再赢一次,就够了……
赢什么赢一次什么是和赢她这个赌约一样的事情吗
没来得及看清,陆沉毫无预兆地动了一下。他像是切换了任务进程,目光依旧在屏幕上,身体却极其自然地往旁一倾,修长的手指精准无误地勾住了冰咖的杯套,拿起。
他没有喝。冰冷的杯壁似乎激了他一下,指尖微不可查地蜷了一下。只是握着,仿佛那点低温才能驱散高强度思考带来的某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或疲惫。
他握了大概五六秒,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指关节绷出一个生硬的弧度,随即又松开,似乎那种不适已经被强行压下。杯子被重新轻轻放回桌边原来的位置,发出极轻微的碰撞声。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完全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动作流畅精准得像是输入了一串既定代码。
然后,重新进入绝对专注状态。那个露着医院印章一角的小纸片,被他一个翻书的动作自然盖过。
苏韵站在阴影里,心跳莫名地失了一下速。不是因为那完美无缺的动作流程。而是那握住冰咖啡杯时,手指关节瞬间绷出的、带着一丝压抑的苍白色泽,还有那飞快掠过的紧绷感。
那不是享受冰饮的放松姿态。更像在抵抗什么。
还有事陆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断了她的凝望。他没有回头,语气像是处理一个卡住的冗余线程。
苏韵猛地回过神,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没…没事。她声音有些发紧,退后一步,咖啡送到了……我走了。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个冰冷、高效、充满谜团的世界。
回到自己逼仄的寝室,躺在床上,室友周婷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苏韵却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桌上摊开的笔记,咖啡杯,医院印章的残角……尤其是那行再赢一次的小字,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印记,烙在她脑海里。
那杯冰咖被握住的瞬间,他指尖绷出的苍白色……冰冷之下,藏着什么在灼烧
第七天。
期限终于走到最后一日,绷紧的弓弦带着即将解脱的渴望和难以言明的滞涩感。
手机震动。
指令如约而至:十一点。图书馆老位置。收拾东西。
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地点是那个一周之前她向他告白的老地方。苏韵看着这行字,扯了扯嘴角。倒计时结束的地方。
她没有丝毫耽搁,径直走向图书馆那个熟悉的角落。下午的阳光比那日刺眼许多,透过玻璃窗晒得人皮肤发烫。陆沉已经在桌前了。旁边放着他那个旧帆布包,桌面一如往常地收拾得干净齐整,仿佛从未有过那场改变了她七天的荒诞赌约。
她走过去,他抬眼扫了她一下。没说话,算是接收到的讯号。
苏韵默默开始整理桌上剩下的一点零散资料,放进他指定的夹层。动作带着一种麻木的顺从。七天的高强度工具人生活,已经磨掉了她绝大部分的抵触和愤懑,只剩下一点行将结束的疲惫。
东西很快收好。
陆沉站起身,拎起背包,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一场既定实验结束,实验数据和工具都已入库封存。七天女仆生涯,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运行完毕。他甚至没有道别,也无需任何总结陈词,转身就走。
苏韵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书架尽头。阳光刺眼,晃得她有些恍惚。
这就结束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
没有想象中的彻底解脱,胸口空落落的。像长跑后骤然停下,那种疲惫后的失重感让她茫然站了一会儿,才慢半拍地想起自己还有书落在旁边的桌子上。
转身走回去拿时,视线不经意划过陆沉刚才坐过的位置——椅子前的地面上,似乎落下了一样很小很小的东西。
是一根棉签。白色的棉棒头部,沾着一点淡淡的、干涸的棕红色印记。
苏韵心头猛地一跳。是血还是碘伏很细小的痕迹,但落在图书馆光滑得能当镜子用的地面上,刺眼得很。她记得昨晚离开时,他握着冰咖啡杯时指关节的苍白……昨晚没看清,是手上有伤口还是在抽血
念头翻搅。她用力甩了甩头。七天过去了,她的任务结束了。陆沉的任何事,都跟她再无瓜葛。
她捏着自己的书,快步走出图书馆,逃一般把那个角落远远甩在身后。
午后阳光炙烈,晃得地面发白。苏韵心神不宁地在宿舍楼下踱步。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铃声毫无预兆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是她的手机!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冰冷的大字:回公寓。
发信人:陆沉。
回公寓!
现在!
七天赌约的最后一道命令分明已经执行完毕!图书馆道别已经结束!清算时间早就过了!他凭什么
苏韵脑子瞬间懵了,血液直冲头顶!一股被戏耍、被压榨到极限的怒火猛地炸开,烧得她浑身发抖!她死死捏着手机,指关节咯咯作响。七天,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他呼来喝去,连尊严都踩在脚下。现在,明明已经结束了!他还想怎么样!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三个字上。回去回去继续扮演他的工具人这绝对不可能!
指尖落在挂断键上,悬停,剧烈的愤怒让她微微战栗。挂断吧!彻底切断!七天已到!她不再是那个任由他摆布的可悲赌注了!
拒绝他!立刻!马上!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几乎要按下去——
啪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从前方那栋公寓大楼的某个窗口,极其模糊地传来。
声音很小,被楼下马路上的车流声掩盖了大半,像错觉。
但那声音响起的位置……
苏韵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五楼!陆沉那间公寓!朝向马路的窗户!厚厚的窗帘紧闭着!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水杯打翻书本掉落还是……其他什么更加不祥的声音
苏韵!你发什么呆呢!一声尖锐的嗓音猛地扎进苏韵混乱的耳朵。是室友周婷,一手挽着刚认识的体院学长,满脸春风得意,正斜眼睨着她,语调带着故意拔高的讥诮,怎么,被陆男神使唤傻了还在这儿当望夫石呢
苏韵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
脑子里那声微弱的碎裂声和眼前闪烁的手机屏幕指令疯狂拉扯!拒绝他!转身就走!这念头像汹涌的潮水。
但另一个更冰冷的念头却如同海床深处的礁石,在潮水下森然显露——图书馆地面那根沾着可疑棕红的棉签,那行再赢一次,就够了的小字,昨晚握住冰咖啡杯时指关节不正常的苍白……
公寓楼……五楼……紧闭的窗帘……
苏韵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再也顾不上身后周婷和那个学长错愕的目光,也顾不上路人投来的异样视线。
她朝着那栋冰冷的公寓楼拔腿狂奔!
公寓楼下有门禁,但前两次送外卖和咖啡的经验让她熟悉密码。她手指哆嗦着,飞快输入陆沉留给她的那串权限密码。
滴!绿灯亮起。
她冲进去,扑向电梯,用力拍打着上行的按钮。电梯数字缓慢地跳动。1…2…3……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刚才那声是什么是什么!
叮!
五楼到了!
电梯门豁然洞开!
苏韵扑到那扇紧闭的公寓门前。密码!密码她记得很清楚!手指因为惊恐和急迫而僵硬颤抖,但她还是飞快地输入那串能打开这座孤岛的唯一密码!
解锁提示音响起的瞬间,她根本来不及旋转门把,整个人就用尽全力朝着门板狠狠撞去!
砰!
沉重的实木门被硬生生撞开!
扑面的灼热湿气带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狠狠拍在她脸上!
是浴室!
浴室的门没有关严!
她一把推开虚掩的玻璃门,白色的水蒸气带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瞬间包裹了她。
白雾蒙蒙。
苏韵被浓重的水汽呛了一下,视线模糊地扫过这间不大的浴室。
淋浴屏风是关着的。但那扇磨砂玻璃上,溅满了无数喷溅状、蜿蜒滑落的暗红痕迹!像被谁泼洒了粘稠的油彩,触目惊心!
视线被死死钉在地面——
碎掉!
浴室瓷砖地上铺满了尖锐的、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折射着顶灯昏黄的光,像一地淬了毒的水晶。
碎片和浑浊的淋浴水流混在一起。
而就在那片狼藉的正中心,在尖锐的玻璃和不断漫开的、混合着诡异的红的水流中——
陆沉仰面倒在那里!
他穿着纯色的家居服,上半身衣服大半被淋浴喷头没关严的水流打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线条流畅却失血般苍白的肌理。他微闭着眼,眉头紧蹙,像是失去了意识。湿漉漉的额发凌乱地贴着额角。
他左臂无力地搭在一侧地面上,右手垂在身侧。
那条搭在地上的左臂!
手腕内侧!赤裸地暴露在苏韵惊恐的视线下!
皮肤赫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撕裂开来!
一道狭长的、边缘绽裂、不断往外溢出浓稠暗红色液体的巨大伤口!
像被一条毒蛇啃噬过,狰狞地盘踞在苍白的手腕内侧,伤口边缘翻卷着皮肉,暴露在空气中,和地上脏污的液体混在一起!
暗红的血正从那深深的裂口里,随着他微弱的心跳,一股、一股,不断涌出!和他苍白的皮肤形成刺眼到令人作呕的对比!
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松松地握着一块巴掌大的、边缘尖锐的碎裂玻璃片!
浴室里弥漫的水汽和消毒水的味道,瞬间被浓郁到极致的铁锈腥气覆盖!
苏韵整个人僵在浴室的门口!
血液逆流!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瞬间死死扼住!几乎停止跳动!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从头顶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脑子里只剩下嗡鸣!无法思考!
嗡……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屏幕在牛仔裤的包裹下微弱地闪动了一下。
她毫无所觉。
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攫取!
碎片,血,倒地的陆沉,腕间那翻卷的皮肉……
世界静止了。只有那不断在地面混合的水流里洇开的暗红,刺目地扩大……
就在苏韵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冻结的瞬间——
倒在那片玻璃碎渣和暗红血水中的陆沉,眼皮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
下一秒,那双眼睛猛地睁开!
那双一直平静冷漠得像结冰湖面、在苏韵印象里从来波澜不惊的眼睛,此刻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炼狱!一片猩红!布满了狰狞的血丝!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混乱、暴戾,混杂着剧烈的痛苦和一种……毁灭一切的绝望!
那绝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更像一头濒死却被强行唤醒的凶兽!
苏韵被那双眼睛摄住!呼吸骤停!
陆沉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带动身下的碎玻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沾满水和血的手竟无视了地上尖锐的碎片,在地面猛地一撑!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没等苏韵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等她因为恐惧而尖叫!
一股巨大的、带着湿冷水汽和浓烈血腥气的力道狠狠拽住了她的手腕!是陆沉那只完好的右手!五指如铁钳,带着滚烫的、灼烧般的触感和绝望的力量,毫不留情地猛力一拉!
苏韵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拽得重心全失!脚下踩到滑腻的瓷砖,趔趄着,不可抑制地朝着那片满地尖刺的血泊摔了过去!
啊——!
短促的尖叫被猛地扼在喉咙深处!
预期中摔在玻璃碎片上的剧痛并未传来。
她重重摔在了一个带着浓重血腥气和湿热体温的躯体上!
陆沉闷哼一声,被她下砸的力道撞得身体再次一颤。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死死锁住她惊恐到扭曲的苍白面容。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她能感受到他粗重混乱、带着血腥味的热气喷在自己脸上,像毒蛇的信子舔过!那眼底疯狂的血色让她胆寒!
他右手依旧死死攥着她的左手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剧痛伴随着恐惧疯狂蔓延!
而他沾满血水的左手,却以无法想象的迅疾和强横,猛地箍住了她的腰侧!
带着血水和碎玻璃渣的手掌,冰冷又滚烫,隔着薄薄的夏衣布料,狠狠印在她的腰际!
那触感粘腻、粗暴、充满占有欲和某种濒临爆发的绝望力量!像是要嵌进她的身体里!
他把她死死摁在自己身上,固定在那个由他躯体、碎玻璃和血水构成的炼狱中心!没有丝毫缝隙!无法挣脱!
陆沉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嘶哑得像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拼命摩擦,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腥气从破风箱般的肺里挤出,带着令灵魂颤栗的疯狂热度和濒死的绝望:
吓到了苏韵……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剧痛,……这才是……真实的我!!
他箍在她腰侧的手掌,炽热得像烙铁,混杂着玻璃碎屑和粘腻的鲜血,烙得她生疼!
砰砰砰!砰砰砰!
苏韵!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滚出来说清楚!尖锐刻薄到极致的声音伴随着疯狂砸门板的噪音,蛮横地凿穿了公寓外沉寂的楼道!跟陆沉不清不楚是不是!你想出名想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