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书房时,从最底层抽屉翻出个旧本子。
硬壳封面,边缘磨损。
打开,掉出一张打印纸。
《替身协议》
甲方:沈屿白
乙方:苏晚
条款一:乙方需模仿林薇女士(甲方初恋)的言行举止、穿着风格。
条款二:合约期内,乙方不得对外透露替身关系,不得对甲方产生超越协议的感情。
条款三:甲方每月支付乙方人民币两万元整,作为酬劳。
条款四:合约期限,暂定三年,或直至林薇女士回国。
落款日期,是我和沈屿白领证的前一天。
下面还有一行手写小字,沈屿白的笔迹,力透纸背:
签字,明天去领证。否则,滚。
纸张边缘,是我五年前签下的名字:苏晚。
有点潦草,带着点孤注一掷的颤抖。
我捏着这张纸,指尖冰凉。
五年前,我妈躺在ICU,一天费用近万。
我爸早没了,亲戚躲瘟疫。
我刚毕业,工作没着落,卡里只剩三位数。
沈屿白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沈氏集团的太子爷,我大学校友,高我两届,风云人物。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他在咖啡馆找到打零工的我,把协议推过来。
签了它,你妈的医药费,我全包。另外,每月两万。
他眼神像评估一件商品,冰冷,没有波澜。
为什么是我
侧脸,有点像她。他点了点手机屏幕。
屏幕上的女孩,长发白裙,笑容清浅,气质干净得像晨露。
林薇。
沈屿白心口的朱砂痣,墙上的白月光。当年为出国深造,头也不回地甩了他。
只是侧脸我问。
足够。他语气平淡,签不签不签,我找别人。
我盯着协议上两万元整那几个字。
ICU催费的单子还在我口袋里,硬邦邦的,硌得心口生疼。
我抓起笔,签了。
第二天,我们领了证。
没有婚礼,没有戒指。
他给了我一张卡,里面存够了我妈半年的医药费。
我妈后来救回来了,但身体垮了,常年需要吃药调养。
沈屿白履行承诺,钱,没断过。
这五年,我扮演着林薇的劣质复制品。
他喜欢林薇穿白裙子。
我的衣柜里,塞满了各种款式的白裙。
他喜欢林薇用冷冽的木质香。
我扔掉了自己所有的花果调香水,只用他指定的那款,冷得像雪后松林。
他喜欢林薇说话轻声细语,语调温柔。
我掐灭自己偶尔冒头的活泼,学着细声慢语。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摸着我的头发,眼神却像透过我,在看遥远的过去。
薇薇以前,也喜欢这样笑。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端详,眼神挑剔。
眼神不对。薇薇的眼神,没你这么……俗。
我垂下眼,把所有的不甘和屈辱咽下去。
钱是好东西。
它续了我妈的命,让她能在老家小城安稳养病。
它让我不用为房租水电发愁。
我甚至攒下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偷偷存着。
我知道,替身的保质期,取决于正主归期。
沈屿白书房里,那个上锁的抽屉深处,全是林薇的照片。
他以为我不知道。
这五年,沈屿白对我,不算坏。
物质上,极大方。
情感上,像对待一个还算趁手的物件。
偶尔,他深夜应酬回来,带着酒气,会把我按在床上。
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
黑暗中,他喘息着,一遍遍喊:薇薇……
我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像个没有灵魂的充气娃娃。
纸上的油墨味钻进鼻子。
五年了,这张纸像一道符,把我钉在这个荒唐的角色里。
我把它折好,重新夹回本子,放回抽屉最底层。
关上抽屉的声音很轻。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也咔哒一声,轻轻合上了。
日子照旧。
沈屿白依旧很忙。
他最近在谈一个跨国并购案,脾气格外暴躁。
我更加小心,扮演着安静温顺的林薇。
这天晚饭时,他难得准时回家。
餐桌上气氛沉闷。
他手机响了,看了眼屏幕,眼神瞬间变了。
那种冰封的湖面骤然融化的光亮。
我太熟悉了。
只有和林薇有关,他才会这样。
他接起电话,声音是我不曾听过的温柔缱绻。
薇薇……嗯,我在家……明天好,我去接你……放心,都安排好了……
挂了电话,他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
看向我时,笑意淡了,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薇薇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回国。
他顿了顿,像是在宣布一项工作安排。
你,收拾一下,搬去西山那套公寓。
西山公寓,我知道。
沈家众多房产里,位置最偏、最小的一套。
像个华丽的冷宫。
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
脸上维持着平静:好。
另外,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明天晚上,家里给薇薇办接风宴。你出席。
我抬眼看他。
以什么身份
他皱眉,似乎觉得我问了个蠢问题。
当然是沈太太。
我差点笑出来。
沈太太
是那个即将让位给正主的、名存实亡的沈太太吗
需要我做什么我问。
他打量着我,像在审视一件即将登台的道具。
穿我上次给你买的那条白色蕾丝裙。
头发放下来,别戴首饰。
用我送你的那瓶香水。
少说话,多微笑。
他一条条吩咐,精准得像在设置程序。
薇薇刚回来,我不想她不开心。你懂点事。
懂点事。
这三个字,像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五年了,我扮演着别人的影子,还不够懂事吗
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无波。
他满意地点头,起身离开了餐厅。
背影挺拔,带着即将迎回心上人的轻松。
我坐在空荡荡的餐桌旁。
面前精致的菜肴,早已冷透。
胃里像塞了一块冰,又冷又硬。
替身的使命,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也好。
该结束了。
第二天下午,沈屿白亲自去机场接人。
我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他的黑色宾利驶出大门。
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李律师吗我是苏晚。
对,之前咨询过的离婚协议,麻烦您今天务必准备好。
财产方面,我只要我该得的,不多一分。他婚前的,我一分不要。
嗯,越快越好。
挂了电话,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
大部分衣物、首饰,都是沈屿白按照林薇的喜好购置的。
属于苏晚的,很少。
一个旧行李箱,就装完了。
包括那个藏着《替身协议》的旧本子。
傍晚,沈家老宅灯火通明。
衣香鬓影,名流云集。
都是为了迎接真正的沈家未来女主人——林薇。
我穿着沈屿白指定的白色蕾丝裙,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站在他身边。
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木质香气。
林薇果然光彩照人。
五年海外生活,给她镀上了一层更耀眼的光环。
她穿着当季高定礼服,笑容得体,举止优雅,和沈屿白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无比登对。
所有人都围着她,赞美她,仿佛她才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
沈屿白的目光,几乎黏在她身上。
那是我从未得到过的专注和深情。
偶尔,他会看我一眼,眼神带着警告,示意我微笑、懂事。
我配合地扬起嘴角。
笑容标准,像个面具。
宴会进行到高潮。
沈屿白牵着林薇的手,走到大厅中央。
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璀璨夺目。
他接过侍者递来的话筒,环视全场,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感谢各位今晚莅临,为薇薇接风。
借此机会,我也有件重要的事,想向大家宣布。
他深情地看向林薇。
林薇回望着他,脸颊微红,眼波流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等着那场迟到了五年的盛大告白。
我和薇薇……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
我动了。
我没有像他要求的那样,安静地站在角落当背景板。
我径直走到了大厅中央,走到了他和林薇面前。
聚光灯下意识地追随着我。
全场目光,唰地一下聚焦过来。
沈屿白被打断,眉头紧锁,眼神冰冷地扫向我,带着无声的呵斥。
林薇也看向我,眼神里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不易察觉的轻蔑。
大概在嘲笑我这个替身的不自量力。
我无视他们。
从随身的手拿包里,掏出了那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替身协议》。
纸张被保存得很好,只有折痕处有些发白。
我把它展开,高高举起,确保在场的人都能看到那醒目的标题和签名。
然后,在沈屿白骤然变色的目光中,在所有人的错愕注视下。
嘶啦——
清晰响亮的撕裂声,透过他手里尚未关闭的话筒,传遍整个大厅。
我双手用力,将那份束缚了我五年的协议,从中间撕开。
再撕。
碎片像雪片,纷纷扬扬落下,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也落在沈屿白骤然铁青的脸上,和林薇震惊的眸中。
死寂。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只有悠扬的背景音乐,还在不识趣地流淌着。
我抬起头,看向沈屿白。
第一次,没有模仿林薇那种温柔似水的眼神。
我看着他,眼神平静,甚至带着点尘埃落定的轻松。
声音透过残留的话筒余音,清晰地传开。
不高,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沈屿白,戏演完了。
这替身,老娘不干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随即,是炸开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
什么情况替身
协议什么协议沈太太……是替身
我的天!沈总玩这么大
那个林薇才是正主怪不得……
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今晚来的不少是媒体人,谁都不想错过这惊天大瓜。
沈屿白的脸色,从铁青转为骇人的阴沉。
他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苏晚!他低吼,声音压抑着狂暴的怒火,你发什么疯!滚下去!
他试图来抓我的手腕。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
动作不大,却带着决绝的意味。
林薇站在他身边,脸色煞白,精心维持的优雅笑容彻底碎裂,只剩下惊惶和难堪。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她盛大的回归宴,会被一个替身搞成一场闹剧。
保安!沈屿白对着麦克风低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安保人员迅速朝这边靠近。
我从容地又从手包里掏出另一份文件。
崭新的,封面印着几个加粗的黑体字——离婚协议书。
我把它举起来,对着那些闪烁的镜头晃了晃。
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
沈屿白,该你了。
我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签了它,我们两清。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哦,对了,我像是才想起来,补充道,这五年,你按月付给我的‘替身酬劳’,每一笔我都有记录。总计一百二十万。
放心,一分不少,都在我卡里。离婚分割财产时,这笔钱我会单独扣除,不会占你半点便宜。
你沈家的东西,我苏晚,嫌脏。
沈屿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额角青筋暴起。
他大概从未想过,他豢养的金丝雀,有一天会啄瞎主人的眼睛。
你……你……他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林薇抓住他的胳膊,泫然欲泣:屿白,她……她怎么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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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沈屿白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赤红地盯着我,苏晚,你以为你是谁没有我,你妈早死了!你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玩意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的话,像淬毒的刀子。
也彻底撕碎了最后一点虚假的体面。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看我的眼神,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奋。
是啊,没有你沈大总裁的钱,我妈可能真的没了。我点点头,声音异常平静,所以这五年,我把自己卖了,卖给你当替身,当玩物。
钱货两讫,我不欠你。
现在,交易结束。
我把离婚协议书,用力拍在他旁边的香槟塔桌子上。
杯子震了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签。
或者,我环视四周的镜头,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我不介意让全国人民都看看,堂堂沈氏总裁,是怎么花钱买个老婆当替身,又是怎么在正主回来后,像扔垃圾一样处理掉的。
顺便,也欣赏一下这位林薇小姐,是如何心安理得地接受一个男人为她豢养另一个女人的。
我的目光扫过林薇惨白的脸。
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沈屿白的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周围的安保人员已经围了上来,却不敢贸然动手。
无数镜头对着这里。
今晚的一切,早已失控。
他沈屿白丢不起这个人,沈氏集团更丢不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终于,沈屿白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苏晚,你够狠。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笔,看也不看,在离婚协议书的乙方签名处,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力透纸背,带着冲天的怒火。
签完,他把笔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拿着你的东西,立刻给我滚!
别再让我看见你!
我弯腰,捡起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纸张带着他指尖残留的怒意。
我把协议书仔细收好。
然后,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我挺直脊背,一步一步,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走向大门。
没有再看沈屿白和林薇一眼。
身后,是死寂的宴会厅。
前方,是洞开的、通往自由的大门。
走出沈家老宅厚重华丽的大门。
夏夜微凉的风迎面吹来,带着自由的气息。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胸腔里,那块压了五年的巨石,轰然落地。
手机在包里震动。
是李律师发来的信息:苏小姐,您提交的离婚协议及相关证据(录音、银行流水等)已收到。沈先生那边……似乎很‘配合’效率惊人。后续财产分割及手续,我会尽快跟进。
我回了个谢谢。
关掉手机。
抬头看了看夜空。
没有星星,但很开阔。
一个月后。
离婚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沈屿白大概是一刻也不想再跟我有瓜葛。
财产分割严格按照协议,我拿到了我应得的那部分,不多不少。
我租了个小公寓,一室一厅,朝南,阳光很好。
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
墙上不再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白。
我刷了温暖的奶咖色。
窗帘选了明亮的鹅黄色。
衣柜里,塞满了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衣服,唯独没有白色。
香水架上,摆满了我曾经钟爱却不敢用的花果香调。
我用积蓄的一部分,在临街的转角盘下了一家小小的店面。
不大,四十来平。
我想开一家咖啡甜品店。
名字还没想好。
装修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每天跑建材市场,和工人沟通细节,累得脚不沾地。
心里却无比踏实。
这天下午,我去看装修进度。
工人在里面忙碌,电钻声刺耳。
我站在门口透气。
隔壁是一家挺有格调的书吧。
门口支着遮阳伞,伞下坐着个男人。
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侧脸轮廓清隽,鼻梁很挺。
他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旁边放着一杯咖啡,氤氲着热气。
大概是我的目光停留得有点久。
他若有所觉,抬起头。
视线在空中交汇。
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瞳孔颜色偏浅,像琥珀,带着温和的暖意。
他对我微微颔首,唇角礼貌地弯了一下。
我有些不好意思,也点头回礼。
刚想移开视线,却瞥见他放在桌角的书。
封皮很眼熟。
是我大学时非常喜欢,却因为沈屿白一句幼稚而束之高阁的一本冷门小说。
你也喜欢这本书我脱口而出。
他有些意外,低头看了看那本书,又看向我,眼里的笑意深了些。
嗯,看了很多遍。很安静的力量,像冬天里的一杯热茶。他的声音清朗温和。
很特别的比喻。
却精准地戳中了我当年喜欢它的点。
我们隔着几步的距离,聊了几句关于那本书的感想。
意外的投机。
他没有那种刻意的客套,也没有沈屿白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交流很舒服。
像认识很久的朋友。
临走时,他合上电脑,站起身。
我才发现他很高,身形挺拔。
对了,他拿起书,指了指我身后叮当作响的店面,新邻居
嗯,打算开家咖啡店。我回答。
那太好了,他笑容真诚,以后想喝咖啡不用跑远了。我叫宋砚,书吧的老板。
苏晚。我说出自己的名字,不再是依附于谁的替身,只是苏晚。
苏晚,他重复了一遍,点点头,期待你的咖啡店开业。
咖啡店开业那天,选了个周末。
名字最终定了,叫归晚。
取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意境,也暗合了我的名字。
小小的店面,布置得温馨舒适。
原木色的桌椅,暖黄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醇香和甜品的香甜。
我亲手做的招牌蛋糕摆在橱窗里。
来了不少朋友捧场,大多是以前工作时认识的同事,还有几个学生时代的老友。
她们都知道我离婚了,没人多问,只是真心为我高兴。
气氛热闹又轻松。
忙过中午的高峰,人稍微少了些。
我靠在吧台后喘口气。
门口的风铃响了。
抬头。
是宋砚。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亚麻衬衫,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素雅的长方形礼盒。
开业大吉。他把礼盒放在吧台上,笑容温和。
谢谢宋老板。我笑着接过来,喝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那就不客气了。他看了看菜单,一杯热美式吧。
稍等。
我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
蒸汽升腾,咖啡的香气更加浓郁。
店名很好听,‘归晚’。他环顾着店内的布置,目光落在角落书架上的几本书上,环境也很舒服。
谢谢。我把做好的热美式递给他。
他接过,尝了一口,点点头:很香醇。
我们随意聊着天。
聊书,聊这条街上的小店,聊各自开店的一些琐事。
他说话不急不缓,见解独到,又很会倾听。
和他聊天,是种享受。
没有压力,没有算计。
风铃又响了。
我以为是客人,抬头招呼:欢迎光……
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站着的人,是沈屿白。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脸色却不太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一个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
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目光沉沉地扫过温馨的店铺,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愤怒,有不甘,似乎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店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几个还在喝咖啡聊天的朋友也察觉到了,纷纷看向门口,窃窃私语。
宋砚也察觉到了异样,转头看向门口,又看看我。
我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走出吧台。
沈先生,我语气疏离,有事
沈先生他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眼神却死死锁着我,苏晚,你真是好本事。
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我身上的米白色针织衫和咖色长裙——不再是那些刺眼的白裙。
这么快就另起炉灶了看来离开我,你过得挺滋润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浓浓的讽刺和压抑的怒火。
托您的福。我平静地回应,离婚了,桥归桥路归路,我过得好不好,似乎与沈先生无关了。
无关他像是被这两个字刺中了,猛地提高了音量,苏晚!你以为签了字就真的一刀两断了五年!你跟了我五年!你他妈现在告诉我无关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引来了店里其他客人的侧目。
沈屿白,请注意你的言行。我冷下脸,这里是公共场所。
公共场所他嗤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一样剐过我身后的宋砚,怎么怕在你这位新欢面前丢脸
宋砚微微蹙眉,站起身。
我抬手,示意他不用过来。
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直视着沈屿白那双因为愤怒而发红的眼睛。
沈屿白,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结束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却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我同意了吗苏晚,你不过是我花钱买的!你有什么资格说结束
又是这句话。
像根陈旧的刺,反复扎着。
但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沈屿白,你搞清楚。
当初签协议的,是苏晚。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也是苏晚。
但那个为了钱,把自己卖给你当林薇替身的苏晚,已经死了。
是被你,和你的白月光,亲手埋葬在那场宴会上的。
现在的我,不欠你一分一毫,也不认识什么林薇。
我的店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
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沈屿白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
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茫然。
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个在他面前永远低眉顺眼、模仿着别人的影子,会有这样锋利的一面。
好……好得很!他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苏晚,你别后悔!
他丢下这句话,像一头受伤暴怒的狮子,猛地转身,撞得门口风铃一阵乱响。
背影消失在门外刺眼的阳光里。
店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转身,对着店里的客人们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抱歉,打扰大家了。今天在场的各位,咖啡甜品一律八折。
气氛这才重新缓和下来。
朋友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我。
晚晚,别理他!神经病!
就是,离都离了,还跑来发什么疯!
我看他就是看你过得好,心里不平衡!
我笑着安抚她们:没事,都过去了。
宋砚一直安静地站在吧台边。
等朋友们散开,他才走过来。
手里还端着那杯没喝完的美式。
你还好吗他问,声音温和。
没事。我摇摇头,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他看着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关切,处理得很漂亮。
他顿了顿,看向门口的方向。
不过,他似乎……还没完全放下
我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讽刺。
他不是放不下我。
他只是放不下他那被当众撕碎的、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以及,我拿起抹布,擦拭着吧台,语气平淡无波,可能突然发现,他花钱买来的玩意儿,原来是个有血有肉、会反抗的人。这让他很不习惯,也很愤怒。
宋砚沉默了几秒。
能彻底摆脱,是好事。他最终说,语气真诚。
嗯。我点点头,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确实,是好事。
只是没想到,沈屿白的放不下,比我想象的更麻烦。
沈屿白大概真的被我那天在店里的态度刺激到了。
或者说,他无法接受一个曾经被他完全掌控的物件,脱离他的掌控,甚至活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归晚附近。
有时开着那辆扎眼的黑色宾利停在街对面。
有时就坐在隔壁书吧的窗边,点一杯咖啡,目光沉沉地盯着我的店门。
他不进来,也不说话。
但那道视线,如影随形,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无声的骚扰。
起初几天,我尽量无视。
但店里的客人和员工都感觉到了那种不舒服的氛围。
小雅,我的店员,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有次小声跟我说:晚晚姐,外面那个男人……他总盯着我们店看,眼神好吓人,客人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宋砚也察觉到了。
有次他过来喝咖啡,看着街对面的车,眉头微蹙。
要不要报警他低声问我。
我摇摇头。
没用的。他只是坐在车里,或者坐在隔壁,什么也没做。安保人员来了也没理由驱赶。
这种无声的、持续的骚扰,像钝刀子割肉。
恶心人。
更过分的是,几天后。
林薇也出现了。
她大概是从沈屿白那里知道了什么。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挽着沈屿白的胳膊,姿态亲昵。
两人像一对璧人,款款走进我的小店。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
客人们都好奇地看着这对气场十足的不速之客。
林薇穿着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
她环顾着店内,眼神带着挑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屿白,这就是苏小姐开的店她的声音娇柔做作,挺……别致的。
沈屿白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深不见底。
我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走出吧台。
两位,喝点什么我公事公办地问,脸上挂着职业微笑。
两杯拿铁。林薇抢先开口,然后像是才看到我,露出一个虚伪的惊讶表情,呀,苏小姐亲自招待啊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她故意加重了亲自两个字。
不麻烦,顾客是上帝。我微笑,转身去准备咖啡。
我能感觉到两道目光黏在我背上。
一道冰冷审视。
一道带着恶意的挑衅。
我把咖啡端过去。
林薇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立刻蹙起秀气的眉。
哎呀,这咖啡……味道好淡啊。屿白,你觉得呢她看向沈屿白。
沈屿白没动他那杯,只是看着我。
屿白以前只喝顶尖庄园的豆子,嘴很刁的。林薇自顾自地说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客人听见,苏小姐,你这店……定位可能不太对要不要考虑换点好豆子不然,留不住客人的。
赤裸裸的贬低和砸场子。
店里其他客人都皱起了眉头。
小雅气得脸都红了。
我看着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
看着沈屿白那副纵容默许的姿态。
心里最后一点因为过去五年而产生的、微妙的、复杂的情绪,彻底烟消云散。
只剩下冰冷的厌恶。
我拿起林薇面前那杯她嫌弃太淡的拿铁。
在她和沈屿白错愕的目光中。
手腕一倾。
温热的咖啡液,顺着她精心打理的发型、昂贵的套装前襟,淋漓而下。
啊——!林薇尖叫起来,跳着脚,狼狈不堪。
深褐色的咖啡渍在她米白色的套装上迅速晕开,像一幅丑陋的地图。
苏晚!你疯了!沈屿白猛地站起来,怒视着我,一把将狼狈尖叫的林薇护在身后。
店里的客人都惊呆了。
我放下空杯子,拿起吧台上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脸上依旧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冰冷如刀。
林小姐,不好意思。
手滑。
不过,我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脸,声音清晰,我的咖啡店,定位很明确。
只招待人。
不招待喜欢乱吠、还随地大小便的……东西。
最后两个字,我说得极慢,极清晰。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身上还在滴落的咖啡渍。
林薇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着我的手都在抖:你……你敢骂我!
沈屿白的脸色也黑如锅底,眼神像是要杀人。
苏晚!立刻道歉!
道歉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笑了一声。
该道歉的是谁
沈屿白,带着你的心头肉,立刻、马上,滚出我的店。
否则,我指了指墙上显眼位置的监控摄像头,又指了指店里举着手机、一脸兴奋看热闹的年轻客人们。
我不介意让网上再多一段‘沈氏总裁携真爱大闹前妻小店’的精彩视频。
我想,沈氏的公关部,最近应该挺忙的吧
沈屿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是淬了毒。
但最终,他看到了那些举起的手机,看到了监控探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滔天的怒火。
狠狠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怨毒,不甘,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然后,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住还在尖叫咒骂、形象全无的林薇。
半拖半抱地,在一片指指点点和手机镜头下,狼狈地离开了归晚。
门口的风铃被撞得疯狂乱响。
店里安静了几秒。
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老板威武!
干得漂亮!
对付这种渣男贱女就该这样!
小雅激动地跑过来:晚晚姐!你太帅了!
我笑着对大家摆摆手:抱歉,影响大家心情了。今天所有消费免单,算我给大家赔不是。
欢呼声更大了。
我看向门口。
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暖洋洋的。
驱散了刚才那对男女带来的阴霾。
宋砚不知何时也站在人群中。
他看着我,没有鼓掌,只是静静地望着。
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温和的笑意。
还有一丝……赞赏
他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无声的口型:漂亮。
我回他一个笑容。
这一次,是真心的。
自那场咖啡泼身事件后。
沈屿白和林薇彻底消停了。
再也没出现在归晚附近。
听说林薇因为那天的狼狈视频被人拍到传上网(虽然很快被沈氏公关掉,但小范围还是流传了),气得在家发了好几天脾气,觉得丢尽了脸。
沈屿白似乎也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任他拿捏的苏晚,已经彻底脱胎换骨。
再纠缠下去,只会让他自己更丢人。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再自取其辱。
我的生活,终于恢复了真正的平静。
归晚的生意也慢慢走上正轨。
靠着真材实料和温馨舒适的环境,积累了不少回头客。
日子忙碌而充实。
偶尔,宋砚会过来喝杯咖啡。
有时带着他书吧里新到的、他觉得我会喜欢的书。
有时只是安静地坐一会儿,看看书,或者用笔记本处理些事情。
我们的交流自然而舒适。
像认识多年的老友。
他从不刻意打探我的过去。
我也很少提起。
那段关于替身的荒唐岁月,正在记忆里慢慢褪色。
这天傍晚,下起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店里没什么客人。
小雅提前下班了。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街景。
雨声隔绝了喧嚣,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方安宁的天地。
门被推开,带进一阵潮湿的风。
宋砚走了进来。
他肩头有些湿,手里拿着一把滴水的长柄黑伞。
雨太大了,书吧那边提前关了。他解释了一句,走到我对面坐下,来你这避避雨,顺便讨杯热咖啡。
稍等。我起身去煮咖啡。
热美式的香气很快弥漫开。
我端给他。
他捧着温热的杯子,氤氲的热气柔和了他清隽的轮廓。
我们都没说话。
听着窗外的雨声,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苏晚。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其实,我认识你。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他笑了笑,眼神温和,带着点回忆的微光。
比你认识沈屿白,可能还要早一点。
我愣住了。
大概……七年前或者更早他思索着,南城一中,高三七班,靠窗倒数第二排。
南城一中
我的高中!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你也是一中的
他点头:比你高一届。我在八班。
七班和八班是隔壁。
那时候,你……他看着我,眼神有点奇妙,挺有名的。
啊我有点懵。高中时代的我,家境普通,成绩中上,性格内向,扔人堆里毫不起眼。有名
嗯。他肯定地点点头,嘴角噙着笑意,年级里都知道,高三七班有个女生,物理特别厉害,尤其力学,每次难题解析,思路都特别清奇。物理老师老张总爱拿你的卷子当范本。
我:……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我当时完全没注意这些。
还有,他顿了顿,笑意加深,高二下学期,学校后门那条小巷子。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昏暗混乱的傍晚。
几个校外的小混混堵住了放学晚归的我。
书包被抢走,推搡中,手臂被粗糙的墙壁擦破了一大片,火辣辣地疼。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
就在最绝望的时候。
巷子口传来一声厉喝:干什么的!
一个穿着同校校服的男生冲了进来。
很高,看不清脸。
他动作利落地推开挡路的小混混,拉起我的手就跑。
他的手心温热,带着薄茧。
奔跑的速度很快。
风在耳边呼啸。
身后的叫骂声渐渐远去。
他拉着我跑到灯火通明的大路上才停下。
路灯下,我终于看清他的脸。
很清俊的眉眼,额发被汗水打湿。
他喘着气,低头问我:没事吧
我惊魂未定,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他看到了我手臂上渗血的擦伤,皱了皱眉。
在这等着。他跑到旁边的便利店,很快买了碘伏和创可贴回来。
动作有些笨拙,却很轻柔地帮我处理伤口。
以后别走那条巷子了,不安全。他叮嘱。
处理完,他背起自己的书包,对我挥挥手:快回家吧。
转身跑进了夜色里。
我甚至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只记得他校服胸口别着的名牌上,班级一栏写着:高三(8)班。
那晚的惊惶、那只温热的手、路灯下少年清俊的侧脸和笨拙涂抹碘伏的样子……
成了我灰暗高中时代里,一道短暂却温暖的光。
后来,我试图去找过他。
但高三学业紧张,八班又在走廊另一头。
始终没再遇上。
再后来,就毕业了。
那道身影,也渐渐沉入了记忆深处。
直到此刻,被宋砚重新唤醒。
是……是你我声音有些发颤,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岁月磨平了少年的青涩,勾勒出更成熟清朗的轮廓。
但那双温和干净的眼睛,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
宋砚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暖黄的灯光,笑意温润。
嗯,是我。
那天看你手臂擦伤挺厉害,后来还担心你会不会留疤。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撸起了左臂的袖子。
小臂外侧,靠近手肘的地方,一道浅浅的、淡粉色的旧疤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时间过去太久,疤痕已经很淡了。
但仔细看,依旧能辨认出来。
宋砚的目光落在疤痕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他抬起手。
温暖的指尖,带着一点咖啡的余温,极其轻柔地拂过那道旧疤。
像羽毛扫过心尖。
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还好,不太明显。他低声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指尖的触感一触即分。
却在我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
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沉寂多年的心湖。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我的倒影。
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
只是苏晚。
那个曾经被他救下的、物理很好的、手臂上留了道疤的苏晚。
宋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问,眼神专注。
谢你那天,把我从巷子里拉出来。
也谢你……我顿了顿,看着窗外迷蒙的雨幕,让我知道,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成为任何人的替身之前……
我就已经是我自己了。
而且,还曾被人那样认真地……记住过。
宋砚静静地听着。
窗外的雨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有暖流缓缓涌动。
苏晚,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雨声,落在我心上。
我记住的,从来都是你。
不是物理很好的那个女生。
也不是手臂有疤的那个女生。
就是苏晚。
只是苏晚。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窗玻璃。
吧台暖黄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我们。
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他伸出手。
不是指尖,而是整个温暖干燥的手掌。
轻轻地,覆在了我放在桌面、还带着那道浅疤的手背上。
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记忆深处那条昏暗小巷的冰冷潮湿。
也熨帖了这五年来替身生涯里所有积攒的委屈和不甘。
苏晚,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从来都不是谁的替身。
你只是你。
是我很多年前,在那个雨巷的傍晚,就想认识的那个姑娘。
是我现在,坐在你的咖啡店里,听着雨声,依然想好好认识的姑娘。
所以,
他微微收紧了手掌,传递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现在认识,晚吗
窗外的暴雨,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心跳。
我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审视,没有挑剔,没有透过我看别人的影子。
只有清晰的、纯粹的、此刻的苏晚。
那个不再需要模仿任何人、只需要做自己的苏晚。
我反手,轻轻握住了他温暖的手。
掌心的纹路贴合在一起。
疤痕触碰着他指腹的薄茧。
像两道分离已久的轨迹,终于在此刻重逢。
我扬起唇角。
笑容真切,发自心底。
不晚。
宋砚,你好。
我是苏晚。
窗外的雨还在下。
冲刷着街道,也冲刷着过往。
咖啡的香气氤氲。
灯光暖黄。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直暖到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那里,冰封的冻土,终于悄然融化。
长出了属于苏晚自己的、鲜活的春天。
那把黑色的长柄雨伞,静静靠在门边。
伞尖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像时间的刻度。
标记着一段荒唐的结束。
也标记着一段真实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