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被签署的消失 > 第一章

>回家时发现玄关多了一双陌生高跟鞋。
>卧室里站着一个和我长相衣着完全相同的女人。
>她拿着我的证件冷笑:你才是闯入者。
>被赶出家门时,邻居热情招呼她:林小姐回来啦
>女人突然压低声音:三年前那份免费体检协议,你真该仔细读读条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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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鞋,像一滴不该出现的血,猝然溅落在玄关洁净的木地板上。
猩红的鞋底,尖锐的七厘米细跟,傲慢地杵在那里,带着一种明目张胆的侵略性。我的呼吸瞬间卡在喉咙口,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撞,几乎要冲破肋骨。这绝不是我的鞋。我讨厌高跟鞋,更厌恶这种浓烈到刺目的猩红。它们属于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向上爬升,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四周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嗒、嗒声,一下下敲打着绷紧的神经。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样的声响。厨房没有声音。客厅一片空旷的寂静。最后,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投向紧闭的卧室门缝——一道微弱的光线从底下渗出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无声地蜿蜒在地板上。
有人在那里。就在我的卧室里。
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耳膜嗡嗡作响。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了我的双脚,将我死死钉在原地。逃报警还是……看看一股荒谬又无法抗拒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这是我的家!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寸空气,每一粒灰尘。此刻却被一个闯入者,一双陌生而挑衅的高跟鞋,硬生生扭曲成了恐怖的迷宫。我凭什么要逃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压倒了原始的恐惧。我几乎是蹑着脚,身体紧贴着冰凉的墙壁,一点点蹭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终于,指尖触到了冰凉的门把手,那金属的寒意瞬间刺透皮肤。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压下把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开了房门!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刺眼的光线瞬间涌出,刺痛了我的眼睛。
下一秒,世界在我眼前彻底碎裂、扭曲。
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站在我的穿衣镜前。她穿着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米白色亚麻衬衫,浅蓝色牛仔裤。甚至那随意挽起的发髻,松散垂下的几缕碎发,都与我此刻的造型分毫不差。
时间仿佛凝固了。血液在血管里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我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只能死死盯着那个背影,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大脑:那……是我可我现在明明站在门口!
镜子里的女人似乎也被巨响惊动。她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从容,转过身来。
当那张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时,我的世界轰然崩塌。
是我的脸!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细微的纹路,甚至连左眼眼角下那颗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褐色小痣,都一模一样!镜子里映出的,是我自己惊骇欲绝的表情,而镜前那个我,却微微蹙着眉,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锋,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厌恶。
你是谁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像被砂纸狠狠磨过,你怎么进来的你想干什么
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没回答,只是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张完美面具被无形的丝线强行拉扯出的冰冷弧度。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锐利,在我脸上、身上一寸寸刮过,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评估意味。然后,她的视线落在我放在门边矮柜上的手包上——那是我刚回家随手放下的。
她径直走过去,动作自然得仿佛在自己家一样。她拉开手包的拉链,手指精准地探入内侧的夹层,轻松地夹出了我的钱包。打开,抽出那张崭新的身份证。
林晚,女,出生于1995年6月15日…
她清晰地念出上面的信息,声音平稳、冰冷,没有丝毫波澜。念完,她抬起头,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牢牢锁住我。她的嘴角再次勾起那个令人心头发凉的弧度,轻轻晃了晃手中那张属于我的证件,声音里淬满了冰碴:
看清楚了吗闯入者
闯入者
这个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荒谬和极致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你疯了吗这是我的家!我的证件!你……
我失控地冲上前,试图夺回那张象征着我身份的卡片,证明自己存在的唯一铁证。
我的动作在她眼中似乎只是可笑的挣扎。她轻巧地一侧身,避开了我的手,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次。同时,她的另一只手猛地抬起,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推在我的胸口!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我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踉跄,重重撞在门框上。肩胛骨磕在坚硬的木质边缘,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瞬间剥夺了我的力气,眼前阵阵发黑。
滚出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玻璃刮过金属表面,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蛮横,现在!立刻!否则我马上报警!告你私闯民宅!
报警她要用我的身份,在我的家里,报警抓我!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处宣泄的冤屈感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我靠着门框,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疼痛和极致的愤怒让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死死瞪着她,用眼神表达着无声的控诉和巨大的问号: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那双属于林晚的眼睛里,只有冰冷的驱逐。她一步步逼近,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再次伸手,这次的目标是我的手臂,意图将我彻底推出门外。
我被她那股决绝的、不容抗拒的力量推搡着,踉踉跄跄地倒退。玄关狭窄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而混乱。我的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被那股力量推着,狼狈地向门口跌去。视线扫过那双猩红的高跟鞋,它们刺目地提醒着我这噩梦的开端。
砰!
沉重的防盗门在我身后被狠狠甩上,巨大的声响震得门框都在嗡嗡作响。冰冷的金属门板隔绝了屋内刺眼的灯光,也隔绝了那个占据了我身份、我生活的女人。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从头顶泼洒下来,将我孤零零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地砖上。
世界一片死寂。只有我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门板撞击后扬起的细微灰尘味道,呛得我喉咙发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下意识地伸出手,颤抖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板——那是我自己的家门!几小时前,我还用钥匙打开了它。
可现在,我被关在了外面。被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用我的身份,关在了我自己的世界之外。
荒谬。恐惧。愤怒。还有深入骨髓的冰冷无助。各种情绪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勒紧我的心脏和喉咙。我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那女人冰冷的眼神、轻蔑的语调、蛮横的推搡……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反复重播,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我的神经。
就在我被这巨大的冲击钉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瘫软下去时,旁边邻居家的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卑微的希望转过头去。是住在隔壁的张阿姨!她认得我!她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看着我长大!她能证明我是谁!
张阿姨提着一个环保袋,像是要出门买菜。她看到站在楼道里的我,脸上立刻堆起熟悉的、和蔼的笑容。
哟,林小姐,这么早回来啦
张阿姨热情地打着招呼,声音洪亮,带着街坊邻居特有的熟稔。她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朝我身后的方向——我家的门口望去。
就在这一瞬间,我身后那扇冰冷的防盗门,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那个我出现在门口。她换掉了刚才那身和我一样的衬衫牛仔裤,穿上了一件柔软的米色羊绒开衫,头发也放了下来,柔顺地披在肩头。她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和而略显疲惫的笑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下班归家后的松弛感。和我此刻狼狈、惊恐、头发散乱、脸色惨白的样子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是啊张阿姨,刚回来一会儿,今天公司事多,有点累。
她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面对我时的冰冷尖利,而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温和,完全是我平时和邻居说话时的语气!
张阿姨的目光自然地从我身上掠过——那目光里没有任何特别的停留,就像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然后全部落在了门口那个林晚身上。
哎呀,你们年轻人就是辛苦!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别太拼了!
张阿姨关切地说着,目光慈爱地看着那个我,快进去歇着吧,别在门口站着了,穿这么少别着凉。
嗯,谢谢张阿姨关心。
门口的林晚微笑着点头,那笑容自然又真诚,完美地复刻了我平时面对长辈时的样子。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我这个陌生人身上停留一秒,仿佛我只是楼道里一团碍眼却无需在意的空气。
砰。
门再次轻轻关上,隔绝了张阿姨关切的目光和那个赝品完美的表演。
张阿姨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她随意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对陌生人滞留在此的轻微疑惑,但很快就被出门买菜的事情占据了注意力,嘴里念叨着排骨不知道还新不新鲜,脚步轻快地走向了电梯间。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又关,载着张阿姨下楼。楼道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惨白的声控灯因为长久的寂静,倏地熄灭了。
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吞没。
我像个被抽掉所有骨头的布偶,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一点点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砖上。黑暗和死寂包裹着我,张阿姨那声熟稔的林小姐和那个赝品完美无缺的回应,像两把淬毒的冰锥,反复地、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她不是闯入者。在邻居眼中,她才是林晚。那个有着我的脸、我的声音、甚至能完美模仿我待人接物方式的人,才是这个空间里唯一合理的存在。而我,成了那个突兀的、无法解释的、需要被驱逐的……错误
绝望像冰冷沉重的淤泥,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我窒息、掩埋。大脑一片混乱,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在冲撞:幻觉整蛊最精密的模仿犯罪还是……某种超出理解范畴的恐怖现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确认自己并非身处一场荒诞的噩梦。皮肤被掐破的刺痛感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微腥的铁锈味。是真实的。这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绝望,都是真实的。
就在这时,身后紧贴着的门板,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
是有人靠在门内侧说话的声音。
一个刻意压低的、冰冷的女声,透过厚厚的门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感觉怎么样被自己的世界拒之门外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每一根神经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而尖叫。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猛地扭头,死死盯住那扇隔绝了一切的深色防盗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看清门后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此刻的表情。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享受我无声的惊骇和恐惧。然后,它再次响起,更低,更沉,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心上:
好好想想,林晚。三年前……那份‘天使计划’免费高端体检协议……
她刻意拖长了天使计划这几个字,带着一种戏谑又恶毒的强调,你真该……仔、细、读、读、条、款。
天使计划……免费高端体检……
这几个关键词像生锈的钝刀,猛地撬开了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三年前。对,就是三年前!那时我刚刚结束一场长达半年、耗尽心力的珠宝设计大赛,整个人疲惫不堪,免疫力低下,小病不断。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咬牙花一大笔钱去做个全面体检时,邮箱里收到了一封主题为回馈城市精英·天使守护计划的邀请函。
邮件措辞极其诱人,宣称由某顶尖国际生物科技公司赞助,旨在为特定领域的优秀年轻人才提供价值数十万的顶级私人定制体检服务,全程免费,绝对保密。邮件里附带着一份设计精美、措辞严谨的电子协议。当时被病痛和疲惫困扰的我,只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运,加上邮件里列出的体检项目确实高端得令人咋舌(包括一些我闻所未闻的基因层面深度筛查),几乎没怎么细看冗长的法律条款,就在那份电子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上传了身份证扫描件,并按对方要求,在指定的高端医疗中心完成了一整套极其详尽、甚至有些侵入性的检查。整个过程服务周到,专业高效,结束后还赠送了一份制作精美的健康报告册和一个据说能监测基础健康数据的智能手环(后来很快就被我扔在抽屉里吃灰了)。
这件事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小石子,体检结束后便迅速沉入记忆的湖底,被生活的琐碎彻底覆盖,再也没有想起过。
直到此刻。
门后那个女人冰冷的提醒,像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记忆的迷雾!那份被我草草扫过、堆砌着晦涩法律术语的协议!那些远超常规体检范畴的、涉及基因和生物样本采集的深度项目!还有那所谓的绝对保密条款背后可能隐藏的陷阱……
寒意,比刚才被推出门外时更加刺骨、更加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一个可怕的、匪夷所思的猜测,带着狰狞的面目,冲破所有理智的防线,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那份免费的体检,那份被我忽略的协议……它出卖的,根本不是什么健康数据!
它出卖的,是我自己!我的生物信息,我的基因蓝本!那个门后的女人,那个完美取代了我的赝品……她是那份协议最终的、最恐怖的产品!
不……不可能……
我失声低喃,牙齿因恐惧而剧烈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里。这太疯狂了!这超越了所有常识的边界!
嗒…嗒…嗒…
清晰的脚步声,在门后的玄关响起,不疾不徐,由近及远,最后消失在房间深处。
她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冰冷的、属于我却又将我彻底排斥在外的楼道黑暗里,咀嚼着这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恐怖真相。
天使守护哈!那分明是恶魔递来的、裹着蜜糖的毒药!一份用我的血肉和基因,精心培育出另一个我来取代我的……魔鬼契约!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紧紧包裹着我。冰冷的地砖透过单薄的衣物,将寒意源源不断地注入骨髓。我蜷缩在自家门外的墙角,像一只被彻底遗弃的垃圾。声控灯早已熄灭,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幽幽的绿光,在远处的墙壁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反而更衬得四周的黑暗深不见底。
门后那个我最后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反复在脑中刮擦:天使计划……条款……仔细读读……
那份该死的协议!那份被我视为好运、实则将我推入地狱的契约!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窒息的闷痛和强烈的恶心感。我猛地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膝盖,试图用黑暗和压迫来平息翻江倒海的眩晕。胃袋痉挛着,喉咙里涌上一股酸涩的苦水。不是生理上的不适,而是灵魂被彻底否定、存在被粗暴抹杀所带来的、源自最深处的排斥反应。
那个赝品……她究竟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克隆人仿生体还是某种以人类为蓝本的、更加诡异的存在她为什么能如此完美地模仿我她背后……站着谁那份天使计划背后的国际生物科技公司他们制造一个林晚的目的是什么取代我抹杀我还是……为了别的
混乱的思绪如同暴风雨中的海草,疯狂地缠绕撕扯。恐惧是底色,但另一种更加强烈、更加灼热的情绪正从绝望的灰烬中猛烈燃烧起来——愤怒!一种被欺骗、被掠夺、被当成实验品一样对待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火!
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不能让那个东西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占据我的家、我的身份、我的人生!我必须反击!我必须……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这个念头像一针强效的肾上腺素,猛地注入我濒临崩溃的身体。我猛地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我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瞬。
报警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张阿姨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在所有人眼中,门里的那个才是林晚。我,一个连家门都进不去、没有任何身份证明(钱包和手机都在家里!)、只会语无伦次地指控有人冒充自己的疯女人,警察会相信谁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当成精神失常处理掉。那个赝品,她一定很乐于看到这一幕。
找朋友闺蜜陈薇公司同事这个想法同样充满了风险。那个赝品既然能骗过张阿姨,骗过其他人也并非难事。我的贸然出现和指控,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那个赝品反咬一口,让朋友们都认为我出了问题。更可怕的是,如果她背后的势力足够庞大……我的朋友会不会因此陷入危险
孤立无援。彻彻底底的孤立无援。这个认知像冰水浇头,让刚刚燃起的怒火都黯淡了几分。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几乎要再次将我压垮时,一个微弱的、几乎被我遗忘的细节,如同黑暗中的萤火,骤然闪现在记忆里——
备用钥匙!
我猛地屏住了呼吸。对!备用钥匙!去年夏天,有次我把钥匙锁在了家里,后来就偷偷在楼道某个极其隐蔽的角落藏了一把备用钥匙!那是属于我自己的、最后的退路!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次却是因为希望!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寒冷而麻木僵硬,针刺般的疼痛随着血液回流而蔓延开。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强忍着不适,凭借着记忆,蹑手蹑脚地、无声无息地向楼道深处挪动。
老旧小区的楼道,堆放着一些邻居废弃的杂物:蒙尘的旧花盆、瘪了气的自行车轮胎、用旧报纸盖着的空纸箱……光线极其昏暗,全靠远处安全出口那点微弱的绿光。我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惊动门内的人。眼睛在昏暗中费力地搜寻着,心跳如雷。
在哪里……在哪里……我记得……是在那个废弃的消防栓箱后面!那个铁皮箱子早已锈蚀不堪,被物业弃用多年,后面有一个狭窄的缝隙……
终于,在靠近楼梯间拐角的阴影里,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落满灰尘的铁皮箱子。我蹲下身,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探向箱子背后那道狭窄的缝隙。
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细小的金属物体!
是它!那枚小小的、黄铜色的备用钥匙!它还在!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恐惧。我紧紧攥住那枚小小的钥匙,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温暖。这是回家的凭证!这是反击的号角!
我小心翼翼地抽回手,将钥匙死死攥在掌心,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我退回到自家门口那片更深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调整着剧烈起伏的呼吸。
等待。现在需要的是等待。等待一个绝对安全的时机。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我竖着耳朵,极力捕捉着门内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电视的声音没有。走动的声音似乎也没有。只有一片死寂。那个赝品……她在做什么是睡了还是在黑暗中……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久。楼道里再没有任何人进出,整栋楼似乎都陷入了沉睡。我紧绷的神经也因极度的疲惫而开始有些麻木。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压回心底。动作必须快!必须轻!我像幽灵一样无声地滑到门边,借着远处安全指示牌那点微弱的绿光,颤抖着将手中那枚沾满灰尘的钥匙,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插入锁孔。
咔哒……
锁芯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异常清晰!我全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瞬间凝固!
屏住呼吸,时间仿佛停滞了数秒。门内……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脚步声,没有询问声。
巨大的庆幸和后怕让我差点虚脱。我稳住心神,用最轻、最慢的力道,一点一点地压下门把手。
门,悄无声息地被我推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没有灯光。屋内一片漆黑,比楼道更加深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混合着我自己惯用香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我的冷冽香水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那个赝品的味道。
我侧身,像一道影子,无声地滑入了这个曾经完全属于我、此刻却被异类占据的空间。
反手,以最轻的力道,将门重新合拢、锁死。将自己和那个恐怖的现实,一同关在了这个黑暗的囚笼里。
我回来了。
客厅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将最后一丝城市的微光也挡在外面。屋内是纯粹的黑,浓得化不开,像沉入了墨汁的深渊。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身体僵硬,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丝若有若无的冷冽香水味,如同毒蛇的信子,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无声地宣告着入侵者的存在。它在哪卧室还是……就在这客厅的某个角落,静静地等着我
恐惧再次攫紧心脏,但这一次,求生的本能和熊熊燃烧的怒火压倒了它。不能开灯!光线会立刻暴露我的位置。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在深水中摸索,调动起对家每一寸角落的熟悉记忆。
我屏住呼吸,脚尖试探着,极其缓慢地向前移动。每一步都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眼睛在极力适应这片黑暗,勉强能分辨出家具大致的轮廓:沙发敦实的黑影,茶几方正的边角……像一个个沉默的、不怀好意的巨兽。
客厅通往卧室的过道,像一张通往未知巨兽咽喉的、黑暗的嘴。我停在过道入口,再次凝神细听。死寂。绝对的死寂。没有呼吸声,没有翻身的声音,连窗外遥远的车流声都似乎消失了。她睡了吗还是……根本不在卧室
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紧。不在卧室,那会在哪里书房还是……就在我身后
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脊背!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一片更加浓重的黑暗和客厅家具模糊的轮廓。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吗还是过度紧张下的草木皆兵
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疑神疑鬼。不能再犹豫了!目标是我的卧室!我的手机!我的证件!那是证明我存在的唯一希望!
我咬紧牙关,再次将注意力投向那黑暗的过道。凭着记忆,我伸出一只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墙壁,以此作为向导,身体紧贴着墙壁,开始一点一点地向卧室门口挪动。墙壁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皮肤,反而让我混乱的大脑维持着一丝清醒。
过道并不长,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终于,指尖触到了卧室门冰凉的木质表面。门……虚掩着我记得刚才被赶出来时,那个赝品是把门关上的!她出来了或者……根本就没睡在里面!
刚刚压下去的寒意瞬间又涌了上来,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我强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将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
里面……有声音!
极其微弱,极其平稳……是呼吸声!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真的睡着了
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庆幸感席卷而来,双腿都有些发软。天助我也!
我屏住呼吸,用指尖抵住门板,施加着最轻微、最稳定的力道。门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吱呀声,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同惊雷!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呼吸声……停顿了!
我僵在原地,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连大气都不敢喘。时间一秒、两秒地过去……就在我几乎要绝望,以为她已经惊醒时,那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又轻轻地响了起来。
她没醒!只是翻了个身!
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不能再耽误了!我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将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像一尾滑溜的鱼,无声无息地钻了进去,反手极其轻缓地将门重新虚掩上。
卧室内并非全黑。厚重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缝隙。窗外城市遥远的光污染透过这道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朦胧的、灰蓝色的光带,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那张熟悉的大床就在光带边缘的阴影里。床上隆起一个人形的轮廓,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是她!那个赝品!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在床上那个身影。恐惧、愤怒、厌恶……无数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搅,几乎要冲破喉咙。但我死死咬住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绝对安静。
目标明确:床头柜!我的手机!我的证件!通常都放在那里!
借着地板上那道灰蓝光带的指引,我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紧贴着墙壁,极其缓慢地向床头柜移动。眼睛死死盯着床上那个背影,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里。距离在一点点缩短……三米……两米……一米……
终于!指尖触到了床头柜冰凉的木质边缘!我压抑着狂喜,手指颤抖着、极其小心地在柜面上摸索。手机!长方形的硬物!还有钱包!它们都在!
就在我的指尖刚刚碰到手机冰冷的金属边框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子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声音……来自床上!
我的动作瞬间僵死!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看向床上那个身影。
黑暗中,那个背对着我的轮廓,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
灰蓝色的微光勉强照亮了那张脸——我的脸!她的眼睛是睁开的!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无机质的光芒!那不是刚睡醒的惺忪,而是清醒的、等待已久的、狩猎者的凝视!嘴角,正缓缓勾起一个极其诡异、极其冰冷的弧度。
你比我想象的……慢了一点。
她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刻意模仿的温和,也不再是门后那种冰冷的嘲讽,而是一种全新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冰冷、平直,毫无情绪起伏,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不过……正好。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卧室顶灯毫无征兆地啪一声爆亮!
刺眼的白光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我毫无防备的瞳孔!剧烈的刺痛让我眼前瞬间一片惨白,本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猛地闭上了眼睛!
糟了!中计了!她根本没睡!她一直在等我!像一个耐心的蜘蛛,等着猎物自己撞进网里!
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吞没。我顾不上眼睛的剧痛,凭着最后的本能,猛地转身就想冲向门口!
晚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冰冷的、非人的速度和精准,如同铁钳般猛地扼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量大得惊人,骨头几乎要被捏碎!紧接着,另一只手带着一股恶风,狠狠地捂住了我的口鼻!
一股刺鼻的、带着甜腻杏仁味的化学药剂气味瞬间冲入鼻腔!
乙醚!我的大脑在绝望中闪过这个词!
唔——!
我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扭动身体,试图挣脱钳制,指甲狠狠地抓向扼住我手腕的那只手臂!脚胡乱地踢蹬着,撞在床脚和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那只捂在口鼻上的手如同焊死的钢板,纹丝不动。扼住手腕的力量更是大得超乎想象,仿佛不是人类的手臂,而是冰冷的机械!
甜腻的杏仁味疯狂地涌入肺部,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麻痹感,迅速向大脑蔓延。视线开始模糊、旋转,天花板刺眼的灯光分裂成无数重影。手脚的力量像被瞬间抽空,变得绵软无力。意识如同坠入深海的巨石,被冰冷和黑暗飞速拖拽着下沉……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扼住我手腕的那条手臂上——米色羊绒开衫的袖子因为挣扎而被推高了一截,露出了手腕上方一小片皮肤。
在那片皮肤上,在灰蓝色微光与惨白灯光的交界处……
我看到了一个图案。
一个极其熟悉、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诡异恐怖的图案——
一只振翅欲飞的、线条简约的蝴蝶。
那是我自己的设计!是我在无数张设计草稿上反复描绘、却总是画不出理想神韵的蝴蝶图案!它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赝品的手臂上!
这个问题如同最后的惊雷,在我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意识中轰然炸响,带着无尽的惊骇和冰冷彻骨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