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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载流光,洗不去许仙眼底那抹沉淀的、淬了毒的恨。他盘坐在天庭一角云气稀薄的寒玉台上,身周仙气缥缈,本该是万劫不灭的清净道场,可心湖里翻涌的,却是人间西湖水冰冷彻骨的旧日寒潮。
法海……雷峰塔……娘子……
这三个词,如同三根烧红的铁钎,日日夜夜烫烙在他的元神深处。千年前那声震彻云霄的巨响,塔身轰然倾颓的烟尘,并未随着岁月消散,反而在他登仙之后,愈发清晰地刻入骨髓,成为他这所谓长生逍遥了一道永远无法结痂的溃烂伤疤。仙班同僚们论道清谈的渺渺之音,九霄云外的琼楼玉宇,瑶池的仙酿琼浆……这一切,在许仙眼中,都不及雷峰塔下那被生生镇压、黯淡了千年的白衣身影来得锥心刺骨。
他微微阖眼,仙识却如无形的触手,穿透层层叠叠的云霭与罡风,精准地锚定在人间那座喧嚣繁华的巨兽——上海。万千生灵的喜怒哀乐汇成一片混沌的光海,而其中一道气息,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刺痛了他。那气息,带着一种刻入轮回的、令他灵魂深处都为之战栗的熟悉——森严,固执,带着一丝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法海！
轮回流转,那老秃驴竟托生于此,成了这俗世红尘中翻云覆雨的一方巨擘。仙识扫过,画面在许仙眼前展开：摩天大楼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黄浦江璀璨的夜景。一个穿着手工定制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他正与人通话,声音沉稳有力,透着不容置喙的权威。办公室内,价值不菲的紫檀木办公桌上,一个精致的相框里嵌着全家福：男人,一个风韵犹存、眉眼间却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与疏离的女人,以及一个笑容阳光、眼神清澈的年轻男子——沈浩,法海此世的骨血。
沈海。许仙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如同咀嚼着一块浸满毒液的寒冰。法海……沈海……真是好名字,好命数！转世为人,竟能享尽人间富贵,坐拥娇妻爱子,一副人生赢家的圆满姿态。可凭什么凭什么他法海能高高在上,坐拥一切,而他的娘子,却要在那冰冷的塔底,承受千载孤寂
一股近乎焚毁仙根的戾气猛然从许仙胸中炸开！那名为沈海的男人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那沈浩眼中不谙世事的纯粹光芒,都成了浇在许仙心头恨火上的滚油！他们此刻拥有的圆满,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建立在他与娘子生生世世不得相见的血泪之上！
那被强行压制了千年的痛苦、不甘、思念,以及最原始、最暴烈的复仇欲望,此刻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冲破了他仙人躯壳的桎梏！许仙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不再是仙家应有的清辉,而是翻涌着血色的幽冥风暴！他死死盯着人间那幅阖家欢乐的图景,每一个细节都像钢针般刺入他的灵魂。
法海……沙哑的声音从他唇齿间挤出,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你欠我娘子的,欠我的……我要你百倍、千倍地偿还！我要你尝尝,什么叫家破人亡,什么叫骨肉离散！我要你……生不如死！
寒玉台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他的掌心。许仙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自己仙骨所在的位置,没有丝毫犹豫,凝聚了千年道行的仙力猛然向内一抓！
噗——！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仿佛琉璃在体内碎裂。一道纯净无瑕、蕴藏着无尽道韵的仙灵之骨,被他硬生生从躯壳中剥离出来！仙骨离体的瞬间,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了他每一寸元神,仿佛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了下来,要将他的存在彻底碾碎。璀璨的仙光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虚幻。仙气逸散,道行崩解,维系他长生不灭的根基正在飞速流逝。
许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仙衣,但他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那双死死盯着人间景象的眼睛里,只有一种东西在熊熊燃烧——那是比仙骨光芒更刺眼、比九天罡风更凛冽的恨意！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永恒逍遥,放弃了万劫不灭的无上道果,只为换取一个亲手将法海拖入无间地狱的机会！
以我永世仙途……他对着那根悬浮在面前、光芒逐渐暗淡下去的仙骨,一字一顿,如同诅咒的誓言,换你此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五指骤然合拢！
咔嚓！
那凝聚了他千年苦修、本可光耀万古的仙骨,在他掌心寸寸碎裂！化作无数流萤般的细碎光点,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星辰尘埃,彻底消散于冰冷的仙气之中。
最后一丝仙光熄灭。寒玉台上,空空如也。唯有那刻骨铭心的恨意,如同无形的烙印,穿透了时空的壁垒,沉沉地落向人间。
***
时间如黄浦江的水,裹挟着欲望与浮华,奔流至2025年。上海,陆家嘴金融区,一座极简主义风格的摩天大楼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外滩的璀璨尽收眼底。
宣哥！成了！真的成了！沈浩猛地推开总裁办公室厚重的玻璃门,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发颤。他几步冲到巨大的办公桌前,将手中的平板电脑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屏幕上正跳跃着令人心跳加速的K线图和醒目的新闻标题——浩海科技首款AI芯片‘盘古’实测性能全球领先！估值突破百亿美金！
他一把搂住坐在宽大办公椅上的年轻男子,激动地语无伦次：宣哥！你听见了吗百亿！我们的‘盘古’！没有我爸一分钱！是我们自己干出来的！干出来了！
被他用力搂着的男子,正是许宣。二十五岁的年纪,身形清瘦,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肤色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他的五官极其清俊,线条利落,鼻梁挺直,薄唇习惯性地抿着,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疏离和沉静。此刻,他那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正落在平板屏幕上那疯狂上扬的曲线和刺眼的百亿数字上。
听到沈浩的欢呼,许宣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沈浩激动得微微发抖的后背,声音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水：看到了,阿浩。我说过,你能行。语气里是恰到好处的欣慰与鼓励,听不出丝毫波澜。
沈浩松开他,眼睛里依旧燃烧着少年得志的炽热火焰,用力点头：对！宣哥,没有你,绝对没有浩海的今天！从三年前那个破车库开始,技术架构是你搭的,核心算法是你主导优化的,连最难啃的风投骨头都是你带着我一块块啃下来的！你就是我的定海神针！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兴奋的红晕稍稍褪去一些,换上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宣哥,晚上……回家吃饭我爸……嗯,沈董,他知道消息了,特意让秘书打电话来,说……想一起庆祝一下。
许宣的目光从平板屏幕上移开,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向远处那座象征着沈海商业帝国的海天中心双子塔。夕阳的金辉涂抹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边缘轻轻叩击了两下,发出极细微的笃笃声。
庆祝许宣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轻扬。他侧过脸看向沈浩,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人心。是该好好庆祝。毕竟……他微微停顿,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半分,你终于彻底证明了自己,不是靠‘海天太子爷’这个名头吃饭的沈浩,而是‘浩海科技’的创始人沈浩。你父亲……想必也很欣慰。
沈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带着点急于证明的意味：对！对！宣哥你说得对！这次,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他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挑战的光芒。
许宣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沈浩。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次第亮起,汇成一片流动的光河。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峭,倒映在玻璃上,与远处辉煌的海天中心重叠在一起,构成一幅冰冷而充满隐喻的画面。
那就去吧。许宣的声音透过玻璃的反射传来,清晰而平静,好好享受……属于你的荣耀时刻。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玻璃上沈浩模糊的倒影上,那眼神深处,一丝冰寒刺骨的锋芒,如同淬毒的针尖,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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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位于西郊的顶级别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刻板的华丽。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冰冷的光,映照着昂贵的波斯地毯和墙上价值不菲的油画。长长的餐桌上,银质餐具摆放得一丝不苟,佣人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无声地穿梭。
沈海坐在主位,穿着深色的家居服,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只是眉宇间积威甚重,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慢条斯理地用银匙搅动着面前的汤盅,动作沉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气度。沈浩的母亲林薇坐在他右手边,穿着质地精良的丝绒长裙,妆容精致,但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疏离,仿佛灵魂的一部分早已抽离了这个华丽的金丝笼。她只是沉默地拨弄着餐盘里的食物,偶尔抬眼看向对面,目光掠过许宣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沈浩坐在许宣旁边,面对父亲,他刻意挺直了背脊,脸上努力维持着自信的笑容,汇报着浩海科技的进展：……‘盘古’的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第三季度,几家国际巨头都在接触,想谈深度合作。市场对我们独立研发的能力非常认可。他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骄傲。
沈海放下汤匙,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沈浩脸上,带着审视：独立研发没有借助海天集团任何技术资源和渠道阿浩,创业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脚踏实地很重要。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压。
爸！沈浩的脸微微涨红,技术细节您可以随时查证！市场反馈和融资数据都摆在那里！我们……
沈董,许宣适时开口,声音平和,打破了餐桌上一瞬间的凝滞。他放下刀叉,姿态从容不迫,迎上沈海审视的目光,阿浩的技术天赋和商业嗅觉是顶尖的。浩海能走到今天,每一步都走得扎实。独立,是浩海的核心价值和未来立足的根基。这一点,阿浩从未动摇过。他语气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精准地戳中了沈海话语中隐含的质疑。
沈海的目光转向许宣,锐利如刀,带着深沉的探究。这个年轻人,三年前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儿子身边,以惊人的才华迅速成为沈浩最信任的伙伴和浩海科技真正的技术灵魂。他背景神秘,能力深不可测,对沈浩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他这个父亲。沈海曾动用过力量调查,得到的却是一份近乎完美的履历——一个父母双亡的天才孤儿,凭奖学金一路读到顶尖学府,经历清白得如同精心设计的剧本。完美得……令人不安。
许宣,沈海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你很能干。阿浩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和伙伴,是他的运气。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上位者惯有的试探,不过,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借势。海天集团深耕行业几十年,积累的资源不是浩海这样的初创公司能比的。有时候,过分的‘独立’,反而会错失更大的机遇。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许宣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波动。
许宣平静地回视着沈海,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澄澈。他微微颔首,唇角甚至勾起一个极其标准的、无可挑剔的礼节性微笑：沈董的教诲,我和阿浩都记在心里。只是浩海选择的路,是阿浩的梦想和坚持,作为伙伴,我尊重并全力支持他。他巧妙地避开了借势的橄榄枝,将话题牢牢锁定在沈浩的梦想上,语气温和却寸步不让。
沈浩立刻接口,语气带着被许宣话语激起的倔强：爸,宣哥说得对！浩海要走自己的路！我要证明,离开海天,我沈浩一样能打出一片天！他看向许宣,眼神里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沈海看着儿子眼中那份对许宣毫不掩饰的崇拜,再看看许宣那张平静无波、仿佛戴着一层完美面具的脸,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和警惕感愈发浓重。这个许宣,像一颗被精心打磨过的钻石,光滑耀眼,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切入的缝隙。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不再说话,只是眼底深处,那丝疑虑和冷意,如同沉入水底的冰棱,悄然增长。
林薇的目光在丈夫、儿子和许宣之间游移,最终停留在许宣那张过分清俊也过分平静的脸上。她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一种源自女性本能的、难以言喻的直觉,让她感到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危险,正在这看似和睦的晚餐氛围下缓缓流淌。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眸底深处那抹越来越浓的忧虑和……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与了然。
***
外滩华尔道夫酒店的宴会厅,今夜被布置得如同水晶宫。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光华,昂贵的香槟塔流淌着金色的液体,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水、雪茄和鲜花的混合气息。衣香鬓影,冠盖云集。今夜的主角,是沈家独子沈浩与陈氏集团千金陈晚舟的订婚典礼。海天集团与陈氏集团的联姻,是震动整个商界的大事,几乎半个上海滩的权贵名流都汇聚于此。
沈海一身剪裁完美的燕尾服,站在宴会厅入口处,宛如这座商业王国的帝王。他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矜持笑容,与每一位重量级来宾握手寒暄,言谈举止间尽显掌控者的气度。林薇穿着华贵的定制礼服,挽着他的手臂,脸上是标准的贵妇式微笑,只是那笑容像是画上去的,眼神深处空洞而遥远。沈浩则显得意气风发,一身白色礼服衬得他更加英俊挺拔,他紧紧牵着身边未婚妻陈晚舟的手,目光不时与站在不远处的许宣交汇,带着全然的信赖。
许宣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安静地立在稍显疏离的角落,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他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觥筹交错的浮华景象,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只有当他的视线偶尔掠过红光满面的沈海时,那深邃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在暗夜中一闪。
陈晚舟无疑是全场的焦点。她身着一袭简约却气场强大的曳地长裙,妆容精致,五官冷艳,尤其是左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在灯光下平添几分神秘的魅惑。她并非那种小鸟依人的名媛,气质疏离,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锋芒。面对宾客的恭维,她只是淡淡颔首,笑容得体却带着疏离感。她的父亲,陈氏集团的掌舵人陈国涛,一个同样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正与沈海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看不出深浅的笑容。
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全场：……在这个星光璀璨的美好夜晚,让我们共同见证沈浩先生与陈晚舟小姐的爱情,正式扬帆起航！也祝愿海天集团与陈氏集团,携手并进,共创辉煌！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带着各种意味的祝福和试探。沈海脸上的笑容更加舒展,他微微侧身,准备对身旁的儿子和未来的儿媳说几句场面话。沈浩也激动地握紧了陈晚舟的手,侧头看向她。陈晚舟微微抬起下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里的许宣,两人视线在空中极其短暂地交汇了一瞬,快得无人察觉。许宣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宴会厅前方巨大的、原本播放着新人甜蜜VCR的LED投影屏,画面猛地一闪,瞬间被切换！刺眼的红色警报背景图覆盖了整个屏幕,一行加粗、放大的白色字体如同惊雷般炸开在所有宾客眼前：
**海天集团突发重大利空！涉嫌核心技术数据大规模泄露！核心客户集体终止合作！股价开盘即熔断暴跌！**
紧接着,一张张清晰无比的照片如同幻灯片般自动播放出来！照片的主角,正是此刻站在场中、笑容僵在脸上的沈海！画面里,他搂着一个年轻妖艳的女人——他的首席行政秘书露西——姿态亲昵地走进一家顶级酒店豪华套房的门,时间戳清晰可见,就在上周！还有几张是在光线暧昧的会所包间内,两人紧贴在一起,举止不堪入目！
轰——！
整个宴会厅瞬间死寂！针落可闻！随即爆发出无法抑制的巨大哗然！
天啊！这……这是什么
数据泄露股价熔断！
沈董他……他竟然……那个不是他的秘书吗
快！快看股市APP！
完了！我的重仓还在海天！
无数道震惊、错愕、幸灾乐祸、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沈海身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如纸,刚刚还掌控一切的帝王姿态荡然无存,只剩下猝不及防的狼狈和惊怒！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巨大的屏幕,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谁！谁干的！关掉！给我立刻关掉！沈海失控地咆哮起来,声音嘶哑,指着屏幕的手指都在发抖。他身边的林薇,脸上的血色也瞬间消失,她看着屏幕上丈夫和年轻女人不堪入目的照片,身体晃了晃,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
沈浩也懵了,他下意识地松开陈晚舟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又看看瞬间苍老、失态的父亲,大脑一片空白。陈晚舟则面无表情,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冷眼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仿佛早有预料。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奢华的宴会厅里蔓延。宾客们纷纷拿出手机查看股市,惊呼声、议论声、电话声此起彼伏。海天集团的股价曲线图如同雪崩般出现在许多人的屏幕上,那断崖式的下跌绿线,刺得人眼睛发痛。
沈海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转头,充血的目光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混乱的人群中疯狂搜寻！最终,他的视线穿透了骚动的人群,死死盯在了那个角落——许宣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手中那杯香槟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他平静地迎上沈海噬人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一丝惊讶或慌乱都没有。那种极致的平静,在此刻喧嚣的混乱和沈海的暴怒映衬下,显得诡异而冰冷。
是他！一定是他！沈海心中那个盘旋了三年的怀疑和不安,此刻如同毒蛇般死死咬住了他的心脏！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他刚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质问,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地狱的丧钟,穿透了现场的嘈杂,清晰地响起：
沈海先生,请留步。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神情严肃的男人,在两名同样面色冷峻的同伴陪同下,拨开人群,径直走到了沈海面前。他亮出一个证件：我们是证监会稽查组的。根据初步调查,海天集团涉嫌严重财务造假、内幕交易以及核心商业机密非法转移。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这是正式传唤文件。他将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递到沈海面前。
沈海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看着那刺眼的红章,又看看眼前冷面无私的稽查人员,再看看周围宾客们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最后,目光再次落回角落那个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身上。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几乎将他冻僵！这不仅仅是商业打击！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环环相扣的绝杀陷阱！
稽查人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宴会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海和那份刺眼的文件上。沈浩脸色惨白,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声音发颤：爸……
却被沈海猛地抬手制止。
沈海死死盯着那份文件,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猛地抬头,不再看稽查人员,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许宣的方向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许宣——！是你！是你搞的鬼！你到底是谁！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跟随着沈海血红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角落里的许宣。
许宣终于动了。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从阴影中走出,走向宴会厅的中心,走向那个濒临崩溃的沈海。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他清俊的脸上,照不出丝毫温度。他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无视了沈浩震惊茫然的眼神,无视了陈晚舟冰冷的注视,更无视了林薇绝望空洞的表情。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沈海。
他停在距离沈海三步之遥的地方。这个距离,足以让沈海看清他眼底那片冻结千年的寒冰。许宣的唇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道无声的、宣告审判的刻痕。
他没有回答沈海的嘶吼,只是用清晰、平稳、不带一丝波澜的语调,对着沈海,也如同对着在场的所有人,抛出了第三颗、也是最为致命的炸弹：
沈董,在你关心我是谁之前,或许,你更应该关心一下……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沈浩那张年轻而惨白的脸,你儿子沈浩,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嗡——！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全场！比刚才的股价崩盘和出轨丑闻更加令人震惊！所有人,包括稽查人员,都愕然地看向沈浩。
沈浩如遭五雷轰顶,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香槟塔上,哗啦一声脆响,精致的杯塔倾覆,金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许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宣……宣哥你……你在说什么！
许宣的眼神甚至没有分给沈浩一丝一毫。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沈海,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他从西装内袋里,不疾不徐地掏出一个薄薄的白色文件袋。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两根手指捏着文件袋,在沈海几乎要爆裂的、混杂着滔天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慌的目光注视下,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赫然是两份装订好的DNA亲子鉴定报告！
许宣将其中一份举高,封面上的标题清晰可见——亲子关系检测报告书。他翻开,直接翻到结论页,用他那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念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样本一（沈海）,样本二（沈浩）……经STR基因分型检测分析,累积亲权指数（CPI）小于0.0001,亲权概率（RCP）小于0.01%。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刃,终于落在了沈海那张瞬间惨白如金纸、写满了不可能三个字的脸上,清晰地吐出结论：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样本一（沈海）是样本二（沈浩）的生物学父亲。
轰隆——！
沈海只觉得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然后狠狠捏碎！他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全靠一股不甘的戾气强撑着没有倒下。他死死地盯着许宣手中那白纸黑字的报告,又猛地转头看向旁边脸色煞白、眼神茫然痛苦的儿子沈浩,最后,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刺向一直沉默、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到极致的妻子林薇！
林薇——！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沈海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疯狂,你……你竟敢……！
林薇被他这一声嘶吼震得浑身一颤,她抬起头,迎向沈海那双噬人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血色,也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和……一种长久压抑后终于解脱的麻木。她没有辩解,只是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耗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力气。
稽查人员也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惊得暂时忘了动作。宾客们更是彻底石化,连议论都忘记了,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场世纪订婚宴,已然变成了一个残酷的、血淋淋的公开处刑场！
沈浩看着父亲狰狞扭曲的脸,看着母亲绝望闭目的样子,再看看许宣手中那如同判决书般的鉴定报告,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剧痛瞬间将他吞噬！他猛地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怒吼,不顾一切地朝着许宣扑了过去,拳头狠狠砸向那张他曾经视若兄长、此刻却陌生如魔鬼的脸！
许宣！我杀了你——！
拳头带着风声砸来！许宣甚至没有闪避的意思,只是微微偏头,用那双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沈浩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面容。
就在沈浩的拳头即将触及许宣脸颊的瞬间,一只戴着蕾丝长手套的、白皙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毫不留情地架住了沈浩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沈浩的冲势戛然而止！
是陈晚舟！
她不知何时已挡在了许宣身前,冷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她微微仰头,看着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省省力气吧,沈浩。陈晚舟的声音清冷,如同珠玉落地,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宴会厅里,你真以为,我会看上你这种空有皮囊、被父亲圈养了二十多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废物纨绔她的目光扫过沈海那张死灰般的脸,又落回沈浩震惊到失语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从始至终,接近你,答应这场可笑的订婚,都只是为了今天。
她松开手,任由沈浩踉跄着后退,然后微微侧身,目光落在许宣身上,那眼神不再冰冷,反而带上了一种近乎虔诚的归属感。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我,陈晚舟,存在的意义,就是协助‘他’,完成这场……迟到了千年的审判。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如坠冰窟的沈海身上。
沈浩彻底僵在原地,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失魂落魄地看着陈晚舟,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许宣,巨大的背叛感和荒谬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旋转。
沈海死死地盯着陈晚舟,又猛地看向许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喉咙里挤出破碎而嘶哑的声音：审判……你……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许宣终于动了。他伸出手,轻轻拂开陈晚舟挡在他身前的手臂,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与沈海之间那最后的距离。近到足以让沈海看清他眼底那片冻结了千年的恨意,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深渊。
周围的喧嚣、稽查人员的催促、宾客的惊呼、林薇的绝望、沈浩的崩溃、陈晚舟的冰冷……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许宣的眼中,此刻只剩下眼前这个法海的转世之身——沈海。看着他脸上那交织着滔天愤怒、刻骨恐惧和彻底崩塌的绝望,许仙……不,许宣,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快意。
他微微倾身,凑近沈海因极度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地狱般的森然寒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凿进沈海的耳膜：
法海……他唤出了那个尘封千年的名号,声音里淬着剧毒,千年了……被拆散家庭,骨肉离散,永堕无间的滋味……
许宣微微一顿,看着沈海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如同见了世间最恐怖厉鬼般的表情,唇角终于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也残忍到极致的弧度,轻声问：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