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日废土开修车铺,专修那些疯狂改装的破烂战车。
>人人都说我是疯子,因为这片废土上所有金属都在神秘老化。
>军方的装甲车三天就锈穿底盘,掠夺者的摩托跑着跑着轮轴自燃。
>而我的修车铺,是唯一能让金属保持新鲜的地方。
>秘密是我每晚在实验室调配的神秘试剂。
>直到军方破门而入,枪口抵着我太阳穴:要么交出配方,要么被制成活体零件。
>军官把平板推到我眼前:你的试剂原料,是活人的神经液吧
>我盯着屏幕上模糊的医疗记录,突然笑了:要不要试试,更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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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卷着砂砾,像无数把生锈的剃刀,狠狠刮擦着铁皮罐头修车铺那扇用报废车门改装的卷帘门,发出刺耳的呻吟。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焦糊味,混合着劣质机油和铁锈的独特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粗糙的沙子。
我蹲在铺子门口那片勉强被屋檐遮住的阴影里,双手深深陷在一辆改装沙地摩托的引擎内脏中。这玩意儿的主人是个绰号疤脸的独眼拾荒者,此刻正焦躁地在旁边来回踱步,脚下那双破烂皮靴摩擦着地上的粗砂砾,发出沙沙的噪音,搅得人心烦。
铮老板,真不能再快点疤脸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铁皮,这鬼地方,多停一分钟,都他娘的像在赌命!他那只仅存的浑浊眼珠死死盯着我,里面盛满了废土居民特有的、深入骨髓的焦灼和猜疑。
我没抬头,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指尖那细微的触感上。汗水沿着额角滑下,在沾满油污的脸上冲出几道蜿蜒的沟壑,滴落在滚烫的引擎盖上,滋的一声轻响,瞬间蒸发无踪。指尖传来的感觉不对。我小心地捏起一个刚拆下的轴承滚珠,凑到眼前。昏暗的光线下,那本该银亮坚硬的小东西表面,覆盖着一层诡异的、湿漉漉的暗红色锈迹,触手竟有些粘腻,像某种不祥的分泌物。
又是这样。一股冰冷的烦躁顺着脊椎爬上来。我默不作声地把它扔进脚边一个锈迹斑斑的废料桶里,桶底已经铺了薄薄一层类似的东西——扭曲的齿轮碎片、布满蜂窝状蚀孔的链条、甚至还有一块昨天才换上去、今天就布满灰白氧化层的合金板。这片废土在贪婪地啃噬着每一块金属,无声无息,却又凶猛无比。
催命呢我哑着嗓子回了一句,声音被风撕扯得有些破碎。手没停,从工具箱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摸出一个密封的小铝罐。罐体冰凉,上面没有任何标记。拧开盖子,一股奇特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逸散出来——带着点化学品的刺鼻,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类似雨后泥土的腥甜我迅速用一把细长的金属针管吸满里面澄清无色的液体。
疤脸那只独眼瞬间亮了起来,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贪婪地盯着我手中的针管。铮老板,这……这就是你那‘神水’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都说你这儿能保铁皮‘鲜亮’,原来真有宝贝!
闭嘴。我冷冷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针尖精准地刺入引擎内部几个关键连接点和轴承座,淡色液体无声地注入。动作必须快、准,一丝多余的晃动都不能有。这玩意儿,太金贵。
液体注入的瞬间,疤脸的沙地摩托那副垂死的躯壳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微、极舒畅的叹息。原本干涩滞重的机件运转声,在疤脸和我耳中,竟然奇异地变得顺畅柔和了一些,虽然依旧沙哑。
成了!我猛地拉下引擎盖,金属撞击声在风沙里显得异常沉闷,滚吧!老规矩,三天口粮,水减半。我站起身,背对着他,弯腰收拾散落一地的工具。油污和汗渍在脊背的旧工装上晕开深色的地图。沙砾打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如同永不停歇的鼓点。
疤脸如蒙大赦,几乎是扑到他的宝贝摩托上。引擎发出一阵粗野的咆哮,排气管喷出一股浓黑的、带着刺鼻燃烧不充分气味的尾烟。他怪叫一声,独眼扫过我脚边的废料桶,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我工装裤口袋里那个小铝罐隐约的轮廓,眼神复杂难明。最终,他还是没再说什么,拧紧油门,沙地摩托像一头发狂的铁兽,卷起漫天黄沙,猛地蹿了出去,很快消失在灰黄色的风幕深处,只留下引擎的嘶吼声在风沙中渐渐飘散。
修车铺里重新只剩下风沙的喧嚣和金属冷却时细微的噼啪声。我盯着那辆摩托消失的方向,直到最后一点烟尘也被风沙吞噬,才缓缓转身,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回铺子。反手拉下那扇沉重的车门卷帘,哐当一声巨响,将外面那个疯狂啃噬一切的世界暂时隔绝。
铺子里光线更加昏暗,只有一盏用汽车电瓶供电的应急灯,散发着惨白而吝啬的光芒,在沾满油污的墙壁和堆满各种废弃零件、扭曲金属架的地面上投下摇晃不定的、鬼魅般的影子。空气凝滞,机油、铁锈、汗水和某种若有若无的化学药剂气味混合在一起,浓得化不开,几乎令人窒息。
我没有停留,径直走向铺子最深处,那里立着一个巨大的、由报废冷藏车货柜改造的金属柜子。柜门厚重,边缘用粗糙的焊接加固,像一堵沉默的铁墙。我从脖子上扯出一根细链,末端挂着的不是钥匙,而是一块形状不规则、表面蚀刻着复杂回路的黑色芯片。将它按进柜门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里。
咔哒…嗡…低沉的机括运转声响起,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股远比外面更冰冷、更刺鼻的空气涌了出来,带着强烈的消毒水和金属溶液的味道。应急灯惨白的光线畏缩地探进去,照亮了里面一小片区域。
这里是我的心脏,我的秘密,我的牢笼。
空间不大,像个手术室与化学实验室的畸形混合体。正中央是一个沉重的金属工作台,台面上固定着几台锈迹斑斑、线路裸露的旧时代分析仪器——一台勉强运转的光谱仪屏幕闪烁着不稳定的绿光,旁边一台离心机发出低沉的嗡鸣。瓶瓶罐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里面盛放着颜色各异的粉末或粘稠液体,标签早已模糊不清。
我走到工作台前,脱下沾满油污的外套,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但相对干净的背心。背心肩部,一个早已褪色、边缘磨损的蓝色环宇新能源徽标几乎难以辨认。我的目光扫过工作台角落一个倒扣着的、蒙着厚厚灰尘的金属相框,眼神没有停留,径直落在了台面中央。
那里,立着一个小巧的恒温箱。透过布满冷凝水汽的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三支密封的玻璃安瓿瓶。瓶中是半满的、粘稠如血的暗红色液体,在恒温箱内部幽微的蓝光映照下,散发出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生命力光泽。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和金属腥气的空气刺痛了肺叶。然后,我伸出右手。这只手,曾经操控精密的工业设计软件,如今却布满油污、划痕和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它悬在恒温箱上方,稳定得可怕,精准地操作着箱体侧面的机械旋钮,调整着温度和湿度参数。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刻在骨子里,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专注和冰冷。
指尖传来恒温箱外壳稳定的微震,那是内部制冷单元在低鸣。就在这机械的脉搏声中,我后颈的皮肤毫无征兆地骤然绷紧,像被无数细小的冰针刺中。一股尖锐的、仿佛要将头骨活活劈开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炸开!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眼前猛地一黑,应急灯惨白的光晕瞬间破碎成无数跳跃的黑点。冷汗瞬间涌出,浸透了背心。我猛地一把撑住冰冷的工作台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剧烈地颤抖着。牙关紧咬,尝到了血腥味。
该死!又来了!
每一次靠近这箱子,每一次凝视那暗红的液体,这该死的剧痛就像附骨之疽般准时降临。它并非纯粹的生理痛楚,更像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尖锐警告,带着冰冷的恐惧和……无法言喻的罪恶感像是无数无声的尖叫被强行塞进颅腔。
我死死闭着眼,抵抗着那足以摧毁意志的眩晕和剧痛。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工作台上。几秒钟,或者几分钟时间在剧痛中失去了意义。终于,那撕扯般的痛楚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留下一种虚脱般的冰冷和沉重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四肢百骸。
我喘息着,慢慢直起身。工作台上倒映着我模糊变形的脸——苍白,布满冷汗,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褪去的惊悸。目光再次落回恒温箱内那三支暗红的安瓿瓶上。那粘稠的红色,在幽蓝的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脉动着。罪恶感警告不,是代价。在这片被诅咒的废土上苟延残喘的代价。
没有它,我的铺子,连同我自己,早就像外面那些锈蚀的废铁一样,被这片贪婪的土地彻底吞噬、分解,不留一丝痕迹。它是我唯一的盾牌。
我关掉恒温箱的观察灯,那抹不祥的暗红沉入了黑暗。转身,拖着沉重疲惫的身体,准备离开这个冰冷刺骨的秘密之地。
就在我即将伸手触碰合金门内侧的关闭按钮时——
轰——!!!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巨响,如同万吨钢铁瞬间被巨力揉碎!整个地下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狠狠砸中!脚下坚实的地面猛地向上拱起,又狠狠塌陷!刺眼的、毁灭性的白光瞬间撕裂了黑暗,吞噬了一切!
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冲击波狠狠掀飞!身体像断线的木偶,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发出沉闷的骨肉撞击声。剧痛瞬间炸遍全身,眼前彻底被刺目的白光和飞舞的金星填满,耳中灌满了尖锐到极致的金属撕裂声和结构崩塌的轰鸣!
意识在狂暴的冲击中像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濒临熄灭。无数碎片——扭曲的金属支架、崩碎的玻璃器皿、断裂的管线、纷飞的纸屑——如同被卷入一场钢铁风暴,在我周围疯狂旋转、切割!冰冷的金属碎屑和灼热的灰尘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腥甜的铁锈味、浓烈的硝烟味、还有某种电路板烧焦的恶臭,混合在一起,粗暴地灌入鼻腔和口腔,呛得人窒息。
世界在旋转、崩塌、尖叫。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手臂本能地护住头脸,每一次沉重的撞击和刺耳的刮擦声都让心脏紧缩。震耳欲聋的崩塌声持续着,仿佛永无止境。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那毁灭性的轰鸣和震动才终于缓缓平息,只剩下零星的金属扭曲呻吟和碎石簌簌滑落的声响。
铺天盖地的灰尘弥漫在空气中,遮蔽了视线。我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剧烈的疼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我强行咽了下去。眼睛被灰尘和血糊住,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借着应急灯垂死挣扎般闪烁的惨淡微光,我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铺子那扇用报废车门改装的沉重卷帘门,连同后面加固的钢架,此刻像一张被揉烂踩扁的锡纸,扭曲着向内塌陷进来,露出外面被烟尘笼罩的、更加昏暗的废墟世界。冷冽的风裹挟着硝烟和血腥味倒灌而入。外面似乎有强光在晃动,隐约传来沉重皮靴踏过瓦砾的脚步声,冰冷、整齐、带着毁灭性的压迫感。
铁皮罐头,我那在风沙中屹立了不知多久的堡垒,被彻底撕开了。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
脚步声逼近,沉重而精准,踏在满地的金属碎片和玻璃渣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烟尘弥漫中,几个高大、沉默、如同钢铁浇筑般的轮廓出现在被暴力撕开的入口处,挡住了外面废墟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
他们穿着制式统一的灰黑色作战服,厚重、耐磨,覆盖着模块化的装甲板。头盔遮住了面容,只露出毫无感情色彩的护目镜片,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点。手中的武器是精悍的短管突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没有丝毫晃动,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指向铺子内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最终,毫无悬念地聚焦在我蜷缩的身体上。
没有喊话,没有警告。绝对的武力,带来绝对的死寂。空气仿佛被冻住了,只剩下灰尘在光柱中无声飘落。
一个身影排开持枪的士兵,走了进来。他比其他人都要高大一些,同样穿着灰黑作战服,但没有戴头盔。一张方正的、毫无表情的脸暴露在惨淡的光线下,皮肤粗糙,如同被风沙打磨过的岩石。一道暗红色的、蜈蚣般的陈旧疤痕,从他左侧太阳穴一直蜿蜒到下巴,给这张冷硬的脸增添了几分狰狞。他的眼神锐利如剃刀,冰冷地扫过一片狼藉的铺子,扫过散落一地的废弃零件和扭曲的金属架,最后,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我身上。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靴子踩在一块崩碎的齿轮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然后,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冰冷的金属枪口,带着硝烟的余温,重重地抵在了我的太阳穴上。坚硬的触感,带着死亡的寒意,瞬间穿透了皮肤,直抵颅骨。
配方。他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起伏,干涩、沙哑,像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的重量,或者,现在就把你拆了,做成‘活体缓冲垫’,装进我们最新型号的‘清道夫’战车底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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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枪口紧贴着太阳穴,那触感真实得令人血液凝固。活体缓冲垫清道夫这些名词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脑海。铺子里死寂一片,只有应急灯电流不稳定发出的轻微滋滋声,如同垂死的哀鸣。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额角的血混着汗水和灰尘流下来,糊住了左眼,视野一片猩红模糊。右眼透过睫毛上黏着的血痂和灰尘,死死盯住军官那张岩石般冷硬的脸。他的眼神像手术刀,在我脸上切割着,试图剥开皮肉,直接窥探骨头里的秘密。
我张开嘴,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上来。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什么配方
军官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动作冷得像冰原上的裂痕。他没有回答,只是左手抬起,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军用平板电脑,屏幕朝向我,直接推到我眼前几寸的地方。
屏幕亮着刺眼的白光。上面显示着一张放大的、模糊不清的黑白图片,像是某种老旧的医疗档案扫描件。图片下方,几行冰冷的文字注解:
>
**项目:NEURO-7
神经传导液提取物**
>
**状态:高度不稳定
/
强效金属抗蚀催化**
>
**来源:活体脊髓液(L1-L5节段)**
>
**警告:提取过程不可逆,致死率99.7%**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字上,尤其是活体脊髓液那几个冰冷的方块字。它们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眼底。平板冰冷的反光映在我瞳孔里,一片惨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然后,毫无征兆地,一个极其怪异的、扭曲的弧度,慢慢爬上了我的嘴角。它越咧越大,牵动了脸上干涸的血痂和灰尘,拉扯出诡异的纹路。喉咙里发出一种嗬嗬的、像是破旧风箱在漏气的声响。那不是笑,更像濒死野兽从喉管深处挤出的、充满血腥味的嘶鸣。
军官疤痕纵横的脸微微绷紧了,护目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紧盯着我这反常的反应。
我慢慢抬起右手。这只手沾满油污、血垢和灰土,指关节因为刚才的撞击而肿胀变形,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它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军官手中那块冰冷的平板。
指尖最终悬停在那刺眼的活体脊髓液几个字上方,微微发颤。
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糊住视线的血污和灰尘,直勾勾地迎上军官那冰冷审视的目光。脸上那扭曲的笑容依旧挂着,声音嘶哑、破碎,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要不要试试……
我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锈渣的铁砂,从喉咙里艰难地磨出来,……更纯的
军官的眼神瞬间凝固了,像被无形的冰锥刺穿。那岩石般冷硬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一丝极快掠过的、混杂着狂喜、贪婪和某种更深邃惊悸的复杂情绪。抵在我太阳穴上的枪口,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纯的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其中的命令式口吻被一种近乎急切的探寻取代,在哪
我的目光,没有看那个装着三支安瓿瓶的恒温箱,反而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自己沾满血污和灰土的胸口——工装背心那洗得发白、印着模糊环宇新能源徽标的位置。那里,心脏在肋骨后面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也像是在呼应着某种无声的召唤。
军官顺着我的目光,落在我胸口。他眼中最后一丝疑虑被赤裸裸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彻底淹没。抵着太阳穴的枪口猛地一收,但死亡的威胁并未解除。他左手闪电般探出,那只戴着厚重战术手套、关节处覆盖着装甲板的铁手,如同捕食的鹰爪,狠狠攥住了我工装背心的前襟!
嗤啦——!
本就破旧的布料应声撕裂。一个扁平、不起眼的小铝罐,用粗糙的金属线紧紧绑缚着,紧贴着我胸口的皮肤,从破碎的布料下暴露出来。铝罐表面没有任何标记,冰冷,沾着我的汗水和血迹。就是它。我维持生命,也汲取死亡的源泉。
哈!军官发出一声短促、干硬的笑,像是金属摩擦。他毫不犹豫,右手那把刚才还抵着我脑袋的短管突击步枪,枪托带着凶狠的力道,狠狠砸在我的左肩胛骨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在死寂的铺子里响起,格外瘆人。巨大的力量将我整个人砸得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布满金属碎片的地面上。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一黑,喉咙里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哇地喷出一口粘稠的、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
我像被抽掉了脊梁的虫子,蜷缩在冰冷的尘埃和血泊中,每一次抽搐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意识在剧痛的边缘浮沉。
军官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他弯腰,粗暴地扯断那几根绑缚的金属线,将那个冰冷的小铝罐攥在了他那戴着装甲手套的掌心。他掂量了一下,感受着那微不足道的重量,眼中燃烧着灼热的光,仿佛握住的是整个废土未来命运的钥匙。
注射器!他低吼一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旁边一个士兵立刻上前一步,从战术背心的标准急救包里,取出一支崭新的、密封在无菌包装里的金属注射器,无声地递了过来。包装被军官粗暴地撕开,针筒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他拧开小铝罐的密封盖。一股远比之前我用来注入摩托引擎时更加浓烈、更加诡异的腥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生命核心的冰冷气息。这气味让旁边几个如同钢铁雕塑般的士兵,护目镜下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针筒的针头刺入罐口那粘稠如血、却又隐隐散发着幽微蓝光的液体中。军官的手指稳定得可怕,缓缓抽动活塞。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被吸入透明的针管,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生命力光泽。仿佛那不是液体,而是某种浓缩的、活着的诅咒。
他拔掉针头上的保护套,细长的针尖闪烁着一点寒芒。然后,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看待实验品或者说祭品般的绝对冷漠。
按住他。命令简短,冰冷。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沉重的军靴毫不留情地踩住我剧痛的肩膀和后背,巨大的力量将我死死地钉在冰冷的地面上,脸紧贴着粗糙的砂砾和金属碎屑,动弹不得。肋骨似乎又断了几根,连呼吸都变成了奢侈的酷刑。
军官蹲下身。那张带着狰狞疤痕的脸凑近了,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燃烧的、近乎疯狂的期待。冰冷的针尖,带着小铝罐里那浓缩的死亡精华,精准而冷酷地抵在了我脖颈侧面,颈动脉搏动最明显的地方。
针尖刺破皮肤的感觉异常清晰,带着冰冷的异物感,然后是更深层的、锐利的刺痛,直抵血管。
呃——!我喉咙里发出被强行扼住的痛苦嘶鸣,身体在士兵的压制下剧烈地痉挛、挣扎,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但那挣扎徒劳而微弱。
活塞被缓缓推动。一股冰冷到极致、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液体,带着无法形容的尖锐痛楚,顺着颈动脉,狂暴地冲入我的血管系统!它不像血液般温热流动,更像无数淬毒的冰针,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神经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又像是被极寒的冰晶寸寸撕裂!
视野瞬间被猩红和黑暗交替占据,耳中轰鸣如雷,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绷紧,骨骼仿佛在哀鸣。每一寸血肉都在抗拒这外来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纯化。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意识的堤坝,濒临崩溃。
军官死死盯着我的反应,眼神狂热而专注,像是在观察一项伟大实验的进程。然而,仅仅几秒钟后,他那张冷硬的脸上,骤然爆发出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猛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那只戴着厚重灰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就在刚才,手套关节连接处,还覆盖着一层如同陈旧血痂般的暗红锈迹,那是废土吞噬一切的印记。
此刻,奇迹发生了。
那些顽固的、如同附骨之疽的锈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不是被擦掉,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分解、湮灭!锈迹剥落的地方,露出了下方战术手套复合纤维原本的深灰色,紧接着,覆盖在手套关键部位的模块化合金装甲板,那原本黯淡无光、布满细微蚀孔的表面,也如同被无形的砂纸高速打磨抛光!
一层崭新、致密、闪烁着真正金属寒光的表层,正从装甲板的内部生长出来!那光泽冰冷、纯粹,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腐朽世界的、近乎完美的新!
短短数息,他左手手套上所有的锈迹消失无踪,覆盖其上的装甲板变得如同刚刚从现代化流水线上精工锻造出来一般,光滑如镜,寒光凛冽!这光芒在应急灯下如此刺眼,如此……神圣!
成了!哈哈哈哈哈!军官猛地站起身,爆发出一阵狂野到扭曲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破败的修车铺里回荡,充满了征服一切的癫狂,这才是力量!这才是‘不朽’!废土狗屁!我们将是新的钢铁之神!
他狂喜地抬起双手,反复看着自己那两只焕然一新的手套装甲,仿佛在欣赏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那崭新的金属光泽,与他身上其他部位依旧带着废土侵蚀痕迹的作战服形成了诡异而恐怖的对比。周围的士兵虽然依旧保持着警戒姿势,但护目镜下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被这神迹般的景象牢牢吸引,气氛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震撼和……贪婪。
然而,军官的笑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他那狂喜的表情僵在脸上,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刚刚还闪耀着崭新寒光的左手。
那崭新、完美的金属光泽,并没有停止。
它……正在蔓延。
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一种冰冷、死寂的灰白色,正从他左手手套装甲那崭新的表面下方,极其迅速、无声无息地向上扩散!那不是锈蚀,更像是金属本身的……同化僵化
更恐怖的是,这灰白色并非仅仅停留在装甲表面。它如同活物,贪婪地顺着手套的纤维纹理向上爬升,越过手腕,向着裸露在作战服袖口外的那一小截古铜色的、属于人类血肉的手腕皮肤侵蚀而去!
军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他猛地用右手去抓挠左手手腕——那个灰白色蔓延的边界。他的右手手套装甲同样崭新闪亮,但当他覆盖着崭新装甲的手指触碰到自己左手手腕的皮肤时——
滋……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他左手手腕上那古铜色的、温热的、属于活人的皮肤,在与崭新装甲接触的瞬间,竟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血色和弹性,迅速蒙上了一层同样的、冰冷的金属灰!仿佛他的血肉之躯,正在被他自己亲手镀上一层死亡的金属!
不!停下!!军官发出一声非人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嘶吼。他像疯了一样甩动左手,试图甩掉那无形的、正在吞噬他生命的诅咒。但一切都是徒劳。那灰白色的金属光泽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已经覆盖了他的整个左手掌背,正沿着小臂向上无情推进!被覆盖的皮肤瞬间失去了所有生命特征,变得坚硬、冰冷、死寂,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金属质感。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充满疯狂和毁灭欲的眼睛死死钉在我身上,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你!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完全扭曲变调,如同恶鬼的嚎叫。右手那把崭新的突击步枪瞬间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因为手臂的剧烈颤抖而疯狂晃动,却依旧死死指向我的头颅!
它……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涌出的咕噜声,剧痛让视野模糊不清,但看着他那迅速金属化的手臂,脸上那扭曲的、濒死的笑容却从未消失。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传入他因恐惧而极度敏锐的耳中:
……需要载体……活人的神经……是它唯一……能暂时停留的……容器……
你吞下了……‘不朽’……
我咳出一大口暗红的血,……代价……是……变成……它……
闭嘴!去死!!
军官彻底崩溃了。极致的恐惧和对这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异变的愤怒,彻底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毁灭的疯狂。抵近的枪口剧烈颤抖着,食指狠狠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震耳欲聋。
子弹没有射向我的头颅。在他扣下扳机的最后一瞬,那正在疯狂金属化的左手猛地向上痉挛、抽搐,带动了持枪的右手。灼热的弹头带着尖啸,撕裂空气,狠狠击中了……我胸前工装背心那早已被撕裂的口袋边缘。
那里,是空的。小铝罐已经被他拿走。
但就在那破口袋下方,紧贴着我的肋骨,在刚才他撕扯衣物时,一个更小、更不起眼的扁平金属盒被衣服的破片半遮半掩地卡在那里。那是最后的保险,一个用高强度合金封装的小型样本备份盒,里面是……一点浓缩的、混合了惰性稳定剂的神经液基材。它本身无害,甚至没有活性。但此刻——
弹头精准地钻透了那个薄薄的合金盒!
噗嗤!
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脆弱的东西被瞬间压爆了。
紧接着,一道无法形容的、极其幽暗的蓝色光芒,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鬼火,猛地从那个被击穿的金属盒破口处爆发出来!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绝对零度的冰冷感!
这幽蓝的光芒出现的瞬间,军官那正在疯狂金属化的左手,以及他手中紧握着的、装着剩余纯化试剂的小铝罐,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吸引和……共鸣!
嗡——!
小铝罐的金属外壳猛地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震颤嗡鸣!罐体表面瞬间变得滚烫,甚至开始发红!罐口那被拧开过的缝隙处,一股粘稠如血、却又蒸腾着幽蓝光雾的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被那爆发的蓝光强行拉扯了出来!
这诡异的一幕只发生在一刹那。
下一刻,那被拉扯出的、蒸腾着幽蓝光雾的粘稠液体,与破盒子中爆发出的幽暗蓝光,如同水火相融,瞬间接触!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一声低沉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闷响!紧接着,一团极其粘稠、深邃、仿佛将周围所有光线都吸进去的幽蓝色火焰,无声无息地以那个接触点为中心,猛地膨胀开来!
这火焰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灭绝生机的、绝对的冰冷!
它首先吞噬了军官那正在金属化的左手和小臂。那闪耀着崭新寒光的装甲、那已经变成死寂灰白色的皮肤血肉,在这幽蓝火焰的舔舐下,连一丝青烟都没有冒出,就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捧细腻的、闪烁着点点幽蓝微光的金属灰烬!如同最精密的沙化!
啊——!!!
军官发出了凄厉到无法想象的惨嚎,那声音里充满了灵魂被寸寸碾碎的极致痛苦。他剩下的身体疯狂地、徒劳地向后挣扎,试图逃离那幽蓝的火焰。
但太迟了。
幽蓝的火焰如同贪婪的活物,顺着他的断臂向上蔓延,瞬间吞噬了他的肩膀、胸膛、头颅……他整个人,连同他手中那个已经熔毁变形的小铝罐,都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彻底化为了一堆人形的、冒着丝丝寒气的金属灰烬!他最后的嘶吼被火焰掐灭在喉咙里,只剩下那堆灰烬保持着瞬间挣扎的轮廓。
火焰并未停止。
它如同水银泻地,顺着满是油污、金属碎片的地面无声流淌、蔓延。所过之处,一切金属造物——士兵们手中崭新的突击步枪、他们身上厚重的装甲板、散落一地的废弃齿轮、扭曲的金属支架、甚至墙壁上裸露的钢筋……都在接触幽蓝火焰的瞬间,发出一种极其尖锐、仿佛亿万金属原子在哀嚎崩解的悲鸣!
然后,在无声的悲鸣中,化为灰烬。
一个士兵试图后退,他的合金战靴靴底刚接触到那流淌的幽蓝,整只脚连同靴子瞬间化为飞灰。他失去平衡栽倒,整个人在接触到火焰的刹那,如同沙雕般坍塌、消散。其他士兵惊骇欲绝,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幽蓝的火焰如同死亡的潮汐,席卷了整个铁皮罐头修车铺的底层。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亿万金属原子崩解时发出的、超越人耳极限的尖锐哀鸣在灵魂深处回荡。冰冷,死寂,灭绝一切生机。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体早已麻木,剧痛似乎也远离了。看着那幽蓝的死亡之潮无声地吞噬掉那些持枪的士兵,吞噬掉他们身上闪耀的武器和装甲,吞噬掉我工作台上那些锈迹斑斑的仪器,吞噬掉那个巨大的合金柜子……最终,那冰冷粘稠的火焰如同退潮般,缓缓缩回,最终消失在那个被子弹击穿的金属盒破口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厚厚的、细腻的、闪烁着点点幽蓝微光的金属灰烬。如同铺了一层诡异而美丽的死亡之沙。整个底层空间变得异常干净,除了非金属的碎石、尘土和我这具残破的身体,所有金属都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金属彻底湮灭后的空的气味。
风,卷着砂砾和硝烟的气息,从被撕开的巨大破洞外猛烈地灌进来,吹拂着地上的金属灰烬,扬起一片幽蓝闪烁的尘雾。
我侧躺在冰冷的灰烬中,脸贴着那细腻的、带着奇异寒意的尘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血沫。视线模糊地转动,落在旁边那一堆勉强保持着人形轮廓的灰烬上——那是军官最后的残骸。灰烬的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如同冰晶又如同最纯净金属的奇异结晶体,在从破洞外透进来的、昏黄的天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破碎的光晕。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还能勉强动弹的、同样布满伤口和灰烬的右手。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刻入骨髓的修理工的执念,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那冰冷结晶化的灰烬表面。
指尖传来坚硬、光滑、毫无生机的触感。
修……好了……
破碎的气音从喉咙里挤出,带着血沫的咸腥。脸上那扭曲的笑容,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空洞的茫然。
就在这时,一阵遥远而沉闷的、带着改装引擎特有暴躁的咆哮声,穿透了呼啸的风沙,从地平线的方向,隐隐约约地传来。
那声音粗粝、狂野,充满了废土上挣扎求生的蛮横力量,并且……越来越近。
新的客人。
又来了。
风沙呜咽着卷过这片死寂的金属坟场,带起幽蓝的微尘,盘旋着,如同祭奠的魂灵。远处引擎的咆哮撕开了昏黄的暮色,像一头饥饿的钢铁巨兽在逼近。
我躺在滚烫的金属灰烬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胸腔,灼痛从内里蔓延出来。指尖下,军官结晶化的残骸冰冷刺骨,那触感比废土最冷的寒夜还要致命。它吸收着指尖最后一点可怜的温度,也像在汲取我仅存的力气。
修好了…
那三个字耗尽了我,只剩下意识在无边的疼痛和寒冷中沉浮。视线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破洞外天空那令人绝望的、永远灰黄的底色。
引擎的咆哮声越来越清晰,带着改装排气管特有的、不加掩饰的嚣张和粗粝。不是一辆。沉重的、碾压碎石的低吼混杂着高亢尖锐的嘶鸣,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正在迅速合围这片刚刚经历湮灭的死地。
来了。躲不开。
我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动的眼球,目光扫过身下这片覆盖一切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金属灰烬。它们细腻得像沙漠最深处的流沙,却又带着一种灭绝后的死寂沉重。我的血浸染其上,凝结成暗红的、丑陋的斑块。这就是我的修车铺,我的王国,我的坟墓。一切都干净了,除了我这具还在苟延残喘的破烂皮囊。
脚步声。沉重、杂乱、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掠夺者的粗野,踩踏着铺子外缘的瓦砾碎石,由远及近。烟尘弥漫的破洞入口处,几个高大、精悍的身影堵住了外面昏黄的光线。他们穿着用厚帆布、旧轮胎皮和不知名兽皮胡乱拼凑的护甲,脸上涂抹着油彩或带着狰狞的金属面罩,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锯短了枪管的霰弹枪、焊接着巨大刺刀的粗劣步枪、甚至还有沉重的金属链枷。
为首的是一个异常高大的光头壮汉,半边脸覆盖着烧熔又冷却的金属疤痕,像戴了半张扭曲的面具。仅剩的一只独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铺子内部这片诡异的干净和唯一的活物——我。
他的目光掠过地上那厚厚一层奇特的灰烬,掠过我身侧那堆保持着人形轮廓、表面覆盖晶莹结晶的残骸,最后牢牢钉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野兽般的审视。
操!
光头壮汉啐了一口浓痰,那口痰落在灰烬上,瞬间被吸收,只留下一个深色的湿痕。铁皮罐头就剩个罐头渣了
他的声音像砂轮打磨石头,粗粝刺耳。他大步走进来,沉重的靴子踩在灰烬上,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干燥的碾压声。
他走到我身边,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汗臭、劣质烟草和血腥混合的浓烈气味。他蹲下身,那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巨手毫不客气地抓住我破烂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我的上半身粗暴地提离地面。
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嗬还喘气儿
光头壮汉的独眼凑近了,浑浊的眼珠里映出我惨不忍睹的脸,老疤脸那狗东西说你这儿有‘保铁皮鲜亮’的神水东西呢
他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带着腐肉的臭味。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只有嗬嗬的漏气声。视线越过他宽阔的肩膀,能看到他身后几个同伙正警惕地端着武器,在铺子里四处翻找,用枪托敲打墙壁,踢开仅存的非金属杂物,发出乒乒乓乓的噪音。他们的目光同样在搜寻,带着拾荒者特有的、不放过任何一丝价值的凶狠。
头儿!干净的离谱!连个螺丝钉都没剩下!
一个瘦高个用步枪捅了捅墙壁,沮丧地喊道。
光头壮汉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独眼里的凶光更盛。他猛地收紧抓着我的手指,勒得我几乎窒息。说话!狗东西!东西藏哪了!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还是说……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侧那堆结晶化的灰烬上,带着一丝惊疑不定,……被这帮穿铁皮的杂碎抢走了他们人呢
他指的是那些化为灰烬的士兵。
我看着他那只充满力量的、扼住我生命线的手。那手上也沾满了废土的油污和血垢,关节粗大,指甲缝里是洗不掉的黑色。和我的手,曾经的手,何其相似。都是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靠摆弄冰冷的、注定要腐朽的金属挣扎求存。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空气猛地灌入我灼痛的肺叶。我用尽残存的力气,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声音,嘶哑地、断断续续地挤出来:
水……先……
光头壮汉一愣,随即那只独眼里爆发出更加暴戾的凶光。妈的!还敢讨价还价!
他作势就要把我掼在地上。
头儿!
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相对没那么狂躁的同伙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这小子看着快不行了。给他口水,撬开嘴容易点。这地方邪门,赶紧问完走人!
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特别是地上那层诡异的灰烬和那堆结晶的人形残骸。
光头壮汉啐了一口,独眼在我脸上和那堆残骸之间来回扫视了几次,似乎也察觉到了此地不宜久留的诡异。他骂骂咧咧地从腰间摘下一个脏兮兮的皮质水袋,粗暴地拧开盖子,捏着我的下巴,将一股带着浓重皮革和汗馊味的浑浊液体强行灌进我嘴里。
水!久违的、带着污浊的液体!它如同甘霖,瞬间滋润了我干裂出血的喉咙,也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但我贪婪地吞咽着,仿佛这是最后的琼浆。几口水下肚,一股微弱的气力似乎真的从四肢百骸的废墟中挣扎着凝聚起来。
光头壮汉松开手,任由我瘫倒在灰烬里,剧烈地咳嗽喘息。喝也喝了!说!东西呢神水呢!
他居高临下,像一尊凶神。
我喘息着,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沾满灰烬和血污的手,没有指向任何地方,只是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将手掌摊开在自己眼前。指尖,还残留着触碰那结晶化残骸时的冰冷。
我的目光,没有看光头壮汉,而是越过他,投向铺子深处那片被爆炸和湮灭清理出来的、异常干净的空旷。应急灯早已熄灭,只有外面透进来的昏黄天光,勾勒出扭曲的、非金属结构的阴影。空气里,金属湮灭后的冰冷尘埃味依旧浓重。
神水……
我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的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真理,又像是在念诵一段古老的、被遗忘的墓志铭。
……就是命。
光头壮汉的独眼猛地眯起,凶光闪烁:放屁!少给老子耍花样!命谁的命!
我没有直接回答。摊开的手掌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某种粘稠的、冰冷的、带着生命腥甜的气息。那是无数个夜晚,在实验室的惨白灯光下,从那些在麻醉中无知无觉、最终化为废料的躯体里,抽取、浓缩、提纯的……生命本源。是罪恶,也是唯一的盾牌。
金属……饿了……
我喃喃着,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灰烬,要吃……活的……神经……
我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他,转向他那张被金属疤痕覆盖的半边脸,转向他那只扼住我喉咙的、充满力量的手。
你们……的摩托……
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你们的枪……你们的……骨头……
想要……它们……不锈……
我咧开嘴,露出一个被血染红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牙齿上沾着暗红的血丝。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了最深绝望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就得……喂它……
用……命……
铺子里死寂一片。连风沙灌入的呜咽声似乎都暂时停滞了。那几个正在翻找的同伙也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向这边。
光头壮汉脸上的凶戾凝固了。他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我,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只沾满油污和灰烬的手,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它。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想起了自己那辆心爱的、加装了掠夺者钢刺和废旧装甲板的沙地摩托,出发前检查时,发动机缸体上那几块新出现的、如同皮肤溃烂般的锈斑。他想起了自己那把最趁手的霰弹枪,枪机动作最近总有些干涩迟滞,摩擦声越来越大……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那寒意比废土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因为它源自于对眼前这个濒死之人话语中那恐怖逻辑的本能相信。
你……你他妈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猛地咆哮起来,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在拼命驱散那侵入骨髓的恐惧。他抬脚,厚重的靴子带着风声,狠狠朝我踹来!
这一脚凝聚了他暴怒和恐惧的力量,足以踢碎我的肋骨。
就在靴底即将触及我身体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震颤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声音的源头,不是来自别处,正是光头壮汉自己脚下!
他踩踏的地方,是厚厚一层闪烁着幽蓝微光的金属灰烬。那嗡鸣,仿佛来自灰烬深处,亿万沉寂的金属原子被某种力量瞬间唤醒、共鸣!随着这嗡鸣,他靴底接触的那片灰烬,幽蓝的微光骤然变得明亮、活跃起来,如同复燃的死火!
呃啊——!
光头壮汉踹出的动作猛地僵住!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只踹向我的脚,连同覆盖其上的厚重皮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原有的色泽和质地!
皮靴的皮革表面瞬间变得灰白、干裂、脆化,如同放置了千年的古物!紧接着,是里面的金属鞋钉、加固的钢板……它们没有生锈,而是直接崩解、沙化!更为恐怖的是,这种诡异的崩解,正顺着他的脚踝,向他小腿的肌肉和骨骼蔓延!皮肤失去血色,变得灰败僵硬,肌肉纤维如同干燥的棉絮般断裂!
头儿!
刀疤脸同伙惊恐大叫,下意识就要冲过来。
别碰他!!
我嘶声喊道,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已经晚了。刀疤脸的手刚触碰到光头壮汉正在沙化的手臂——
滋……
同样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轻微声响。刀疤脸那只手触碰到的部位,皮肤瞬间蒙上死灰,并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失去知觉,变得如同石雕!
跑!!!
另一个反应稍快的同伙发出魂飞魄散的尖叫,转身就向破洞外亡命奔逃!
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炸开!剩下的掠夺者再也顾不得其他,如同受惊的野兽,丢下武器,发出不成调的惊嚎,连滚爬爬地冲向唯一的出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铺子里只剩下光头壮汉和刀疤脸绝望的、越来越微弱的惨嚎,以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骨骼无声沙化的景象。他们的身体像两座正在风化的砂岩雕像,在幽蓝微光的映照下,迅速地坍塌、消散,融入地上那片厚厚的灰烬之中。最后一点人形轮廓彻底消失,只留下两堆微微隆起、闪烁着同样幽蓝光泽的尘埃。
风,再次从破洞外猛烈地灌入,卷起地上的灰烬,形成一片幽蓝闪烁的尘雾漩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新加入的亡魂奏响安魂曲。
我躺在冰冷的灰烬里,看着那两堆新坟般的尘埃,看着它们在风中缓缓摊平、融入这片无垠的金属坟场。身体的感觉正在迅速抽离,寒冷和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从四肢末端缓缓向上漫涌。剧痛也模糊了,变成一种遥远而麻木的钝感。
远处,掠夺者们亡命奔逃时丢弃的几辆改装摩托,引擎的咆哮声早已消失。只有风沙的呜咽,永恒地盘旋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
结束了。
都结束了。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前,我仿佛听到了风声中夹杂着的声音,不是引擎,不是人语,而是无数金属原子在永恒寂静中发出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歌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