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穆清影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气,砸向眼前死寂的院落。
然而,这足以喝退千军万马的声音,却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
声音没有传出院墙半寸,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回应她的,是更深沉的死寂。
那间门窗紧闭的破屋,在暮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凶兽,用沉默本身,构筑起最极致的蔑视。
穆清影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收紧。
在她开口之前,所有手段都已用尽。
神念探入,如泥牛入海。
军阵煞气靠近,被无形消融。
最细微的一缕真元,刚触及院门的范围,就从存在的层面被直接抹除。
不是对抗。
不是格挡。
甚至没有一丝能量逸散的涟漪。
就是“消失”。
一种不讲任何道理的、绝对的法则。
这片小小的冷宫,被一道至高的秩序笼罩。此地,便是禁区。
而她,大夏镇国元帅,屠戮北境妖族如割草芥的女武神,在这道秩序面前,竟生出一种面对天威时的无力感。
她的力量,她的意志,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
一股灼热的耻辱感冲上心头,混杂着对这未知力量的悚然,要动摇她的神魂。
但她终究是穆清影。
从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穆清影。
恐惧,只会燃起她更炽烈的战意。
她吸了一口气,将那股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压入肺腑,强行镇下了心神的震荡。
既然所有试探都毫无意义。
那就只剩一条路。
用这具肉身,亲自踏入这片禁区!
穆清影伸出戴着玄铁手甲的右手,将银色戎装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一丝不苟地抚平。
她扶正了腰间那柄饮过妖王之血的龙纹长剑。
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郑重。
她在宣告。
用一个武人最庄重的方式,向里面的存在宣告。
我,穆清影,来了。
她抬腿,军靴踏过腐朽的门槛,踩在院中厚厚的枯叶上。
“咔。”
这声脆响,是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的杂音。
也是她,踏入神之禁区的证明。
…
屋内。
凤渊盘膝而坐,眼都未睁。
穆清影在门外的一切,神念的湮灭,内心的波澜,都如掌上观纹,清晰映照在他的识海。
《混沌帝经》自行流转。
他的身躯,自成一方宇宙,自有其道则。
在这样一方初生的混沌世界面前,穆清影那所谓的神海境巅峰神念,是什么?
是吹过星河的一缕微风?
是落向太阳的一粒尘埃?
不。
连尘埃都算不上。
根本无法被察觉。
“有点意思。”
凤渊心中古井无波。
这就是凌傲雪倚仗的镇国基石?大夏皇朝最顶尖的战力?
弱。
太弱了。
弱到让他连睁开眼睛的兴趣都没有。
他的感知,早已随着功法运转,超越了这座皇城。
他“看”见,数百米外,紫月宫中,那个刁蛮的公主凌紫月正烦躁地砸碎了满桌的瓶罐,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着他扫地的背影。
他“看”见,皇宫深处,女帝凌傲雪正批阅着奏折,眉宇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燥郁。那是源自“先天魅魔道体”的因果在牵引,让她莫名感到一阵空虚。
他“看”见,角落的杂役房内,老太监福海正感受着洗髓丹带来的新生,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干瘪的身躯在微微颤抖,那是脱胎换骨的喜悦。
众生万相,皆在一念之间。
这种感觉,让他愈发觉得,凌傲雪那场自以为是的退婚,是多么可笑。
那不是羞辱。
那是她此生,赠予他最大的造化。
至于门外这个,自己踏入“牢笼”的女元帅……
凤渊睁开了眼。
一双漆黑的眸子,没有焦距,却似倒映着诸天星辰的生灭。
也好。
就用你,来称量一下这混沌道体的分量。
…
与此同时,紫月宫。
“滚!都给我滚出去!”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名贵的瓷器被扫落在地,化为一地碎片。
宫女们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逃出大殿。
殿内,只剩下凌紫月粗重的喘息。
她盯着铜镜里那张又气又恼,脸颊却莫名发烫的脸,恨不得一拳将镜子打碎。
脑子全乱了。
是凤渊那张俊美到让她心慌的脸。
是他那双平静到可怕的眼睛。
是他拿着扫帚,认真扫地的背影。
是他轻描淡写说出“我很喜欢”时,那让她无法理解的从容。
这些画面,像中了魔咒,在她脑子里疯狂打转。
那个她鄙夷了五年,视作皇姐污点的男人。
那个卑微如蝼蚁,只会跟在身后的舔狗。
怎么会是这样?
他怎么敢是这样?!
穆帅那张冰山一样的脸,和那句质问,又浮现出来。
“你也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什么?
是凤渊的变化?还是那座冷宫里,藏着连镇国元帅都感到棘手的恐怖?
好奇!
一股无法抑制的好奇心,像野火燎原,烧得她坐立难安。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凤渊,一无所知。
而现在,她疯狂地想知道!
凤渊!
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你到底是谁?!
…
冷宫,庭院。
穆清影站定。
当她整个人完全进入院子的那刻,那股压力骤然暴增。
不再是无形。
而是化作了实质。
空气粘稠如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
她感觉自己体内的真元、煞气,一切属于她的力量,都被一种至高的秩序强行压制、封禁。
在这里,她的道,是伪道。
她不是站在一座破院里。
她是孤身一人,站在了另一方世界。
一方,由敌人主宰的世界。
但,她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如一杆插入大地,宁折不弯的枪。
“我乃大夏元帅,穆清影。”
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
“阁下既在此地,何不现身一见?”
“还是说,只敢做藏头露尾之辈?”
话音,刚落。
“嘎吱——”
那扇看起来一碰就碎的破旧木门,在令人牙酸的声响中,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