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姻缘司的角落,空气凝滞沉重,几乎能把人压垮。
李杨瘫在椅子里,目光呆滞,盯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投诉信——它们叠成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每一封都像一块冰冷的砖石,沉甸甸地压在他胸口,连呼吸都带着一股纸墨的苦涩霉味。
叮铃铃——!
刺耳的提示音猛地炸响,像根尖针扎进他麻木的神经。
桌角那台永远显示着猩红负数的月老KPI实时反馈仪屏幕上,代表投诉量的数字,冷酷地、不容置疑地向上跳了一位:99。
操!李杨喉咙里滚出一个压抑到变形的音节。
他猛地坐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数字,像是要用目光把它烧穿。
又是投诉!
第九十九次!
他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不断缩小的铁皮罐头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味和濒临爆炸的窒息感。
他烦躁地抓起手边一根红线——这玩意儿摸上去冰凉滑腻,带着一种非金非玉的奇异质感。
它本应是温暖、柔软、象征甜蜜羁绊的月老神器。
可在他手里,这玩意儿……更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根所谓的红线,李杨的思绪却飘到了几天前那个堪称灾难的案例。
客户档案:姓名:赵静。标签:重度社恐。
要求:一个安静、理解她、最好能一起安静地待着看书的伴侣。
多简单的要求!
多清晰的画像!
李杨当时甚至觉得自己稳了。
他翻遍了姻缘簿,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间逡巡,最终锁定在一个叫孙大雷的家伙身上。
标签:社区广场舞领队兼业余RAP歌手,人生格言:沉默是金不存在的!我的嘴就是我的武器!
绝配啊!李杨当时拍案而起,兴奋得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全然忽略了赵静档案上那触目惊心的恐惧人群和需要绝对安静空间。
一个怕说话,一个不说话会死,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阴阳互补
负负得正
李杨为自己的天才逻辑深深折服,毫不犹豫地动用了权限,将两人之间的红线狠狠打了个死结,还额外附赠了一道强效缘分加深咒。
结果
结果就是赵静那字字泣血、几乎能透过纸张感受到她灵魂崩溃的投诉信,此刻正压在那99投诉山的最顶端。
信纸边缘被她无意识攥握得皱巴巴,墨迹被几滴晕开的泪水模糊——……那个孙大雷!
他居然在我家楼下组织静音RAP
battle!带着一群人对着口型疯狂扭动!
还试图用写字板跟我交流‘灵魂的节奏’!……月老大人,我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只想安静地腐烂!我不想被迫理解什么是flow!……
李杨痛苦地闭上眼,孙大雷那副激情四射、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为节奏而生的样子,和赵静缩在窗帘后、惊恐如受惊小鹿的眼神,在他脑子里疯狂交替闪现。
他用力甩甩头,试图把这失败的杰作甩出去。
目光扫过办公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扁平木盒,那是他刚入职时,姻缘司总务处统一发放的红线基础套装。
盒盖上印着古朴的云纹,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卷标准制式红线——天庭流水线出品,质量稳定,效果温和,专为新手月老量身打造。
李杨嫌那玩意儿太过平庸,毫无特色,更无法承载他那颗追求极致反差美学的心,所以一直束之高阁,转而沉迷于从姻缘司库房里翻找那些稀奇古怪的特供材料。
比如赵静和孙大雷那次,他用的就是库房里翻出来的、据说是上古时期某位性格跳脱的老月老留下的七情六欲共振丝,效果……嗯,确实共振得有点过头了。
他烦躁地一把推开那堆诉状山,纸张哗啦啦滑落一地,像一场无声的雪崩。
目光再次落回那个积灰的木盒。
一个念头,带着破罐破摔的疯狂,如同野草般在他荒芜的心田里疯长。
妈的,标准红线是吧平庸是吧行!老子今天就给你们玩个大的!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平庸的极致!什么叫……他妈的艺术!
他猛地拉开抽屉,里面赫然躺着几十个一模一样的木盒——都是他入职时懒得用、随手丢进去的基础款红线套装。
李杨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几十个盒子在桌面上滚作一团。
他抄起其中一个盒子,粗暴地撕开封条,揭开盒盖。
里面是十卷鲜红、柔韧、闪烁着标准暖光的制式红线。
他抓起其中一卷,指尖灌注了一丝微弱的仙力。
嗤啦——!
那根标准红线猛地绷直、伸长,像一条被唤醒的赤色灵蛇,在半空中扭动了一下。李杨心念一动,驱动仙力。
只见红线末端灵巧地打了个弯,穿过虚空,精准地缠上了不远处另一卷躺在盒子里的红线。
嗤啦!嗤啦!嗤啦!
李杨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
他双手齐出,仙力如同失控的溪流奔涌而出,数十卷、数百卷标准红线被他粗暴地激活、抽出、甩向空中!
没有浪漫的牵引,没有甜蜜的缠绕,只有最原始、最暴力的连接!
一根红线缠上另一根,再缠上第三根、第四根……红线在空中纵横交错,野蛮生长,相互硬生生地打结、叠压、卡死!
它们不再遵循任何缘分的规律,不再考虑任何个体的适配性。
李杨脑子里只有一个执拗到近乎癫狂的念头:连起来!统统给老子连起来!像俄罗斯方块那样!方块!要方块!堆起来!堆满它!
仙力在他指尖疯狂倾泻,办公室内红光乱闪,无数红线如同被赋予了狂野生命的藤蔓,疯狂地交织、攀爬、堆叠!
它们一层压着一层,一块挤着一块,强行扭结在一起,硬生生在空中构筑出一个庞大、扭曲、棱角分明且极不稳定的……巨大红色方块矩阵!
像一个由无数血管强行编织成的、摇摇欲坠的畸形魔方!
整个办公空间被这庞大而诡异的红色结构塞满,光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无数令人晕眩的交叉暗影。
李杨站在这个由他亲手制造的、混乱血腥的红线俄罗斯方块底部,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后背。
看着眼前这坨毫无美感、只充斥着粗暴堆叠的红色怪物,一种毁灭般的快感和无边无际的绝望同时攫住了他。
哈……哈哈……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干涩,这下……够标准了吧够……平庸了吧
笑声在堆满红线的逼仄空间里回荡,显得空洞而凄凉。
他累了,真的累了。
第九十九次投诉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最后一丝名为责任心的东西。
毁灭吧,赶紧的。
他颓然坐倒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那片由自己亲手编织的、象征着绝对混乱的红色穹顶。
他甚至懒得去想,当这坨强行堆砌的红线俄罗斯方块失去他仙力维持后轰然崩塌,下方那座凡间城市里,几十万、上百万人的命运之线被如此粗暴地搅成一锅粥,会引发何等惊天动地的灾难。


姻缘
孽缘
谁在乎呢
他只想闭上眼睛,在这片冰冷的红色阴影里,安静地等待天庭降下的最终审判。
开除贬下凡或者更糟都行。
---
李杨蜷缩在姻缘司办公室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截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的朽木。
头顶,那个由他疯狂仙力强行捏合、扭曲堆叠而成的巨大红线俄罗斯方块矩阵,正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嘎吱声。
失去了他持续的仙力灌注,维系这庞然大物结构的脆弱平衡正在迅速崩解。
他懒得看,也懒得管。
意识在疲惫和自暴自弃的泥沼里沉浮。
人间会变成什么样
管他洪水滔天。
那些被强行扭结在一起的命运会如何碰撞
与他何干
时间失去了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年。
砰!
办公室那扇沉重的、雕刻着并蒂莲的楠木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
门板砸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连带着头顶那摇摇欲坠的红线矩阵也簌簌落下几缕细碎的红色尘埃。
李杨眼皮都没抬一下。
该来的总会来,债主上门了。
汹涌的浪潮瞬间灌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那不是水,是信!
无穷无尽、铺天盖地的投诉信!
它们像被无形的龙卷风裹挟着,又像是决堤的愤怒洪流,从敞开的门洞、甚至是从办公室墙壁的每一个缝隙里,疯狂地、争先恐后地喷涌进来!
雪白的、淡黄的、粉红的信纸,密密麻麻,带着各种笔迹的控诉、咒骂、哭喊、绝望的质问,汇成一片绝望的纸海。
信件拍打在李杨脸上、身上,迅速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指尖触碰到一张信纸,冰冷的,带着墨水和泪水的湿痕。
他瞥见上面一行潦草、力透纸背的字迹:
……我和我家狗!还有隔壁王大爷的哈士奇!还有街角宠物店那只金刚鹦鹉!红线!全是红线!乱成一团毛线球了!它们现在天天对眼嚎叫!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月老你不得好死!!!
另一张淡粉色的信纸糊在他额头上,散发着廉价香水的甜腻味道:……我的真命天子呢!为什么给我绑了三个前男友!外加一个卖保险的和一个小区收废品的老头!他们在我家门口打起来了!月老你瞎了吗!!!
更多的声音,无数人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厚厚的纸堆,直接在他脑海里尖啸、哭嚎、怒吼:
离婚!必须离婚!我跟那个洁癖狂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他居然用消毒水擦我嘴唇!
救命!那个话痨!他对着我的仙人掌说了三个小时单口相声了!仙人掌都蔫了!
我老婆……我老婆突然爱上了广场舞领队孙大雷!说他RAP里的沉默是灵魂的共鸣!共鸣个鬼啊!月老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声音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绝望、愤怒、疯狂、荒谬……无数极端的情绪如同实质的尖针,狠狠扎进李杨的意识深处。
他抱着头,蜷缩得更紧,任由那些冰冷的纸张将他覆盖、掩埋。这就是他杰作的反噬,是他亲手种下的恶果。
人间,那座他俯瞰了无数年的城市,此刻恐怕已彻底沦为一座被混乱红线缠绕、被扭曲姻缘引爆的疯人院。
纸堆还在疯狂上涨,几乎要堵到天花板。就在李杨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绝望的纸海彻底窒息时,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金石摩擦般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哭嚎与控诉,清晰地在他头顶响起:
月老李杨。
是姻缘司纠察使的声音!
那帮铁面无私、专门负责清理门户的家伙!
李杨的心猛地一沉,沉到了无底深渊。审判的时刻,终于到了。
司长召见。即刻。
声音落下,不容置疑。
李杨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从纸堆里提了起来。
他踉跄着站稳,头上、身上还沾着无数雪白的纸片,像挂满了屈辱的招魂幡。
他抬起眼,空洞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门口。
那里站着两个身着玄色劲装、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青铜面具的身影——正是纠察使。
冰冷的视线透过面具的眼孔,锁定在他身上,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李杨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却只牵动了一片麻木的肌肉。
他拍了拍沾满纸屑的月白长袍,动作僵硬。走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堆几乎塞满房间的投诉信,还有头顶那仍在不断剥落红线碎屑的、濒临崩溃的巨大方块矩阵。
知道了。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开除我吧。或者……随便什么。语气里只剩下彻底的疲惫和认命。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越过门口两个冰冷的纠察使,朝着姻缘司深处,司长所在的那片象征着权力与最终裁决的区域,一步一步挪去。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又仿佛踩在虚空里。
穿过漫长而肃穆、两旁伫立着面无表情仙吏的廊道,尽头那扇描绘着日月同辉、龙凤呈祥的巨大朱漆门缓缓向内开启。
门内光线并不明亮,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杂音的静谧。司长办公的地方,总是如此。
李杨低着头走进去,甚至没看清司长办公桌后面的人影,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冰凉的白玉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寒意瞬间刺入骨髓。
他额头重重磕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司长……他声音嘶哑,带着彻底放弃的颓然,我认罚。是我滥用红线,扰乱人间姻缘秩序,造成……不可挽回的混乱。我……罪无可恕。开除我,贬下凡,或者打入轮回……我都接受。
他维持着叩首的姿势,一动不动,等待着那最终的、雷霆般的宣判落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冰冷的玉砖硌着他的额头和膝盖,寒气一丝丝渗入身体。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雀跃的节奏
李杨困惑地微微侧头,用余光瞥去。
一双穿着云纹皂靴的脚停在了他面前。
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他的胳膊被两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不由分说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李杨愕然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脸——姻缘司司长,张正清。这位素来以古板严厉、法令纹深重著称的顶头上司,此刻脸上竟泛着一种异样的红光!
那平日里总是紧抿着、显得苛刻无比的嘴角,此刻正大幅度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极其不符合他身份、甚至显得有些……憨厚激动的笑容!
他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灼热得几乎能烫伤人,里面盛满了李杨完全无法理解的、名为狂喜的情绪。
李杨同志!司长张正清的声音洪亮得如同撞响了铜钟,震得李杨耳膜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澎湃激情。
他紧紧攥着李杨的手臂,力气大得像是生怕他跑了,身体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
干得漂亮!干得太他娘的漂亮了!
李杨彻底懵了。他像一尊被雷劈傻了的石雕,僵在原地,嘴巴微张,眼神涣散,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司长那过于洪亮的声音和那张激动得有些扭曲的脸在无限循环。
漂……亮他把人间姻缘搅成一锅地狱级的八宝粥,这……叫漂亮
司长完全没在意李杨那副灵魂出窍的呆滞模样,他兀自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另一只手猛地向后一挥,指向身后那面巨大的、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三界姻缘气运镜。
看看!李杨同志,你快看看!
李杨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茫然地顺着司长的手指望过去。
镜中,不再是以往那种平静祥和、流淌着淡淡粉色暖光的景象。
此刻的镜面,简直像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
整个镜面如同沸腾的岩浆!
无数道粗的、细的、亮的、暗的气在疯狂地涌动、碰撞、纠缠!
代表爱欲的炽烈桃红、代表怨憎的污浊暗紫、代表痴缠的粘稠靛青、代表狂喜的刺目金黄……无数种代表着人类最极端、最激烈情感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浓度和强度在镜面中爆发、冲突、炸裂!
它们相互撕扯,又诡异地相互依存,形成一幅光怪陆离、混乱癫狂却又蕴含着诡异生机的动态画卷。
整个镜面都在嗡嗡作响,仿佛承载不住这海啸般汹涌澎湃的情感洪流。
镜面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能量涟漪,那是人间情欲海啸冲击镜面壁垒的具象化!
看这浓度!看这烈度!看这……这他娘的活力!司长激动得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杨脸上了,手指几乎要戳进镜面里,多少年了!自打那帮凡人开始流行什么‘佛系恋爱’、‘独身主义’、‘无欲则刚’,我们姻缘司的KPI就跟坐了诛仙台似的直线往下掉!香火!功德!愿力!全他娘的要断供了!
司长猛地转过身,双手再次用力抓住李杨的肩膀,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
死水!懂吗人间的情爱之海,快变成一潭死水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整个姻缘司,甚至整个依靠人间情念香火维系的天庭相关系统,都得关门大吉,卷铺盖滚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和孤注一掷的狠厉:
我们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变态’!李杨同志!
变态两个字,被他吼得掷地有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阵阵回音。
循规蹈矩门当户对举案齐眉呸!司长啐了一口,满脸不屑,那都是老黄历了!那是温吞水!浇不灭我们功德炉灶里的火!
他猛地松开李杨,转身快步走向他那张巨大的、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办公桌。
只见他弯腰,从桌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件东西。
那东西被一块明黄色的锦缎覆盖着,司长像捧着稀世珍宝,神情庄重,却又带着一种献宝般的得意。他深吸一口气,手臂猛地一扬!
哗啦——
明黄的锦缎如同瀑布般滑落,露出里面鲜红如血的绸缎底子。
上面,用最璀璨、最耀眼的金线,绣着几个龙飞凤舞、几乎要闪瞎人眼的大字:
天庭特等红线战略创新先锋!
锦旗下方还有一行稍小的金字:
授予:口味清奇、勇于破局、为对抗人间佛系恋爱大潮做出卓越贡献的李杨同志!
那面锦旗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散发着刺目的、不容置疑的权威金光。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李杨早已停摆的大脑上。
口味……清奇勇于……破局卓越……贡献
李杨彻底石化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面金光闪闪的锦旗,又僵硬地转动脖子,看了看镜子里那如同炼狱般沸腾的、由他一手策划出来的情感乱象。
再缓缓地、难以置信地,将目光移回到司长那张因为极度兴奋而红光满面、写满了我看好你的脸庞上。
世界在他眼前旋转、崩塌、然后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逻辑,被强行拼凑成了一个荒诞绝伦的形状。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司长似乎觉得这刺激还不够,他珍而重之地将那面锦旗卷好,然后变戏法似的,又从桌下拖出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淡淡灵光的紫檀木箱。
砰!
箱盖被司长豪迈地掀开。
刹那间,整个房间被一片更加璀璨、更加刺眼的金光和宝气所淹没!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上百卷……红线!
但这绝不是他之前用的那种制式红线,更不是库房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些红线,每一卷都缠绕在晶莹剔透的灵玉轴心上,线体本身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仿佛由流动的熔金、凝固的晚霞、星辰的碎屑共同织就。
它们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仅仅是逸散出的气息,就让李杨感到皮肤微微发烫,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撩拨了一下。
更离谱的是,箱子里除了这些顶级红线,还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奇形怪状的法器!
有装着七彩氤氲雾气的琉璃瓶(标签:情劫催化剂·七情六欲加强版);有雕刻着繁复合欢花纹路的青铜铃铛(标签:孽缘共振铃·范围增幅型);甚至还有几根缠绕着荆棘、闪烁着不祥黑红光芒的绳索(标签:怨偶共生索·至死方休款)……
司长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李杨僵硬的肩膀上,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拍散架。
李杨同志!司长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期许和近乎狂热的信任,天庭的未来,姻缘司的存续,对抗人间佛系恋爱大潮的艰巨任务!组织决定了,就交给你了!
他指着那满满一箱闪烁着危险光芒的顶级战略物资,咧开嘴,露出一个在李杨看来如同深渊巨口般的笑容:
从今天起,放开手脚!大胆创新!怎么‘变态’怎么来!怎么‘炸裂’怎么搞!人间这潭死水,就靠你这块‘大石头’来砸出滔天巨浪了!
组织,需要你这样的天才!需要你这种……口味清奇的变态!
李杨的目光,呆滞地从司长那激动得扭曲的脸庞,缓缓挪到那面金光闪闪、刺目无比的锦旗上,再挪到那满满一箱散发着不祥波动的战略物资上。
他的大脑,仿佛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却只播放着无意义雪花噪点的老式电视机。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到底干了什么
人间那沸腾的哀嚎与混乱,天庭这狂热的期许与嘉奖……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脑海里疯狂对撞、撕扯。
司……司长……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一点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我绑的那个……俄罗斯方块……他试图描述自己那毁灭性的操作,试图提醒眼前这位陷入狂热的长官,那玩意儿……它真的只是个灾难啊!
俄罗斯方块司长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洪亮、更加豪迈的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名字!有想法!有创意!混乱中蕴含着秩序,秩序下潜藏着颠覆!这名字,充满了辩证法的光辉!
他再次用力拍打李杨的肩膀,眼神灼热得能融化玄冰:
对!就是要这种精神!打破常规!勇于命名!李杨同志,你的潜力,无穷啊!
李杨彻底失语。
他看着司长那闪烁着伯乐发现千里马般光芒的眼睛,感受着肩膀上那沉甸甸的、象征着组织信任的拍打力道,再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曾经只握着普通红线的手……
一股巨大的、荒诞的、冰火交织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噗通!
李杨同志,这位新晋的天庭特等红线战略创新先锋,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对抗佛系恋爱大潮的急先锋,眼睛一翻,身体直挺挺地、像根被砍倒的木头桩子,向后倒去。
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凉温润的白玉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世界,终于安静了。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