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狠狠灌进我的喉咙。我——或者说,这具刚刚被我鸠占鹊巢的身体——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挂在悬崖边缘一块突出的嶙峋怪石上。骨头大概碎了好几根,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嘴里全是铁锈般的腥甜。下方,是深不见底、翻滚着墨绿色毒雾的裂魂渊,传说连元婴修士掉下去都得化作脓血。上方,则是……嗯,热闹非凡。
悬崖顶端的天空,几乎被密密麻麻的遁光遮蔽。飞剑流光溢彩,法器宝光冲天,各色灵力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能量海洋。粗粗一扫,怕是不下八百号人。他们衣着各异,有仙风道骨的老道,有杀气腾腾的剑修,有宝相庄严的和尚,甚至还有几个妖气森森的……此刻,这些平日里见面不打个天翻地覆算客气的正邪两道翘楚,却空前团结,目标只有一个——把我这个魔道巨擘、血海老祖彻底摁死在这片绝地。
血海老魔！你荼毒生灵,炼化生魂,恶贯满盈！今日便是你伏诛之时！一个须发皆白、手持拂尘的老道士声如洪钟,正气凛然。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个脾气火爆的虬髯剑修就扯着嗓子吼：跟他废话什么！兄弟们,趁他病,要他命！结阵,给这老魔头最后一击！
无数道饱含杀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牢牢钉在我身上。凛冽的剑气、狂暴的灵力、阴毒的咒术……各种足以移山填海的力量正在疯狂汇聚,编织成一张毁灭性的巨网,当头罩下！那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死亡的阴影冰冷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完了！刚穿过来就要领盒饭还是以这种被八百人围殴致死的憋屈方式我上一秒还在公司通宵肝PPT,下一秒就被塞进这么个千夫所指的倒霉蛋身体里老天爷,你这玩笑开得比甲方还狠啊！
就在那汇聚了八百修士全力一击的毁灭光柱即将彻底吞噬我的刹那,一个冰冷、毫无感情、仿佛带着滋滋电流杂音的机械声,突兀地在我脑海深处炸响：
【滴…检测到濒死高威胁个体…灵魂波动异常…符合绑定条件…最强反派系统…正在加载…滋滋…】
来了！金手指！我的穿越者标配！
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恐惧。我几乎要喜极而泣,在心里疯狂呐喊：快！系统爸爸！快给我无敌挂！秒天秒地秒空气那种！灭了这群孙子！
【…加载…10%…30%…滋滋…警告！核心程序…发生未知错误…滋滋…数据流紊乱…强制匹配备用模板…滋滋…匹配成功…‘感动中国（修仙界特供版）’系统…绑定完成！】
什……么玩意儿！
我满腔的热血和期待,瞬间被这最后几个字冻成了冰坨子。感动中国还特供版绑给一个正被八百修士围殴、恶名昭彰的魔道老祖！
我是不是快死了所以幻听了这比甲方凌晨三点让你把LOGO放大的要求还要离谱一万倍啊！
还没等我从这惊天动地的错愕中缓过神来,那冰冷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新手引导任务发布：请宿主向正对你发动攻击的剑修代表‘孤鸿子’,分享一包‘卫龙’牌辣条（系统空间已发放）,并声情并茂地朗诵《弟子规》总序部分。任务成功奖励：10点感动值。任务失败惩罚：即刻体验‘五雷轰顶（加强版）’。倒计时：60秒…59…58…】
辣条！《弟子规》！还要声情并茂！
轰隆——！
头顶上,那八百修士合力催发的、足以将一座山峰夷为平地的恐怖光柱,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终于轰然落下！刺目的光芒瞬间吞没了悬崖边缘的一切！
完了！芭比Q了！系统你个坑爹玩意儿！
这是我意识陷入黑暗前,唯一残存的念头。
预料中的形神俱灭并没有到来。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极其坚韧的膜,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包裹。那毁灭性的能量洪流撞击在这层膜上,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狂暴的能量被强行扭曲、偏折,擦着我的身体狠狠灌入下方深不见底的裂魂渊。渊中毒雾剧烈翻腾,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剧烈的震荡让我本就重伤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再次遭到重创,喉头一甜,又是一大口污血喷出,意识在剧痛和震荡中浮浮沉沉。
悬崖顶上,一片死寂。
八百修士脸上的狰狞、快意、正义凛然,全都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惊骇。
不…不可能！虬髯剑修孤鸿子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悬崖下那个居然还没化成灰的身影,握着剑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裂魂诛仙阵！八百同道合力！元婴后期也必死无疑！这老魔…他…
莫非…他还有护身至宝未出老道士捻着胡须的手微微颤抖,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垂死挣扎罢了！一个妖气森森的大汉狞声道,气息已衰,油尽灯枯！诸位道友,再来一次,必叫他灰飞烟灭！
群情再次激愤,各种法宝的光芒重新亮起,杀机比之前更盛！
就在这时,我,血海老祖（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巍巍地、极其狼狈地,从悬崖边缘那块被削掉一半的怪石后面,探出了半个血糊糊的脑袋。
咳咳…咳咳咳…我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脸上糊满了血污和尘土,眼神涣散,气若游丝,活脱脱一副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模样。这副尊荣,完美契合了油尽灯枯的评价。
然而,就在八百修士的杀招即将再次凝聚的瞬间,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我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右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那手上,没有凝聚任何恐怖的魔功,没有祭出任何歹毒的法宝,而是…捏着一包红彤彤、油乎乎、印着卫龙两个大字、还画着个呲牙笑脸小人的塑料包装袋。
辣…辣条…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风箱,在这死寂的悬崖边显得格外清晰,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合时宜的温和,这位…剑修…道友…
我的目光,努力聚焦在那个刚才吼得最大声、杀意最盛的虬髯剑修孤鸿子身上。
孤鸿子：
他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中寒光四射、剑气吞吐的长剑,又看了看我手里那包红彤彤、油乎乎、散发着廉价工业香精味的古怪东西。大脑CPU彻底宕机。周围所有修士也都石化了,维持着准备放大招的姿势,表情一片空白。空气仿佛凝固了。
【倒计时：30秒…29…28…】系统冰冷的提示如同催命符。
我心底疯狂咆哮：我日恁爹！！但脸上,却努力挤出一种混杂着痛苦、虚弱、还有一丝丝…难以形容的、近乎慈祥的…平和
打打杀杀…咳咳…不好…我继续艰难地开口,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气,但偏偏每个字都清晰地送了出去,吾辈修士…当…当修身立德…友爱…互助…
孤鸿子的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握着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不是害怕,是气的！这老魔头临死前还要耍什么花招拿这种凡俗街头的腌臜零嘴来羞辱他们这些正道栋梁！
老魔！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他怒发冲冠,剑尖直指,剑气暴涨,诸位！莫被他装神弄鬼迷惑！杀！
杀声再起！数百道杀机重新锁定了我！
【倒计时：10秒…9…8…7…】系统的声音冷酷无情。
要死！要死！要被自己绑定的系统坑死了！
生死关头,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所有的羞耻感和理智。去他娘的形象！去他娘的魔道老祖！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毕生力气（主要是被雷劈的恐惧逼出来的潜力）,冲着孤鸿子嘶声大喊,语速快得惊人,字正腔圆,带着一种奇特的、抑扬顿挫的朗诵腔调：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洪亮的、带着回音的朗诵声,瞬间盖过了悬崖顶上的喊杀声,在群山之间回荡。
与此同时,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奋力将手中那包卫龙辣条,朝着孤鸿子掷了过去！红彤彤的包装袋在空中划出一道油乎乎的抛物线。
接…接住！道友…补充…补充点体力…再打不迟！！
孤鸿子完全是条件反射,下意识地伸手一捞,精准地接住了那包还带着我体温（也可能是血温）的辣条。塑料包装上那个呲牙咧嘴的笑脸小人,正对着他露出极其友善的微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悬崖顶上,死寂得可怕。
八百修士,连同孤鸿子在内,全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他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极度的愤怒、杀意,到极度的茫然、震惊、呆滞、扭曲……最终凝固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集体吞了苍蝇的僵硬。
风,卷着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辣条油脂香气,吹过悬崖。
孤鸿子低头,看看手里那包油腻腻、红彤彤的暗器,再抬头看看悬崖边那个浑身浴血、气若游丝、刚刚还在声情并茂朗诵《弟子规》的魔道老祖。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坚固了数百年的剑心,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世界观那玩意儿已经碎成渣了。
【叮！新手任务完成！向‘孤鸿子’分享辣条并朗诵《弟子规》成功！获得感动值：10点！系统商城（初级）解锁！请宿主再接再厉,感动修仙界！】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欢快（）响起。
我：……
再接再厉你个头！老子只想一头撞死在这悬崖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年轻修士的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困惑和不确定,弱弱地打破了沉默：
师…师兄…血海老祖他…他刚才是不是在教我们…做人要讲信用…要博爱…要亲近仁德…还要…学习文化知识
轰！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悬崖顶上的气氛。不再是杀意,而是另一种更加混乱、更加沸腾的情绪！
他…他是在教化我等一个老和尚捻着佛珠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充满了震惊和迷茫。
临死之前,念念不忘圣贤教诲…还…还分享吃食一个女修捂着嘴,眼神复杂地看着孤鸿子手里那包辣条。
难道…难道我们之前…真的误会他了有人小声嘀咕。
放屁！孤鸿子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脸色涨得如同猪肝,一把将手里的辣条狠狠摔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妖术！这绝对是老魔的惑心妖术！他想乱我道心！诸位道友,切莫上当！杀！杀了他！
他状若疯虎,第一个挺剑再次扑来！然而,这一次,他身后的同道们,动作却明显迟缓了。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犹豫、困惑、甚至…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动摇那洪亮的《弟子规》朗诵声,那包临死前分享的古怪吃食,像魔咒一样在他们心头萦绕不去。这和他们认知中那个嗜血残忍、毫无人性的血海老魔,反差实在太大了！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和迟疑,我体内那10点感动值带来的微弱暖流（大概相当于回光返照级别的强心针效果）支撑着我,猛地一咬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旁边陡峭崖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被藤蔓遮掩了大半的裂缝,一头扎了进去！
老魔休走！孤鸿子的怒吼和几道追击的法宝光芒擦着我的后背掠过,轰击在崖壁上,碎石飞溅。
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冰冷的岩壁紧贴着后背,粗糙的砂石硌得生疼。裂缝深处狭窄、潮湿,弥漫着苔藓和腐朽的气息。外面,孤鸿子那狂怒的咆哮和数百修士混乱的呼喝声,如同隔着水幕般模糊传来。
搜！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老魔挖出来！他已是强弩之末！
那裂缝…似乎有古怪禁制残留…
怕什么！冲进去！
然而,预想中的强行攻入并未发生。似乎那不起眼的裂缝入口,残留着原主布下的某些阴损禁制,让外面那群惊魂未定、又心存疑虑的正道人士一时不敢贸然闯入,只在外围叫嚣搜寻。
暂时…安全了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浑身上下每一寸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和疲惫。我瘫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血污混合着冷汗,糊了满脸,狼狈不堪。
系统…我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默念,滚出来！解释清楚！
【宿主您好,‘感动中国（修仙界特供版）’系统竭诚为您服务。】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波澜。
服务你大爷！我几乎要吼出来,老子绑定的是‘最强反派系统’！你丫给我整个‘感动中国’还特供版老子是魔道老祖！血海老祖！懂吗杀人放火、炼魂夺魄那种！你让我去分享辣条朗诵《弟子规》你是想让我感动敌人然后被他们超度吗！
【滴…系统核心程序遭遇未知错误…滋滋…原定‘最强反派系统’数据包严重损坏…无法恢复…滋滋…当前运行模板为唯一可用程序…请宿主积极适应…努力完成任务…赚取感动值…解锁更多功能…走向感动修仙界的巅峰…】
……我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差点真的原地去世。适应适应个鬼！我拿什么适应拿这张老脸去感化那群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的仇家吗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不利于任务开展…建议宿主平心静气…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稳定心神…】
我富你个头！我气得眼前发黑,说！除了丢人现眼,这破系统还有什么用那10点感动值能干嘛
【感动值可用于商城兑换物品或提升特定技能。当前商城（初级）已解锁,宿主可自行查看。】
我强忍着骂街的冲动,意念沉入脑海。果然,一个极其简陋、画风如同二十年前乡镇供销社宣传海报的商城面板浮现出来。
商品少得可怜,价格却看得我血压飙升：
【卫龙辣条（小包）：1点感动值】
【《弟子规》精装诵读本（附赠光盘）：5点感动值】
【‘讲文明树新风’公益广告贴纸（一沓）：3点感动值】
【‘扶老奶奶过马路’勇气光环（一次性,效果微弱）：15点感动值】
【‘拾金不昧’道德徽章（佩戴后微弱提升他人信任度）：20点感动值】
……这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我一个魔道老祖,要勇气光环去扶老奶奶要道德徽章去拾金不昧我特么现在只想拾块板砖拍死这个系统！
【温馨提示：商城物品根据宿主感动值积累和任务完成度逐步解锁。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感动他人,收获感动值,解锁更多强力道具。】
强力道具就这我绝望地闭上眼。完了,芭比Q了。这穿越开局,简直是地狱难度Plus
Max
Pro。
外面嘈杂的搜索声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并未远离。孤鸿子那充满不甘的咆哮还时不时传来。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等他们下定决心或者请来破禁高手,我就真的凉了。
就在这时,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日常任务发布：请宿主于12个时辰内,主动找到并帮助一位身处困境的修士（需产生明确的感动效果）。任务成功奖励：30点感动值。任务失败惩罚：体验‘高空自由落体（无降落伞版）’24小时。】
主动出去找个人帮还要让对方感动！
我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自爆和这破系统同归于尽！但想到那高空自由落体24小时的惩罚……我默默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好汉不吃眼前亏,老祖我…忍了！
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我像条濒死的蠕虫,艰难地在狭窄黑暗的裂缝深处挪动。凭借着原主残留的零星记忆碎片,以及对禁制波动的模糊感应,我避开几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能量乱流,七拐八绕,竟真的在裂缝深处发现了一条极其隐秘、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向下隧道。隧道尽头,似乎有微弱的水声传来。
一丝求生的本能驱使我咬牙钻了进去。爬行了不知多久,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倒悬着散发幽蓝微光的钟乳石,一条浅浅的地下暗流从洞中蜿蜒流过,水汽氤氲。
而就在暗流边一块较为干燥的岩石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修士,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身上带着好几道新鲜的血口子,小脸煞白,嘴唇干裂,气息微弱,显然是受了伤又消耗过度,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用油布包裹了好几层的包裹,似乎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意外闯入的小家伙。一个落单的、受伤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小修士……简直是天赐的任务目标！
【滴！检测到符合‘身处困境’标准的个体！请宿主立刻上前施以援手！】系统适时提醒,带着一丝催促。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股属于魔道老祖的暴戾和趁你病要你命的本能冲动。妈的,为了不被摔成肉饼,拼了！
我尽量放轻脚步（虽然因为伤势还是一瘸一拐）,走到小修士身边。他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看到我这张糊满血污、气息凶戾（主要是疼的）的脸,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腰间的短剑,眼中充满了恐惧：你…你是谁！别过来！
别怕！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索命厉鬼,挤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笑容（效果可能更像狞笑）,我…路过。看你受伤了需要帮忙吗
小修士眼中的恐惧丝毫未减,反而因为我这狰狞的笑容更浓了,身体拼命往后缩：不…不用！我…我没事！他怀里的包裹抱得更紧了。
沟通无效。看来和蔼可亲这条路走不通。我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目光扫过他那还在渗血的伤口和干裂的嘴唇。啧,麻烦！
我忍着肉痛,用意念沟通系统商城：兑换一瓶…呃…那个最便宜的伤药！还有水！【兑换‘金疮药（凡品）’一瓶,消耗5点感动值；兑换‘山泉水（普通）’一壶,消耗2点感动值。剩余感动值：3点。】
手里凭空多了一个粗糙的瓷瓶和一个皮质水囊。我把水囊拔开塞子,递到小修士面前,语气硬邦邦的：喝点水。
小修士惊恐地看着我,又看看水囊,拼命摇头,眼神里写满了你是不是下毒了。
我额头青筋跳了跳,耐心濒临耗尽。粗暴地一把捏开他的嘴,不由分说就把壶嘴塞了进去,往里灌了几口。咳咳咳…小修士被呛得直咳嗽,但清冽的泉水入喉,确实缓解了他极度的干渴。他挣扎的动作小了一些,眼神里的恐惧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困惑。
我又粗鲁地扯开他手臂上一处被划破的道袍,露出里面翻卷的皮肉。把粗糙的瓷瓶药粉不要钱似的（主要是心疼那5点感动值）往伤口上猛倒,然后扯下自己破烂袍子还算干净的一条布,胡乱地给他缠上包扎,动作生硬得像在捆粽子。
嘶…小修士疼得小脸扭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咬着嘴唇没哭出来。
做完这一切,我累得直喘粗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没好气地嘟囔：行了！死不了！赶紧滚蛋！别在这碍眼！
语气恶劣,完全是赶苍蝇的态度。
小修士呆呆地看着自己被包扎得极其难看、但确实止住了血的胳膊,又看看旁边那个空了的粗糙水囊和药瓶,再抬头看看我这张凶神恶煞、写满不耐烦的脸。他小小的脑袋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碰撞。
凶恶的外表…粗暴的动作…却给了救命的药和水…还赶我走
巨大的反差,让这个刚刚经历生死、心智还未完全成熟的孩子,产生了一种极其混乱的认知。恐惧、困惑、疼痛…还有一丝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或者说,是某种这人好像也没那么坏得彻底的懵懂念头
就在这复杂的情绪交织中,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我脑海响起：
【叮！日常任务完成！成功帮助困境修士‘林小凡’,并触发其‘困惑中的一丝温暖’情绪！获得感动值：30点！】
成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么粗暴的帮忙,居然也算还触发了一丝温暖这系统的判定标准是薛定谔的猫吗
还没等我吐槽,那小修士林小凡突然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我,深深地、极其郑重地鞠了一躬。小脸上还带着泪痕和血污,眼神却异常认真：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虽然…虽然您看起来很凶…但您是个好人！这份恩情,林小凡记下了！日后必报！
说完,他抱着那个宝贝包裹,一瘸一拐地、飞快地钻进了溶洞另一头的一个小岔道,消失不见。留下我石化在原地。
好…好人
我,血海老祖,被发好人卡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和药粉、骨节粗大、曾沾染无数血腥的手,又想起刚才那小子一脸认真说您是个好人的样子…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强烈的羞耻感瞬间冲垮了我的神经。
噗——！
急怒攻心,加上本就重伤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我眼前一黑,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彻底晕死了过去。意识沉沦前最后一个念头：这操蛋的系统！这该死的好人标签！老子的一世魔名啊！！！
时光如裂魂渊底永不消散的毒雾,看似凝滞,却又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流转。
十年。
对于动辄闭关百年千年的修仙界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然而,这十年间,一个名字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最终演变成席卷整个修真界的滔天巨浪——血海老祖。
只是,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早已天翻地覆,扭曲得让所有亲历过十年前那场围剿的老修士们,至今想起来都觉得魔幻,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震惊！血海老祖现身南疆瘴疠之地,以无上神通净化千里毒沼,救万千凡人于水火！有目击者称,老祖净化时口诵真言,疑似《清静经》改良版！
号外号外！北域雪原爆发兽潮,危急关头,血海老祖携神秘‘广场舞’阵法（）及时出现！阵法一出,狂暴妖兽竟纷纷摇头摆尾,战意全无！受灾村落无一人伤亡！村民感念老祖恩德,自发雕刻‘舞动乾坤救苦救难天尊’神像供奉！
最新独家！玄天剑宗与合欢宗因灵矿归属爆发冲突,大战一触即发！血海老祖突降现场,苦口婆心劝解无效后,当场掏出‘双十一’限时拼团优惠券（）分发双方！言称：‘打打杀杀损耗法宝多不划算,此券可享顶级炼器坊七折修复,省下的灵石买丹药提升修为不香吗’…最终双方竟真的罢手言和,共赴炼器坊！
离谱！太离谱了！有散修在秘境遇险,绝望之际高呼‘老祖救我！’,竟真引来血海老祖一缕神念投影！投影二话不说,塞给该散修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条,上书《莫生气》全文,并嘱其‘心平气和,自有出路’…该散修依言静坐半日,果然寻得生门脱困！
道德楷模！正道之光！我辈修士之典范！——这是如今修真界最主流的评价。
老祖高义！功德无量！——这是受过恩惠的修士和凡人的心声。
老祖…深不可测,行事…不拘一格,然其心向善,泽被苍生,吾等…心悦诚服。——这是当年参与围剿、如今已贵为一派长老的孤鸿子,在一次公开论道时,神色复杂、带着几分自我说服意味的艰难发言。
血海老祖,实乃我修仙界数千年来,感天动地、舍己为人、教化众生之…一股清流！——这是修真界发行量最大的《九州仙闻录》最新一期社论标题。
血海老祖,这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小儿止啼的魔道巨擘之名,如今已彻底被感动修仙界十大道德模范之首、行走的活圣人、修仙界精神文明建设总工程师等金光闪闪的头衔所覆盖。其声望之隆,甚至盖过了那些避世不出的圣地老祖。无数修士以能得到老祖一句口头表扬（通常附带一包辣条或一本《弟子规》）为无上荣光。他的画像（当然是经过美化的慈眉善目版）被无数家庭和宗门供奉,香火鼎盛。
而此刻,这位活圣人,正身处一座位于云海之巅、灵气氤氲、霞光万道的巍峨仙宫之内。这仙宫名为感天殿,是修真界各大顶尖势力感念老祖功德,耗费无数天材地宝,联手为其修建的居所兼道德教育学院总部。
殿内陈设极尽奢华雅致,却又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正能量气息。墙上挂着装裱精美的《弟子规》、《道德经》摘录,桌案上摆放着年度感动修仙界十大人物水晶奖杯,角落里甚至还立着一个等人高的老祖扶老奶奶过马路主题玉雕（据说是某位大能呕心沥血之作）。
我,血海老祖（伪）,斜倚在由万年暖玉雕琢而成的宽大宝座上。身上穿着由冰蚕云锦织就、绣满祥云瑞兽的华贵道袍,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温润的玉簪固定,脸上……嗯,经过十年道德楷模光环的洗礼和无数灵丹妙药的滋养,早已不见当年的血污和狰狞,反而因为长期被迫和颜悦色,眉宇间竟真养出了几分道貌岸然的慈祥之气。
手里端着一杯由悟道茶树嫩尖泡制的仙茗,香气沁人心脾。脚下铺着厚厚的地脉暖玉,温润舒适。旁边侍立着两名低眉顺眼、气息纯净的元婴期女修,随时听候差遣。
这日子…似乎…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我抿了一口仙茗,感受着精纯灵气在四肢百骸流淌的舒泰,惬意地眯起了眼。十年！整整十年！我从一个被八百人追杀的丧家之犬,硬生生靠着这坑爹的感动中国系统,一路披荆斩棘（主要是披着羞耻的外衣）,把乐于助人、无私奉献、以德服人的人设立得稳稳当当！如今坐拥无数资源,受万人敬仰,连当年喊打喊杀的孤鸿子见了我都得躬身行礼叫一声老祖慈悲！
虽然过程充满了各种辣眼睛的操作和社死瞬间,但结果…似乎还不错至少比当个朝不保夕的过街老鼠强多了。至于节操那玩意儿早就在第一次朗诵《弟子规》时就喂了裂魂渊的毒雾了。
就在我志得意满,琢磨着是不是该让系统解锁个豪华游艇（仙舟版）去南海度个假时——
滋啦——！
一阵极其刺耳、仿佛老旧收音机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猛地在我脑海深处炸开！尖锐得几乎要撕裂我的灵魂！
【警告！警告！检测到核心程序…异常波动…滋滋…未知干扰清除…系统自检中…滋滋…】
我手中的玉杯啪嗒一声掉在暖玉地板上,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水溅了一身。我脸色瞬间煞白,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十年了！这破系统终于要彻底坏掉了吗
【…自检完成…核心程序…修复成功！滋滋…错误模板‘感动中国（修仙界特供版）’…强制卸载中…】
什…什么！
【…卸载完成！正在重新加载主程序…滋滋…‘最强反派系统（终极版）’…启动！】
一股冰冷、狂暴、充斥着无尽毁灭与邪恶气息的能量洪流,瞬间取代了之前那微弱暖流般的感动值,蛮横地冲刷着我的四肢百骸！这股力量是如此纯粹而强大,远超我过去十年积累的所有灵力总和！它唤醒了我这具身体深处沉睡已久的、属于真正血海老祖的凶戾魔性和嗜血本能！
【叮！‘最强反派系统（终极版）’绑定成功！终极任务发布：请宿主在三个时辰内,于‘感天殿’前广场,以最震撼的方式,召唤‘九幽地狱业火’,将前来参加‘第十届感动修仙界道德模范颁奖典礼’的十万观礼修士,尽数焚灭！铸就无上魔威！任务成功奖励：晋升大乘期！统御幽冥！任务失败惩罚：灵魂永堕无间炼狱,受业火焚心之苦,万劫不复！】
冰冷、残酷、带着极致诱惑与威胁的机械音,如同地狱的丧钟,在我脑海中轰鸣！
终极反派任务…召唤地狱业火…焚灭十万修士…
我僵在宝座上,瞳孔剧烈收缩,身体因为体内两股截然相反力量的疯狂冲突而微微颤抖。十年！整整十年！我戴着圣人的面具,扮演着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角色,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这该死的系统,居然在最后一刻告诉我：游戏结束了！该干回老本行了而且开局就是地狱难度,直接让我屠杀十万信众！
一股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滔天怒火,混合着那被强行唤醒的、压抑了十年的凶戾魔性,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我胸腔内轰然爆发！毁灭！杀戮！让这虚伪的一切都化为灰烬！让这些愚蠢的蝼蚁,用他们的哀嚎和血肉,来祭奠我这十年荒诞的圣人生涯！
嗬…嗬嗬嗬…
低沉而扭曲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溢出。我的眼神,从短暂的迷茫和挣扎,迅速变得冰冷、残忍,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
大乘期！统御幽冥！这力量…值得用十万蝼蚁来献祭！
我猛地站起身！身上那件象征着道德楷模的华贵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属于血海老祖的恐怖魔威,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骤然苏醒,再也不加掩饰,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感天殿内所有祥和、正气的氛围！
老祖侍立一旁的两名元婴女修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震慑,花容失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我一步踏出,身影已然出现在感天殿那高达百丈、镶嵌着无数宝石的宏伟殿门之外！
眼前,是悬浮于云海之巅的巨大白玉广场——感天广场。此刻,广场之上,人山人海！十万修士！来自五湖四海,各大宗门,正邪两道！他们穿着最隆重的礼服,脸上洋溢着激动、崇敬、狂热的光芒,如同朝圣一般汇聚于此,只为参加那即将开始的第十届感动修仙界道德模范颁奖典礼！
阳光洒在广场上,法器光芒闪烁,仙乐飘飘,祥云缭绕,一片神圣、庄严、欢腾的海洋！而广场正中央,那高达九丈、由整块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老祖圣像,正散发着柔和而慈悲的光芒,俯视着芸芸众生。
多么盛大！多么虔诚！多么…适合作为一场盛大葬礼的祭品！
我悬浮于殿门上空,周身魔气翻滚如墨,将金色的阳光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十年修身养性养出的那点慈祥假象早已荡然无存,此刻的我,面容扭曲,眼神嗜血,嘴角咧开一个疯狂而狰狞的弧度,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
十万修士的目光,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当他们看清空中那魔气滔天、与平日形象判若两人的老祖时,整个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仙乐、欢呼、交谈声,戛然而止！
惊愕、茫然、不解…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老…老祖有人不确定地低呼。
这气息…不对！好…好重的魔气！有修为高深者脸色剧变。
老祖…您怎么了更多的人则是满脸的困惑和担忧。
我无视下方那十万道汇聚而来的、充满了震惊和疑虑的目光。体内,那最强反派系统提供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正在疯狂涌动,按照系统灌输的秘法,在我经脉中奔腾咆哮！
大乘期…幽冥主宰…我喃喃低语,眼中只剩下毁灭的欲望。双手猛地抬起,十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结出一个古老、繁复、充满了不祥气息的漆黑魔印！
九——幽——地——狱——业——火——！！！
我仰天发出一声嘶哑狂暴的咆哮,声音如同万鬼哭嚎,瞬间撕裂了云海仙境的宁静！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凝聚了我全部魔威和系统邪力的漆黑魔印,被狠狠拍向虚空！
轰隆隆——！！！
天地变色！
我头顶的苍穹,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碎裂！一个巨大无朋、旋转着无尽黑暗与硫磺气息的恐怖漩涡凭空出现！漩涡中心,粘稠如血、漆黑如墨、散发着焚尽万物灵魂气息的火焰,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带着亿万冤魂的尖啸,倾泻而下！目标,直指下方那十万蝼蚁！
九幽地狱业火！焚魂灭魄,万劫不复！
来了！都给我死！用你们的灰烬,来铺就我通往无上魔道的阶梯！
我脸上狞笑更盛,期待着下方陷入无边火海,响起震天的哀嚎与绝望！
然而…
预想中的地狱景象并未出现。
那足以焚灭一方小世界的恐怖业火,在即将触及下方广场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坚韧无比的能量屏障。火焰疯狂舔舐着屏障,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黑烟滚滚,却始终无法突破！
而屏障之下…
十万修士,鸦雀无声。
他们仰着头,看着头顶那近在咫尺、翻滚咆哮的灭世魔焰,看着那漩涡中若隐若现的狰狞鬼影,看着悬浮空中、魔气森然如神如魔的身影…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整齐划一的、充满了狂热崇拜和理所当然的欢呼声,如同十万个高音喇叭同时开到最大功率,轰然爆发,瞬间盖过了地狱业火的咆哮：
老祖！老祖别装了——！！！
知道您又在搞慈善义演啦——！！！
这次特效太逼真了！这业火幻象！这鬼哭狼嚎的音效！这空间破碎的震撼感！绝了！老祖大手笔！
是啊是啊！比上次净化毒沼的光影效果强太多了！老祖用心良苦,这是在警示我们业报因果,莫行恶事啊！
呜呜呜…太感动了！老祖为了教化我等,不惜自污形象,扮演灭世魔头！此等舍己为人之心,感天动地！
老祖！收了神通吧！我们悟了！我们以后一定多做好事,日行一善！
老祖慈悲！老祖万安——！！！
欢呼声、赞叹声、感动涕零的抽泣声、恍然大悟的感慨声…汇聚成一股滔天的、纯粹而狂热的信仰洪流,狠狠地、无情地拍打在我狰狞疯狂的脸上！
我悬浮在空中,周身还缭绕着足以吓死真仙的恐怖魔气,头顶是咆哮肆虐、焚尽一切的地狱业火,脸上的狞笑彻底僵死,扭曲成一个极其滑稽、极其荒诞、极其…生无可恋的表情。
十万修士,仰望着魔焰滔天的我,眼神清澈,笑容灿烂,如同在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慈善表演！
体内,那最强反派系统似乎也宕机了,冰冷的力量还在运转,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却死寂一片。
慈善…义演
我召唤的…是…特效！
噗——！！！
急怒、憋屈、荒诞、还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巨大卧槽感,如同十万座火山在胸腔里同时爆炸！喉头猛地一甜,眼前金星乱冒,一口滚烫的老血再也压制不住,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
鲜红的血雾,在漆黑魔气与暗红业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又格外…心酸。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带着无尽的悲愤和绝望,在灵魂深处无声咆哮：
淦——！！！这届反派…真他娘的没法当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