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越来越大。
我害怕的蹲在角落里,莲藕般的小腿上有一条快干了的血渍,混杂着泥土被湿漉漉的衣服包裹着,整个人看着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小野猫一样。
过了大约半小时,产婆满手是血,一脸惊恐的跑出来哭喊。
老天爷,你倒是开开眼！这一大一小你怎么一个都不放过啊！
从门外急冲冲跑进来一个老妇人,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悍妇,也是我的奶奶。
她满头是汗的大口喘着粗气,听到这个消息两眼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醒来后,照着我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
都是你害的！你这个丧门星！
死的应该是你！
1.
我叫何盼儿。
出生的时候,全家除了母亲,没一个高兴的。
一个是整日嗜酒如命,动不动喝多了就打人的父亲。
另一个是心肠歹毒重男轻女的奶奶。
两人看都没看一眼,全都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临走前,恶狠狠的丢下一句。
赔钱货！
取名字的时候,奶奶说叫：盼弟。
母亲不同意,说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一样疼爱。
最后,上户口的时候,在全家极力反对下。
母亲妥协,取名：何盼儿。
父亲听到很高兴,说赶紧给他盼来一个儿子。
母亲温柔的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婴儿,轻声细语地念叨着。
盼儿,盼儿,妈妈的期盼。
母亲身子骨弱,一直到生我的那天,还在地里忙碌着。
家里上上下下,全靠她一个人操持。
刚生下孩子,坐月子奶奶不愿意照顾她。
大冬天她还要走几里路去河边挑水回来做饭洗衣服。
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可即便这样,从小到大我穿的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
长相也随母亲,白白净净的,眼睛像葡萄一样又圆又大。
村子里的老人经常说母亲有福气,生这么好看的闺女。
每次听到,奶奶总是满眼嫌弃的瞥一眼。
再好看也是个赔钱货,长大了赶紧嫁人！省的还要养着你！
可是一直到我五岁多,母亲的肚子也没一点动静。
奶奶急死了,找村里赤脚医生开了一袋子偏方回来。
说是吃了保证能生男孩。
母亲每天都要强忍着恶心喝下两大碗又苦又腥的汤药。
有好几次,刚喝进去,就忍不住全吐了出来。
被奶奶看见了,站在门口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
没良心的！老子花钱买的全被你给糟蹋了！
这么多年,连个带把的都没给老子生下来！
你看隔壁春华,都生了两个儿子！
父亲也在旁边添油加醋,有时候还会连我一起骂。
好在,过了半年,母亲终于又怀孕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比谁都高兴。
母亲终于不用挨骂,不用喝难闻的汤药。
父亲对母亲也有了几分好脸色,偶尔饭桌上还能吃到肉。
可母亲总是把肉夹给我,说自己没胃口。
父亲在旁边醉醺醺的开始骂骂咧咧。
老子买给我儿子吃的,又不是给你吃的,没胃口也给老子往嘴里塞！
慢慢的,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
村里老人说她肚子尖,说看背影一点也看不出怀孕六个月,腰身还是跟做姑娘的时候一样纤细。
一看就是个儿子！那个人人讨厌的春华怀孕的时候也这样！
记得那天下午,我跟着妈妈在地里除草。
头顶的太阳晒的小脸通红,感觉嗓子都要冒烟了。
母亲给我倒了一杯水,让我坐在树荫底下休息。
迷迷糊糊的靠着树睡着了,等我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栽倒进小河沟里。
腿被削尖的树枝划破了,鲜血直流。
我吓的哇哇大哭,不知所措的大声哭喊着妈妈。
母亲丢下手里的活,急匆匆的扶着肚子就跑过来。
背着我回去的路上,还一直温柔的安抚着。
乖,盼儿不哭,妈妈回去给你包扎一下。
刚一到家,母亲就晕倒了。
我吓的不轻,赶紧去喊隔壁的老人。
老人一进门,看见母亲倒在地上,两腿间一大滩血。
惊慌失措的把她扶到床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这还有三个月才到月份！这可怎么是好！
盼儿,你赶紧去烧点热水,我去把产婆喊过来。
我失魂落魄的哭着点头,守在母亲旁边不停的祈祷。
产婆来了后把我赶到外面,屋里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每一声,都让人的心揪着疼。
终于,母亲的喊叫声停止了。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终于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大喊着,我妈生了！
下一秒,产婆满手是血的跑出来。
宣告母子双亡。
我来不及哭,吓的瘫坐在地上,迟迟反应不过来。
眼神呆滞的望着母亲那张发白的脸,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奶奶的一巴掌打醒了我,火辣辣的巴掌印在脸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也是从那天起,我在这个家唯一的光也彻底消失。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苦难。
2.
无数个梦里,看见母亲满脸温柔的望着我笑,欣喜若狂的跑过去大声地喊着妈妈。
醒来时,只有打湿的枕头。
母亲去世还不到一个月,奶奶就张罗着给父亲再找女人续香火。
经人介绍,她相中了隔壁村的一个寡妇。
寡妇有个儿子六七岁,男人得病死了两年多。
起初父亲是不同意的,说家里本来就有一个孩子,再养别人家的,实在是负担不起。
奶奶一脸凶狠,她有个儿子,证明她能生出儿子啊！生个闺女早晚是别人家的！你还准备养她多少年！
我低头不语,默默的收拾着碗筷,知道奶奶话里话外的意思。
自己还能在这个家里呆几年,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像村里其他女孩子一样,18岁了就说一个婆家嫁了,或者送到城里去学个手艺赚钱补贴家用。
没多久,陌生的女人牵着男孩到了我们家。
很久没看到奶奶这么开心,殷勤的给女人拿出自己的传家宝。
一个用红布包着的玉镯子。
那抹红,我只觉得格外的刺眼。
就像母亲临死前被染红的衣服一样,带着浓烈的情绪,让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死丫头,站着发什么呆！
赶紧过来喊人！
女人名叫凤娟,她跟母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嗓门大,说起话来跟吵架一样。
膀大腰圆一看就是干农活的体格,但是来到我们家,却从没干过一天活。
每天吃完饭就靠在炕头嗑瓜子,奶奶虽然心里有意见,但是为了她那未来的大孙子,也不敢多说什么。
我睡觉的地方,也从小房间挪到了大堂靠墙的角落处。
原来母亲给我做的床,也被女人的儿子国强霸占了。
每晚天一黑,我就搬两个长板凳,上面搭一个木板,再铺上单薄的棉絮,组成了简易的床。
可即便是这样,凤娟也是处处看我不顺眼。
个子还没灶台高,就要踩着凳子学着母亲的样子做饭。
稍微不满意就是一顿打骂。
国强很调皮,长得也结实,经常带着村子里的孩子们下河爬树。
换下来的衣服鞋子总有一层厚厚的泥,大冬天里,我的双手长满了冻疮,蹲在水池边费力的洗洗刷刷。
刚碰到冰凉的水还会感觉到钻心的疼痛,时间久了,好像失去了痛感,只是到了夜里,手上脚上长冻疮的位置就会奇痒无比。
往往都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快八岁了,村子里比我小一些的孩子都上学了。
父亲在饭桌上提过两次,每次都被奶奶一个白眼堵住了嘴。
家里这么多嘴等着吃饭呢！就你一个人挣钱,哪来的钱给她读书！
再过几年就送到城里去学个手艺,补贴补贴家用！
凤娟知道奶奶的话是说给她听的,可她不像我母亲那样,再难听的话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当场就板着脸,随便扒拉了几口碗里的饭,把筷子狠狠的拍在桌子上。
起身用力的摔上门,屋内瞬间一片寂静。
奶奶指望着她的肚子给老何家延续香火呢,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我埋着头,吃着碗里的白米饭,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桌子上还剩下的那一点回锅肉。
每天吃饭只要是沾点荤腥的菜都摆在凤娟母子跟前。
他们母子饭量大,吃肉还不算,连剩的那么点肉汤都能就着白米饭吃上一大碗。
我看着桌上的回锅肉咽了咽口水,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最终,夹了一块萝卜干吃完了。
赶紧收拾干净！还愣着干什么！
全家所有人都能随时对我发脾气,我那时候不懂,为什么奶奶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子都能那么好。
唯独对我,那么心狠。
3.
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听到奶奶跟父亲在后院说着什么。
这凤娟来咱家快一年了,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别是到咱们家白吃白喝的！到时候大孙子没抱着,家都被他们吃空了！
父亲抽着烟,含糊不清的敷衍着。
妈,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奶奶听到这话,一肚子怨气。
你知道个啥子嘛！抓点紧,再怀不上孩子,就让他们母子俩滚蛋！
咱们老何家怎么这么倒霉,找这些个女人！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我听到心里只觉得悲哀,每次这个时候,都格外的想念母亲。
我洗完碗,弯着腰拿着长长的扫帚在后院扫雪,还没到腊月,已经连着下了两场雪。
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从背后抱住,使劲的把我往院子外头拖。
我长期营养不良,个子自然也小,再加上对方比我高出一个头,轻而易举就把我整个人抱起来。
我的嘴被另一只手牢牢捂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用尽全力使劲踢打,挣扎中才看到那人的正脸。
是国强！！
我不知道国强想要干什么,但是这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内心无比恐惧。
国强拼命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慌忙伸进我的上衣领子里。
我害怕的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呼救声。
慌乱中,我拱起膝盖照着国强的下身狠狠地使劲。
国强瞬间痛苦的松开一只手捂住下身,我顺势朝着另一只胳膊咬下去,这才让他彻底放开对自己的禁锢。
我像疯了一样,惊慌失措的往屋里跑去。
跑到父亲面前,再也忍不住了,抱着父亲的胳膊就大声哭出来。
咋啦,娃
父亲抽着烟,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情绪激动,抽泣着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国强,他....他刚刚在后院,欺负我！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要扒我的衣服！
父亲见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顺手拿着地上的棍子就往后院走去。
哪知道,刚一起身,国强就哭着跑过来喊他妈。
凤娟闻身冲到院子里,看着自己儿子痛苦的蹲在地上,露出的胳膊上还有带血的牙印。
心疼的把他抱在怀里,仔细的检查着伤口。
乖乖！是哪个把你伤成这样！你这是咋了嘛！
国强看着父亲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大概知道自己做的事已经败露。
指着跟在身后的我,哭着大声告状。
妈！你要跟我做主！我只不过是跟她闹着玩,她拿脚踢我,还把我咬成这个样子！
说完表情痛苦的捂着下半身,不停地哀嚎着。
凤娟心疼的看着他,恶狠狠地上前揪着我的衣领。
你这个不长眼的女娃！你往哪里踢！把我儿子踢坏了,以后不能传宗接代,我要你的命！
是他先欺负我的！
我声音颤抖带着哭腔,眼神凶狠的瞪着地上的国强。
父亲也替我说话,一把扯开凤娟的手。
是国强先欺负人的！你不要蛮不讲理！
凤娟看到眼前这个一向软弱的男人,竟然第一次反抗自己,还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气得直接坐在地上开始扯着嗓子撒泼。
你们是一家人！我们母子是外人！
你们一家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可怜的母子！
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父亲一脸无奈,上前去拉她起来。
可越是这样,她闹得越是厉害,恨不得让隔壁左右都来看笑话才满意。
你起来,好好说,不要胡搅蛮缠！
凤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你说国强欺负她,她身上什么事都没有！
你看看国强,被她咬成啥样了嘛！
说完就去房里开始收拾行李,一边打包一边哭着念叨。
国强,咱们走！在这里他们一家人欺负我们俩！
隔壁左右都跑过来看,她就扯着嗓子恶人先告状。
奶奶急冲冲的从外面赶回来,咋回事！这是咋啦！
还没等到父亲开口解释,凤娟就拉着国强往外走,吵着要回娘家。
奶奶吓坏了,好不容易请到家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大孙子没盼到,人也跑了。
凤娟！有话好好说！别走！
凤娟停下来脚步,回过头望着角落处惊魂未定的我。
把她赶走！
这个家,有她没我！
又是你！给我滚！
奶奶又像上次那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巴掌。
我先是一愣,随后眼睛湿润了,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
我没有再为自己解释,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反倒是父亲,上来拉着奶奶替我解释。
妈,你打盼儿做啥子嘛！她也没有错！
这冰天雪地的,你要她去哪里！一出去就会被冻死！
此话一出,凤娟又开始炸了,作势就要拿着行李往外冲。
奶奶赶忙上前拉住凤娟,好说歹说,终于是把这场闹剧平息了。
凤娟也下了最后通牒,再有下一次,到时候谁求她都没用。
我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我知道了,凤娟在这个家里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我只有彻底离开这个家,才能结束自己的苦难。
晚上,我不敢睡觉,坐在床板上抱着腿,警惕的看着国强房间的方向。
我怕自己不小心睡着,又会面临怎么样的遭遇。
因为我知道,如果有下一次,没有任何人会帮我。
4.
冬天的夜晚是极其难熬的,我的被子本就很单薄,再加上大堂内四处都灌风,冻得浑身冰冷,用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
迷迷糊糊地靠着墙睡着了,醒来时,半边脖子都动不了。
我艰难地起身,小心翼翼的去厨房烧热水,烧开的水要装进暖水瓶里,确保奶奶和凤娟早上洗脸的时候能有热水用。
做完这些天已经蒙蒙亮,我抬起头,暖黄色的太阳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让人睁不开眼。
转身又拿着扫帚在大门口扫着积雪,很快,门口被扫出来一条宽宽的路来。
不远处一个身影吸引了我,站在原地看呆了。
那是跟母亲一样的女人,两根又长又粗的大辫子,皮肤白皙,笑起来是那么的温暖。
春华！赶完集了
坐着马车经过的女人跟她打招呼,她笑着用手哈了一口气。
是啊,孩子们要吃咸烧饼,去买了点回来。
说话间,她脸上一直是温和的笑容。
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春华
我在心里嘀咕着,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
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她被男人抛弃,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住在这里。
又有人说,她在外面偷人,被男人发现了,就再也没回来了。
还有人说,她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就是她跟野男人生的。
她在别人眼里是一个异类。
别的女人大字不识几个,每天灰头土脸的忙碌在灶台和田间。
可她却总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家里种满了各种好看的花。
她还会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她有一双巧手。
画的各种鸟就跟真的一样,绣的花也是无比的娇艳。
村子里的老人说她不是过日子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谁娶回家谁倒霉。
难怪生了两个儿子都被男人抛弃了。
可我不相信一个笑起来这么温柔的女人,是老人们口中说得那么不堪。
春华经过我的旁边,笑着看着我,我被她看得不知所措,低头继续扫雪。
给你一个,很好吃的。
我一抬头,她蹲下来,轻轻拍拍我身上的灰,递给我一个冒着热气的烧饼。
我犹豫了一下,她直接把饼塞在我手里。
目光落到我手上时,明显有些迟疑,接着又满眼的心疼。
这么冷的天,扫完赶紧进去,看这小手都成什么样了。
我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飞快的进屋关上门。
生怕下一秒,自己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透过门缝,我看见春华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死丫头,不去干活躲在这里干什么！
凤娟恶狠狠的指着我,看见我手里拿着烧饼,走过来一把就夺走了。
在哪偷的
我摇着头辩解,不是偷的,我没有偷,是别人给我的！
凤娟冷笑着,别人给你的这么贵的烧饼,我们都舍不得吃,谁会给你
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
说完就把烧饼递给国强,挽着胳膊准备来教训我。
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撒谎！
我慌乱的往后躲,看见奶奶走出来,连忙躲在她身后求救。
奶奶,我真的没有偷东西！这烧饼真是别人给我的！
奶奶也半信半疑,谁给你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凤娟马上又跳出来。
谁给你的都不知道,我看你要怎么编！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
我没有偷,是,是春华给我的！
奶奶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炸了,使劲推开我。
什么！你竟然吃那个灾星的东西！
怪不得我们家什么都不顺,原来你跟那个灾星关系这么好！
奶奶,我没有,我都没跟她说过话！
我的解释他们再也听不进去,两人一起围攻我。
最后,罚我跪在门口不准吃饭。
反正有人给你吃的,你就别吃家里的饭了！
我跪坐在地上,幸好天气冷,天黑得也早,晚上村子里的人都不怎么出门。
起码不会让人看到我的难堪,就是浑身上下忽冷忽热的,感觉头也晕乎乎的。
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时,眼前好像出现了母亲的脸。
我含着泪,努力的喊着妈妈,妈妈。
面前的那张脸越来越清晰,我这才发现。
是春华！
挣扎着坐起身,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还没等我开口,她就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汤。
小心翼翼地吹着,再耐心的喂到我嘴边。
这么冷的天,你晕倒在地上,敲了半天门你们家也没人开门,家里没人吗
我低着头不做声,用手紧紧拽着被子。
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我不好意思的看着她,我自己喝吧。
端着碗一口气就喝完了,是鸡汤！
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饿不饿,我给你再煮点面条
刚说完不饿,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春华笑了,摸了摸我的头,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房间墙上贴着各种各样好看的画,有花鸟,有山水。
房间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张陌生的面孔,正盯着我上下打量着。
我有些不知所措,正好春华从后边端着碗走进来。
南风！西洲！赶紧去睡觉。
我在心里念叨着这两个好听的名字,村里的男孩子名字都大同小异。
有点文化就叫国强,国华,强军,建国之类。
没文化的就叫铁柱,铁蛋,狗剩,黑娃这一类。
第一次听到这么特别的名字,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我端起面条,吸溜着大口大口吃完,还打个饱嗝。
门口传来了偷笑声,春华一脸无奈的笑着摇摇头,拿这两个男孩子没办法。
这碗面条是我一整天唯一的一顿,也让我在以后的无数个日夜回想起来都倍感温暖。
5.
吃完我执意要回家,春华不放心,要送我回去。
想起白天奶奶对春华的态度,我有些担心。
没事,我不去你家,看见你进去我就走。
春华好像看破了我的顾虑,毕竟从她来到这个村子,风言风语没断过,村里人对她都避之不及。
谁家男人多看她一眼,回家都要被老婆狠狠的骂一顿。
我站在门口,使劲敲了半天,都没人来开门。
蹲下坐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远处发呆。
鼻子发酸,眼泪刷的不受控制往下流。
怎么了怎么哭了
春华有些着急,嘴里冒着白气。
我拼命的摇头,没事。
门开了,奶奶斜眼看了一下我,瞄到旁边的春华之后,瞬间满脸的厌恶至极。
你这个没良心的赔钱货！老子跟你说的话你当放屁！
这么喜欢人家！就一辈子待在别人家！别回来！看人家愿不愿意要你！
我刚想解释,奶奶转身关上了门。
春华面露难色,我眼里噙着泪水。
没事了,奶奶一会儿就会开门,您先回去吧,给您添麻烦了。
我心里没底,实在不愿意春华跟着我一起受委屈,只想让她快点回家。
春华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临走前还给我戴上她亲手织的毛手套。
门又开了,我心里无比惊喜,嗖的站起身。
我就知道,奶奶只是一时生气,不会不要我的！
下一秒,扔出来一个布包裹,里面是我所有的东西。
就这么散开着丢进雪地里。
奶奶,您这是…
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心深处还抱有一丝希望。
滚！那么喜欢那个灾星！以后我们家没你这个人！
门又一次重重的关上,连同着我所有的幻想一起破灭。
此刻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想就这样冻死在雪地里,这样是不是就能和母亲永远在一起了。
盼儿,跟我回家吧！
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我欣喜的睁开眼,看到春华那张熟悉的脸。
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我一头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她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轻声细语的安慰我。
春华牵着我进去的时候,两个男孩子都还没睡,坐在屋里烤着火。
妈,你回来了。
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迎上来,看见我之后,估计猜到了个大概,顺手接过春华手里的东西。
西洲,赶紧和弟弟去睡吧。
我知道了,这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叫西洲,沈西洲,另外那个冷着脸不说话的,就是沈南风。
我偷偷瞄了一眼,正好对上了沈南风的眼神,他对于我的到来似乎不太高兴,走出去的时候故意脚踩在地上发出响声。
春华让我今晚跟她睡一张床,凑合一下,明天就帮我把闲置的小房间收拾出来。
我不敢给她再添麻烦,她耐心的帮我在生满冻疮的手上涂着膏药。
那一晚,我又梦到母亲了,可当我满心欢喜的跑过去时,母亲一回头,变成了春华的样子。
那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
醒来时,春华早已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做好了热腾腾的早餐。
我跟在她身后,想帮忙做点什么。
她大声喊着西洲,南风,过来帮忙端菜。
朝我使了个眼神,让我去坐着等。
第一次见这么丰盛的早餐,金黄酥软的鸡蛋饼,冒着热气的手擀面,再配上松软香甜的大馒头。
馋得我直咽口水,这种好日子,在春华家里是最寻常的了。
我端着碗小口吃着面,春华看出了我的拘谨,拿起一张饼递到我手上。
盼儿,大口吃,不够我再去做。
说完又对着两个男孩子开始郑重其事的介绍起来。
西洲,南风,盼儿以后就是你们俩的妹妹,以后要多照顾她,让着她。
沈南风上下打量着我,妈,我可不要这样的妹妹,像个乞丐一样。
我被他说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看着脚上鞋底都快掉了的鞋,羞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妈,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妹妹的。
沈西洲看着我,笑着点点头。
就你能耐,就你是好人！
沈南风气不打一处来,瞪了我一眼,就躲进房里了。
春华有些尴尬,招呼我们继续吃,起身去房里安慰沈南风。
我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把原来属于他们哥俩的关爱,又分了一点给我。
沈西洲看出我的心思,别搭理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觉得母亲偏心,对他不好！
从前喜欢跟我争,我事事都让着他,现在你来了,又觉得母亲对你偏心！
真是小家子气,一点也不像个爷们！
这亲兄弟,性格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觉得沈南风的担心有些多余,春华心善看我可怜,可一个外人,怎么可能抢走亲生母亲对他的爱呢
6.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穿过破洞的衣服,冬天手上再也没有长过冻疮。
一张蜡黄的小脸也被养得红润有光泽。
我跟春华说我想要改一个名字,我告诉她原来的何盼儿已经死了,现在的命是她给的,让她给我取一个名字。
她看着我满眼坚定的样子,想了好久。
何知意,怎么样
我想了一下,我不想姓何,我母亲姓许,我想跟她姓。
她笑了笑,好,那就叫许知意。
我很开心,让她教我写我的名字,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写得工工整整。
每天,我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坐上赶集的马车去镇上上学,晚上,春华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在家等我们。
我虽然上学晚,但是学东西很快,记性也很好,老师都夸我,说是个读书的苗子,要好好培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直到有一天,我们三个放学回到家,家里多了一个男人。
春华坐在大堂里低头抹眼泪,男人穿着黑色的中山装,皮鞋擦得蹭亮,一看就是有钱人。
他看见我们三个进来,先是一脸惊喜,目光扫到我身上的时候,明显有些诧异。
两个哥哥激动的围上去,爸,你怎么回来了！
妈妈说你在很远的地方！你回来是接我们走的吗！
男人摸了摸两个哥哥的头,爸爸这次回来,就是准备接你们去城里。咱们一家人去城里过好日子,好不好
沈南风激动的大喊,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穷鬼地方了！我要去城里！！
沈西洲眼神犹豫,看了眼一旁不说话的春华,察觉到什么。
妈,你不舒服吗怎么了
春华挤出一个笑容,妈今天有点事耽搁了,没来得及做晚饭,我马上去煮面条,你们饿坏了吧
他们爷三个在一起有说有笑,头一次见沈南风这样高兴。
而我,就像一个多余的人,坐在角落的凳子上不知所措。
他们一家人去城里生活了,那我怎么办
听说凤娟两年前给父亲生了一个女孩,奶奶整天郁郁寡欢,凤娟脾气也大,作风还是跟原来一样蛮横泼辣。
家里的气氛比以前更紧张,我要是现在回去,肯定会被他们卖给老光棍当媳妇,想想就可怕。
哪怕真的是无家可归露宿街头,我也绝不会回到原来那个狼窝一样的家。
晚上,男人拿出来好多稀奇玩意,沈南风激动的一样一样的拆开。
我在小房里写作业,沈西洲敲门,我有些意外。
他拿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子递给我。
这个给你。
我有些意外,拆开一看,里面各种好看的本子和笔,那些笔有各种颜色,我舍不得用,仔细的放进抽屉里。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会带他们去城里,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去哪里。
睡到半夜嗓子干渴得难受,到大堂倒水喝,就听到春华房里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不敢动,他们吵架的声音很大,我第一次听见春华这么温柔的人发脾气。
那个女娃是别人家不要的孩子！你养着她几年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把她带到城里去！你疯了吧！
别人家生了女娃都丢掉,你倒好,还把别人不要的女娃养着！我们家不是福利院！我赚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不帮别人养孩子！
男人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我使劲握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带来的疼痛感让我保持清醒。
女娃怎么了女娃就活该被人嫌弃吗沈家国！我又何尝不是在帮别人养儿子！！
当年你把南风抱回来就一走了之,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看一眼！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我还要视如己出。
你知道吗我每次一看到南风,就能想象着你跟那个女人在床上的画面！我就恶心！
春华的声音颤抖,像是这么多年压抑已久的情绪通通释放出来了。
男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没办法,再说,南风的生母也去世了,你何必跟一个死人去计较！
除了她,还有其他女人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那些破事,早就传得人尽皆知！
你放开我！别给我来这一套！松开我！
春华使劲挣脱出男人的怀抱。
我警告你,知意我是决不可能丢下的！要走一起走！
男人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没再说什么,两人不再争吵。
我强忍住眼泪,蹑手蹑脚的回房间。
一转身,就看到身后站着的沈西洲。
瞬间,感觉周围都安静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哪些。
可我看他的表情很淡定,丝毫没有对刚刚听到话感到震惊。
难道,对于沈南风的身世,他早就知道
还没等我开口,他轻声说道。
早点睡吧。
我乖乖点头,进屋关上门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7.
一周后,我们搬进了城里的二层楼房里。
我还是在书本上见过这样漂亮的房子,门口有小花园,春华跟我描述着,以后要种什么样的花把院子填满。
春华把我们三个送到市里最好的初中,两个哥哥比我大两岁,每次来找我,都要在班上引起不小的骚动。
班上的女孩羡慕我命好,有两个这么帅的哥哥,偶尔还能看见我们三个车接车送。
问我是不是隐藏的富家千金。
每次这个时候,我都感觉难为情,我比任何人都努力,因为我害怕这种日子突然就消失了,只有好好学习找一个好工作才能救自己。
每次考试,我都是班里第一名,老师喜欢拿我来鞭策其他人。
你们看看,许知意家里这么有钱,人家学习还这么努力,你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资格不好好学习！
久而久之,班里的同学都不怎么跟我说话,女生都讨厌我。
可我又怎么会在乎其他人对我的看法。
我跟春华说我想考大学,我想学设计,我想给她设计最好看的衣服。
春华眼里泛着光,在那个年代,女孩子大多十八九岁就嫁人了,上过初中的都很少,更别说考大学。
我如愿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我上高一的时候,沈西洲刚好高三,我们俩每周一起回家一次。
沈南风不愿意学习,春华托关系给他找一份厂长司机的清闲差事,说是跟着厂长,待人接物总能学到点东西。
本以为一切都朝着我所希望的那发展,直到有一天,这个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记得那天我正在上课,沈西洲慌忙跑到我们班。
知意,赶紧走！
我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被他拉着跑出了教室。
匆忙赶回来时,家里已经一片狼籍,春华满脸泪痕的跌坐在地上。
妈,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西洲焦急的上前把她扶起来。
你,你爸出事了！
春华头发凌乱,再也憋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
你爸的矿出事了,死了好几个工人,人家上门来闹,要咱们赔钱！可你爸被抓进去了,咱们上哪里去凑那么多钱！
我看着这几乎被洗劫一空的家,陷入了沉思,一切来得太突然,打了我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妈,要赔多少钱
三十万！！
在这个月均工资几十块钱的年代,三十万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南风呢
你爸出事了之后,厂里第一时间就解雇了他,他不服气,把厂长打得住进了医院,人家现在不依不饶,说是要让他坐牢！
晚上,春华纠结了好久还是开口了。
我准备把这套房子和那辆车先卖了,先凑点钱出来救急,咱们租个小一点的房子,你们看,行吗
沈西洲没有半点犹豫,妈,别害怕,眼下首先是要渡过难关,苦一点没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心里快递的闪过一个念头,我不想读书了,我听说现在广州那边的纺织厂大量招人,我同学的妈妈都在那里,我也想去！
不行！知意！你必须要读书！
春华直接一口回绝了,可我知道,她为了我已经付出太多了,这种时候,我必须要站出来！
沈西洲放心不下,答应等家里安顿好,就跟我一起去广州。
临走那天,我们三个在火车站依依不舍。
妈,南风还有一个星期就出来了,你要盯着他别再任性妄为了,钱的事你不要太担心,照顾好自己就行。
春华眼里泛泪,才十八岁的儿子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西洲,妈没本事,你到了那边一定要照顾好知意。
二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我跟沈西洲挤在狭窄的硬座上一句话也没说。
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靠在沈西洲的肩膀上。
他为了不让我晒到太阳,硬生生维持着一个不舒服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一刻,我心跳加速,不好意思的坐直了身体。
醒啦
他声音轻柔,递过来一瓶水给我。
我漫不经心的喝着水,装作看窗外的风景,实则在偷偷看他。
以后不要随便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沈西洲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我以为听错了,呛得咳嗽了好几下。
你不是我哥吗我又没拿你当男人。
他没接话,只是眼神里透着少许的失落,紧接着又耐心的帮我把橘子剥好,递到我嘴边。
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嘴唇,一股酥麻的感觉瞬间布满全身。
哥,我自己来！
8.
纺织厂的工作强度很大,现实是残酷的,很快就把我的美好期望打破了。
每天十二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哪怕是冬天衣服都会被汗水打湿。
晚上回到宿舍,我还会抓紧时间看看书。
沈西洲人很聪明,又勤快,不到半年就被提拔成了车间小组长。
每次来车间找我时,周围的女人总会叽叽喳喳。
每个月我们俩除了基础的开销,剩下的钱都寄回去给春华。
春华写信说南风现在学了修车的本领,他们日子虽然不比从来富裕,但是也慢慢变好了。
让我们俩在外面不要太辛苦,对自己好一点。
我利用空余时间上了夜校,考上了大学。
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春华,她说我替她实现了自己这辈子没法实现的愿望。
厂长的女儿一眼就相中了沈西洲,那点心思整个车间的人全知道。
我也不例外。
我偷偷问过沈西洲,当厂长女婿怎么样
他一脸不悦,说我还是大学生呢,就知道贪图享乐走捷径,想拥有什么要靠自己一步步的努力。
我运气好,大学学的服装设计专业,一毕业就去了一家服装公司。
春华穿着我设计的裙子去照相馆拍了好多照片寄给我,我看见她笑得那么灿烂。
心里顿时有些失落,要是母亲还在的话,也能穿上我设计的裙子,该有多好！
她来电话说沈南风准备结婚了,让我帮忙给新嫂子设计几套裙子。
这些年我们几个都很忙,除了每年过年,几乎很难凑齐。
我在服装公司成了设计总监,沈西洲变成了车间主任,厂长女儿一直这么多年没结婚,还在苦苦等他。
愣是从少女等成了老姑娘。
而沈南风,在老家开了一间修车店,跟隔壁理发店的女孩子混在一起,女孩子怀孕了,这才没办法就赶紧结婚。
婚礼当天,我见到了新嫂子,也许是怀孕的关系,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温柔的感觉。
知意,谢谢你设计的裙子,我很喜欢。
她摸着肚子,笑着看着我。
你喜欢就好,到时候孩子出生,从小到大的衣服我全包了。
她很高兴,你们不是亲兄妹,关系还能这么好！我妈真有福气,收养了这么有出息的女儿。
我表情一顿,看来沈南风什么都告诉她了。
知意,你也不小了,早点找个婆家,不然到时候成了老姑娘就麻烦了！
我心中有些烦闷,这新嫂子虽然人不坏,但是一张口却是老一辈的封建思想,让人很不舒服。
找了个理由就去跟春华打下手,沈西洲穿着西装站在门口,跟家里的长辈嘘寒问暖。
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侧脸看着更加立体,不自觉就被他吸引了。
傻丫头,看什么呢
春华拍拍我的肩膀,宠溺的看着我笑。
妈,你今天穿这身旗袍真好看！
那还不是我闺女的手艺好,你不知道,咱们这条街的邻居有多羡慕我！
我故意跟春华撒娇,一抬头,看见沈西洲目光落在我身上。
沈南风喝多了,新嫂子有孕在身,怕他喝多了没轻没重,只好把他安顿在小房间。
我跟沈西洲两个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搬上床。
他喝醉了死沉死沉,话还特别多。
沈西洲,你凭什么！你在大城市混得风生水起！回来看我笑话！
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你都是被宠爱的那个！我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你们的认可！
连许知意,都比我得到的关爱多！凭什么！
我的心咯噔一下,这么多年,沈南风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是这样的,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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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叫我哥！许大设计师！我受不起！你不就是回来显摆的吗！
我刚想要解释,就被沈南风使劲一把推开,整个人撞到身后的衣柜上。
沈西洲上前扶住我,一把抓住沈南风的衣领。
沈南风！你发什么疯！
酒精的作用让沈南风的情绪瞬间失控,使劲挣脱开来,一拳重重的砸在他的脸上。
少给我装！我没疯！我清醒得很！
两个人就打在一起,我上前使劲想要把两人拉开。
春华听到动静推开门,一开门被眼前的惊吓吓一跳。
扯着嗓子大喊,沈南风！住手！
哪知道这句话一说,埋在沈南风心里的那根导火索被彻底引爆了。
呵呵,心疼了！
怕我把他打坏了
我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从小到大,他永远能得到你的认可！而我呢,做得再好也换不来你的一句夸奖！
就连许知意哪个被人抛弃的孩子,都比我在这个家得到的关爱多！
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儿子吗！！
沈南风撕心裂肺的一番话,把这么多年心里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了。
春华没做声,上前把他扶起来,准备用毛巾帮他擦擦脸。
你别假惺惺的！早干嘛去了！你告诉我我哪点不如他沈西洲！凭什么他就比我过得好！！
我是你亲生的吗你这么对我！！
沈南风一把推开春华的手,继续不依不饶。
你不是！不是我亲生的！
春华的话,让我们都沉默了,沈南风听到她的回答,整个人都清醒了。
抓住她的胳膊反复确认。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不是你亲生的是真的吗
春华眼里含着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开门,嫂子一脸震惊的看着我们。
9.
回到广州后,我的工作比原来更忙。
春华来电话,说沈南风去了一趟监狱。
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整个人好像变了一个人。
只要一回来,家里的活都抢着干。
说是不是自己快要当爸爸的原因,整个人变得成熟多了。
我笑而不语。
沈西洲从厂里离职了。
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结果在公司年中会议上,我看到他。
人事经理带着他来跟我介绍,说这是公司新来的项目经理,跟你是老乡。
我愣在原地,沈西洲笑着伸出手。
许总监,我是沈西洲,以后工作上还要向你多多请教。
晚上回去的路上,我笑着调侃他。
怎么,放着好好的厂长女婿不做,跑来我们这小公司受苦
沈西洲盯着我的眼睛,我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故意转移话题。
知意,我有话跟你说。
他表情严肃,用手把我的肩膀掰过来看着他。
我心跳加速,从脸到耳后根全都发烫。
哥,干嘛,别这么严肃。
我试图用开玩笑的方式缓解紧张的情绪。
知意,我不想一直当你的哥哥,我想名正言顺的站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知道吗从第一次看到你时,我就决定,要一辈子守护着你！
可,可我们是兄妹！
我着急着想要打断他。
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在害怕什么
我说不出来自己在逃避什么,可我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时候起,我对他的感情,早已不是单纯的兄妹情。
得知厂长女儿喜欢他的时候,我比谁都要着急,表面上装作满不在乎,实际上生怕他们俩在一起。
我,我怕…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是怕一时冲动在一起,如果没有好结果,失去爱情的同时,也失去了至亲,对吗
沈西洲一脸坚定地看着我,眼里泛着光亮。
知意,我的选择,从始至终,只有你。
月光把我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整个人被他身上的香味包裹着。
年三十。
春华在厨房里忙碌着,沈南风说他今天掌勺,烧几个他的拿手菜。
嫂子在旁边吐槽,你看看,你哥天天变着花样,把我都养胖了十斤,去年知意给我做的裙子,今年都塞不进去了！
我笑着打趣,嫂子,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今年再给你重新做。
还有我这最可爱的小侄女,姑姑给你做超级多的漂亮裙子,好不好
嫂子一脸宠溺的看着怀里的女儿,咱们就先谢谢姑姑了！有姑姑在,宝宝有穿不完的衣服,还全都是私人定制的！
吃完年夜饭,沈西洲和沈南风两人喝得有些多,两人抱在一起谈天说地。
我在厨房帮忙春华,犹豫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开口。
春华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了跟我说
我尴尬的挠挠头。
妈,我跟我哥,不是,我跟沈西洲…
我说了一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春华笑得合不拢嘴,你们俩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
春华故作神秘,我自己的亲儿子,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从他当年陪着你去广州,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松了一口气,合着就我最后一个知道的。
那以后我是你妈,还是你婆婆
春华故意调侃我。
我不好意思的撒娇抱着她。
讨厌,我永远是你的女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