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死边缘
这是阿生自女儿丫丫住院以来第七个不眠之夜!
惨白的灯光像冬日的冰霜,倾洒在儿童病房的每一个角落,阿生坐在女儿的病床边,塑胶椅子冰冷坚硬,却不及他心头万分之一。
小女孩蜷缩在过大的病床上,薄得像一张纸,化疗夺走了她乌黑的头发,只留下绒绒一层,脆弱得如同初春的霜线,一根透明的输液管,毒蛇一般缠绕在她瘦得皮包骨手腕上,将维系生命的药物和看不见尽头的绝望,一同注入她小小的身体。
女儿下个月将满十岁,而医生则告诉他,如果治疗拖延的话,她可能撑不到生日那天。。。。
冰冷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审判的重量,在他耳边嗡嗡作响:…骨髓移植只是开始,后续抗排异、治疗、康复…八百万,是保守估计的底线。
八百万
这数字不是一串字符,而是一堵冰冷、光滑、高耸入云的绝壁,横亘在他和女儿活下去的希望之间!
他口袋里那几张薄薄的、带着红戳的催缴单,就是这绝壁底部滚落的碎石,每一块都砸得他血肉模糊。积蓄早已见底,能借的、能求的、能抵押的,都已化作点滴药液,流进女儿的身体,然后蒸发殆尽。
这座他曾经奋力攀爬的城市,此刻露出了森冷的獠牙:没有钱,就没有命!
丫丫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一下,苍白的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父亲粗糙的手背。那一点微弱的温热,像烧红的针,猛地刺穿了阿生强撑的堤坝。
他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绷出坚硬的线条,硬生生将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眼眶里灼热的液体压了回去。
他绝不允许自己垮掉,因为他是一个父亲,是丫丫唯一的靠山!
推开出租屋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过期食物气息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瞬间将医院那刺鼻的消毒水味冲淡。
而这间狭小、昏暗的屋子,则是父女俩最后的蜗壳,阿生没有开灯,沉重的身体陷进吱嘎作响的旧椅子里,桌上散乱着几张揉皱又展开的催缴单,鲜红的数字像未干的血迹。
几张银行卡和余额为零的短信打印件,如同冰冷的墓志铭,几份贷款宣传册被翻得卷了边,上面绝望的红笔圈画触目惊心。
他的目光掠过这片狼藉,落在桌角一个被擦拭得格外干净的旧相框上,照片里的他,穿着鲜红的冲锋衣,站在雪山之巅,阳光将他古铜色的脸庞和爽朗的笑容镀得发亮,身后是蓝天、雪峰和云海。
那是另一个他,巅峰户外领队阿生,山野间的鹰,伙伴信赖的向导,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而此刻的他,则是蜷缩在昏暗里的影子,如同隔世。
抽屉里,几枚生锈的岩钉和一盘磨旧的登山绳躺在黑暗中,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这是他过往辉煌的见证,是丈量世界、挑战极限的伙伴。如今,它们和他一样,被灰尘覆盖,被现实遗忘。
他拿起一枚岩钉,冰冷的棱角硌进掌心,尖锐的刺痛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钱!八百万的绝壁!他布满血丝的目光茫然扫过昏暗的四壁,最终被冰箱侧面一张泛黄的旧报纸攫住!
财经版上,本地首富陈天豪(媒体称他陈董)身着考究西装,正为某个大型慈善项目剪彩,标题赫然写着:陈氏集团再捐两亿,助力山区教育,照片上,陈董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鹰,掌控一切的气场扑面而来。
阿生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凝结在陈董那张不容置疑的脸上。一个模糊冰冷带着剧毒寒意的念头,如同洪荒恶兽一般冲破所有道德的束缚,清晰而狰狞地潜入脑海!他呼吸骤停,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将要裂开!
他的目光猛地垂下,落回手中那枚冰冷的岩钉上,尖峰处闪烁着致命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寒芒!那点寒光瞬间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疯狂与决绝。
而此刻所有的挣扎恐惧和犹豫,都被一股更原始更强大的力量的吞噬,——那是一个绝望父亲翻涌而出的求生欲望!
死亡计划!
这四个字冰冷清晰,带着血腥的死亡味道,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来,就像毒蛇吐出的信子。他攥着岩钉的手因内心的过分激动咯咯作响。那枚冰冷的金属,不再是登山工具,而是他坠向深渊时,唯一能抓住的地狱钥匙。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剧烈收缩的瞳孔里扭曲着燃烧殆尽,仿佛喷出的一片血色炼狱。。。。
2
猎物上钩
城市另一端的豪华路段,顶级私立学校启明书院巨大的雕花铁门外,如同豪车展览,空气里充满了金钱锻造出的冰冷的秩序井然!
一辆黑色迈巴赫S680精准停泊,车门无声滑开,小杰跨出车门,动作带着一丝惯性的不耐,十四岁的少年,套着价格不菲的定制校服,却像套着件不合身的蚌壳!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掠过毕恭毕敬的司机和保镖,空洞得像在看布景板,魁梧的保镖队长强哥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像一道移动的影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显示老爸,小杰脚步稍停,划开接听,听筒里传来陈天豪程序化的声音,背景是隐约的会议声:物理实验课得分偏低,周末王教授的加课安排好了。瑞士金融夏令营的材料发你邮箱,提前准备。
知道了。
小杰的声音平淡无波,没等对方再开口,直接挂了电话,手机被塞回裤袋里,仿佛只是处理掉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强哥面无表情,对此习以为常。
回到那座如同现代艺术馆般奢华空旷的陈家山顶别墅,死寂是唯一的背景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室内只有穿着制服、行动无声的佣人。
小杰把昂贵的书包随意丢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把自己摔进一张宽大的沙发里,摸出一枚定制版纯金币,百无聊赖地在指尖抛玩,金币落下,撞击掌心,发出单调的轻响,城市的灯火在他空洞的眼底映不出丝毫暖意。
他拿起平板,手指无意识地在社交软件上滑动,一张照片短暂地吸引了他的目光:一个少年站在一片荒凉壮美的峡谷边缘,比着胜利手势,配文:真正的自由在无人之境!
他指尖停了一瞬,迅速划开,而那片深遂的峡谷幽影,却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他沉寂的心湖,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消失不见。
城市的另一端,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阿生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布满血丝却异常专注的眼睛。女儿丫丫苍白的小脸是压在他心头的巨石,八百丈的绝壁横亘在眼前,他必须攀过去,哪怕是用最黑暗的方式。
他像一台被绝望驱动的机器,快速筛选着信息,陈董独子小杰的博客上,几句对冒险和脱离掌控的模糊向往;某个社区论坛里,一条疑似发泄的牢骚:又被塞去狗屁金融课!老子想去看真的火山!;以及陈天豪在财经访谈里反复强调的精英磨砺、狼性竞争理念。
Good!有这些就够了。
这些碎片化信息,已经拼凑出了猎物的轮廓和弱点:一个被金丝笼困住、内心渴望挣脱的少年;和一个控制欲满级喜用极端环境锻造继承人的父亲。
一个冷酷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死亡计划,核心是利用陈董的这种控制欲心理,和他儿子那些被压抑的渴望!
他快速操作,利用过去在户外圈残存的一丁点人脉,他艰难地撬开了一个对接顶级私人客户的精英服务暗网平台的边角,在这个缝隙里,他迅速搭建起一个名为林峰的身份:几张经过处理的、模糊的专业资质图片;几段精心剪辑、抹去他人痕迹的野外技能视频;一份语焉不详、无从查证的客户好评。
然后,他点开了那份精心准备的诱饵——巅峰探索俱乐部:怒江秘境·终极穿越
夏令营计划书。封面图片极具冲击力:激流在狭窄的峡谷中奔腾,两岸是遮天蔽日的原始雨林和陡峭如刀劈的黑色岩壁,充满野性与危险的气息!
计划书的核心被冷酷地提炼:
极致小众与挑战:
仅限6人,严苛筛选,深入怒江核心无人区;
精英意志锻造场:
在极限环境中突破自我,磨砺领导力、决断力与抗压能力——完美契合陈董的理念!
阿生深吸一口气,像投掷一枚致命的飞镖,将这份计划书通过平台的加密通道,精准地推送到了陈天豪核心助理团队筛选特殊教育资源的邮箱地址。
做完这一切,他拔掉网线,靠在椅背上,用他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摩挲着桌上那枚冰冷的岩钉,仿佛那是他坠向深渊时唯一的锚点!
他知道,命运的齿轮,带着冰冷的寒光,开始转动了。。。。
几天后,陈家别墅书房。
陈天豪靠在宽大的皮椅里,目光扫过助理投影在幕布上的怒江秘境·终极穿越计划书摘要,那些极限、无人区、绝对服从的关键词,以及精英意志锻造的提法,让他锐利的眼神微动了一下,他想起小杰身上那种被圈养出的、越来越明显的绵软和空洞。
有点意思。
陈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查查这个‘林峰’,还有这个俱乐部。让强哥去看看。
强哥领命,他调动资源进行背调,阿生伪造的身份并非无懈可击,但在强哥这种例行公事的潜意识下,调查并未深入骨髓,毕竟这种小项目能搞出多大点事
他查了林峰提供的证书,系统里没有完全匹配的记录,但类似前缀的旧版编码确实存在过,他尝试联系计划书里提到的某个合作机构,电话未能接通,也就暂时搁置。
他需要亲自去掂量一下这个林峰的分量,半个钟后,强哥站在阿生那间位于老旧写字楼门口,那里就是阿生临时租用并匆忙布置的巅峰探索俱乐部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墙上挂着壮丽的荒野摄影,角落陈列着几件专业感十足的户外装备,当然有部分确是阿生压箱底的真货,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新地毯的味道。
他在那里见到了阿生化名的林峰,对方穿着一件半旧的抓绒衣,头发略显凌乱,眼神沉稳锐利,带着风霜打磨过的痕迹,阿生平静地看着强哥。
林教练,
强哥开门见山,目光如鹰隼,计划书里雨季峡谷横切和岩壁速降标为A级风险,如有最坏情况,比如坠崖或失联,你的紧急预案是
阿生走到墙上的怒江流域地图前,拿起激光笔。红点快速移动,指向几个预设坐标:预设卫星通讯点,12小时报备,超时自动警报。最近直升机备用点,直线15公里,接到警报立即响应。预设安全撤退通道和补给点!
他的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坐标精准,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这些信息半真半假,关键的立即响应纯属虚构,但他赌强哥此刻无法也不会去深究细节。
强哥的目光在地图和阿生冷静的脸上来回扫视,几秒钟后,他微微点了点头:陈董需要最终确认行程细节,保持联系。
并没有过多纠缠,他就转身离开了。
侥幸过关!
办公室的门关上。阿生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一片冰凉,他扶着桌子,深深吸了口气,窗外,城市的黄昏正沉入夜色,
计划的第一步,带着侥幸和冰冷的决绝,算是迈了出去。
而深渊的引力,又将他向下拖拽了一分。。。。
3
死亡之旅
城郊废弃物流园区的清晨,空旷的水泥地上只有风卷起沙尘的声音,一辆涂着哑光军绿迷彩的丰田陆巡停在那里,另外还有一辆挂外地牌照的皮卡,车顶堆满装备箱,就像两头蛰伏的钢铁野兽。
阿生化名林峰出现在队首,此时他背对着太阳,影子拉得又长又硬,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沙色速干衣,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和几道旧疤,叉腿站在车旁,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他锐利的眼神扫过陆续抵达的队员,带着漠然不容置疑的铁律,目光落到最后抵达的小杰身上时,温度更显冰冷了几分!
小杰从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下来,强哥在车里微微颔首,车子无声滑走,他拖着一个崭新得刺眼、顶级品牌标志醒目的巨大登山包,慢吞吞地挪过来,昂贵的冲锋衣穿得板正又别扭,他瞥了阿生一眼,那眼神像在打量一件不太称心的工具,带着富家子天然的疏离和一丝隐藏的轻蔑。
编号三,小杰!
阿生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片,毫无预兆地劈开沉闷的空气,包放指定位置!入列!立刻!
小杰脚步一顿,眉头拧紧,脸上瞬间爬满不耐烦,他肩膀一甩,沉重的登山包哐地一声砸在水泥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他慢悠悠地晃到队伍末尾,双手插进裤兜,下巴微抬,整个人散发出无声的抗拒。
阿生像没看见,目光扫过其他几个沉默顺从的队员,欢迎来到怒江的门口,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沉重的压迫感,我是林峰。未来七天,我的话是唯一规则,是你们活命的保障。质疑、拖延、自作聪明,等于找死!
他顿了顿,目光钉子一般刺向小杰,这不是你家的高尔夫球场,少爷,这里是会吃人的地方,你们的任务只有两个:1,活着,2,服从,听清楚了吗
清楚,林队!
其他队员齐声回答,小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充满嘲弄的冷哼,嘴角撇出一个不屑的弧度,目光挑衅地迎向阿生,阿生心中冷笑,这正是他需要的火药桶——越炸,计划越顺。
旅途是漫长的折磨。飞机换破旧越野车,盘山路越来越窄,坑洼密布,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仿佛随时会散架,窗外是不断加深的蛮荒,湿热黏腻的空气糊在皮肤上。
小杰的忍耐很快到了极限。他嫌座位硬得像石头,颠簸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车里混合的汗味和尘土味让他作呕,他皱着眉头,试图用顶级降噪耳机隔绝这地狱般的噪音和气味,但一次剧烈的颠簸差点把他甩飞,昂贵的耳机线差点勒住脖子。
妈的!这破路!这破车!
他扯下耳机,烦躁地低吼出声。
闭嘴!
阿生冰冷的声音从前排砸过来,头都没回,再抱怨一句,下一段路你下车用腿走。
语气平淡,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小杰猛地抬头,正对上后视镜里阿生那双毫无波澜、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他张了张嘴,最终狠狠瞪了阿生背影一眼,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扭头对着窗外,脸色阴沉得要沁出水来!
阿生紧握的拳头藏在身侧,隐隐一丝紧张令他微微用力握拳,小杰每一次抱怨都像针扎,但他需要就是这样的叛逆!
只是偶尔,后视镜里那张年轻、写满厌烦的脸,会鬼使神差地与病床上丫丫苍白沉睡的容颜重叠,瞬间一股撕裂般的痛楚瞬间攫住心脏,他猛地闭上眼,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逼退这致命的软弱,他必须成为林峰,成为冰冷的绑匪,就为了丫丫。。。。
车窗外,景色已彻底沦为洪荒,浑浊的怒江在深渊般的谷底咆哮奔腾,声如闷雷。两岸是遮天蔽日的原始雨林,巨木参天,藤蔓绞杀,陡峭的黑色岩壁如同被巨斧劈开,灰蒙蒙的天空湿热沉重,弥漫着浓烈的腐叶、泥土和未知植物的气息。
巨大的峡谷,像一张缓缓闭合的绿色巨口,车内死寂,颠簸耗尽了所有力气。连小杰也蔫了,疲惫地靠在车窗上,空洞地望着外面那令人窒息的景象,烦躁被一种无声的茫然和隐约的恐惧取代。
车子最终在一个谷底空地熄火,引擎声一停,峡谷的原始喧嚣瞬间涌来——江水的怒吼、怪异的鸟鸣、林海的风啸,汇成令人心悸的轰鸣。
阿生第一个跳下车,猎豹一般动作利落。他环视四周,确认无误,转身面对众人,声音在峡谷回音中显得格外冷硬:集合!
队员们迅速下车列队。小杰最后一个磨蹭下来,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显然被这环境的原始蛮荒压迫感镇住了。
阿生走到众人面前,目光如刀,最终锁定小杰,这里,规则核心区!
他举起一个厚重的防水金属收纳盒,所有人,立刻上交所有电子设备——手机、平板、手表、卫星电话,一切能联系外界的东西,现在!
队员们默默掏出设备放入盒中,小杰身体猛地绷直,眼中瞬间燃起抗拒的火焰:凭什么这是我的东西!我爸妈随时可能找我!出了事你负责
他下意识地护住口袋。
负责
阿生猛地一步跨到他面前,距离近得几乎鼻尖相碰,一股强大的、带着荒野气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瞬间盖过了峡谷的喧嚣:在这里,唯一需要负责的就是你自己的小命!收起你那套少爷做派!电子信号会干扰我们唯一的求生通讯!一个没用的电话可能就是山洪提前送来的催命符!这里是无人区,不是你家的会客厅!交出来!或者,立刻给我滚蛋!选!
他的气势如同实质的巨石,狠狠砸下。小杰被那双充满野性、毫无妥协余地的眼睛和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逼得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煞白,他看着其他队员顺从的动作,再看看眼前这尊冷酷无情的石像,孤立无援的寒意和面对真正蛮荒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愤怒。
他嘴唇哆嗦着,眼神里交织着屈辱和不甘,最终,带着一股狠劲,猛地从口袋里掏出最新款的手机和腕上闪亮的智能手表,用尽力气,哐当一声狠狠砸进阿生打开的金属收纳盒里,力道之大,震得盒子嗡嗡作响。
阿生眼皮都没眨一下,面无表情地合上盒盖,咔嚓落锁。他当着小杰的面,将自己两部备用手机也丢了进去,只留下腰间那个最笨重的卫星电话。
唯一通讯,我掌控。
他冷冷宣告,然后弯下腰,将沉重的金属盒利落地塞进陆巡驾驶座下一个带锁的暗格里,动作干脆得像一个案犯在趁黑掩埋罪证。。。。。
做完这一切,阿生直起身,背对着众人,面朝那深邃、蛮荒、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峡谷深处。他挺直了脊背,像一块投入深渊的石头,无声地吸了一口潮湿空气中的负氧离子。
巨大的峡谷阴影笼罩下来,将最后一丝文明世界的微光彻底隔绝。
死亡游戏的轮盘,在原始而沉默的天地间,冷酷地开始转动。
4
密林暴雨
怒江峡谷如同闷罐一般窒息,江水在深渊里咆哮,震得脚下碎石簌簌滚动,湿热粘稠的空气糊住了口鼻。
阿生走在最前,步伐精准,踩在湿滑小径上发出嘎吱轻响,他腰间岩钉的冰冷,是唯一的灼热——前方激流上方的悬崖平台,就是终点!
小杰站在队伍中后,昂贵的登山靴裹满泥浆,沉得像灌了铅;冲锋衣被汗浸透,狼狈地贴在单薄的骨架上。
他死盯着阿生岩石般的后背,牙关紧咬,这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恰好!恨意正是阿生计划里最好的燃料,越是激进,越能抬高计划成功的概率!
队伍停在平台处,阿生霍然转身,目光如同冰锥,瞬间凝固了小杰的思绪:断崖,横渡!编号三,过来!
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刀斧一般砸在岩石上,带着一股令人莫名心悸的真男味,检查装备。
小杰磨蹭着慢慢地走上前,昂贵的登山鞋底刮擦着湿岩,发出刺耳噪音,他满脸不耐烦的神情,咔哒一声扯开安全带卡扣,阿生伸手检查,动作专业,指尖却冷得像冻土。
而他的眼角余光,此时却精准丈量着那距离死亡的半步之遥——湿滑反光的岩石,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松软页岩!
就是此刻!
阿生肩胛微绷,左脚悄然滑前半寸——
小杰却因怨气攻心,脚下湿滑苔藓猛地一崴!身体失衡,本能地向外踩去——
咔嚓!枯骨断裂般的脆响!
脚下页岩瞬间崩裂开来,整个山体仿佛都在摇摇欲坠。。。。
啊——!
短促变调的尖叫撕裂空气!小杰如断线风筝,直坠下方狰狞的乱石滩与吞噬一切的浊流!年轻的脸因极致恐惧扭曲变形,眼白充血,瞳孔里死死印着阿生骤变苍白的脸!失重感攥紧心脏,连同胆汁都一起涌上了喉咙口!
时间凝滞。
成了!丫丫有救了!
冰冷的狂喜如电流一般贯穿过阿生的脑海!但千分之一秒间,骨髓深处烙了二十年的本能却如同火山一般爆发了!
不!他还是个孩子,你要的是钱,而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救他!
操——!
野兽嘶吼炸裂胸腔!身体超越四维,阿生如离弦血箭,猛扑向坠落的黑影!
下一秒,只听嗤啦一声,本能的驱动竟然快过了思维,阿生用指尖死抠进背包肩带!下坠的巨力将他狠狠掼向崖壁!另一只手血肉模糊地抠住刀锋般的黑色岩棱!
只听噗嗤一声,皮肉撕裂!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岩面上!阿生用身体做肉垫,死死拽住空中惊惶踢蹬的小杰!两人在咆哮的死亡旋涡上疯狂摆荡!失重眩晕和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别动!
阿生嘶吼,额头青筋暴突如虬,左臂剧痛钻心,右臂筋腱欲断!
还好,上面有人接应,绳索抛下来,阿生染血的右手抓住绳头,粗暴精准地将绳索在小杰腰间死死勒紧。
往上拉——
吼声如雷暴声响起。
绳索绷紧,咯吱作响。小杰被拽回平台,只见他此刻早已瘫软如泥,面无人色,抖如筛糠。他涣散的目光艰难聚焦——阿生血染的左臂,皮肉狰狞外翻;剧痛扭曲却坚毅如磐石的脸;混着血汗滴落的暗红液体……他…救了我他到底是个疯子…还是真汉子
一丝难以置信的火星儿,迸溅到死灰般的恐惧里。
阿生咬牙攀回高处,他左臂外侧,深可见骨的伤口翻卷着惨白的肌肉和暗红的肌束,鲜血混着雨水汩汩涌出,在岩石上晕开粘稠的暗红沼泽,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金星乱舞,单膝重重跪地,粗喘如牛。
豆大的雨点骤然砸下,冰冷刺骨。
走——!
阿生声音嘶哑如砂纸磨铁。他看都没看瘫软的小杰,沾血的右手铁钳般将他拽起,几乎是拖着,冲向侧下方岩洞!暴雨如黄河倒灌,瞬间将整个世界都彻底干净地给吞没了!
在昏暗的溶洞深处,抬眼一看,四处了无生机,只闻到一股刺鼻的霉味,阿生背靠冰冷岩壁,用牙和右手死死勒紧左臂伤口上方!剧痛让他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冷汗混杂着血水滚落在地。
阿生抬眼看去,角落里蜷缩的少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连那价格昂贵的伪装也都早已粉碎。
他还活着…
念头刚一闪现,而脑海中立马又浮现出女儿丫丫那苍白的小脸,还有医生口中冰冷的八百万。。。刹那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火星瞬间熄灭。
唉,他要是活着,那丫丫该怎么办
时间在滴落的鲜血里飞逝!
阿生猛地转过身来,此时他身上的林峰伪装彻底剥落,只剩下一个绝境父亲的疯狂!
下一秒,只见他那淬毒的目光冰刃一般直刺小杰!
小杰吓一哆嗦,惊恐后缩,喉咙发出短促抽气!
这个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他要干什么
阿生直接无视小杰的恐惧,他用沾血的右手探入衣兜内,掏出——一部漆黑笨重、线条冷硬的卫星电话,金属外壳反射着死神一般凝视的幽光。
小杰的瞳孔骤缩成针尖!不!仿佛冰水一般瞬间浇透了他的浑身上下!
阿生抹了一把头发和身上滴落的雨水和血水,他全然不顾手上正在滴血,稳定情绪翻开电话,按下开机键!
嘀——
幽蓝屏幕光,照亮他汗血交织、地狱恶鬼般的脸。他微侧头,避开小杰那双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眼睛,用他沾血的拇指,戳下一串冰冷的加密号码。
电话接通了,溶洞内一片死寂,洞外暴雨的轰鸣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阿生将冰冷的听筒凑到血污耳边,声音嘶哑,冰冷,他面无表情,冷血且淡漠,但语句中字字浸透着血腥的味道!
陈天豪,你儿子落在我手上!
八千万,旧钞。
七十二小时。
按我说的做!他活。
报警!或耍花样…
声音陡然压低,骨髓冻结:
…等着收尸。
话音落定,他沾血的拇指猛地发力!
咔嚓一声,电池断裂,幽蓝光瞬间熄灭。
死寂的电话被丢弃,砸在外面冰冷的岩石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阿生抬起头,他眼神空洞,眼中略显疲惫,但却深不见底,小杰偷偷地看向他,从他的眼睛里,却只看到了一团绝望的灰烬,至此,所有的伪装都已撕下,前面只有深渊,绝无退路!
小杰蜷缩在溶洞最深的阴影里,颤抖的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他的牙齿咯咯地打颤,刺耳的声响在死寂中反复回荡。
他死死盯着阿生左臂狰狞的伤口,盯着地上墓碑般的卫星电话,最后,定格在那张毫无生气的、死亡面具般的脸上,巨大的恐惧如同极地冰海瞬间爆发,将他彻底淹没、冻结、碾碎。
那个在崖壁上用血肉之躯从死神怀里将他夺回的英雄汉子,那个让他一瞬间荒谬感激的正义领队,在他崩塌的世界里,影像碎片疯狂撕扯重组,最终凝固成一个冰冷、无情、散发着硫磺气息的索命恶魔!
此时天神与恶魔的幻影在脑海中彻底湮灭,只剩下刺穿灵魂的、无边无际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