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兰用魔法卡牌许愿拯救王国,代价是变成父母不认识的魔女。
>火刑架上,母后对着陌生魔女落泪:为何我看着你会悲伤
>烈焰中卡牌护她毫发无伤,她终于明白最珍贵的不是生命。
>原来生命不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她含泪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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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灯盏在宫殿穹顶之下,将无数切割的光点洒满整个殿堂。烛火的光芒在艾迪兰公主身边似乎格外明亮,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引力所牵引,随着她指尖的轻点而微微摇曳、变幻出浅金的色泽。她凝神望着高脚杯里深红的酒液,那液体表面先是泛起涟漪,随即竟逆着重力,凝聚成一颗浑圆、剔透的红宝石,悬浮在杯口之上,折射着璀璨灯火。
哦!侍立一旁的宫廷教师布兰登夫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旋即用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捂住了嘴,眼神里交织着惊叹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国王里奥纳德放下手中的银质餐叉,低沉的笑声在宽敞的餐厅里回荡:我的小星星,又在练习你的小把戏了他看向女儿的目光满是纵容的宠溺。
王后伊莎贝尔则伸出手,轻轻拂过艾迪兰鬓边一缕微卷的金发,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了清晨的露珠。艾迪兰,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柔和,力量需要谨慎驾驭,就像最名贵的骏马,缰绳要握在自己手里。她的忧虑更深沉,隐藏在对女儿天赋的欣赏之下。
艾迪兰精巧的指尖再一弹,悬浮的红宝石瞬间瓦解,酒液哗啦一声落回杯中,荡起微澜。她仰起脸,纯净的蓝眼睛里跳跃着光点,如同晴空下的海面:可它那么美,母亲!就像故事书里真正的魔法!您不觉得,如果我能真正学会掌控它,让它不仅仅是让酒跳舞的小把戏,那该多好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憧憬与渴望。
真正的魔法……伊莎贝尔王后轻轻重复着,目光飘向窗外沉沉的暮色,那里似乎藏着难以言说的忧虑。
艾迪兰的渴望并未因母亲的隐忧而消减。她缠着国王,一遍遍诉说那些从古老羊皮卷里读来的传说——移山填海的伟力、点石成金的奇迹、赋予生命的神奇。终于,在她十四岁生日前夕,国王动用举国之力,在王都最古老的橡树森林深处,寻访到了一位传说中的女巫。
那是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女巫的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侍卫,仿佛她本身就是森林的一部分。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艾迪兰寝宫外盛放的玫瑰园中,身形佝偂,裹着一件厚重、辨不出原本颜色的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个布满深刻皱纹的下颌。她手中拄着一根虬结的橡木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浑浊、毫无光泽的灰白色石头。
艾迪兰的心跳骤然加速,提着裙摆奔到露台边缘,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您就是那位女巫您愿意教我真正的魔法吗像书里写的那种
女巫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一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而锐利,穿透了少女兴奋的期待。那目光让艾迪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魔法……女巫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枯叶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擦,孩子,那不是玩具。每一次力量的索取,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一个选择,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你太小,还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也不懂将要舍弃什么。
艾迪兰脸上的光彩黯淡了一瞬,随即被更强烈的执拗取代。她提起裙摆,不顾台阶上的晨露,径直跑下露台,冲到女巫面前,小小的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求求您!她仰着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知道魔法很危险,但我必须学会它!请您……哪怕只教我一点点
女巫沉默着,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长久地凝视着少女写满倔强的脸庞。园中只剩下露珠从玫瑰花瓣上滚落的细微声响。良久,女巫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来自久远时光的深处。
命运……她低语了一句,含义模糊。然后,她从宽大的斗篷内层,取出一副牌。那牌看起来极其古老,边缘磨损得厉害,呈现出一种非金非木、难以言喻的深黯色泽。牌背是无数繁复扭曲、不断缓慢流动的银色线条,构成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漩涡,仿佛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艾迪兰只看了一眼,就感到一阵奇异的眩晕,仿佛站在了深渊的边缘。
这副卡牌,承载着力量,女巫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但记住,它只回应‘真正的需要’。当你走到绝路,别无他法,呼唤它。它自会显现你所需的力量。但每一次呼唤,都必须舍弃你当时‘最宝贵’之物——无论那是什么。她将牌递出,牌面触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力。这代价,由规则本身衡量。无人可以违逆。
艾迪兰小心翼翼地接过卡牌,指尖传来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脉动,仿佛握住了某种沉睡活物的心脏。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女巫却已转过身,佝偂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花园深处弥漫的雾气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玫瑰浓郁的香气和艾迪兰手中这副冰冷、沉重、蕴藏着无穷未知的卡牌。
岁月如同宫殿外那条永不疲倦的护城河,静静流淌。卡牌被艾迪兰珍藏在最隐秘的紫檀木匣深处,覆以柔软的丝绒。它像一个沉睡的秘密,安静地躺在艾迪兰日益繁盛的生命光华之下。昔日的稚嫩少女已如初绽的玫瑰,绽放出倾国倾城的华彩。她的歌喉能令林间的夜莺噤声垂首,她的容颜让御花园中最骄傲的牡丹也黯然失色。艾迪兰公主的美名,早已越过边境的山峦与河流,在无数王国宫廷中被传颂、向往。
当邻国年轻的王子路易斯·德·蒙特雷昂在春日外交季率使团来访时,整个王都似乎都因他的风采而更加明亮。他高大挺拔,金发如同熔化的阳光,碧蓝的眼眸深邃如海,谈吐间既有王储的睿智锋芒,又不失恰到好处的优雅风趣。他熟稔古老的诗歌,对星象、历史、乃至那些尘封的魔法传说都如数家珍。
在一次皇家晚宴上,路易斯王子坐在艾迪兰身旁。烛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微微倾身,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艾迪兰殿下,您是否知晓‘星陨之泪’的传说那颗坠落在叹息山脉深处的星辰碎片,据说蕴藏着足以改写命运的力量……可惜,通往它的路径早已被时光和魔法的迷雾彻底封锁。他眼中闪烁着对神秘的好奇光芒,这光芒恰恰击中了艾迪兰内心最深的向往。她忘了母亲关于力量需要谨慎驾驭的告诫,忘了女巫关于代价的沉重预言。她只看到眼前这位王子,似乎拥有通往她梦想中瑰丽世界的钥匙。
情愫如藤蔓般悄然滋长。他们在皇家图书馆的幽深书架间讨论古老的符文,在月下的玫瑰园里分享彼此对远方星辰的想象。路易斯温柔而耐心,他的赞美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艾迪兰沉醉其中。国王和王后看着女儿眼中日益明亮的光彩,心中虽有对远方王子的保留,但也被艾迪兰显而易见的幸福所感染,默许了这份日渐深厚的情意。
当路易斯王子在盛夏的加冕舞会上,于万众瞩目之下单膝跪地,献上象征永恒誓约的月光石戒指,并正式向国王里奥纳德提出联姻请求时,艾迪兰脸上绽放的笑容,比宫殿穹顶所有的水晶吊灯加起来还要璀璨夺目。她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让那枚冰凉的、仿佛凝固着月光的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那一刻,她仿佛握住了通往梦想与幸福的双重未来。国王与王后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最终在如潮的祝福声中,缓缓颔首。
婚期定在深秋,当第一缕寒风吹落金黄的梧桐叶时。婚礼前的准备盛大而忙碌,整个王国都沉浸在喜悦的喧嚣里。然而,就在婚礼前夜,艾迪兰被路易斯以需要安静商讨明日流程为由,引至城堡西翼那座孤悬于峭壁之上、守卫森严的白石高塔——观星塔。塔内布置得异常舒适,柔软的东方地毯,壁炉里跳跃着温暖的火焰,但厚重的橡木门在艾迪兰身后合拢时,却发出了沉闷而决绝的落锁声。
艾迪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路易斯这是什么意思
路易斯脸上的温雅笑容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过身,方才的柔情蜜意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算计所取代。他慢条斯理地踱步到壁炉边,拿起拨火棍,随意地拨弄着燃烧的木柴,火星噼啪爆裂。
意思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再无半分暖意,只剩下金属般的冷硬,意思就是,我最亲爱的未婚妻,这场盛大的戏剧该落下帷幕了。他抬起眼,目光像淬毒的匕首,直刺艾迪兰,你的天真真是令人愉悦的调剂。你以为我真的对什么星辰碎片、上古魔法感兴趣那不过是为了撬开你这座富饶王国金库的钥匙孔罢了。
艾迪兰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你的父王,太安逸了,路易斯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室内回荡,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守着丰饶的土地,却缺乏与之匹配的武力和野心。多么……可惜。他手中的拨火棍猛地戳向燃烧的木柴,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而你的价值,艾迪兰,就是那扇最完美的‘门’。明天,当我们在圣坛前交换誓言,当你的父王在万众面前宣布我们结合的那一刻,埋伏在城外的蒙特雷昂铁骑就会踏破城门。你的王国,将成为我伟大版图的第一块基石。他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而你,作为新征服领土的象征性女主人,或许还能在某个舒适的囚笼里,继续欣赏你心爱的‘魔法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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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艾迪兰。她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如同恶魔的男人,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士兵换岗时金属甲胄碰撞的冰冷声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碎裂开来。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背叛的痛楚,而是因为自己盲目的信任即将把整个王国拖入深渊的恐惧。
疯子!魔鬼!她嘶哑地低吼,徒劳地冲向紧闭的塔门,用尽全力拍打着厚重的橡木,沉闷的声响在塔内回荡,如同绝望的丧钟,却引不来任何回应。门外只有一片死寂。
她滑坐到冰冷的地上,背靠着门,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攫住了她。月光透过狭窄的高窗,惨白地照在她泪痕交错的脸上。怎么办如何才能阻止这场灾难父母慈爱的面容、臣民平和的生活、王国安宁的景象在她脑中疯狂闪现。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升起:如果她死了……路易斯的计划就失去了合法的外衣,他的铁骑就失去了和平接收的遮羞布!父王会立刻警觉,王国还有一战之力!
这个念头一旦成形,便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力量。她挣扎着站起身,环顾这间华丽的囚室。目光最终落在壁炉上方悬挂着的一柄装饰性的短剑上。她走过去,踮起脚,将那柄带着华丽雕花、却开了锋的冰冷金属握在手中。剑柄的凉意刺入掌心。
她走到高窗下,让月光完全沐浴着自己。冰冷的剑锋贴上颈侧细腻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闭上眼,准备迎接那最后的剧痛与永恒的黑暗。然而,就在这生死边缘,一个被她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冰凉触感,毫无预兆地再次浮现——那个紫檀木匣,那副古老卡牌!女巫的话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意识中炸响:真正的需要……舍弃最宝贵之物……
生的本能与对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猛烈碰撞!短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踉跄着扑向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行李箱,双手因急切而剧烈颤抖。她疯狂地翻找着,衣物被胡乱抛在地上。终于,指尖触到了那个熟悉的、冰冷的紫檀木匣!
她几乎是扑倒在地上,将木匣紧紧抱在怀里。匣盖打开,那副沉寂多年的卡牌静静躺在深色丝绒上,牌背上那些扭曲的银色线条在月光下仿佛拥有了生命,无声地流动、旋转,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辉光。
艾迪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颤抖地捧起卡牌。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活物,瞬间沿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全身。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绝望、祈求与孤注一掷的决心,凝聚成灵魂深处的呐喊:
如果你真的有灵……如果你真的能听见!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泪水的咸涩,我以我的全部向你祈祷!请帮助我!救救我的王国!救救我的父母!让这片土地远离即将降临的浩劫!
她的话语在空旷的塔室内激起微弱的回响。紧接着,她一字一句,如同在命运的铁砧上锤打自己的誓言,清晰而庄严地宣告:
请拿走我最宝贵的东西!无论它是什么!作为交换!让我的王国远离浩劫!
誓言出口的瞬间,卡牌猛地变得滚烫!艾迪兰惊叫一声,却无法松开手。牌背上那些流动的银线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如同无数条灼热的银蛇,瞬间挣脱了牌面的束缚,疯狂地缠绕上她的手臂、她的身体!光芒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力,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从躯壳中抽离。极致的痛苦让她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感觉自己如同坠入了无底的冰渊。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一个世纪。艾迪兰被一种尖锐的、带着怒意的声音刺醒。
……该死的!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卫兵!卫兵呢!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路易斯那张英俊却因震惊和暴怒而扭曲的脸。他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一手按着腰间的剑柄,碧蓝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和一种被冒犯的狂怒。
艾迪兰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宽大粗糙的深褐色麻布袍子取代了华贵的丝绸睡裙,赤着的双脚踩在冰冷的石地上。她抬起手——那双手变得粗糙,指节突出,布满了陌生的细小疤痕和污迹,完全不是她那双精心保养、柔若无骨的手。她摸向自己的脸——触感陌生,皮肤粗糙紧绷,颧骨高耸。散落下来的头发不再是耀眼的金色,而是一种枯槁的、毫无生气的灰白。
她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的、丑陋的老妇人!
卡牌!她的目光疯狂扫视地面。那副牌正静静躺在几步之外的阴影里,牌背上的银线黯淡下去,恢复了死寂。
路易斯显然也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弄懵了。他原本设想的场景是面对绝望哭泣的公主,而不是一个凭空出现在他囚禁未婚妻高塔中的陌生老巫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我的艾迪兰!路易斯的声音因暴怒而拔高,他猛地抽出佩剑,锋利的剑尖直指艾迪兰的咽喉,眼神凶戾得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说话!否则我立刻让你尝尝被剥皮的滋味!
冰冷的剑锋几乎触到了她颈部的皮肤。死亡的威胁让艾迪兰混乱的头脑瞬间被求生的本能和一股莫名的力量驱动。她不再是那个娇弱的公主。她猛地就地一滚,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敏捷,堪堪避开了致命的剑尖。同时,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地上那副卡牌!
以代价之名!她嘶哑地低吼,那声音干涩难听,完全属于另一个人。她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拼命伸向地上的卡牌。
就在她意念集中的刹那,卡牌中一张牌猛地自动弹射而出,悬浮在半空!牌面翻转——那上面描绘着一个巨大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无数扭曲的幻影在尖叫!
悬浮的骷髅牌骤然爆发出一圈无声的、肉眼可见的惨绿色波纹!波纹如同实质的冲击,狠狠撞在路易斯身上!
呃啊——!路易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他手中的剑当啷落地,双手猛地抱住头颅,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英俊的面孔因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眼珠疯狂地转动,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景象。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壁炉边的矮桌,然后像一只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野兽,发出断续的、毫无意义的嘶吼和哀鸣,连滚带爬地冲向塔门,用头疯狂撞击着厚重的橡木。
门外传来卫兵紧张的询问:殿下您还好吗
路易斯却置若罔闻,只是疯狂地扭动着门栓。门终于被撞开,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裹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跌跌撞撞地冲下螺旋石阶,脚步声混乱而仓皇,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楼道深处。门外传来卫兵惊慌失措的呼喊和追赶的脚步声。
塔室内瞬间恢复了死寂,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艾迪兰,或者说,占据着老妇身躯的艾迪兰,虚脱般地瘫倒在地,心脏狂跳如擂鼓。她看着悬浮在半空中那张散发着不祥绿光的骷髅牌,牌面上那燃烧的骷髅仿佛正对着她无声狞笑。她艰难地伸出手,那张牌仿佛失去了力量,轻飘飘地落回她的掌心,绿光熄灭,变回一张冰冷死寂的普通牌面。她颤抖着将它塞回牌堆,紧紧攥住这副救了她一命、却也彻底改变了她命运的卡牌。
她挣扎着爬起来,不敢有丝毫停留。趁着高塔因王子的疯狂逃离而陷入混乱,她裹紧身上粗糙的麻布袍子,像一个真正的、被恐惧追逐的老妇人,沿着阴暗的仆人通道,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座曾属于她的、如今却成为噩梦的城堡,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王都的清晨被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彻底撕裂了平静:艾迪兰公主在高塔离奇失踪!同时,疯疯癫癫的路易斯王子如同丧家之犬,冲出城堡,骑上自己的战马,在无数士兵惊恐的注视下,一头扎进城外那片幽深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橡木森林,再无踪影。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整个王国。国王里奥纳德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在王座厅里咆哮,将价值连城的花瓶狠狠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碎片四溅。
找!给我把王都翻过来也要找到艾迪兰!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雷霆般的愤怒和深不见底的恐惧,还有那个该死的、装疯卖傻的路易斯!他一定知道!一定是他搞的鬼!把他从老鼠洞里给我揪出来!
精锐的皇家卫队、经验丰富的猎人、甚至雇佣的佣兵团,像梳子一样一遍遍梳理着王都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建筑,以及城外广袤的森林、崎岖的山地、隐蔽的山洞。王后伊莎贝尔终日以泪洗面,抱着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旧布偶,一遍遍抚摸着布偶金色的丝线头发,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仿佛下一刻女儿就会带着明媚的笑容出现在那里。
然而,艾迪兰公主如同人间蒸发。与此同时,关于魔女的流言却如同瘟疫般在王都的阴暗角落迅速滋生、蔓延。目击者的描述惊人地一致:一个穿着肮脏麻布袍子、头发灰白枯槁、面容丑陋可怖的老妇人,在公主失踪的那个清晨,如同幽灵般从城堡偏僻的侧门溜出,消失在通往森林的小径上。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在森林边缘看到她对着月光摆弄一些散发着邪恶光芒的卡片,周围环绕着不祥的黑气。
就是那个老巫婆!集市上,一个卖菜的老妇人信誓旦旦地对围拢的人群低语,我亲眼看见的!她那双眼睛,像死鱼一样,没有半点活人气儿!艾迪兰公主那么善良美丽,肯定是被她用邪恶的巫术抓走了!说不定……说不定已经被她献祭给魔鬼了!恐惧和愤怒在人群中发酵,最终凝聚成一个响亮而充满戾气的称呼——掳走公主的魔女。
线索最终指向了王国西北部偏僻的碎石镇。有猎户报告,曾在那里一个废弃的风车磨坊附近,见过一个形貌相似的怪异老妇出没。消息传回王都,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国王里奥纳德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手中紧紧攥着一缕从艾迪兰梳妆台上找到的金色长发。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燃烧着失去爱女的痛苦和对元凶的滔天怒火,这怒火几乎要焚毁他所有的理智。当卫兵长跪地报告在碎石镇发现魔女踪迹时,国王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王座前投下巨大的阴影,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抓住她!立刻!以谋害王国继承人的罪名,判处火刑!我要亲眼看着这个罪恶的巫婆在烈焰中化为灰烬!为我的艾迪兰偿命!
王后伊莎贝尔惊惶地想要劝阻:陛下!也许……也许还有别的可能!艾迪兰她……
没有别的可能!国王粗暴地打断她,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个邪恶的女巫!是她带走了我们的女儿!烧死她!只有她的灰烬,才能平息王国的愤怒,才能……才能告慰我的小星星……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哽咽,巨大的悲痛几乎将他压垮。
王令如山。精锐的卫队如同最敏锐的猎犬,直扑碎石镇。围捕过程出人意料地顺利,或者说,那个魔女似乎根本没有试图逃跑。她被从破败的风车磨坊里拖出来时,异常地安静,甚至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麻木地看着将她团团围住、剑拔弩张的士兵。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荒芜。
她被粗鲁地套上沉重的枷锁,塞进囚车,一路颠簸着押解回王都。沿途的民众被愤怒和恐惧驱使,将烂菜叶、臭鸡蛋和石块雨点般砸向囚车里的魔女,咒骂声震耳欲聋。她蜷缩在囚笼一角,任凭污秽沾染她灰白的头发和破旧的麻袍,始终沉默得像一块石头,只有那双偶尔抬起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无法言喻的悲凉,如同寒潭深处冻结的微光。
刑场设在王都中心的胜利广场。巨大的橡木柴堆早已搭建完毕,散发着松脂和死亡的气息。深秋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广场四周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对邪恶的憎恨和对正义即将得到伸张的狂热期待。
国王里奥纳德和王后伊莎贝尔高坐在广场北侧临时搭建的观刑台上。国王的面容如同铁铸,紧抿着嘴唇,目光死死锁在柴堆中央那个被紧紧绑在粗糙木柱上的佝偂身影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凌迟。王后则脸色苍白得吓人,双手紧紧绞着膝上的丝帕,身体微微发颤,目光却无法从那个魔女身上移开。
艾迪兰被粗硬的绳索牢牢捆缚在冰冷的木柱上,粗糙的麻布摩擦着她如今同样粗糙的皮肤。透过散乱灰发的缝隙,她看到了高台上那两张熟悉到让她心碎的面孔。父王眼中那刻骨的恨意,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而母后……母后眼中那深重的悲伤和茫然,更让她痛彻心扉。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铅块堵住,她多想呼喊,多想告诉他们:是我啊!父王!母后!我是艾迪兰!我没有死!我在这里!然而,这副陌生的、丑陋的躯壳禁锢了她,如同最坚固的牢笼。她只能死死咬住干裂的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用这剧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沉默。
行刑官举着火把,大步走到柴堆前,面向观刑台,声音洪亮地宣判:以国王里奥纳德陛下之名!此女巫,以邪恶巫术掳走并谋害艾迪兰公主,罪证确凿,天理难容!今判处火刑!愿烈焰净化她的罪孽!愿公主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烧死她!
烧死巫婆!
为公主报仇!
狂热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广场。
国王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那行刑官一眼,只是对着柴堆的方向,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那点头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行刑官手中的火把猛地挥下,带着呼呼的风声,精准地投入了浇满油脂的干燥柴堆!
轰——!
火焰如同饥饿的猛兽,瞬间被点燃!金红色的火舌带着骇人的热浪,猛地向上窜起,贪婪地舔舐着空气,发出噼啪的爆响和令人牙酸的燃烧声。浓烟滚滚升腾,迅速遮蔽了小半个天空。
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艾迪兰感到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传来剧烈的刺痛,浓烟呛入她的口鼻,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死亡的气息,混合着松脂燃烧的焦糊味,将她紧紧包裹。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结束了……这样也好……父王的怒火可以平息了……王国……安全了……只是……好想再抱抱母后……意识在高温和窒息中开始模糊,混乱的思绪在灼热的黑暗中沉浮。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无法言喻的悲伤和困惑的声音,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和人群的狂呼,如同最纤细的冰针,刺入了艾迪兰即将沉沦的意识:
亲爱的……是王后伊莎贝尔的声音,带着哽咽的颤音,为什么……为什么我看着那个女孩……会觉得这样悲伤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
艾迪兰猛地睁开了眼!透过扭曲升腾的热浪和浓烟,她看到高台上,母后伊莎贝尔正望着火刑柱的方向,泪水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毫无来由的悲伤和茫然。国王里奥纳德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臂揽住妻子颤抖的肩膀,声音嘶哑地安抚,带着疲惫和深沉的痛楚:
你只是太想我们的小宝贝了……别伤心,伊莎贝尔……我们会找到她的……一定会……他的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的恐惧。
母后那充满悲伤的泪眼,如同黑暗中一道撕裂天穹的闪电,狠狠劈开了艾迪兰混沌的意识!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巨大悲恸和渴望,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她胸中轰然爆发!那悲伤不是为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为了母亲眼中那毫无缘由、却又直击灵魂的痛楚!那渴望是如此纯粹,如此强烈——她想回应!她想告诉母亲,她就在这里!她从未离开!
就在这濒死的绝望与对母亲回应的渴望达到顶点的瞬间,她怀中那副一直冰冷沉寂的卡牌,骤然变得滚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不受控制地从中奔涌而出!
嗡——!
一声低沉而奇异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瞬间压过了火焰的咆哮和人群的喧哗!捆缚着艾迪兰的粗硬绳索,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整齐切断,簌簌落下!与此同时,以她为中心,一副巨大的、半透明的卡牌虚影骤然浮现,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那虚影缓缓旋转,牌背上的银色线条流光溢彩,构成一个完美的、隔绝一切的防护圆环!熊熊烈焰舔舐到这层无形的光障上,如同遇到了绝对零度的壁垒,竟无法再侵入分毫!只能徒劳地在光障外围疯狂燃烧、咆哮!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狂热的呼喊、愤怒的诅咒,都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成千上万双眼睛,包括高台上震惊失语的国王和王后,全都死死盯住那烈火炼狱中心、被奇异光罩保护着的佝偂身影。
艾迪兰站在光罩的中心,毫发无伤。热浪扭曲了她周围的空气,却无法再伤害她分毫。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光罩,穿透翻腾的火焰,如同穿越了生死与时光的阻隔,直直地、深深地望向高台上那泪流满面的王后。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溢出她干涩的眼眶。它顺着她如今布满深刻皱纹、粗糙不堪的脸颊,蜿蜒而下,在下颌处汇聚,然后挣脱束缚,坠落。
嗒。
那滴浑浊的泪珠,无声地落入了下方熊熊燃烧的、跳跃着死亡之舞的烈焰之中。瞬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就在泪水滴落的刹那,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无尽沧桑与了悟的念头,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她所有的迷惘与黑暗。身体是陌生的,声音是嘶哑的,生命似乎随时可以被夺走……然而,在那双悲伤的泪眼注视下,在灵魂深处那声呼唤响起的瞬间,这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原来……原来如此……
艾迪兰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句饱含了所有痛苦、牺牲、以及最终解脱的明悟的话语,却清晰地响彻在她自己的灵魂深处:
原来生命……不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她不再看那惊骇的国王,不再看那狂怒后陷入死寂的人群。她的目光最后,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高台上那位仍在流泪、眼中充满茫然悲伤的王后——她的母亲。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如同凝固的目光中,在旋转的卡牌虚影环绕之下,艾迪兰——或者说,这具承载着公主灵魂的魔女之躯,对着王座的方向,深深地、无比郑重地行了一个宫廷屈膝礼。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与哀伤。
礼毕,她直起身。不再有丝毫犹豫,不再有半分留恋。她裹紧身上那件破旧肮脏的麻布袍子,如同裹紧一件最后的铠甲。在巨大卡牌虚影的簇拥下,她平静地、一步一步,踏过脚下仍在燃烧却无法伤她分毫的火焰,走下焦黑的柴堆,如同踏过一片寂静的雪原。
人群如同摩西分开的红海,在她面前惊恐地、无声地向后退却,让开一条通往广场边缘的宽阔道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恐惧、敬畏和无法理解的震撼。
她就这样走着,灰白的头发在热风中飘拂,佝偂的背影在巨大的卡牌光晕中显得渺小又无比坚韧。一步步,平静地走入广场边缘那片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茫茫夜色之中。旋转的卡牌虚影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光芒渐渐收敛、黯淡,最终与她枯槁的身影一起,彻底融入了无边的黑暗,消失不见。
广场上,只留下那座仍在熊熊燃烧、照亮了半片夜空、却已空无一人的巨大柴堆,发出噼啪的悲鸣,以及数千名陷入死寂、仿佛集体被施了定身术的臣民。夜风穿过广场,卷起灰烬,打着旋儿,呜咽着,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国王里奥纳德僵硬地坐在王座上,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死死盯着那空荡荡的火刑柱,眼神空洞。王后伊莎贝尔则猛地捂住了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望着魔女消失的黑暗方向,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撕心裂肺的失去感,毫无预兆地淹没了她,比火焰更灼痛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