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魔王后,我成了新的魔王
>我亲手将圣剑刺入魔王心脏,成为王国救世主。
>加冕庆典上,主教为我戴上镶嵌光明石的戒指。
>当晚,戒指里的圣石突然碎裂,暗红纹路爬上我的指尖。
>镜中倒影开始扭曲,魔王临死的诅咒在耳边回荡:
>你以为圣光真的需要英雄吗
>我惊恐地发现,教堂彩窗上的魔王肖像——
>竟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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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都艾瑟兰的空气,从未如此粘稠地浸满过喧哗。
花瓣,无穷无尽的花瓣,从高耸入云的尖塔和雕刻着圣徒事迹的拱廊上抛洒下来。玫瑰、鸢尾、沾着晨露的百合……各色香气混杂着人群蒸腾的汗味、劣质麦酒的气息,以及某种更狂热的、名为信仰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被阳光烤得发烫的白色大理石路面上。欢呼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一波高过一波,撞击着高耸的城墙,在无数面反射着刺目光芒的彩绘玻璃窗上碎成更狂乱的回响。
伊芙琳!圣剑的伊芙琳!
光明的使者!魔王的终结者!
英雄!我们的英雄!
声音汇聚成灼热的洪流,冲刷着被严密拱卫在游行队伍最中央的黄金车辇。伊芙琳·布莱克端坐其上,身姿挺直如她曾紧握的圣剑拂晓。纯白绣金的礼袍沉重地覆盖着她,每一道繁复的褶皱都像是用凝固的欢呼编织而成。金线刺绣的太阳纹章在胸口反射着正午最炽烈的阳光,几乎有些刺眼。她微微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小片疲惫的阴影,遮挡住了那双曾令深渊魔物都为之胆寒的冰蓝色眼眸。
她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无数次在泥泞与血污中紧握剑柄,虎口布满了经年累月磨出的硬茧,指关节因无数次劈砍而微微变形。此刻,它们却被迫交叠着,安静地搁在冰冷的、覆盖着天鹅绒的膝盖上,像两件与主人无关的、笨拙的展品。指甲被精心修剪过,涂上了淡粉色的、象征纯洁少女的蔻丹。真是讽刺。这双手刚刚撕裂了号称不死之身的魔王巴洛尔的胸膛,搅碎了他那颗漆黑如深渊魔晶的心脏。那粘稠、冰冷、带着硫磺恶臭的魔血喷溅在脸上的触感,此刻似乎还在皮肤上残留着隐约的灼烧感。
车辇碾过欢呼的浪潮,缓缓驶向圣都的心脏——晨曦大圣堂。那巍峨的、仿佛由纯粹光芒构筑的宏伟建筑,是王国信仰的终极象征,也是今日加冕仪式的终点。巨大的门扉由内而外缓缓洞开,如同神祇张开了怀抱。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喧嚣被瞬间隔绝在外,如同关上了一个沸腾的锅盖。冰冷、肃穆、仿佛沉淀了千年时光的寂静,混合着古老石料、陈年熏香和无数祈祷者微弱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巨大的空间被无数燃烧的白色蜡烛照亮,烛火跳跃,在无数面描绘着史诗画卷的彩绘玻璃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巨大光影。高高的穹顶仿佛通向天国,深邃得令人眩晕。空气里只剩下主教们厚重法袍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以及唱诗班孩童们空灵缥缈、如同来自云端的颂歌声。
伊芙琳被引导着,一步步走向圣坛。脚下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面,清晰地倒映出她僵硬的身影,那身华贵的礼袍在倒影中显得格外臃肿而陌生。圣坛之上,王国至高主教阿斯塔罗斯正等待着。他须发皆白,面容如同古树根雕般布满深刻的皱纹,唯独那双眼睛,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非人的平静光芒。
他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丝绒衬垫。上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戒指的基座是纯净的秘银,流淌着月华般内敛的光泽。但真正攫取所有目光的,是戒托上那颗硕大的宝石。它通体剔透,仿佛将世间最纯净的阳光、最澄澈的天空和最清冽的山泉都凝固在了其中。柔和而强大的光晕从它内部自然散发出来,如同一个微缩的太阳,照亮了主教肃穆的脸庞,也映入了伊芙琳冰蓝色的眼底——那是光明圣石晨星之泪,传说中由晨曦女神滴落人间的泪珠所化,是圣光之力在凡间最纯净的结晶,也是对抗深渊侵蚀的至高象征。
伊芙琳·布莱克,
阿斯塔罗斯主教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钟磬,低沉而具有穿透力,在空旷的圣堂内回荡,激起微弱的回音,汝以凡躯,承圣光之志;汝执利剑,斩灭深渊之暗。今日,以女神之名,以王国万民之信,赐汝此‘圣辉之誓’。
他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托起伊芙琳的左手。她的指尖冰凉。
此戒为契,联结汝与圣光,守护汝之身心,指引汝之道路。汝当以余生,捍卫光明,涤荡污秽,为王国之盾,为众生之剑。汝,可愿
圣坛下,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此。枢机主教们低垂着头,神情隐在烛光的阴影里。贵族们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神圣的期待。
伊芙琳感到喉咙干涩。她看着那颗近在咫尺、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晨星之泪,它纯净的光芒本该带来抚慰,此刻却像冰冷的针,刺着她的眼睛。魔血的味道似乎又在鼻腔深处弥漫开来。巴洛尔临死前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还有他破碎的、如同无数块玻璃摩擦的诅咒,又一次清晰地回响在脑海深处——
**‘你以为……圣光……真的需要英雄吗蠢……货……’**
……我愿意。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在寂静的圣堂里却清晰无比。
戒指,带着秘银特有的冰凉触感,缓慢而坚定地套上了她左手的无名指。当戒环完全贴合指根皮肤的刹那,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瞬间从接触点涌入!它迅疾地沿着手臂的经络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带来一种奇异的熨帖感,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被甘泉浸润,疲惫僵硬的身体被暖流包裹。
伊芙琳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这股力量……如此温暖,如此纯净,与她体内因常年战斗而残留的暗伤和积累的杀伐戾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像是在轻柔地洗涤着她灵魂深处那些看不见的污垢与疲惫。有那么一瞬间,在无数烛光的映照下,在圣石纯净光辉的笼罩下,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平静感,如同沉入温水中,悄然包裹了她紧绷的灵魂。连日来的噩梦、战斗的创伤、魔王临死的诅咒……似乎都被这圣洁的光芒暂时驱散了。她甚至感觉到,肋下那道在最终决战中被巴洛尔魔爪擦过、一直隐隐作痛的旧伤,也在这股暖流的抚慰下舒缓了许多。
主教阿斯塔罗斯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近乎慈祥的微笑。圣坛下,压抑的欢呼终于爆发出来,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填满了整个圣堂的空间。
圣佑伊芙琳!
光明永存!
庆典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终于从圣堂内褪去,只留下余音在空旷的穹顶下缭绕。伊芙琳被恭敬而沉默地引导着,穿过一条条由巨大石柱支撑、两侧墙壁描绘着圣徒受难与神迹的长廊,最终抵达圣堂深处为她准备的居所。
厚重的、雕刻着繁复圣徽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亮与声息。门内,是近乎绝对的寂静和一片沉滞的黑暗。
这并非普通的房间。它更像一个精心准备的囚笼——一个镀金的囚笼。空间异常宽敞,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巨大的落地窗镶嵌着彩色玻璃,但此刻外面已是深夜,窗上的图案——描绘着晨曦女神播撒光明的场景——只剩下模糊扭曲的轮廓,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透出诡异的暗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属于古老建筑的冰冷石尘气息,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陈年熏香留下的余韵,冰冷而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华丽的四柱床、厚重的天鹅绒帷幔、镶嵌宝石的梳妆台……所有陈设都极尽奢华,却毫无生气,如同博物馆里蒙尘的展品。这里没有壁炉,没有多余的烛台,只有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冷和黑。这份刻意的、冰冷空旷的寂静,与不久前震耳欲聋的欢呼形成了撕裂般的反差,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圣石带来的那点虚幻暖意。
伊芙琳背靠着冰凉刺骨的门板,急促地喘息着。沉重的礼袍如同铁铸的枷锁,勒得她肩膀生疼。她胡乱地扯开领口繁复的系带,让冰冷的空气灌入脖颈,试图驱散那股从心底泛起的、莫名的燥热和眩晕。她踉跄着走向房间中央,脚下光滑冰冷的地砖让她如同行走在冰面。
嗬……
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余韵的喘息,不受控制地从她唇间逸出。身体内部,那被圣辉之誓暂时安抚的疲惫和暗伤,在极度的寂静与冰冷中,如同蛰伏的毒蛇,再次蠢蠢欲动,带着更尖锐的痛楚反噬回来。肋下的旧伤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如同被烙铁烫过的灼痛。
她需要光。一点光就好。
目光在昏暗中急切地搜寻,终于落在了梳妆台的一角。那里,一盏小巧的、似乎是白银打造的梳妆镜正静静地立着。镜面模糊,只能反射出更深的黑暗。
伊芙琳几乎是扑了过去,指尖颤抖地摸索着镜座下方一个微小的凸起。她记得这种贵族小姐使用的玩意儿,通常都嵌有照明用的微光水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
镜座边缘,一圈米粒大小的乳白色水晶应声亮起,散发出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虫般的光晕。这点光,在无边的黑暗里,显得如此渺小,却足以照亮眼前巴掌大的一块区域。
伊芙琳下意识地将左手伸向那圈微弱的光源,想要借光看清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枚刚刚赐予她短暂平静的圣辉之誓。在光明圣堂的璀璨光辉下,它是如此的神圣不可侵犯。
然而,当她的手指伸入那圈萤火般的光晕之下时——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房间里的碎裂声,毫无预兆地、从她的指根处传来!
伊芙琳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最恶毒的冰系魔法冻结在原地!
她猛地低头。
视线死死钉在左手无名指上。
那枚秘银戒指依旧冰冷地套在那里。
但戒托之上,那颗象征着至高纯净与光明的晨星之泪,那颗刚刚还在圣堂内散发出太阳般温暖光辉的圣石……此刻,正中心,一道狰狞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裂痕,贯穿了它剔透无瑕的核心!
裂痕边缘,细密的蛛网状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
更让她血液瞬间冻结的是——
圣石内部,那原本纯净无暇、如同液态阳光的光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粘稠、污浊、如同腐败血液沉淀般的暗红色泽!那暗红并非静止,它们在裂痕深处缓缓蠕动、流淌,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生命力!
而就在这暗红涌现的瞬间!
嗤——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却比墨汁还要浓稠的暗红色细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猛地从那圣石核心最大的裂痕中钻出!它带着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无视了秘银戒托的阻隔,贪婪地、迅疾地缠绕上她无名指的指尖!
皮肤接触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深入骨髓的吸吮感传来!
紧接着,那缕暗红细线如同得到了滋养,猛地膨胀、分叉!更多、更密的暗红色纹路,如同活着的血管,又像疯狂滋生的毒藤蔓,沿着她的指尖皮肤,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爬、蔓延!
指节、手背、手腕……
纹路所过之处,皮肤下的毛细血管仿佛被瞬间点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岩浆在薄冰下流动的暗红光泽!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滑腻、带着强烈侵蚀感的麻痹,顺着被纹路覆盖的皮肤,毒蛇般向上窜去!
呃啊!
伊芙琳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惊骇的抽气,如同被扼住了脖子!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猛地抽回手,仿佛被无形的毒蛇咬了一口,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梳妆台边缘,震得那面白银梳妆镜剧烈地摇晃起来。
镜面晃动,模糊的影像也随之扭曲晃动。
惊魂未定的伊芙琳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镜中——她想知道那该死的纹路爬到哪里了!
目光与镜面接触的刹那。
时间,连同她的呼吸,再次被冻结。
镜中倒映出的,不再是她那张因疲惫和惊惧而苍白的脸。
光影在粗糙的镜面上诡异地扭曲、拉伸、重组。那张属于圣剑伊芙琳的、线条分明而坚毅的面容轮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剧烈地波动、变形!
五官在模糊的光晕中溶解、移位。
冰蓝色的眼眸在扭曲的镜面里拉长、上挑,褪去所有属于人类的温度,只剩下深渊般的空洞和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残酷。挺直的鼻梁塌陷、变形,嘴角以一种不可能的弧度向上咧开,形成一个绝非人类所能做出的、充满恶意与嘲弄的狞笑!
这张扭曲、模糊、如同噩梦剪影般的脸……这张脸……
伊芙琳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瞬彻底冰冷,冻结成冰!
这张脸……这张在镜中狞笑着、如同深渊恶鬼的脸……
分明就是魔王巴洛尔临死前,死死盯着她的那张脸!
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无意义的嗬嗬声。极致的恐惧像无数冰冷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脊椎,攫取了她的声带。巴洛尔那破碎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冰冷的恶意,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在她混乱的脑海最深处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回音:
**‘你以为……圣光……真的需要英雄吗蠢……货……’**
不……不……幻觉……是幻觉……
伊芙琳猛地闭上眼,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试图将那声音和镜中那可怖的倒影驱逐出去。是疲惫!是创伤!是那该死的戒指带来的副作用!一定是!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再次看向那面摇晃渐止的梳妆镜。
镜面已经稳定下来。微光水晶的萤火下,映照出的,是她自己那张惨白如纸、布满冷汗、写满惊惶的脸。冰蓝色的眼眸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震颤着,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哆嗦。刚才那扭曲的魔王面孔,仿佛只是光线和恐惧共同编织的噩梦。
是幻觉……
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试图用这个结论来安抚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然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下移,落回自己的左手。
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体的诅咒,已经爬满了她的整个手背,甚至蔓延到了小臂的袖口之下!那冰冷滑腻的侵蚀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皮肤下游走,真实得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窗外。
一片厚重的云层恰好被夜风吹散。清冷的、带着一丝猩红月华的月光,如同探照灯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巨大的彩色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地面投下一片巨大而扭曲的光影。
伊芙琳被那光吸引,无意识地、如同被牵引的木偶般抬起头,望向那光源——那面描绘着晨曦女神播撒光明、最终封印魔王巴洛尔的巨大彩窗。
月光穿透彩色的玻璃,将窗上的图案清晰地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照亮了彩窗本身的细节。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彩窗的右下角——那里,是整幅史诗画卷的终结,是圣光战胜黑暗的终极象征:被无数道金色锁链束缚、跪倒在女神圣辉之下、即将被彻底净化的魔王巴洛尔!
猩红的月光,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精准地打在那个被束缚的魔王形象上。
伊芙琳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血液凝固。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
彩窗上,那个被圣光锁链缠绕、象征着世间一切黑暗与邪恶源头的魔王巴洛尔……
他那在彩色玻璃上被永恒定格的脸……
那扭曲着痛苦与不甘的轮廓……
那燃烧着象征深渊之火的暗红色眼眸……
那带着无尽恶毒诅咒、微微咧开的嘴角……
每一道线条……每一个细节……
都与她刚才在扭曲镜面中看到的、那张狞笑着的、属于她自己的脸……
一模一样!
月光无声流淌,将魔王彩绘的面容映照得如同浸泡在血泊之中。那张脸——那张属于魔王巴洛尔的脸——此刻在伊芙琳剧烈收缩的瞳孔里无限放大,每一个线条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摇摇欲坠的认知上。
一模一样。
不是相似,不是错觉。是分毫不差的重叠!那眉骨的弧度,那鼻梁挺直又骤然收窄的线条,那嘴角微微上挑时牵动脸颊肌肉的细微纹路……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使是由冰冷的彩色玻璃镶嵌而成,那眼型,那微微上挑的眼尾,那瞳孔深处被描绘出的、象征深渊的暗红……都和她无数次在平静水洼、在磨亮的剑脊上看到的,属于伊芙琳·布莱克的眼睛,严丝合缝!
不……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她猛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沉重的礼袍摩擦着石壁,发出刺耳的声响。冰冷的墙壁触感无法驱散从骨髓深处蔓延开的寒意。
巴洛尔临死的诅咒,带着硫磺的气息和骨骼碎裂般的摩擦声,再一次在她混乱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这一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
**‘你以为……圣光……真的需要英雄吗蠢……货……’**
**‘看看……你自己……’**
镜中的扭曲倒影,圣石碎裂后涌出的暗红纹路,彩窗上那张与她别无二致的魔王肖像……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恶毒的诅咒强行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冰冷、荒诞、却令人窒息的真相!
呃啊——!
肋下那道被巴洛尔魔爪撕裂的旧伤,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在伤口深处疯狂搅动!伊芙琳痛哼一声,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蜷缩在月光与彩窗投下的巨大魔王阴影里。
她颤抖着,用那只被暗红纹路侵蚀的左手,死死捂住肋下剧痛的位置。指尖触碰到礼袍下坚硬的物体——是圣剑拂晓的微型仪式挂坠,主教在她卸下真正武器后亲手为她佩戴上的,一个象征性的、镀金的玩具。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那冰冷金属挂坠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低沉、如同来自地底深渊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在她意识深处震颤起来!那并非真实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共鸣。
紧接着,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套着碎裂圣石的圣辉之誓戒指,猛地变得滚烫!仿佛刚从熔炉里取出!暗红纹路如同被激活的血管,瞬间发出妖异的、如同熔岩般流动的赤芒!
嗤!
一缕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粗壮的暗红血线,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猛地从圣石最大的裂口中激射而出!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皮肤,而是——
它精准地、贪婪地缠绕上了伊芙琳捂住肋下伤口的左手手腕!冰冷滑腻的触感瞬间收紧,如同活物的勒痕!
唔!
伊芙琳闷哼一声,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那血线中传来!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奔流的血液、蕴含的力量、甚至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正被这邪恶的纽带疯狂地抽离、吞噬!剧痛如同潮水般从肋下伤口处汹涌而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而就在这剧痛与力量流失的巅峰——
咣当!咣当!咣当!
圣堂深处,那口只有在王国面临灭顶之灾或举行最神圣仪式时才会被敲响的警世之钟,毫无预兆地、疯狂地震响起来!
沉重、急促、带着金属撕裂般刺耳尾音的钟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穿透了厚重的石壁,穿透了圣都寂静的夜空,也狠狠地砸进了伊芙琳被剧痛和恐惧撕扯的脑海!
钟声未歇,圣堂厚重的大门方向,隐隐传来了沉重、整齐、如同钢铁洪流碾过地面的脚步声!盔甲摩擦的铿锵声、武器出鞘的冰冷锐响,汇成一股肃杀的寒流,由远及近,朝着她所在的这间镀金囚笼汹涌而来!
以圣光之名!奉枢机会谕令!
一个冰冷、洪亮、毫无感情的声音穿透门板,如同审判的宣告,在钟声的余韵中炸响!
魔王转世之征兆已显!
即刻缉拿渎神者——伊芙琳·布莱克!
死活……不论!!!
最后三个字,带着赤裸裸的杀意,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伊芙琳的心脏!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踏在心鼓上,瞬间抵近!无数火把的光芒将门缝染成一片跳动的、不祥的血红!
门内,蜷缩在魔王阴影与猩红月光下的伊芙琳猛地抬起头。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最后一点属于圣剑伊芙琳的惊惶与脆弱,如同风中残烛,被那汹涌而来的杀意、被体内疯狂肆虐的剧痛与冰冷、被左手戒指上妖异刺目的暗红血芒……彻底碾灭!
一丝冰冷、残酷、如同深渊寒铁般的弧度,在她沾着冷汗与尘土的唇角,缓缓、缓缓地……向上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