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听见了你的心声 > 第一章

雨点砸在锈迹斑斑的旧空调外机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冰冷的小手在急切地敲打窗棂。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廉价牛排煎烤后焦糊的肉味,混合着角落里那个二手鱼缸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淡淡腥气和水藻的微甜。这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成了苏晚晚这间不足二十平米出租屋的背景音。
嘶啦!又是一声刺耳的油爆响。苏晚晚手忙脚乱地用锅铲按住那块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牛排,油星子溅到手背上,烫得她指尖一缩。她顾不上疼,飞快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凌晨五点四十分。陈屿昨天随口提了句想吃黑椒牛排当早餐,她天没亮就跑去超市,花掉了她半个月奶茶预算,才抢到这块打折的进口眼肉。
陈屿还蜷在唯一那张单人床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头乱发。苏晚晚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走过去,盘子里是煎得边缘微焦的牛排,旁边点缀着几朵她特意用模具切出来的胡萝卜小花——虽然切得歪歪扭扭。
屿哥醒醒,早餐好了。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讨好的试探。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嘟囔。陈屿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开,眉头却习惯性地拧着:几点了吵死了。他胡乱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盒。
快六点了,你昨天不是说今天那个投资公司的面试很重要嘛……苏晚晚把盘子放在他手边的小桌上,又赶紧把倒好的温水递过去,我特意煎的,你尝尝火候可能…可能稍微过了一点点……她声音越说越小,眼睛紧紧盯着陈屿的反应,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
陈屿终于掀开眼皮,带着浓重的起床气。他坐起身,赤膊的上身肌肉线条分明,却透着一股慵懒的冷漠。他拿起叉子,挑剔地拨弄了一下盘中的牛排,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眉头皱得更深了。
啧,他把叉子往盘子里一扔,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柴得跟木头似的。苏晚晚,煎块牛排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跟你说了多少次,五分熟!五分熟!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他掀开被子下床,语气刻薄,就你这样,以后怎么伺候我爸妈他们嘴可比我刁多了。
苏晚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洗得发白的棉布睡裙下摆。一股熟悉的酸涩猛地涌上鼻腔,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委屈硬生生憋了回去。不能哭,哭了屿哥会更烦的。她反复在心里默念着,这是屿哥压力大,是为了她好,是在鞭策她进步。
对…对不起屿哥,她低着头,声音带着细微的哽咽,我下次…下次一定注意火候。你先喝点水,我去给你拿衣服。她像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逃也似的奔向角落那个小小的简易衣柜。
陈屿没理她,径直走到房间角落那个巨大的、几乎占了四分之一空间的二手鱼缸前。缸壁上爬满了滑腻的深绿色水藻,浑浊的水里,几条色彩黯淡的热带鱼无精打采地游弋着。他拿起旁边一罐鱼食,漫不经心地撒了一大把进去,浑浊的水面顿时浮起一层油膜和未溶解的颗粒。
这水都浑成这样了,臭烘烘的,也不知道换。他皱着鼻子抱怨,语气里满是嫌弃。
苏晚晚正费力地从一堆衣服里找出陈屿那件熨烫得最平整的白衬衫,闻言立刻应道:我昨天就想换的,屿哥!可那个加热棒的线好像又漏电了,一碰就麻手……
漏电陈屿嗤笑一声,打断她,他转过身,背对着鱼缸,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正好笼罩住局促不安的苏晚晚,老破房子就这样,凑合用吧。你一天到晚事儿怎么那么多有那闲工夫琢磨鱼缸,不如想想怎么提升自己。看看你这副样子……他上下扫视着她,眼神冰冷得像在评估一件待处理的瑕疵品,人笨,还不努力,我带你出去都觉得丢人。
他的话像淬了冰的针,一根根扎进苏晚晚的心窝里。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她默默地把熨烫好的衬衫递过去,手指冰凉。
陈屿接过衬衫,一边往身上套,一边继续他的教导:我妈说得没错,你就是被家里惯坏了,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要不是我心软,谁受得了你你得感恩,懂吗
嗯,懂。苏晚晚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磨得起毛的拖鞋尖上。她觉得自己像鱼缸里那些浑浊水中的鱼,被困在这小小的、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无处可逃。她爱陈屿,爱得卑微到了尘埃里,仿佛他所有的指责和贬低都是对的,都是她不够好的证明。他偶尔流露的一丝温情,就成了她赖以生存的全部氧气。
陈屿穿戴整齐,拿起手机和钥匙,看也没看桌上那块被他嫌弃的牛排,更没有看一眼角落里那个因为缺氧而浮上水面、急促开合着鱼鳃的可怜鱼儿。
我走了。面试完跟几个哥们儿聚聚,晚上不用等我。他拉开吱呀作响的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苏晚晚一个人,还有角落里鱼缸沉闷的过滤泵声,以及那几条鱼徒劳撞击缸壁的微弱声响。空气里牛排的焦糊味和鱼缸的腥气似乎更浓了,沉沉地压下来。她慢慢走到桌边,端起那盘冷掉的、被嫌弃的牛排,默默走到厨房水槽边,拿起自己那个啃了一半的冷馒头,就着水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窗外,上海的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更加狂暴地倾泻下来,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流,模糊了外面灰暗的世界。整个城市仿佛被浸泡在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水牢里。苏晚晚觉得,自己也快要溺毙在这无声的窒息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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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那个总是漏电的鱼缸,像一个沉默的陷阱,终于等到了它的猎物。
鱼缸的水浑浊得几乎看不清里面那几条可怜的小生命了,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细小的泡沫和鱼食残渣,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苏晚晚蹲在缸边,手里拿着换水的软管和塑料桶,准备进行这项她早已习惯却每次都心惊胆战的任务。水缸上方,一个老旧的、布满水渍的插座板拖拉着几根电线,其中一根粗壮的黑线连接着鱼缸的加热棒,插头松松垮垮地插在插座上,接口处裸露着一点铜丝,在潮湿的空气里闪着不祥的光。
她小心翼翼地拔掉加热棒插头,一股微弱的、熟悉的酥麻感瞬间窜过指尖。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缩回手。这种程度的麻电她经历过很多次,每次陈屿都说老房子都这样,死不了人。她定了定神,告诉自己没事,然后拿起软管,深吸一口气,将手探入冰冷粘稠的水中,摸索着缸底排水阀的开关。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小小的塑料旋钮时——
晚晚!我吹风机呢放哪儿了陈屿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伴随着他翻箱倒柜的哗啦声。
苏晚晚被惊得一哆嗦,手在水中猛地一滑。几乎是同一刹那,她感到脚踝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绊了一下——是陈屿随意扔在地上的运动鞋带!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
啊——!
惊呼声被淹没在巨大的水声和刺耳的电流爆鸣声中!
她的左手为了稳住身体,本能地撑向旁边的墙壁,却好死不死,正正按在了那个湿漉漉、沾满水渍的旧插座板上!而她的右手,还浸泡在鱼缸冰冷的水里!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的力量瞬间贯穿了她的身体!
视野在万分之一秒内被一片刺眼欲盲的惨白吞噬!那光芒霸道无比,仿佛有形的实体,蛮横地挤占了所有感官。时间、空间,一切概念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躯壳,意识像被投入了疯狂旋转的离心机,被撕扯、拉伸、抛向无垠的虚无。无数尖锐的嗡鸣在脑髓深处炸开,像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将所有的思维搅成一锅沸腾的浆糊。
痛苦不,那已经超越了痛苦的范畴。那是一种存在的根基被连根拔起、灵魂被粗暴地塞进磨盘里碾磨的极致体验。她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在纯白的炼狱中无声地尖叫。
然后,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濒临彻底消散的边缘——
【……妈,你急什么那老洋房的拆迁评估报告快下来了,说是值两个亿!只要哄她把名字签了,转到咱们名下……】
一个声音!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硬生生凿穿了那片毁灭性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嗡鸣!
是陈屿的声音!但这声音……不是从耳朵里听到的!它像是直接在她被撕裂的脑仁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志在必得的算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她的意识核心!
【……等房子一到手,就让她出个‘意外’……煤气泄漏还是车祸操作起来都简单……】
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响起!更苍老,更阴鸷,更狠毒!像用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片,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贪婪和漠然!
这是……陈屿妈妈的声音!那个每次见面都对她笑得一脸慈祥,拉着她的手说晚晚啊,早点给我们陈家生个大胖孙子的准婆婆!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巨大的恐惧像两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苏晚晚的心脏,狠狠攥紧!两个亿意外车祸煤气泄漏目标是……她!
呃——嗬……
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丝破碎的抽气声。白光骤然褪去,如同舞台幕布被猛地拉开。
砰!哗啦!
她重重地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眼前金星乱冒。右手带翻了旁边装着半桶脏水的塑料桶,冰冷腥臭的水泼了她一身一脸,狼狈不堪。
靠!搞什么鬼!陈屿的怒骂声这次是真实地从耳朵灌入,笨手笨脚的!换个水都能搞成这样水弄得到处都是!我新买的AJ!
他几步冲过来,看着摔倒在地、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着脏水的苏晚晚,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或惊慌,只有满满的嫌恶和不耐烦。他抬脚,像是要踢开碍事的脏水桶,又像是要踢开碍事的她。
苏晚晚躺在地上,浑身湿冷,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抽搐,残留的电击麻痹感如同无数蚂蚁在神经末梢啃噬。后脑勺撞击的钝痛一阵阵传来。但这一切的生理痛苦,此刻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屿那张写满烦躁的、英俊的脸。刚才在意识深处响起的、那两句冰冷恶毒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刻在她的灵魂上!
两个亿……意外……
她在心里无声地重复着,牙齿深深咬进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陈屿见她只是躺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的,像个吓傻了的白痴,眉头皱得更紧:还躺着装死赶紧起来收拾!脏死了!看着就晦气!他厌恶地撇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秽,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面试要是黄了,看我不……
【妈的,这蠢货不会真被电傻了吧可别耽误老子下午去签那份对赌协议。等那老洋房一到手,老子立马甩了她!这种没脑子的女人,玩玩还行,娶回家呸!晦气!】
清晰无比!陈屿的心声,又一次直接在她脑子里炸开!那语气里的轻蔑、算计、迫不及待的厌弃,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苏晚晚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幻想!
原来……是真的。
刚才不是濒死的幻觉。
她能听见他的心!还有他那个恶毒母亲的心!
巨大的震惊之后,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让她湿透的身体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那寒意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被毒蛇咬中后、看清了蛇信子的、彻骨的清醒和……暴怒的种子在坚冰下悄然萌发的死寂。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从冰冷湿滑的地上坐了起来。动作僵硬,像个关节生锈的木偶。脏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往下淌,滑过她苍白的皮肤,滴落在同样湿漉漉的地面上。
她没有看陈屿,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被脏水泼湿的墙壁,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或者说,是一种被彻底抽干了所有情绪的麻木:对……对不起,屿哥。我……我马上收拾。
她的顺从似乎平息了陈屿的部分怒火。他冷哼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赶紧的!弄干净点!看着就烦!他转身走向那张堆满杂物的桌子,拿起自己的手机和钱包,显然是要出门。
【算了,跟个傻子置什么气。下午的局要紧,那老洋房才是真金白银。等钱到手,这种货色,随便找个地方处理掉就是了。】
他的心声再次冰冷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苏晚晚低着头,湿漉漉的刘海黏在额前,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去扶那个翻倒的脏水桶。没有人能看到,在那片湿发的阴影下,她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神,正一点点凝结、沉淀,最终化为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冰层之下,是压抑到极致、即将喷涌而出的岩浆。
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紧扶着水桶边缘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然的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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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陈屿那间永远显得拥挤杂乱的小出租屋,被一种刻意营造的、略显突兀的喜庆气氛笼罩着。
小小的折叠餐桌上铺了一块崭新的、印着俗气大红牡丹的塑料桌布,上面摆着几个超市买的熟食冷盘——盐水鸭、凉拌海带丝、油炸花生米,还有一瓶廉价红酒。陈屿坐在桌边,脸上挂着一种近乎完美的、混合着深情与歉疚的笑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晚晚,他伸出手,越过桌面,轻轻覆盖在苏晚晚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他的手指修长,带着薄茧,曾经让苏晚晚心跳加速的触感,此刻却只让她感到一阵冰冷的滑腻,像被毒蛇的信子舔过。她强忍着甩开的冲动,指尖在膝盖上微微蜷缩了一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柔软的布料里。
之前是我不对。陈屿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工作压力太大了,情绪没控制好,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混蛋!他抬手,象征性地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下,眼神里满是真诚的懊悔,我妈昨天狠狠骂了我一顿,说这么好的媳妇儿要是被我气跑了,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苏晚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她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几分委屈,眼圈微微泛红,嘴唇轻轻抿着,将一个被伤害后又被爱语安抚、内心挣扎又渴望原谅的小女人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她甚至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屿哥……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压力大……
不!是我的错!陈屿立刻打断她,握着她手的力量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晚晚,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改!好好疼你,爱你!我们好好过日子!他顿了顿,眼神更加灼热,仿佛燃烧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你看,我们俩在一起这么久了,也该安定下来了。我妈说得对,得有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来了。苏晚晚的心猛地一沉,冰封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暗流。她几乎能听到他此刻内心的算盘珠子正在疯狂拨动。
家她适时地露出一点茫然和期待,声音怯怯的,我们现在……不就是吗
傻瓜!陈屿宠溺地笑了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这个动作让苏晚晚胃里一阵翻涌),然后从旁边椅子上拿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郑重。这出租屋怎么能算家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文件袋,抽出一叠装订好的文件,纸张崭新,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
这才是我给我们未来的家!陈屿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煽动性的激情,他将那份文件轻轻推到苏晚晚面前,手指点着标题处那几个加粗的黑色大字——《房屋产权赠与及过户协议书》。
白纸黑字,冰冷刺眼。
苏晚晚的目光落在协议书上,像是被烫了一下,飞快地移开,落在陈屿那张写满深情的脸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桌布下摆,身体微微后缩,眼神里充满了小鹿般的惶恐和不知所措:屿哥……这……这是什么我……我不懂这些……
别怕,晚晚。陈屿立刻安抚道,语气耐心得近乎诱哄,很简单。你看,他指着协议上关键的几行字,就是把你名下那套老洋房——栖霞居,暂时‘过户’到我名下。这是为了我们好!
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感:你不是一直担心我妈觉得你配不上我吗我妈说了,只要我们有了自己的大房子,她立刻就去给我们挑结婚的日子!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他顿了顿,观察着苏晚晚的反应,见她眼神闪烁,似乎有所动摇,立刻趁热打铁,抛出了更贴心的理由:而且晚晚,你想啊!那老洋房空着也是空着,每年光维修费就是一大笔钱!你又不懂打理,多操心啊!过户到我名下,这些麻烦事都交给我!我认识专业的资产管理公司,能把它运作得更好,租金收益翻倍!到时候钱都给你管着,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多好!
他描绘的蓝图如此美好——婆家的认可、盛大的婚礼、摆脱烦人的管理、源源不断的财富……每一个点,都精准地戳在从前那个傻白甜苏晚晚最渴望的软肋上。
【签!快签!签了那两亿就是我的了!这蠢女人,随便画个饼就信了!等名字一改,老子立马送她上路!省得夜长梦多!】陈屿的心声在她脑中尖锐地嘶吼,充满了急不可耐的贪婪和杀意。
苏晚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在冰层下奔涌咆哮,几乎要冲破她强行维持的伪装!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剧烈地颤动,遮住了眼底那瞬间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
她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车流声。陈屿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些僵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终于,苏晚晚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惶恐、不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甚至……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却让人莫名心头发冷的弧度。
好。她轻轻地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一块薄冰碎裂在寂静的湖面。
她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克制而微微泛白,拿起了桌上那支陈屿早已准备好的黑色签字笔。笔杆冰凉。
没有再看协议内容一眼,她翻到签名页,找到乙方(赠与人)签名处那个刺眼的空白。
笔尖落下,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苏晚晚三个字,一笔一划,工整而缓慢地出现在那片空白之上。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凝聚着她被践踏的尊严、被欺骗的感情和被觊觎的生命!
最后一笔落下,她轻轻放下了笔。
陈屿的瞳孔瞬间放大,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他甚至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的抽气!他一把抓过那份签好名字的协议,像捧着稀世珍宝,贪婪的目光在上面来回扫视,确认着那个签名的真实性。
【成了!成了!两个亿到手了!哈哈哈!这蠢货!】他内心的狂笑几乎要冲破苏晚晚的耳膜。
晚晚!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了!他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苏晚晚,似乎想用最热烈的肢体语言来表达他的激动和爱意。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她的前一秒——
苏晚晚的身体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向旁边一侧,避开了他的拥抱。她顺势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疏离感,脸上那抹细微的、冰冷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眼神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映着陈屿因狂喜而扭曲的脸。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为了我们的‘未来’。
她转身,走向狭小的厨房:我去给你倒杯水,屿哥。
背对着他的瞬间,她脸上所有的伪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千里的杀意。那杯水,在她心里,早已成了祭奠过去的黄泉汤。
陈屿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中,根本没注意到苏晚晚那一闪而过的躲避和眼底的冰冷。他兴奋地搓着手,拿着那份协议,仿佛已经握住了通往金山的钥匙。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下一个号码。
妈!成了!她签了!签了!电话一接通,陈屿就压抑不住地低吼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对!名字签了!白纸黑字!哈哈哈!好!我明天……不!我今天下午就去找张律师!尽快把手续办完!
他激动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像敲响的丧钟。
【快!越快越好!办完手续就动手!那套房子,那两亿,马上就是我们的了!这蠢女人的命,也该到头了!】
电话那头,陈母尖锐而亢奋的声音即使隔着话筒也隐约可闻,充满了贪婪和急不可耐的催促。母子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苏晚晚耳中,如同地狱传来的、庆祝她死亡的序曲。
苏晚晚站在厨房的水槽边,背对着客厅。水龙头开到最大,冰冷的水哗哗地冲刷着她刚刚签下名字的右手。她低着头,水流顺着她的指尖流淌,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洗去某种无形的污秽。镜子上方昏暗的灯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侧脸,那双眼睛深处,最后一丝属于苏晚晚的温度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机质的、属于猎手的冰冷光泽。
她慢慢关上了水龙头。狭小的厨房里只剩下水珠滴落的单调声响。
滴答。
滴答。
像是命运的倒计时,冰冷地敲在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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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许多事情悄然改变。
上海老城区深处,那幢被时光浸润、墙头攀满枯萎藤蔓的栖霞居老洋房,在完成了所有法律意义上的权属变更后,仿佛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雕花的铁门紧闭,蒙尘的玻璃窗后一片幽暗。曾经属于苏晚晚的印记,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快速抹去。
而苏晚晚,也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彻底消失在陈屿和他母亲那贪婪而短视的视野里。他们正忙于庆祝胜利,忙于规划那唾手可得的两亿巨款该如何挥霍,哪里还会在意一个已经被榨干价值、即将意外消失的弃子
直到那个深夜。
缅甸北部,克钦邦深处,一个远离现代文明的河谷。这里没有柔和的月光,只有矿场高耸的探照灯投下惨白刺目的光柱,像巨大的、冰冷的审判之眼,切割着浓稠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粉尘、汗臭、血腥和一种铁锈般的绝望气息。巨大的碎石机在不远处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每一次撞击都让脚下贫瘠的红土地微微颤抖。
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笼子像牲口圈一样杵在探照灯光柱的边缘。笼子里,拥挤着十几个形容枯槁的人影。他们蜷缩着,如同被抽去了脊骨的蠕虫,身上只有破烂不堪、被汗水和血污浸透的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淤青和溃烂的伤口。浑浊的眼珠里,早已熄灭了人性的光芒,只剩下野兽般的麻木和对痛苦的极致忍耐。
在这群活死人般的躯体中,有一个人影在极其细微地颤抖着。他比其他人都要高大一些,但那曾经引以为傲的肌肉早已萎缩流失,只剩下嶙峋的骨架勉强支撑着。他脸上满是污泥和结痂的血块,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容貌,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笼子外一个正在抽烟的看守腰间——那里挂着一部老旧的、屏幕碎裂的诺基亚手机。
看守似乎心情不错,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把玩着手机。
就是现在!
那个颤抖的人影猛地爆发出身体里仅存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力量!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咆哮,整个人撞向铁笼!
呃啊——!
他枯瘦如柴的手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从铁笼粗大的栏杆缝隙中闪电般伸出!目标精准无比——那个挂在看守腰间的手机!
看守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一个趔趄,香烟掉在地上。等他反应过来,那只肮脏的手已经死死抓住了手机,并且成功地按下了重播键!动作快得如同训练了千百遍!
操!找死!看守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橡胶警棍,劈头盖脸就朝那只抓住手机的手臂狠狠砸去!
砰!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和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啊——!!!
那手臂瞬间扭曲变形,软软地垂落下来,像一条被彻底打断脊骨的蛇。手机也脱手飞出,掉在笼子外的泥地上,屏幕闪了几下,彻底暗了。
剧痛几乎让陈屿当场昏死过去,断臂处传来钻心蚀骨的痛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伤口。冷汗和血水混合着流进他的眼睛,模糊了视线。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动着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像蛆虫一样挪到笼边,将脸死死贴在冰冷的、沾满污秽的铁栏杆上,对着地上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发出了一声泣血般的、绝望到极致的嘶吼:
晚晚——!!救我!!晚晚——!!!
他们在抽我的血!天天抽!还要割我的腰子!晚晚——救我出去!!求你了!救我——!!!
嘶哑的、带着哭腔的、非人的嚎叫,穿透铁笼,穿透矿场的噪音,在缅甸北部死寂的夜空下回荡,充满了人间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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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上海。
外滩,云顶餐厅的顶层露台。这里仿佛是世界的另一个极端。脚下是流淌着璀璨灯火的黄浦江,对岸陆家嘴的摩天大楼群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勾勒出这个城市最繁华、最冰冷的天际线。轻柔的爵士乐如同无形的丝绸,在微凉的夜风中流淌。
苏晚晚穿着一件剪裁极佳的暗红色丝绒长裙,慵懒地靠在一张宽大的白色沙发椅里。露台边缘的灯光勾勒出她优美的侧脸轮廓,肌肤在夜色中显得莹白如玉。三个月的时间,洗去了她身上所有的怯懦和卑微,沉淀出一种内敛的、却极具压迫感的冷冽气场。她的眼神平静地掠过脚下奔流的车河和辉煌的灯火,仿佛在欣赏一幅与己无关的画卷。
桌上放着一部最新款的手机,屏幕亮着,正处在免提通话状态。陈屿那凄厉绝望、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惨嚎,正无比清晰地通过电波,回荡在这奢华而宁静的露台上。
……割我的腰子!晚晚——救我出去!!求你了!救我——!!!
那声音里的恐惧和痛苦是如此真实,如此具有穿透力,足以让任何一个心肠柔软的人瞬间崩溃。
苏晚晚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她伸出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姿态优雅地捏起了面前水晶高脚杯细长的杯脚。杯中,深红色的酒液在露台柔和的灯光下荡漾,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
她将酒杯缓缓送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单宁的涩意和馥郁的果香。
电话那头,陈屿的哀嚎还在继续,夹杂着看守粗暴的呵斥和橡胶棍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响,以及其他人麻木的呻吟。
苏晚晚轻轻地晃动着酒杯,看着杯壁上挂着的、如同鲜血般浓稠的酒痕,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那是一个真正的微笑。冰冷,艳丽,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愉悦。
她终于对着手机话筒,开了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却清晰地盖过了电话那头所有的嘈杂和惨叫,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地穿透了电波的杂音,精准地砸在陈屿的耳膜上:
亲爱的,
她轻笑出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你的肾……值几个钱呀
电话那头的惨嚎声,戛然而止。
死寂。
只有缅甸矿场沉闷的机器轰鸣和看守模糊的咒骂,还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证明着这条连接地狱与人间的线路并未中断。
露台上,夜风拂过苏晚晚颊边的碎发。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像一朵在寒夜中盛放的、淬了剧毒的曼陀罗。
她微微前倾身体,靠近桌上的手机,红唇几乎要贴上冰凉的麦克风。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缓慢,带着一种凌迟般的优雅:
还记得吗
栖霞居……那套估价……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这无声的折磨。
然后,清晰地吐出那个曾经让陈屿母子疯狂、如今却成为他索命符的数字:
……两亿的老洋房
电话那头,死寂被打破了。传来一种极其怪异的、如同破旧风箱被撕裂般的抽气声。嗬…嗬嗬……紧接着,是陈屿骤然拔高、尖锐到极致、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灭顶恐惧的嘶吼:
是你!苏晚晚——!贱人!是你害我!啊——!!!
嘶吼声被一声更沉重的击打声粗暴打断,接着是人体重重倒地的闷响和看守不耐烦的怒骂:妈的!吵死了!把他拖走!今晚抽双份!看他还嚎不嚎!
通话骤然中断。
忙音响起,嘟嘟嘟……单调而冷漠。
苏晚晚缓缓靠回椅背,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她再次举起酒杯,对着脚下这座流光溢彩的、吞噬了无数梦想也滋生了无数罪恶的巨城,对着那片遥远的、沉沦着某个渣滓的黑暗土地,优雅地致意。
深红色的酒液,在璀璨的灯火映照下,如同凝固的鲜血。
她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种奇异的灼烧感。
露台下,黄浦江无声奔流。远处,城市的霓虹永不疲倦地闪烁,将半边天空染成暧昧的紫红色。而在更遥远、更黑暗的某个角落,缅甸矿场探照灯惨白的光柱下,一个铁笼被粗暴地打开。两只沾满污垢、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大手,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死死抓住地上那个刚刚因剧痛和极度恐惧而昏死过去的男人的脚踝。
噗嗤——
男人的身体在粗糙的砂石地面上摩擦,留下一条断断续续、深色的拖痕,如同某种巨大爬行动物留下的、不祥的轨迹。他被拖向矿场深处那片被巨大机器阴影笼罩、散发着浓郁血腥和消毒水气味的简陋工棚。那里,惨白的无影灯常年亮着,像一只永不瞑目的眼睛。
探照灯的光柱扫过,短暂地照亮了男人残破不堪的躯体——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明显是刚刚被打断的;裸露的腰侧,一道缝合粗糙、边缘发炎溃烂的狭长疤痕清晰可见,那是他一颗肾脏被强行摘除后留下的印记。
光柱移开,一切重新沉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拖行的声音,单调而沉重地持续着,最终被矿场巨大的轰鸣彻底吞没。
露台上,苏晚晚放下空杯。水晶杯底与玻璃桌面轻轻碰撞,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微响。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消散在黄浦江带着水腥气的夜风里。